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到圣京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百花烂漫。
流花大陆最大的河流——流花川又成了达官贵人赏景,赏美人的圣地。
发源于西北高原无尽的巍峨雪山中的流花川,阔达三里,深达百丈,偏河水清澈见底,汹涌直入东南大海。
河岸两旁绿草成茵,无数的各色花木生机勃勃。风吹花动,花瓣、嫩叶纷纷坠入川水,整条流花川百花交缠,目迷五色,美不胜收。
整个大陆因此川得名为流花大陆,舍弃其本名而不用已有万年之久。
中原天朝的都城圣京紧靠流花川,一条支流由西南经过圣京注入流花川,附近的流花平原是整个大陆最美丽,最富饶的土地,方圆千里的平原上,点缀了无数的秀山茂林,恬静湖泊。数十雄城耸立其上,构成了天朝的经济中心,权力的核心。
天朝东西疆域七千里,南北疆域六千里,占据了流花大陆最丰饶的土地,周围数十小国依附其下,自为属国。虽然北有游牧民族的骚扰,南有蛮荒蛮族的侵袭,整个天朝依然生气勃勃,国力蒸蒸日上。
虽然当朝皇帝神仁皇性格优柔寡断,好大喜功,贪财好色,宠幸奸佞,但是天朝万年基业岂是小可?无数的忠臣义士依然托起了这个古老帝国的根基。
我,姓杨名伟,今年十八岁,是北方边境一个小小猎户村的猎人头目杨龙的儿子,提着小小的一个包裹,我有点迟疑的踏入了圣京城。这个正方形,边长二十里,居民上百万的天下第一雄城。
摸着口袋里仅剩的三钱八分银子,看着可以同时通过十架马车的大道上虎视眈眈的巡逻官兵,我飞快的走进了一条小巷子,找了一家小店住下。
每天五分银子,包饭菜,我苦笑一下,估计身上的钱也支撑不了几天的食宿,必须要找点什么事情做了。
少年人,多少有点想飞的野心,听了太多去村子里面收购皮毛的商人对圣京的赞颂,我执意要出门来圣京一趟,看看能否年少成名,一飞冲天。
四十多岁的父亲点着油灯想了两天两夜,终于在我发了:一年内绝对不使用武功,完全靠自己体力求生活,一年后,如果不能找到出剑的理由,永远不许用剑的誓言后,给了我家里所有的积蓄,三两二钱银子,外带两件换洗的衣服,让我走出了那个深山中的小猎村。
让我没有想到的事情是,外面的世界,少了钱寸步难移。没过多久,钱就用得差不多了。
最让我觉得不平的是,我们村里卖出去的,五十个铜钱一条的兽皮,在外面却卖到了上百两,乃至上千两。
如果,我从家里带一张黑熊皮出来……可惜天下没有后悔药。
第一天,我没有找到事情做,还差点被巡逻的官兵抓了起来。
第二天,没有任何进展,唯一对我显露出了“性”趣的,是几个穿着华丽的半老徐娘。
直到身上的钱就要花光的时候,终于在一家货执行找到个扛麻布袋的工作,一袋货物算十个铜钱,我一天可以抗上三百个,也就是三钱银子的收入,已经足够我过上还算不错的日子。
三钱银两,在我们村子里面,也算不小的一笔财富了。
有着高大桅杆的货船,从流花川顺流而下,把各色货物运抵圣京,我们就在流花川边,看着美丽的川水,把货物搬运到码头上的仓库去。
每天休息的时候,都仔细的凝听同伴们天南地北的神吹海吹,例如圣京第一帮派天门,天下第一剑手龙剑沈飞,天朝第一术士金乌丹士等等。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入冬,然后一切都改变了。
我一直记得那天清早,我在货执行外吃过早饭——两斤米粉条,然后和几个同伴说说笑笑的去上工,愕然发现几个横眉竖眼的大汉正在大堂里面乱砸东西,老板面如死灰的在旁边不敢动弹,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招牌拿下来,一掌拍成粉碎。
好掌力!那可是西北天山上的百年黑檀木制成的招牌,比起精铁来也相差无几。
一个文质彬彬,穿着一件青衫的年轻秀士微笑着对我们点头说:“你们从今天起,不要来这里上工,这家货执行已经准备关门了。”
一个同伴大声问:“为什么?如果我们不来上工,吃什么?喝什么?”
