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霞这辈子可能是头一次进这般高级的府邸。侯府啊,这可不是柳家那种商人府邸可以比拟的。但此刻在轻霞的一颗心绷得紧紧的,心里怀着林家的重托,她急匆匆跟在侍卫的后面,一路上,侯府什么景致,根本就没有观赏。只是在心里盘算着,见了侯爷或是侯爷夫人,该如何说话,等等。
张氏夫人扫了一眼眼前这个俏丽的小丫头,见她端庄稳重,说话不卑不亢,一说话先施礼,虽然是小地方来的侍女丫鬟进了侯府,但神色间却有几分淡然和从容镇定。只是在眉梢之间,掩不住那深深的焦灼和担忧。
“你起来吧,小姑娘。你说的事情,等侯爷回来我马上就会跟侯爷说,让侯爷想办法进宫去见一见皇上,看看能不能……”张氏夫人温和地笑着,摆了摆手。
“老夫人,这是南平公主赐给我们少***玉佩,我家少奶奶说,要奴婢求侯爷以此为凭求见一下南平公主殿下!”轻霞盈盈又跪倒,她不懂什么侯府的规矩,但本着礼多人不怪的原则,一说话就行礼跪拜,倒是搞得张氏夫人有些怜惜她。
“这个嘛,你先将玉佩放在老身这里,等侯爷回来,我们再从长计议。这样吧,你们长途跋涉一路辛苦,就住在侯府吧,等有了消息老身就通报给你们。”张氏笑着摆了摆手。
“多谢老夫人,但奴婢身份低微,不敢住在侯府。奴婢已经住在了客栈,明天一早。奴婢就会与家人林虎再来侯府拜见老夫人!”轻霞轻轻摇头,拒绝了张氏夫人的好意。
又向张氏夫人叩了一个头,轻霞盈盈起身转身向外行去。但没走几步,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身子突然一个踉跄,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连续奔波赶路。她的心一直提到了嗓子眼,如今进了侯府,见到了侯爷夫人。又将张风的信递了上去,她地任务基本已经完成了,剩下的就不是她所能左右的了。心情一放松,身子就支撑不住了。
张氏夫人一惊,使了个眼色,她身后的一个侍女赶紧上前去扶住了轻霞。轻霞站在那里定了定神,长出了一口气。又回过头来向张氏夫人躬身一礼。然后轻轻推开张氏夫人的侍女,慢慢出厅向府外行去。
轻霞跟在一个侍卫的后面,小心翼翼地向府外走,没想半路撞上了一个人。一袭白衫,中等个儿,面目清秀,手里摇着折扇,看上去倒也风流倜傥,就是眼神中透射着一股子淡淡地邪气。让人看了感到很不舒服。这便是武定侯的幼子郭亮,虽然胸中没有多少笔墨,却喜欢附庸风雅,整日里与金陵城中的士子们厮混在一起,是京城中出了名地纨绔公子。没有什么大恶。就是好色。当然在他自己看来。这不是好色是风流。
郭亮望着眼前匆匆走过的非常面生但长的却异常俏丽的轻霞,心里一痒痒。那根神经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暗暗赞道,这小脸蛋,这小身材,好一个清秀可人的小丫头!
府里啥时来了这么一个小美人儿?郭亮眉梢一跳,哈哈一笑,喝道,“站住!”
轻霞正想着自己的心事,冷不丁耳边传来一声轻喝吓了一跳,急急抬头看了看郭亮,见他打扮华贵,知道是府里的贵人,不敢怠慢,赶紧躬身一福,“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郭亮笑吟吟地走了过来,也没什么,只是走过来围着轻霞转了一圈,眼神透亮起来,不觉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把轻霞粉嫩地脸蛋儿,口中啧啧有声,“好俊秀地丫头,你是谁,如何出现在侯府?”
轻霞见他眼神“不善”,涨红了脸退后几步,低下头去,“公子请自重!”
