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终于退去,嘹亮的军号声再次呜呜地响起,宋军拔营再度开始不紧不慢地向北开进。吸取了昨日的教训之后,宋军的阵形严整密集多了,虽然速度更加缓慢,却有效和地减少了可能被我轻骑兵偷袭的破绽。
我叹息一声,透过树丛看着平原上巨兽般蠕动的大队宋军,心中只有苦笑。
此时此刻,我哪里还有能力偷袭他?我的一千五百士兵早已经疲累不堪,再经不起一场惨烈的战争了,如果再不让他们获得足够的休整,只怕疲倦便足以让这支百战之师瓦解!
该死的吴用,我再次憎恨起这厮来。
但恼怒和懊丧并没有任何用处,面对现实才是唯一的出路,无论如何,我都需要完成吴用“分派”的任务——拖住薛涛的南线官军至少三天!
我有些失望地看了看传令兵,心有不甘地问了一句:“那军师真的什么也没有派来?”
传令兵呃了一声道:“呃……对了,还有两马车弹药,军师说是寨主等着急用,正让人火速运来呢青州呢,想来此时差不多也已经抵达青州了罢。”
“两马车弹药?”我闻言霎时狂喜,如果真是这样,阻住薛涛六万大军于青州城下根本就不成问题!弄不好,我还可以让她全军覆灭!嘿嘿,虽然我现在手上可以动用的全部正规军队加起来也不过一万余人。
策马登上一座低矮的小山坡,最后掠了一眼巨兽般蠕动的宋军,我打马北上,一千五百名骑兵风一般跟随在我身后,现在再没有什么好想的了,立即返回青州城,依托青州城坚厚的城墙,进行坚决的抵抗,将宋军挡在城下,直到三日后……吴用攻破北方的灞州还有幽州,回师南下……
半路上遇见了圣手书生萧让。
这个家伙看起来明显地消瘦了,估计是最近这段时间的大量工作让他累得不行,不过这厮的精神却是出奇地好,老远便向我邀功道:“寨主,属下已经将青州城外方圆五十里内的所有百姓全部转移进了青州城,嘿嘿,这么了不起的功劳,你该怎么奖励我?”
我愕然,这才想起一路北上,所到之处果然是村镇皆空,原来是被这家伙以极快的速度动员起来避进青州城里了!想到这里,我不禁心神一震,这避进青州城的数万百姓可不仅仅只是百姓,还是一支数量庞大的经过初步军事训练的民兵!
若不是顾及萧让是个男的,怕别人误会我有不良性取向,我真的想抱着这厮狂亲一番。
“那你自己说吧,想要什么奖励?我无一答应便是。”我心情愉悦,便随口答应,但马上便后悔了,若是这厮看上了我的女人的哪一个,那该怎么办?
萧让嘿嘿了一声,有些诡秘地看着我,我心下不禁一跳,该不会是真的看上了我的某个女人吧?
“嘿嘿,寨主,萧让并无别的爱好,就是……嘿嘿,喜欢管人!有朝一日,寨主如果真的坐拥了天下,这宰相之位定须留给属下来坐,如何?”
我愕然,倒不曾料到萧让居然会提出这么个请求来。
但落得开张空头支票给他,便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萧让,萧让霎时神色振奋地道:“那么属下先告辞了,清风寨还需要转移大量的百姓呢!寨主,记得你的千金一诺,还有凌振正在青州城里等你,说是有好东西等你去鉴赏。”
望着萧让在十数名士兵的护送下拍马远去,我心下凝然。
凌振?这厮也来青州了吗,莫非给我带来了更多的火枪?如果是这样倒真是天大的好消息!从出发时的三千支火枪,到现在已经损失得只剩下两千支了,正急需补充呢。
在我激励下,神机军奋起最后的余勇,一番疾驰终于在傍晚返回了青州城,被通知到的另一队五百名士兵也几乎同时抵达青州城。
这些勇敢的士兵几乎是刚进了青州城的城门,便随便找了个地方倒地呼呼大睡,他们实在是累坏了,急需休息!知趣的青州守军立时派了一队卫兵,将神机军休息的地方严密地封锁起来,严禁一切闲人打扰。
我有些心痛地看着这些疲惫到了极点的士兵,转头看着王英,这厮被吴用派来驻守青州,也真是难为他了!