一个黑色劲装大汉慢慢走了过来,轻轻一掌按在我们面前的石头柱子上,瞬间就是一个深达寸许的掌印出现在柱子上,我们都不敢说话了。
那个大汉狞笑着说:“为什么?你们老板居然拒绝给我们门里运货,你说他是不是自己找麻烦呢?”
圣京第一帮派,横跨黑白两道,上交权贵,下欺百姓的天门。他们是那里派出的人。
我心里一热,突然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说:“不上工可以,但是老板还要给我们前面十天的工钱。”
大汉眼睛一瞪,就要动手,那个秀士喝了一声,微笑着走上来,脚尖从地上挑起一块银子,递在我手上,轻轻的说:“这是应该的,得罪我们的是你们老板,不是你们,你们自己去拿前面十天的工钱吧。”然后转身走了。
在他看来,给一条狗扔块骨头,就是他现在在做的事情吧?
货执行的大堂外,十几个穿着进阶捕快公服的精壮汉子看到秀士,纷纷点头哈腰问好,随后如狼似虎的抓住老板,给他安了一个走私偷运的罪名,当场带走了。
后面,那些大汉拆屋破墙的声音不绝于耳,紧握手里的三两九钱银子,我慢慢的走了出去。
前十天,我汗水换来的工钱就是这么多了。地上碎银无数,但是我只取我应该取的。
我突然又发现了一个重要的东西,那就是权势。没有钱,你活不下去,没有权势,你有钱也依然活不下去。没有钱无所谓,只要你有权,你就马上会变得有钱,就是这样简单。
站在流花川旁,看着水面上权贵世家的名贵画舫川流而过,红男绿女在上面无止尽饮酒作乐,我暗暗的发誓:“总有一天,我要这川水因为我而色变,我要这天服从我的意志,我要这地为我而颤抖。黎民百姓,视我为神;鼎食权贵,匍匐如狗。”
太张狂吗?不是,既然到了这里,既然我有野心,有头脑,有不弱于任何人的本领,为什么我就一定要生活在社会的最下层?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唯一的问题,就是我在飞之前,一定要活下去,一个连饭都吃不上的人,还谈什么飞呢?
嗯,老鬼啊,你是不是早就预料到这样的情况,所以才让我发誓一年内不使用武功呢?不过,一年的时间马上就会过去啊!
蓦然间,川上画舫里传来了阵阵惊呼,我抬头望天,居然细细碎碎的雪粒子就这么砸了下来。
老天爷,你也在为我的野心而发抖吗?
是年,天朝圣历十月十五日,向来四季如春的天朝圣京突降大雪,圣京外流花川水,也是万年来第一次冰结。
天朝第一术士金乌丹士,对天痛嚎一天一夜后,抛弃了护国天师之位,不辞而别,遁入深山,不知其所终。
圣历一万三千九十四年十一月五日,大雪纷纷扬扬的下了整整二十天,让从来没有见过雪的圣京居民很是兴奋了一把。
据望天阁的丹士们说,是北方大陆上一股奇强的寒流突然南下,给圣京带来了万年不遇的大雪。
没有人敢提金乌丹士舍官隐居的事情,纷纷说是天降祥瑞。
神仁皇喜出望外,连续办了二十天的赏雪诗会。
顿时,文人骚客闻风而来,也有几个人折桂而归,带走了神仁皇的厚赏。
不过,对于我来说,就不是这么幸运了。
我将就着过了二十天,但是将近年底,各个行当的老板都在忙着清理闲杂人等出门,哪里还肯临时再找一个吃饭还不见得干活的家伙回家养着?
