男人身子往上挪动些,炽热的呼吸喷灼在荣浅颈间,他抬起头,目光同她相对,两手慢慢捧住了荣浅的脸,“我是不在乎,但你比我还要在乎得深,这不是我的一根刺,浅宝,这是你的,它若始终扎在你的肉里面,你就会一直小心翼翼。你会观察着我的行为举止,想确定我是不是真的不介意,你越是小心,就越会惶恐,哪怕已经踏出了那个圈,但你却没法阻止自己有做噩梦的时候,每次惊醒,你却不敢吵醒我,因为怕一提及,就会惊扯到我的伤口,浅宝,其实你的不容易,我都知道。”
荣浅闻言,目光一动不动盯着厉景呈的脸。
原来,她每回做噩梦的时候,他都知道,只是他装睡着,怕在她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
荣浅更没想到,厉景呈能这么懂她,真是完完全全将她的心都读懂了。
她双手改为抱住他的腰,“景呈。”
男人将她的脸按在自己怀里,他翻身躺到旁边,双腿又将她的身子卷了过来,荣浅弯曲着躺在那一动不动,“景呈,我也一时有点难以接受,我也不会讲话了,就好像人一下子跳到天堂里面。”
厉景呈狠狠亲了亲她的脸蛋,“那就别说了。”
她手指摸向厉景呈胸前的扣子,“当时,我最震惊的不是盛书兰的行为,而是她居然把这件事告诉我了。”
他们像两个连体人般紧紧抱着双方不放手,厉景呈语气里藏匿着些许的惋惜,“你不是说了吗?她已经知道了进x的事跟你无关,她那样做,应该也是心里的阴影挥散不去。”
荣浅觉得有些头疼,“景呈,事已至此,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以前的想法,一直很简单,来到吏海进入厉家后,经历了太多自己不想经历的事,思想和考虑的东西都越来越复杂。你知道,当盛书兰总以那样一幅可怜孱弱的模样出现在我面前时,我觉得好可怕,因为我觉得我完完全全看不透她,更不相信在厉家那样的地方,能有真善存在。可是,当她今天告诉我,是她用道具制造了那个假象后,我反而觉得她一点都不可怕了,景呈,人和人之间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厉景呈下巴贴在荣浅的头顶,“因为,我们不去害人的时候,总防备不了别人来害我们,久而久之,就形成了那样坚固的屏障。”
荣浅闭起双眼,厉景呈倾过身,慢慢吻着她的脸。
他发现她全身都很冷,厉景呈拿过被子将两人卷在了里面。
医院。
盛书兰忍痛来到厉景寻所在的病房,她打开门进去,先在休息间内套了件长外套,蹑手蹑脚进到里面,她推醒了躺在床上的巩裕,“妈,妈。”
巩裕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动静,不由睁开眼,“哎呦,大半夜的你吓死人啊?”
“妈,您快回家吧,我来陪着。”
“你烦死了,不是说了今晚不过来吗?”
盛书兰痛得不行,弯着腰,“我在家也睡不着,还是您回去吧。”
巩裕满脸的不满,她一边爬起身一边吩咐,“那你可照顾好景寻啊。”
“好,你放心吧。”
巩裕穿上鞋后离开医院,盛书兰裤子上粘连着血迹,每走一步都心痛而难受,她来到床前,厉景寻脑袋摆动下,慢慢睁开眼“书兰,你怎么来了?”
盛书兰两个膝盖跪到地上,“我在家睡不着,就想还是来这陪你吧。”
厉景寻见她跪在那,“地上不凉吗?快去睡觉。”
“我睡不着。”
厉景寻拉住她的外套,想让她起来,盛书兰抱紧他的手臂,“景寻,你放心吧,明天会有人来带我们离开的。”
“谁带我们离开?”
盛书兰脸紧贴着男人臂膀,“我在家的时候,做了一个很美的梦,梦见我们来到一个世外桃源,没有尘世的喧嚣,我种了一大片茶园,茶花开得时候,满山都是那种白色。景寻,我们好好待在那里,再也不要离开了好吗?”