“王英兄弟,多准备一些热酒热牛肉,等兄弟们醒了,让他们饱餐痛饮一顿。”
王英的脸上亦露出痛惜之色,认真地应了一声,说道:“属下理会得,寨主,凌振头领已经在州衙等候多时了,你快去见见他吧。”
我点点头,最后吩咐道:“马匹也要照料好。”
王英答应一声,带着一伙士兵领命去了,我便径直向州衙而来。
刚刚走近州衙,便听到里面轰的一声巨响,然后便是碎碎沙沙的碎石泥土溅落的声音,这声音,莫非是?
我心中陡然一动,急步走进州衙大门,只见院子里白茫茫一片,两名灰头土脸的士兵正扑打着自己的衣衫忙不迭地距了出来,迎头撞见我,顿时一正神色,收住脚步凛然道:“寨主!”
“这是怎么回事?”我伸手一指烟雾迷弥的院子,神色急切地问两名士兵。
两名士兵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人应道:“刚刚凌头领在试验他的什么……火雷,好大的威力,将一整座假山都炸碎轰飞了,真的是太可怕了。”
“火雷!?”我心下陡然一跳,伸手排开两名心惊胆战的士兵,大步走进院子里。
一阵清风适时荡过,将满院子的烟尘荡得精光,然后我便看到了凌振正像根木棍一样直直贴在院子角落的墙壁上,头发上衣服上都是泥土仿佛刚从地下钻出来似的,脸上也是花花一团,只是两只眸子却是明亮异常,露出惊心动魄的激动之色来……
“成功了!呵呵,真的成功了……成功了……”
我有些担忧地望着凌振,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这厮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妈的,该不会是高兴过度疯了吧?
使劲地捉住凌振肩膀,用力一援道:“凌振!”
“呃……”凌振猛地呃了一声,陡然回过神来,然后使劲地扯着我鬼叫道,“寨主!寨主,我成功了,哈哈,火雷真的造出来了!嘿嘿嘿……呜呜呜,这真是太好了,太他妈的好了……”
这瘦削的汉子狂笑,然后又痛哭起来。
我也不禁在心里替他感到高兴,这是喜悦,疯狂的喜悦才会让人喜极而泣。
凌振的发明实在是划时代的!
我不知道这厮是怎么想到的,但真的对他佩服得不得了。
老实说我虽然看惯了现代人使用地雷、手雷的战争场面,但从未真正地了解过它们制作的原理,好像都是靠火药爆炸来完成的吧?
凌振也是将大量火药装在一个密封的罐子里,然后以一根引线引出来,点燃引线引爆火药,火药罐爆作便会产生巨大的威力。
“凌振!”我一把攥住凌振的肩膀,深深地望着他的眸子,凝声问道,“你制作了几个这样的火药罐?”
“五个!”凌振灼灼地盯着我,说道,“方才我实在是等不及寨主前来,已经试爆了一个了,还剩下四个,在里面放着呢,寨主要不要亲自看看它们的威力?嘿嘿,绝对是威力惊人呀。”
“要试!”我凝重地点了点头道,“当然要试!但再不是拿假山假石来试,而是要以宋军的鲜血来试验它们的威力,凌振,你可敢随我前往,拿宋军来试验你的火雷之威力?”
一丝振奋的神色自凌振的眸子里露出来,这厮森然道:“有何不敢?”
“好!”我点点头,森然道,“你找四名士兵带上火雷,我们立即骑马出发,争取明天早上给宋军一个大大的惊喜。”
是夜,我和凌振带着四名士兵,趁着夜色来再度南下。
然后在宋军的必经之路上挖了四个间距五米的坑,将火雷埋下,再将引线铺于薄薄的土层之下,从火雷引出一直拉到路边的一处凹坑,我、凌振及四名士兵便隐伏其中,但等我一声令下,便举火引燃引线,引爆地雷。
天亮的时候,一切准备妥当。
我冷然端立战马之上,淡淡地望着前方平静的地平线,静静地等待着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
黑压压的宋军终于踏碎了冬晨的平静,踩着整齐的步伐前来。
没有了我的神机军骚扰,薛涛的宋军行军速度明显地加快了,一天一夜之间居然向北挺进了将近百里!望着宋军气喘吁吁地急步前进,我相信薛涛定是已经接到了北面幽州跟灞州的告急传书了。
这样最好,嘿嘿。
待宋军终于以密集的阵形踏上我们事先埋下的地雷时,我心下陡然一动,翻身上马从凹坑里冲了出来,单人独骑,威风凛凛地拦在宋军前进的大路中间!