于是,在我用光了身上最后一个铜钱后,小店老板突然变脸,将我赶出了门。
人情冷暖,彻底的见识到了。身上有钱的时候,他可以把你当祖宗一样供养着,身上钱尽,马上斩断情义,请你出门滚蛋。
天上下着大雪,夜漆黑,我孤独的携着自己的小包裹,在清理了无数次,依然积了厚厚大雪的街道上,避开了晚间巡逻的禁军士兵,慢慢的行走着。
肚里饥肠轰鸣如雷,连带着身上也感到了一丝寒意,毕竟已经两天没有任何东西进口了。
就这样回家吗?实在不甘心啊!如果不是那个一年的约定……我突然站在大街的中心,发出了一声凄厉的狼嚎,混杂了内力的嚎叫声在安宁的夜晚滚滚传了开去。
我飞快的闪避了第一批到场的,不是那些警惕的禁军,而是圣京几个大势力的属下,一个个惊诧的互相询问是否是对方发出的嚎叫。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一个个飞快的腾空跃起,避开了汹涌而来的禁军骑队。
有点好玩的看着自己带来的骚动,我慢慢的,轻轻的离开了现场。
如果实在没办法,去禁军或者刑部的牢房里面蹲几天,说不定也是最理想的过冬方式,毕竟有免费的吃喝供应啊。
实在有点饿得走不动了,还好,明天早上会有那些大户人家施舍粥饭的,每三天一次。
唉,现在做好事积阴德的人都懒起来了,也就我这种有底子,身体还比较强壮的人能够支撑三天吃一顿吧?普通贫民,也就两天,早冻死饿死了。
不知不觉,为了躲避那些凶狠的到处找肇事凶徒的禁军士兵们,我到了一条大概可以让两架马车并行的巷子里面。
小巷深不见底,两侧是高大的红色围墙,围墙上是绿色的琉璃瓦砌成的雨檐。幸好我有一双天生的夜眼,不然也看不到这些细节。
嗯,奇怪,怎么走了半天,一个门户都没看到,蜷缩在那些大户人家的深邃门廊里面,是我这两天躲避风雪的最好途径了。
终于,巷子底蓦然宽阔,一个横阔十丈的小小广场,然后是四开户的大门,来不及看门户上的匾额是什么,我急忙缩在了大门外角落里,身上顿时暖和多了。
这样下去不行啊,明天吃过人家施舍的东西后,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工作做,哪怕是给大户人家看守多余的宅邸都好,一切都等开春了再说吧。货运行的同伴们经常说什么一文钱憋死英雄汉,诚不我欺也……
我心里隐隐约约有点后悔,早知道那些地上的碎银子起码有上千两,随便多拿几块都可以撑过这个该死的冬天了。
骨气!骨气值几个钱?老鬼经常念叨什么:“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嘿嘿,小子,不要成天想飞天,你飞得起来之前,乌龟王八总是要做几天的。”果然有道理。
也就我有些内功的底子吧,不知道整个圣京,像我这样身上无钱,又无家可归的人,冻死了多少?
现在是鹅毛大小的雪片纷纷扬扬的洒了下来,落在地上的时候都可以听到清晰的“噗噗”的声响,煞是惊人。
迷迷糊糊中,我睡着了……恍惚之中,自幼就存在于心中的他,又不甘寂寞的咆哮起来,心里面就好像喝醉了酒一样,烧得厉害。
也就东边刚刚鱼肚白的时候,大门里“劈哩啪啦”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匡当”一声,大门里面的门闩被飞快的取下,两扇正门忽的打开了。
天!他们天都还没亮透就跑出来干什么?想起前几天在一个大户人家门口受到的十多条狼犬的礼遇,我飞快的爬起来,向台阶下走去。
偏偏台阶上结了一层薄冰,我又肚里中空,丝毫没有力气,身子一软一滑,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天昏地旋中,两只有力的大手把我扶了起来,抬头定睛一看,是一个浑身裹在最好的白狐皮氅里,脸形瘦削,双目神光四射,大概二十出头的人。
他对我点点头,笑着说:“小兄弟,走路小心,怎么在这门洞里面睡着了?”
他的身后是二十多个体形彪悍,面色冷森,身上套着上好皮袄的大汉,腰间居然都挂着大型的雁翎刀,那是足足可以一刀劈开一头牛的战阵上用的大家伙。
我有点惊惶的说:“这位大人,对不起,我一时衣食无着,没办法,胡乱走到了您家门口,天色太晚,只好缩门角里头凑合了一晚,挡住了您的去路,实在对不起。”
那人好奇的问:“衣食无着?嗯,看你身材高大,面容俊朗,也不是一个作奸犯科的人,为何沦落到如此地步?”
我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是来圣京看看有没有什么出人头地的机会,谁知道临近年底,没有找到事情做,只好凑合过了冬天,再做打算。”
那人点点头,捏捏我身上单薄的衣衫,想了下说:“不知道是否愿意在我家里委屈一个冬天呢?我正好想找几个可靠机灵的人值班守夜,如果愿意,你就先在我家里安顿下来如何?”
