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萱郡主瞪起眼睛,觉得这一刻端王真是过份,竟然敢将她送给阿竹的花弹飞。阿竹现在脱胎换骨,没了先前那种萌萝莉的软萌可爱,五官精致,清丽柔和,生动自如,那朵凤凰花簪在她鬓边,火红的色泽,仿佛整个人都鲜活明艳起来,如同清风明月中婷婷玉立的如画佳人,连她都爱得不行,方会有此举,可是……
阿竹同时也吓了一跳,后退了步,瞪大眼睛看他。
陆禹又曲起手指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笑道:“小丫头长大了呢。”
这举动透着一股子的亲昵,大慨是太久未见他了,觉得他气度比以前越发的内敛,让她觉得陌生,使得这种动作反而显得有些不恰当。听到他带着笑意的话,阿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王爷说得是。”
果然,便又听得陆禹道:“还记得去年在溪花村的庄子时你答应本王的事情?”
“什么?”阿竹下意识地问道。
陆禹的心情似乎很开怀,那双凤眸也点染了笑意,在这炎炎夏日中,显得格外的生动妩媚,听得他道:“你说,若等你长大了,改变了模样,本王若是仍认得出你,你便应允本王一个条件。”
阿竹啊了一声,顿时苦逼地看着他。当时她不过是随口一说,然后便被他强迫性地一句“届时本王若认得你,胖竹筒可要答应本王一个条件”给坑了,拒绝不得只能答应。不知道这时候耍赖行不行?
“王爷是想要臣女答应什么条件?”阿竹有些忐忑地问道。
陆禹却含笑不语。
这姿态真是位遗世独立的翩翩浊世公子,周围的人或景都成了他的陪衬,宛然入画,如同那用最清晰美好的笔触绘下的画中之人,无一不完美,夺人眼目。
阿竹见他这姿态,顿时期期艾艾地道:“王爷,臣女什么都没有,身份地位财物等都是家族父母给的,连吃的一粒米喝的一口水也不是自己亲手挣得的,好像没法给你什么东西呢。”
所以,无论他提出什么条件,她都很遗憾地没办法给他了。
陆禹如何听不出她话中推托之意,也不恼,只道:“本王现在还没有想到,到时候想好了会告诉你的。放心,本王不要你无法应允的东西,不会让你愧对父母家族。”
他这么说,她更不放心了肿么办?
陆禹显然心情极好,望着她,看到她努力板着脸装正经,一双眼睛却不安份地转动着,添了几分可爱的小狡黠,心情不禁又大好。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抬手扶了下她髻上的玉钗,便洒然而去。
等陆禹离开了,昭萱郡主跑了过来,捉着她道:“你几时和端王表哥这么好了?他竟然特地支开我和你说话,说了什么?”
阿竹苦逼地看着她,说道:“你忘记啦,我五岁时回京遇袭,还是他救了我呢。”
她不说,昭萱郡主还真是忘记了这事了,毕竟都过了好几年了,而且一个是当朝王爷,一个是养在深闺渐渐长大的姑娘,两人似乎早没了交集,谁还会去关注以前的事情啊?“所以,端王表哥一直这么待你的?”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有些随意的亲昵。
“是啊,他好像都没怎么变呢。”看了看周遭,这次阿竹要确认周围没有有隐藏人的建筑后,方同她咬耳朵,“而且我觉得端王殿下好像越来越可怕了,不太好相与呢。”
昭萱郡主听了大大地点头,仿佛找到了知已一般,激动地说道:“原来不是我爱乱想,我也有这种感觉!其实很多人都说端王表哥是清高了点儿,爱摆谱了点儿,但人还是不错的,不骄不躁,不会随便发脾气,深居简出,和其他的皇子都不一样,只要不惹到他,最好相处了,极少会给人难堪,且一言九鼎。可是我却觉得他的眼神很冷,身上透着一种疏离冷淡,有种很难走进他心里得到他认同的感觉。”
阿竹惊讶地看着她,没想到她会一语道出陆禹的本质,她也确实有这样的感觉。不过她以前一直以为昭萱郡主虽然心理成熟了点儿,却仍是个正常的十二岁的小姑娘罢了,不像她再世为人,看事情更理智。只是,昭萱郡主的心理成熟度感觉超乎了自己的想象,不知道这般是好是坏。
“所以啊,有时候我也有这种感觉。不过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这恩情到现在都没有还呢。”阿竹顿时叹道,古人讲究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虽然端王的身份地位不用她报,但放在心里积得也难受啊。
昭萱郡主挽着她的手往回走,开玩笑地道:“也不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的天仙绝色才能让他上心,有点想看看他为情失措发疯的模样耶。”那样清冷又淡然的表相破裂后,想想就开心。
“……还是不要了吧!”阿竹木然,这姑娘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昭萱郡主笑嘻嘻的,又路过了先前的那丛凤凰花,伸手摘了一朵开得正好的凤凰花别在阿竹的鬓边,心里哼哼的,他能弄走一朵,她不会再摘一朵么?