我的突然出现显然令埋头急赶的宋军吃了一惊,领头的宋军将领更是举手一招,止住了宋军的前进步伐,沉闷的军号声里,宋军的步伐终于停了下来,然后从开进时的长蛇阵缓缓地前拥形成了密集的方阵,我心下越发狂喜……
领头的宋军武将与昨日被我阵前斩杀的武将长得十分相似,同样高壮如山、威猛无匹,仿佛拥有山一般的力量。
宋将把满嘴钢牙咬得咯咯作响,用力一挥手里的长柄大刀,森然道:“西门庆,昨日你杀了我兄长,今日我牛高定要为兄报仇,誓斩你于阵前!”
我冷冷地盯了牛高一眼,心动不屑之极。
这牛高心浮气躁、虽空有一身蛮力却并无丝毫内力!充其量不过是一个莽夫,只怕在我刀下走不出十招,如何还敢妄言替兄报仇?不过是送死罢了!
我冷冷一笑,森然道:“牛高,你不是我对手,回去让薛涛说,让她将宋军中最厉害的武将都聚集起来,我西门庆以一人之力单挑他们,定然杀得你们片甲不留。”
“是吗?”一声冷森森的闷声从宋军阵中传来,我霍然一震抬头前往,然后看到白袍白甲的花荣跃马而出,凛然道,“何需合战?要斩杀你西门庆,花荣一人足矣!”
我心下震怒,伸手一指花荣厉声道:“花荣,你数次斩杀我梁山士卒,若非瞧在你是我大舅子分上,在下早已经斩你于两军阵前!休要将在下的忍让当成侥幸,若有心杀你,纵然十个花荣也早死在我的刀下了!”
“你说什么?”花荣眸子森然一冷,狠狠地盯着我,厉声道,“谁是你的大舅子?西门庆!你将我妹妹怎样了?”
“哈哈哈……”我心下一动,得意地大笑起来,朗声道,“花荣妻兄,好教你知晓,令妹花蓉已于前年前与在下结为夫妇,只可惜妻兄征战在外,未曾返家讨得一杯喜酒喝。”
“西门庆!”花荣厉喝一声,玉白的俊脸已经气得通红,剧烈地喘息着道,“你……我妹妹若有三长两短,花荣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我冷冷一笑,森然道:“若你杀了我西门庆,你妹妹才会将你碎尸万段呢#何皇昏庸、重文轻武,又滥用贪官污吏,天下百姓疲累不堪、连年挣扎于生死线上!西北夏辽屡屡叩关,堂堂华夏每每割地赔款,屈辱求和!你花荣身为习武之人,空负救世济民之美誉,却行那为虎作伥之逆举,做那缩头畏战之懦夫,岂不羞煞、愧煞?”
花荣闻言脸色剧然一变,默然不语。
“好一张能辩利嘴!竟能将黑白颠倒、是非混淆。”一把柔柔的媚音倏然响起,然后薛涛的倩影在一群宋将的护卫下缓缓出现,“小女子还道是谁,却原来竟是西门庆寨主!寨主莫非已经穷途末路?竟试图以一人之力挡我十万大军?岂不闻古人有云,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我森然一笑,冷冷地盯着薛涛,厉声道:“在下早已经布下雄兵十万,在此等候薛小姐多时了!薛小姐何不驱军向前试试?”