天!还有不乐意的事情吗?这等于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啊。连忙点点头,我可不想再去吃那些施舍的有点味道的杂粮馒头了。
那人点点头,回头招呼了一下,一个一直站在门廊里面,身着火红狐狸皮氅的中年人连忙跑了上来。
那人吩咐说:“给这个小兄弟补个名字,暂时安顿一下。嗯,天色也亮了,我也要快点了。”
这时,一架双马拉的马车已经到了大门口,那人拍拍我的肩膀,笑嘻嘻的说:“小兄弟,想出人头地嘛,圣京有的是机会,就看你自己的了。”又微笑的点点头,上了马车。
后面的那些大汉纷纷跨上了小童牵过来的高头大马,马鞭一声脆响,逐渐去得没有影子了。
我恭敬的跟着这个明显管家角色的人走进了府邸,天,好大的一处宅子,进了府邸,转向右侧,进了四重院落,才是我们这些晚上守夜的人的住所,挺干净的一排大通铺。
这个自己介绍姓林的管家挺热情的招呼几个以后一起做事的伙计,帮我架起了铺位,叫外面的仆人送了厚厚的四床棉被过来,点点头说:“行李什么的先放这里。吃过早饭,我叫人来帮你做一身换洗的棉袄。唉,今年这个天气真是邪门,我从小到大现在将近六十岁了,就没见过圣京下雪。”
补充一句,天朝人氏,平均寿命在二百岁,所以,六十岁可以算是年轻人了。
不敢多问什么,现在就是我充当乌龟王八的时候,乖乖的把脖子收起来,过了这个冬天再说吧。
这个给我们这些下人准备的食堂是个可以同时供四百人就餐的大厅,林管家居然说:“唉,地方小了点,大家平时都要分成两班来吃饭,本来准备盖个大一点的,偏偏下雪,地都冻住了,只好来年开春再说了。”
天,这个府邸的主人是干什么的?岂不是我们这些守夜、打扫、培植花木的人加起来就有八百人的规模?那些保镖护卫的人是肯定不会和我们一起吃饭的。那么这个府邸,起码有上千人,和皇宫内院也差不到哪里去。
还有大概上百人在吃早餐,林管家带我到一个座位上坐下,笑嘻嘻的说:“杨哥儿,我就送你到这里,等一下呢,我过来给你张罗冬天的衣服,现在我先去向大总管报告一声,你吃完了,先坐着休息一下,等我过来,啊?”转身走了。
嗯,早餐是蛮香的肉馅包子,这可不得了,我足足两天半没有吃东西了,一口就是半个,没两下,两个大包子进肚子了,拿起盘子,又去添了两个。
一个坐在旁边抽旱烟的大胖子,看到我吃了两个又去添了两个,哼哼了几声站起来,走到我身边狠狠的一拍我的肩膀,咋咋呼呼的问:“小兄弟,几天没吃饭了?一个包子就是二两肉,二两米饭,你吃了两个居然还能吃?”
有点摸不清楚他是什么人,我恭敬的说:“是啊,两天多没吃东西了。”
那胖子上下打量我一下,伸手从我手上抢走了装有两个包子的盘子,指指我坐的位置:“去那里坐着,妈的,大清早吃这么多,撑死你。”
耶?我吃早饭,又不是吃你的东西,你这么急干什么?我气呼呼的坐进了刚才的座位,看你能玩什么花招出来。
过了大概两盏茶的时间,那个胖子端了一个大碗出来,“砰”的一下砸在我面前,大声叫嚷着说:“唉,年轻人啊,不懂事,几天没吃东西,一下子吃这么多包子,又是冷天,窝出病来怎么办?先喝点粥打点底子,让肠胃活络一下,中午再吃点有油水的,哈,又是一条汉子了。”
他拍拍我的肩膀,笑嘻嘻的坐回刚才的位置,哼着黄色小调,抽旱烟去了。
我用筷子捞了一下,一大碗的小米粥,里面打了两个鸡蛋,心里有点感动。
旁边一个伙计大口吞着包子,笑咪咪的说:“这个罗头啊就是这个臭脾气,不过他可是一个好人啊!”
我点点头,大口大口的喝起小米粥。邸的人,比起我所知道的那些大户人家,好得太多了,从上到下,都是这样,嗯,见仆而知主人,那个扶我的人,也是个好人吧?是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