两人说了会儿,便将端王的事情放在脑后了,去寻那些贵女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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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端王慢慢地走在靖安公府的外花园里,除了遇到几名守园的仆人,外花园很安静,其他人现在应该还在梨园中喝酒拉关系,或者去听戏。
何泽跟着他,见他分外悠闲,反而显得他像在做着侍卫的工作操着太监的心,极为苦逼。但是他天生就是操心的命儿,忍不住道:“王爷,严三姑娘真是女大十八变,属下刚才都没有认出她呢。”
陆禹淡淡地应了一声,有些漫不经心的感觉。
何泽想起自己干爹何伯的交待,顿时想要仰天长啸一翻。何伯在端王五岁时就跟着他了,虽然尊卑有别,但何伯一生未成亲,心里却是将自小看着长大的主子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的,见他年纪一大把了都不成亲——就算主子天生有脸盲症,但也不影响他娶个姑娘生儿育女这种事情,所以见他就要成为宫里皇子中唯一的剩男了,心急得不行。
何伯是个守规矩的人,心里将主子当成自己孩子看待,甚至能为他付出自己的性命,但是却不会多嘴干涉自己主子的任何事情。于是做不出来干涉主子事情的何伯只好将义子推出去了,想着年轻人嘛,应该比较好说话,而且主子明显很是纵容何泽的性子,就交给何泽办吧。
何泽心里已经知道主子对严三姑娘不一样,但是没得到个确切的准信,他也不敢多嘴说什么,对于干爹的逼迫,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王爷第一眼就能认出严三姑娘,可真是厉害!王爷是如何认出来的?”何泽好奇地问道。
这回陆禹倒是没有沉默,说道:“很简单,其他人都是一张脸两条眉毛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只有她不一样。”
“……”
何泽差点喷了,谁不是“一张脸两条眉毛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若是多出一张嘴或少一个什么,那才叫不正常的吧?而且严三姑娘也是一张脸两条眉毛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啊,根本没什么区别。
“她不像你们所有人,看着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除了脸形没什么差别,而是独一无二的。”陆禹总结道。
何泽顿时心塞,他长得这么漂亮,见过他的人都要骂他一句男生女相惹人厌,和谁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了?主子嘴巴依然很毒!
“那王爷有什么想法?”何泽继续问道。
陆禹慢慢地穿过花园里的池塘,伸手拂开岸边的柳丝,看着池塘里的游鱼,喃喃道:“还要等几年罢。”
何泽顿时有些小激动,这是等严三姑娘及笄了就马上叼走的意思么?王府终于要迎来女主人了么?心里有些感动的侍卫马上又想起了另一个可能,鼓起勇气问道:“王爷,若是在严三姑娘及笄之前,您又遇到一个能让您辩认得清容貌的姑娘,而且身份与您匹配,您会娶她为妃么?”
陆禹脚步一顿,然后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目光似乎有些怜悯,看得何泽好生纳闷,正准备再问时,通向池塘另一边的水上拱桥走来了几个人,其中走在前面的正是满脸油光的康王,同时康王的大嗓门也打断了他们的话。
“小十,你怎么在这里?快过来,陪哥哥喝两杯。”康王抖着满脸的肥肉,就要来拉陆禹,不过被他避开了,正要再抓他,见他递了一眼过来,顿时讪讪地将手伸了回去。
陆禹拂了拂衣袖,笑道:“大皇兄可不要喝醉了,咱们是客人,在主人家里撒酒疯可不妥。”
康王呵呵地笑着,脸上的肥肉抖了抖,说道:“放心,我的酒量可好得很,小九都不是我的对手哩!倒是小十你,看起来像个弱鸡一样,得多喝些酒啊,男人就是要大口喝酒才爷们。”
陆禹笑而不语,随康王一起穿过拱桥,往梨园行去。
回到梨园,便见秦王和好些勋贵的弟子拼酒,一副哥俩好的模样,人缘极好。不过他此时俊脸已经红了,看起来喝了不少,眼神都有些飘了。
靖安公府的二老爷、三老爷在旁陪着,大老爷严祈华也在旁与其他年长的长者或官员敬酒。
康王马上挤了过去,跟着喝了起来,叫嚷道:“本王将小十叫回来了,来来来,再一起喝,就不信喝不倒你们!”