“哦,本公子是侯府的小侯爷,小娘子陪我去花厅喝杯酒去……”郭亮又笑嘻嘻地逼了过来。他是整日混迹于***常葫,在女人堆里打滚的公子哥,眼下见了这么一个清纯的女子心里那可是如同猫抓一样,半边身子都酥了下来。又见轻霞衣着很寻常,知道是一个丫头,哪里还肯放过她。
轻霞想要怒斥,想要叫喊,但突然想到自己来侯府有求于人,自己的男人还在益都县的大牢里等待救援,又生生“压抑”下来,只是一个劲地往后退着,脸上的羞愤之色越来越重。
她越是这样,郭亮越觉得有趣儿,心里就越痒痒。
“小表哥!”不远处,一个面色微微有些苍白的青裙少女脸带薄怒站在那里,身后还跟着两个明艳的侍女,正是那张风地姐姐,武定侯府的表小姐张颖。
“表妹?”郭亮缩回手来,畏惧地向张颖的身后扫了一眼,见他娘亲不在,这才定下神来,嘿嘿笑道,“表妹唤我何事?”
“表哥,这是山东益都林生员家里的内眷,来府里找姑父有大事的,你再要无礼,要不,我就告诉姑父大人去!”张颖微喘着走了过来,挡在了轻霞地身前。
郭亮眼珠子转了转,手中地折扇摇了摇,嘿嘿笑了两声,匆匆退去。
“轻霞姑娘,你赶紧出府去吧,我替我家表哥向你道歉了。”张颖柔声道,方才轻霞在厅中时她也在座,正要回房却见轻霞被郭亮调戏。
“多谢小姐!”轻霞躬身福了一福,眼圈一红,强忍着眼泪掩面快步向府门奔去。东宫。数十根红烛一字排开,整个大殿***通明。一身宫装明艳异常的朱嫣然匆匆走了进来,看朱允正在灯下看书,大声呼道,“王兄。大事不好了!”
朱允愕然抬头,“嫣然,何事?”
“王兄,林家地人去武定侯府报信,说是林沐风涉嫌强奸谋害民女被益都县打入大牢了。刚才,武定侯爷拿着我的玉佩要进宫来见皇祖父。恰好遇到我,我便将他拦下了,仔细问了问情形。”朱嫣然定了定神。坐在了朱允地对面。
“林沐风强奸谋害民女?这怎么可能呢?他不是刚刚接了皇祖父烧制瓷砖的圣旨吗,听说这瓷砖才运进宫里来……嫣然啊,这事情断然有些蹊跷,林沐风断然不是这种人……好吧,我去禀告皇祖父,看看他老人家怎么说。”朱允霍然站起。
“王兄,我也去。”朱嫣然喜道。她就是担心自己一个人“能量”不够。这才进东宫来求朱允的。没想到,朱允这么爽快。
宫中刚刚新建了一座文德殿。朱元璋突发奇想,想让林沐风试一试,看看能不能烧制出能铺设在地面上的瓷砖来,代替奢侈浪费的金砖。没想到,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林沐风居然就烧制成功,且送进宫里来了第一批试验品。
望着眼前这108块拼接起来,上面有一条红色腾龙。釉面斑斓光洁照人地瓷砖,朱元璋心里非常高兴,好一个林沐风,果然没有让朕失望。作为一个俭朴皇帝,他深知如果这种瓷砖一旦替代金砖。会为宫里省下多少银子。就在这一刻。他就做出了决定,今后凡是宫中的宫殿。皆铺设这种瓷砖。
一个太监进来报道,“启禀万岁爷,皇太孙和南平公主殿下求见!”