说罢,我暗暗地比了下手势,示意埋伏在一侧的凌振点燃了引线。
“有何不敢!”薛涛微微一笑,淡然道,“小女子早已知悉梁山军师吴用,已率四万军队北上,意欲掠取幽、灞两州!嘻嘻,大名府镇守使梁师成大人早已经率领雄兵十万、战将千员在幽州等他多时了!山东经略使王安石大人,也正率雄兵五万,东援灞州!至于青州,寨主何必还要虚张声势,所留之兵怕是不足万人矣。妾深以寨主不值,如此雄才大略,竟难分轻重缓急,做这螳臂当车之举?”
我嘿嘿一笑,神色镇定,心中却是打鼓不停!
梁师成若是真的率了十万大军增援幽州,吴用此次率军北上怕是凶多吉少!一旦他的主力覆灭,我在青州的坚守怕是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只得硬着头皮笑道:“多说无用,薛小姐何不派人试试?”
薛涛微微一笑,纤手一招,花荣已经一马当先冲出阵来,然后花荣身后,无数的宋兵潮水般向我涌来……
我狂笑出声,算计着即将点燃火雷的瞬间厉声道:“薛涛,你中计了!且看我轰天惊雷!”
我话音方落,但听轰轰轰轰四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声骤然暴起,就在薛涛身后不远之处,原本密密麻麻排列的宋军顿时被炸翻了一大片!烟雾遮天蔽日而起,断肢残躯满天乱飞,好一派血腥的场面……
我胯下的战马亦骤然吃了一惊,被我死死地勒住缰绳才不得动弹。
我虽然相信凌振火雷的威力,但仍然没有想到其威力竟强悍如斯!这巨大的爆炸,便是地下的大地也在颤抖!
我有些悚然地望着大爆炸过后,一片狼籍的宋军阵形,感到难以置信。
可怜的宋军更是被炸傻了,待回过神来,立时便有许多胆小的宋军哭爹喊娘地扔了兵器撒腿就跑,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便是挥军试图掩杀的花荣亦闻声策马回头,然后愣愣地望着眼前可怕的一幕,久久回不过神来!望着花荣毫不设防的背心重地,这一刻如果猝施突袭,绝对能够一击致命!但我并不想杀了花荣。
比起杀了他,招降他更加诱人。
“薛涛!”我借势大喝一声,厉声道,“这只是对你一个小小的警告!我已经在整个梁山控制区内布下惊雷无数,如果你再不知死活,非要驱动无辜的宋军北上送死,西门庆定然让你们来得,回不得!言尽无此,告辞!”
话落,我示威似地瞥了木鸡似的宋军一眼,耀武扬威地策马北返。
身后,是一大片被火雷巨大的爆炸威力吓傻了的宋军,粗略估计,刚才那巨大的爆炸至少已经让数百名宋军成了猝死冤魂。
打马北返,我心下大感舒畅,今天总算狠狠地出了口恶气,妈耀武扬威了一番又狠狠地打击了薛涛嚣张的气焰!这个可恨的女人,终于也有灰头土脸的时候!嘿嘿,刚才她可真是真正的灰头土脸,那副狼狈的模样,让向来以美貌自负的她也感到气馁不已吧?
返回青州城,我立即布置士兵准备防守。
我当然不会相信,薛涛会真的被这四颗火雷所吓到!以她的聪明,定能猜透这四颗火雷的爆炸技巧,届时她仍将率领大军北上,进攻青州甚至是清风寨!不过她的这支宋军的军心和斗志,只怕是再难有原先那般坚定了,在遭受了连番不可思议的打击之后,是人都会从心里感到畏惧的。
磨蹭了两天之后,宋军终于出现在了青州城下,黑压压地拥了过来将青州团团围住。
我冷漠地峙立青州的南门,薛涛将她的帅营设在这个方向,显然这里也是薛涛即将发起的攻城战的主攻方向!不过我一点也不担心宋军即将发起的进攻,因为我手里不但有近五千名正规的梁山士兵,还有近五万可堪一战的民军,既便是被宋军攻破了城墙,仍可进行惨烈的巷战,维持很长的一段时间……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手里还有两千名神机军!有了充足弹药的保障,两千名神机军将会是青州城下近六万宋军的噩梦!纵然宋军有更多的人,怕也只能增加神机军赫赫的威名,不败的战绩罢?
我将两千名神机军士兵平均分成四队,分别把守四门!