这话刚落,众人便敏感地发现气氛有些凝滞,唯有康王蠢得什么都不知道,还拉着大伙继续敬酒。
陆禹目光滑过众人,对上秦王时微笑道:“九哥可是喝高了?”
秦王放下酒杯,理了理衣襟,朗声道:“不过是一点酒,哪里会醉?倒是大皇兄你别喝太多,小心伤身子。”又对陆禹道:“听父皇提过,你的身体还没好,喝酒伤身,去旁边饮些清茶方是。”又吩咐一旁伺候的小厮好生伺候端王。
陆禹并不拒绝他的好意,也不欲留在此地和这些人胡乱喝酒,随着小厮到旁边去了。
☆、第51章
自上回宴会过后,阿竹和昭萱郡主虚惊了一场,而阿竹原本还有些担心,不过时间长了,觉得自己还小,又被养在闺阁之中,只要守好自己的本心,好像也没有什么让人图谋的,很快便将它放下了。
不久便到了昭华郡主出阁的日子。
昭华郡主添妆那天,安阳长公主府格外热闹。昭华郡主作为安阳长公主的长女,且亲舅舅又是皇帝,京中谁人不给面子?除此之外,孔驸马所在的孔家也重视这嫡出的孙女,孔家老太君让人送了份丰厚的嫁妆过来,又有长公主府准备的,还有宫里的帝后添上的,可谓是十里红妆,数年内无人能出其右。
阿竹听着旁人赞叹着昭华郡主的嫁妆之丰厚,人群中的安阳长公主笑容满脸,难掩得色,驸马孔陵轩眉眼含笑,温文尔雅。回头看了眼脸色不好的昭萱郡主,低声劝道:“别生气了,你以后的嫁妆应该也不输你姐姐太多的!”
“谁在乎这个?”昭萱郡主面色不善,洁白的贝齿轻轻咬着红润的下唇,眼神阴沉,将和来长公主府看热闹阿竹拉走了。
回到了昭萱郡主的萱雨院,她将奉茶的婢女都赶了出去,甩掉了鞋,鼓着腮帮子坐在炕上生闷气。阿竹同样没什么形象地隔着铺着针织彩垫的小炕桌而坐,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觉得不甚满意,又叫人进来换了果茶上来。
昭萱郡主自个生了会儿闷气,见阿竹不理自己,不满地道:“你还是不是好姐妹了?都不安慰一下?”
阿竹无奈道:“我刚过来,连你为何生气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开始她还开玩笑地说了句昭华郡主的嫁妆,却没想到她进行将她拉走了。
昭萱郡主闷闷不乐地道:“早上我和姐姐吵架了,心里不愉快!”然后一拍桌子道:“你知道么,今儿早上宫里送了份嫁妆单子过来,是皇帝舅舅添给姐姐的嫁妆单子,我不过是说了两句,姐姐竟然说我没教养嫉妒她!啊啊啊,她怎么越来越讨厌了?”
看着抓狂的小姑娘,阿竹继续淡然喝茶,等到她噼哩叭啦地说了一堆,脾气发泄得差不多了,终于好了。果然是急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只要给她发泄,不积在心里,永远不会生气太久,或者去记恨一个人。
昭萱郡主端起果茶喝了口,然后嫌弃地道:“就你喜欢喝这种甜腻腻的东西!”
阿竹脾气极好地笑道:“里面放了柑子,并不算太甜,挺好喝的。”又喝了口,满足地道:“你身边的几个丫鬟就是心灵手巧,总能泡出我爱喝的果茶味道。”
“那送你好了!”昭萱郡主豪爽地道。
阿竹赶紧摆手,“那是长公主特意调-教好拨来伺候你的,就怕你受委屈了。她们也是你使用惯了,我要走了算什么?长公主可是要生我的气了。”
见她已经恢复平常的模样了,阿竹方道:“你平时脾气不会这般坏,今儿到底是怎么了?”