“宣。”朱元璋心情大好,挥了挥手。
朱允和朱嫣然结伴而入,见朱元璋正打量着地上色彩斑斓的瓷砖,也没敢立即打扰他,只静静地站在一旁。
“你们两个看看朕这瓷砖如何?”半响,朱元璋方才转过头来,笑眯眯地望着眼前最喜欢地两个孙子孙女。
“皇祖父,很不错,只不过,岂能将带有真龙图案的瓷砖铺设在地上,这样似乎……”朱允俯身仔细端详着,马上又发出一声惊叹,“皇祖父,这林沐风居然使用了釉里红的技艺!天
“哈哈,这小子有心。不过,这些是试验品,是他送来供朕查验的,等朕同意了,他才会为宫中大批烧制。”朱元璋哈哈大笑,转过身来顺手拍了拍朱嫣然的肩膀,“小丫头愁眉苦脸的,见了皇祖父也笑一笑……”
“皇祖父,林沐风恐怕不能继续为宫里烧制瓷砖了……”朱嫣然盈盈跪倒在地,“他已经被益都县打入大牢,据说是强奸谋害民女未遂而将之杀害……”
“哦?林沐风犯罪?”朱元璋先是吃了一惊,神色一变但马上便平静下来,两道凌厉的眼神投射而出瞬间又收了回去,浑浊地老眼依旧迷蒙着,“有意思……”
“皇祖父,此案定然有蹊跷。据林家地人说,林沐风还被那个村姑刺伤。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村姑何以能刺伤林沐风?林沐风如今家大业大财大气粗,怎么会去强奸一名村姑呢,就算是他好色,花几两银子就娶进门做妾了,又何需动了杀心?”朱嫣然小声恳求道,“皇祖父救他一救……”
“朕相信林沐风是冤枉的。好了,嫣然起来吧,这等小案子,自然有地方官衙去处理,朕作为一国之君,岂能插手这种小事情。好了,好了,朕就不信,我大明的王法会冤枉了一个好人!”朱元璋冷冷一笑,“允,代朕传旨,让林沐风从速为朕烧制瓷砖!”
朱嫣然大喜,朱元璋虽然没有直接插手林沐风的案子,但这样的旨意一下,恐怕青州府就不敢怠慢,只要仔细详查就不难还林沐风一个清白。当然,只要林沐风真的清白。
但朱允心里有些迷惑,这有些不太符合皇祖父的性情。即便是他再怎么器重林沐风,也不会这般罔顾国法。要知道,他这样桑的旨意一下,即便林沐风真有问题,地方官为了讨好皇帝,恐怕也要为林沐风舞弊开脱。他倒不是不信任林沐风,只是觉得朱元璋地表现有些反常。
两人走了,朱元璋高坐在属于他一个人的龙椅上,环顾着空旷的大殿,心里对林沐风的信任又多了一分,疑心又减了一分。
事关性命安危,林沐风居然都没有拿出自己的御赐金牌来,这说明他心里没有鬼,足以证明了他地清白。而不轻易拿着自己赏赐地金牌到处招摇,又说明了他的稳重,绝不是那种喜欢炫耀权力地人。
“林沐风,朕当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也罢,既然你能有如此见识,朕就为你破一破例制。”朱元璋缓缓站起,在殿中踱了几步,突然眼放精光,浑身的老态全无,大踏步向殿外走去。
得到消息的轻霞和林虎,欢天喜地的往家里赶。心里放下了一块石头,往回赶就不像来得时候那么着急拼命了。两人还没有回到山东地界,朱元璋的圣旨早已传到了青州府。邓文生心里狂喜,自己的判断果然没有错。这皇帝的旨意下来了,虽然没有提林沐风的案子,但却要让他从速烧制瓷砖。这从速两字,就是圣谕,就是暗示啊!
邓文生不敢有丝毫怠慢,当即亲自带人去了益都县重审此案。这案子其实根本就是疑点重重,没有什么技术含量,邓文生只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就断的明明白白,死者阿兰虽然是本地人氏,但却在5年前就秘密白莲教,而告状的农夫也是白莲教徒。白莲教余孽被官军清理抓捕,益都县夏侯良被邓文生摘去官帽就地关押起来,亲自带人释放了林沐风并将他送出县衙。邓文生细细将本案的前因后果以及夏侯良断案不实的经过呈文进京禀报,估计,依朱元璋一贯的作风,此等玩忽职守的县官恐怕不杀头也要流放了。起码,夏侯良这一生的仕途宣告了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