第一天,薛涛发起试探性的进攻,果然以两千人进攻南门,结果还没有冲到城墙下便已经被我的五百神机军消灭殆尽!千余名惨死的宋军,流下的鲜血染红了整条护城河,凄惨的景象却城下的宋军胆战心惊,却让城内的梁山军民人心大定、斗志昂扬……
第二天,薛涛便迫不及待地发起了潮水般的攻势,在武将的驱逐下,宋军罕见地开始不计牺牲的冲锋!近四万人在青州城的四面发起了连绵不绝的潮水般的进攻,场面是壮观的,战斗是惨烈的,但结局却是一面倒的#何军除了在青州城下扔下一万余具尸体之外,没有一人能够侥幸登上城楼。
这一天,宋兵的攻城云梯悉数被毁,我心里很清楚,宋军已经再没有攻克青州的可能了!除非她像我去年攻占青州时一样,也采用发掘地道之办法?但很显然,薛涛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了,这一点,我清楚,她更清楚!
如果北方的幽、灞两州真如薛涛所言,梁师成以及王安石聚集了大军严阵以待的话,薛涛大可以等北线战事已定之后,再等梁、王两路大军南下,合攻青州不迟!但她竟如此不惜一切代价强攻青州,其焦虑之心昭然若揭!
不容置疑,薛涛定是想以最快的速度攻陷梁山整人控制区,而后北上攻击吴用大军的后路。
所以,北方的幽州跟灞州一定是兵力空虚,支撑不了多久的。
我冷冷地看着宋军潮水般退下去,持续了一天的攻城战彻底结束!
薛涛无疑是败了!而且败得很惨。
她并非败在谋略上,从一开始她的谋略便十分成功,我和吴用已经完全相信她已经将主力集结在幽灞两州,而南面的烟州兵力空虚!我不得不承认,纯粹以智谋论,我跟吴用两人合力亦非薛涛对手。
若非我手里拥有强悍无敌的神机军,我根本不可能将宋军阻在青州城下!
如果没有神机军,相信此时此刻,薛涛的宋军已经踏平了青州,正兵分两路,向着清风寨及济州开进吧?那时候,吴用的四万大军将成为前有坚城,后有追兵的飘萍之根,再无落脚之处……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我固然是赢了,但实在赢得侥幸。
有些得意地看了看城下的宋军大营,我不无得意地暗忖,你薛涛纵然智谋绝世,却也比我西门庆差了千余年的知识,这是你永远也不可能赢过我的!落败也就是在情理之中了。
我以为,薛涛仍会在青州下做垂死一搏,或者设计诱我出城一战,借机破城等等……
但出乎我的预料,薛涛竟然如此干脆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当吴用设定三天期限的第二天天亮时,我吃惊地发现,城外的宋军大营居然已经人去营空!偌大一座军营,一片静悄悄,再没有一个人影的存在!我恍然大悟,原来昨晚宋军吵闹了整晚,目的便是为了掩护大军的撤退!
嘿,薛涛用兵,竟然连撤退都可以撤得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如此出人意料!漂亮!
这一点,不得不让我深感叹服。
“王英!”我森然大喝一声。
正在一边手搭凉蓬观望宋营的王英顿时矮胖的身躯一震,跑前凝声道:“寨主有何吩咐?”
“你立即向八个方向派出快马侦骑,探听宋军大队人马的去向,急速来报!”我冷然下令,王英顿时领命去了。
中午的时候,七个方向的探子都回来了,独独派往清风寨方向的探子人影皆无!
我本能地感到情况不妙,再令派出更多的游骑查探,并且由王英亲自带队。傍晚时分,王英浑身浴血返回青州,带来一个既在我意料之中又让我心急莫名的信息,薛涛果然带着残兵攻打清风寨去了。
虽然清风寨地势险要,比青州还要易守难攻,还有梁山仅有的两千长弓手驻守,但毕竟没有神机营助阵,能否以区区五千人的兵力顶住薛涛四万余人的残兵进攻,委实很难说!尤其要紧的是,清风寨不但是梁山的老巢,我西门庆的所有女人都在那里!
这简直就是我必救的要害!