昭萱郡主背靠着炕上的迎枕,望着上方的承尘,想了想方道:“大概是突然觉得大姐姐太过份了,将娘亲当猴子一般耍吧。连我都看出来了,可是娘亲愣是不理会,让我心里很生气。我爹也不知道怎么了,自从大姐姐及笄说亲开始,也由着姐姐胡闹耍脾气,将我娘当枪使,也不劝劝她,让我心里都替我娘不平了。”
在昭华郡主的亲事上,安阳长公主确实得罪了很多人,但却也是安阳长公主的一片拳拳爱女之心。为了爱女,所以她可以忽略周围所有的人及环境,一心一意为她打算。阿竹劝慰道:“长公主是爱女心切,她疼爱你们姐妹,就算以后你也像你姐姐这般,她依然会为了你得罪所有的人。”
“我才不会像我姐姐这般将人当猴耍。”昭萱郡主断然道,要她像姐姐这样端着性子装清高,仿佛所有的人都是白痴的样子,她宁愿当个泼妇。
正说着,外头守着的丫鬟来禀,长公主夫妻携着昭华郡主过来了。
两人赶紧起身,整理了仪容,一起到萱雨居的花厅拜见。
长公主夫妻坐在花厅首位上,昭华郡主端庄淑女地坐在他们下首位置,正含笑着同父母亲说话。昭华郡主姐妹俩长相肖似母亲安阳长公主,和父亲倒是不像,不过昭华郡主身上那种闲淡雍雅的气质像孔驸马,冲淡了她眉宇间的骄傲,使之看起来极为可亲,这也使得她在京中贵女圈子中人缘极好,不像昭萱郡主,人缘便有些欠妥了。
阿竹随昭萱郡主过来给长公主夫妻请安行礼,又和昭华郡主见礼。
见阿竹也在,孔驸马温和地笑道:“三姑娘也在啊,今儿辛苦你了,萱儿脾气不好,让你多担待。”
阿竹忙道:“驸马说笑了,郡主是什么脾气阿竹早就知道了,而且她性格开朗大方,爽利可爱,阿竹得她多照顾,是郡主多担待方是。若不然,倒是显得阿竹不识好歹了。”因时常来长公主府,所以阿竹说话也随意了些。
昭华郡主在旁笑道:“萱儿脾气暴躁,阿竹温和善言,正好能包容萱儿的坏脾气,有她在萱儿也不会乱发脾气。”笑赞着阿竹几句后,拉过昭萱郡主刮了刮她的小鼻子,笑道:“还和姐姐生气啊?姐姐明天就要出阁了,以后你想和姐姐生气也没机会了。”
昭萱郡主眼圈一红,到底舍不得姐姐,心里早就没气了,不过仍是嘴硬道:“以后你不许再这样了,娘亲和我的脾气一样,不小心又要得罪人。”
安阳长公主被小女儿说得好气又好笑,到底窝心过多,又将她拉到怀里搂着,笑道:“你这小丫头小小年纪的就爱多想,为了你们姐妹,就算要娘亲挖出心肝来也愿意!姐妹哪有隔夜仇,你姐姐今儿不过是说你一嘴,你便和她吵起来,都是多大的人了,过两年就要找婆家了,届时怎么办哟?谁敢娶你?”
“我自己找!”昭萱郡主叫嚷道。
“真是不害臊!”
孔陵轩见母女俩又说笑起来,便含笑道:“好啦,客人还在呢,免得让三姑娘笑话你们了。”然后又对阿竹歉意地道:“让你见笑了!萱儿脾气不好,幸亏今儿有你,才没有让她闹起来。”
阿竹赶紧连说不敢,见孔驸马含笑地看着自己,那种眼神中带点温暖带点清润,又有些难以名状的忧郁,实在是个极有魅力的中年美大叔。
安阳长公主笑盈盈地看着她,同样将她拉到面前,眼神含着善意,心里极是满意女儿找的这个手帕交。小女儿自小就是个能折腾的,偏偏她不是个能管教的,什么事情都能说出一通歪理,安阳长公主只能顺着她的脾气来。直到她和靖安公府的三姑娘交好后,发现女儿竟然十分乐意听靖安公府三姑娘的话,收敛了许多,让长公主不禁留心起来,经过几年的审视观望,她心里也极乐意女儿与阿竹交好。
“竹丫头长得越来越好了,快像个大姑娘了,每次见面我都认不出来了。”安阳长公主也赞了几声。
阿竹赶紧摆出腼腆害羞状。
逗留了会儿,见天色差不多了,阿竹便提出了告辞。
谁知刚要出门时,便见公主府的管家匆匆忙忙地过来了,禀报道:“公主、驸马,宫里传来了消息,皇后娘娘先前昏倒了。”
安阳长公主霍地起身,诧异道:“皇后娘娘身子不适?宫里还有什么消息?”
管家摇了摇头,宫里只传出这个消息,其他的现在还不知。
昭萱郡主正要送阿竹出门,趴在门前偷听到了这两句,然后拉着阿竹飞快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