“书兰,”厉景寻眼里的黑暗被温柔一点点化开,“你放心,如果有那么一天,我肯定会带你走得。”
“会的,那天很快就会来了。”
厉景寻望着她的脸,病房内,只开了盏昏暗的小灯,但他还是看清了盛书兰面上的泪痕,“书兰,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盛书兰紧咬唇瓣,摇了摇头,“只是做了那个梦后,我就睡不着了。”
“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安心养好身体,让宝宝在肚子里健康成长,我恢复得很快,别替我担心。”
盛书兰抓着厉景寻的手,让自己的脸贴着他的手背,有些话,她说不出来,肚子内传来一阵阵地抽痛,那种下坠感令她害怕极了,她紧紧握住男人修长的手指,“景寻,我好怕。”
“怕什么?”
厉景寻想要起身,却不料牵动伤口,盛书兰忙抬头,“你别乱动!”
厉景寻拉住她的手臂,“你给我起来,地上那么凉。”
盛书兰不得已下,站了起来,她的外套扣子扣着,长至膝盖,厉景寻让她坐在床沿,“好好的,哭什么?”
“我听妈说了,爸一时半会还出不来,家里都乱套了,”她俯下身,趴在厉景寻的胸前,“我能做的,只有陪在你身边。”
“有你陪着,我就心满意足了。”
盛书兰齿尖紧咬住唇瓣,她真的好痛,身体痛,心里更痛,痛到灵魂都要从体内挣脱出来,厉景寻看向不远处的床,他眼带笑意,“你看你,织得全是小女孩的毛衣,你那么肯定她是女儿吗?”
“我每次看到小米糍,就希望自己也能有个那样的孩子,”盛书兰眼眶不由再度酸涩,“景寻,你说我能有那么好的命吗?”
“你傻啊,你又没做什么坏事,肯定会心想事成的。”厉景寻的手掌触摸着盛书兰的肩头,就算坏事干尽,那也是他,要报应的话,报应在他身上就好。
盛书兰哽咽出声,厉景寻轻用力将她推开,“你肯定有事瞒着我,到底怎么了?”
她回握住男人的手,“景寻,我们如果真能离开吏海,你答应我,我们重新开始好吗?过最最平凡的生活,行不行?”
“你告诉我,还有谁能帮我?还有谁有这个能力将我弄出去?”厉景寻另一手掐着盛书兰的肩膀,“你究竟去找了谁?”
“我没有,我……我只是说假如。”
厉景寻端详着她的脸,她的面色呈现出一种几近透明的苍白,“书兰,不要相信别人,话说的简单,空口无凭,这种时候,别人只会落井下石,不可能雪中送炭。”
“景寻,哪怕一点点希望,我们都不该放弃的。”
厉景寻何等聪明,这话里的端倪显露出来,令他瞬间有种抓不住的心慌感觉,“你跟我说实话,你去找了谁?!”
盛书兰嘴唇哆嗦着,隐忍了极大的痛苦,厉景寻方才的话,也令她心里恐慌极了。
其实,当那个变态男人说出原委的时候,盛书兰心里就不敢抱希望了,可是,终归还要抓住最后的一丝丝才行,她希望对方泄了恨,能摒弃前嫌,帮她一把。
盛书兰看眼外面的天色,她擦了擦眼泪,“景寻,我去下洗手间。”
她站了起来,由于穿着深色的外套,她觉得厉景寻应该看不出来。
盛书兰走出病房,艰难地倚着墙壁,全身都在抖,那种痛,令她几乎站都站不稳。
她从兜里掏出手机,按着男人的电话打了过去。
可是,一遍又一遍,对方都没接。
盛书兰越来越绝望,打到最后,她泪流满面,“你接啊,接啊,求求你,只帮我这一次就行了,我求求你。”
她不敢哭得很大声,就哽咽在喉咙口,眼泪擦了一把,可双眼的视线却仍旧被模糊了。
十几个电话,对方没有掐断,只是不接。
盛书兰双手捂住脸痛哭,走廊内的灯光担在她的肩头,昏暗而充满无力感。
她将手机塞回兜内,转过身,慢慢走进了病房内。
盛书兰垂着头,来到床边,忽然听到厉景寻喊她,“书兰。”
那嗓音里,充满了她能听得出来的悲凉,她抬起头。
厉景寻手朝床沿一指,盛书兰的目光望过去,她眼里立马涌起惊骇,白色的床单上,她坐下去后离开的血迹那样明显。厉景寻手臂颤抖,“书兰,你,你怎么了?”
盛书兰哇地哭出声来,她扑过去抱住厉景寻,“对不起。”
“孩子怎么了,你告诉我,孩子怎么了?”
“对不起……”
单单这三个字,厉景寻就知道了。
他一双狭长的凤目圆睁,那种难以置信和痛苦只能透过面部的神色表露出来,渐渐的,幽暗瞳仁蒙上了一层水雾,令人看着,觉得那样哀戚而悲恸。“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盛书兰痛到说不出话,厉景寻两手紧紧掐着盛书兰的肩头,“我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你说你喜欢女儿,没关系,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我都喜欢,我躺在病床上,唯一的希望就是你和女儿了,书兰,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
得不到答案,厉景寻激动得不行,他伸手将盛书兰推开,“快喊医生,说不定还有用,你难道想这样流血而死吗?”
盛书兰摇着头,似乎也不敢面对厉景寻,“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她上前想要抱他,可他却犹如一尊雕像般躺在那,瞬间,眼里所有的光彩都没有了。
她泪流满面,哭得两个肩膀不住颤抖,“景寻,我们最后跟我们的孩子告别吧,我也好难受,但我要你没事,你一定要陪在我身边……”
盛书兰的手机,忽然响起。
她眼里迸射出一点亮光,那样惊异,她忙伸手去掏,却不想,厉景寻先一步扣住了她的手腕。
盛书兰惊慌失措,两人抢夺着手机。
似乎,并不是电话,而是条短信。
厉景寻尽管受伤,但手劲还是很大,他一把夺过手机,看了眼后,伸手点开。
对方发送过来的,是个视频。
是盛书兰在国际酒店那件事的经过,痛苦地尖叫声刺穿了厉景寻的耳膜,盛书兰伸出手,“别看了,求求你。”
男人握着手机的指尖几乎要掐断,他脸色惨白,面上的神色令人看了惊骇至极,最后的一个镜头,是荣浅搀扶着盛书兰起来。
厉景寻眼眸浅眯,眼里的恨意达到了最浓烈的稠度,盛书兰慌忙起身,却不料眼睛一黑,摔倒在地上。
床沿的那抹血色,瞬间染红了厉景寻的双眸。
他忽然怒吼了一声,犹如困在笼中的猛兽般挣脱不得,那种狂野和绝望伴随着嘶吼,他痛到心肝脾肺都被狠狠揪在了一起,厉景寻硬是侧过身去,单手握紧床沿,“书兰。”
她捂着小腹,坐在地上,“景寻,你别这样,”看到他这样,她害怕极了,“我求你了……”
厉景寻眼睛圆瞪,一抹晶莹顺着眼角淌了出来,他静静躺在那,像被剥夺了半条命一样。
盛书兰蜷起双腿,身子缩成一团,厉景寻的眼里总算有了焦距,他朝盛书兰伸出手,“快去喊医生过来,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汗水一串串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淌,盛书兰两条腿不住乱蹬,她在地上开始翻滚,厉景呈拼尽全力才让自己挪到床沿,可手臂伸过去,根本就够不到地上的盛书兰。
“书兰!”
“好痛,景寻,救救我,我好怕。”
盛书兰原本想,自己能走过去将手术给做了,可没想到失血过多,她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厉景寻伸着手,差点要栽下去,盛书兰流着眼泪,“你别管我了,是我对不起你,连我们的孩子都没保住。”
不止这样,还白白被人糟蹋了。
厉景寻单手抓着床侧的栏杆,“别说这些了,孩子没了……我不想你再出事。”
他看到地砖上,已经有血在蔓延出来。
盛书兰抱紧腹部的两手松开,厉景寻喊了她几声,她都没有反应。
男人伸出的手隔在半空,他第一次觉得这样无助,他就像个废人般躺在这,在盛书兰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根本没法保护她。
厉景寻手掌握成拳,狠狠在床上砸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