无论如何我都必须立即发兵救援。
但我刚刚迈出一步,心头一跳陡然收回了脚步。“围城打援”四个字闪电般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如果这只是薛涛引诱我出城的诡计,我率兵出城岂非正好中了她的奸计?从青州前往清风寨,山路艰险难行,地势复杂多变,最利于伏击。
我的神机军虽然厉害,但那是正面搏杀的时候,如果在险要的山地,中了敌人的埋伏,同样只是一支防护力脆弱的轻骑兵而已!
怎么办?
救还是不救?我从未像现在这般难以抉择过!要我任由三娘她们遭受危险而放任不救,显然是不能够的,我答应过她们要一生一世保护她们的,绝不能让她们遭受任何危险!但要救却极可能坠入薛涛的算计。
哦,不,不是极可能!而是肯定会坠入薛涛的诡计!
她的四万余人既便分成两支大军,其数量也远远多于青州城里的梁山军队。
王英直直地望着我,喘息未定,周围所有的士兵都在望着我,等待我的命令,出兵还是按兵不动?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抬起头来,然后愣愣地望着天空中那一轮凄清的冷月,胸闷欲死。
三娘、如是、笑语还有花蓉,四女俏丽的容颜逐一在我面前浮现,她们的巧笑俏兮、美目盼兮,是如此地令人心动、迷醉!我爱她们爱到骨子里,我西门庆绝不能没有她们,如果没有了她们,我西门庆如何还配叫做“风流太岁”?
但是现在,我除了是她们的夫君,还是整个梁山的首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达成目的需不择手段……
西门青流血的影像再度在我脑海里浮起,然后是月娘冰冷的语音:你连自己的亲大哥都杀了,从此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够做的?
狠狠地咬紧牙关,我冷冷地从牙缝里崩出一句:“严守城池,按兵不动!违令者……”
我目光森森地从所有头领以及士兵的眸子里掠过,冷声道:“斩!”
每一名士兵以及头领的眸子里,霎时露出凛然的神色,灼灼地盯着我,然后纷纷散去,加强对青州城的守备。
直到最后一名士兵离开我的视线,我才叹息了一声颓然靠在门楼上。
一阵清脆的脚步声忽然踏碎了宁静,直直地向我走来,我霎时蹙紧浓眉,这时候最想一个人静静,不想别人来打搅。
“寨主何需如此烦恼?在下有一连环计,定可击破薛涛四万宋军残兵!”
一把清脆的声音忽然传入我的耳际,我幕然抬头却看到一名普通农军装扮的中年人正傲然站在我面前,灼灼的黑眸望着我,神情语气之间尽是满腔自信,仿佛他当真能够谈笑间击破薛涛四万大军一般……
“你是何人?竟如此狂妄!”我心中不悦,冷冷地盯了此人一眼,暗忖,你将薛涛说得如此不堪一击,我却被薛涛搅得如此狼狈,岂不是从侧面证明你胜过我百倍?
来人微微一笑,淡然道:“在下朱武!因仰慕寨主威名,特来相投。不想正好赶上薛涛攻城,不甘落于人后,便加入了城防民军,现任百人队小头领之职。”
“朱武?”我淡淡地应了一句,然后陡然间起了什么,心里顿时一阵激荡,凝声道,“你叫朱武!?”
“在下正是!”朱武淡淡地点了点头,神色间不喜不惊,不淡如水。
我轻轻地吁出一口气,强自压抑心下的震惊,淡然道:“朱武先生,请说说你的连环计先。”
朱武微微一笑,负手遥望清风寨方向,朗声道:“薛涛之进攻清风寨,堪称一石二鸟之妙计,进可以强攻清风寨,乃梁山核心要要害!一旦击破势必令梁山元气大伤!退可以伏击寨主之救兵,一旦奏效则梁山顿时陷入群龙无首之困境,确实堪称高明!”
“废话!”我冷哼一声,心忖你这话说了等于白说。
朱武微微一笑,接着说道:“但官军终是步兵,两条腿跑不过快马!且从青州前往清风寨道路并非仅有一条!如果寨主率两千轻骑快马从另一条路增援清风寨,既可以避开宋军半路的伏兵,又可以及时赶到清风寨,以清风寨地势之险要,守军之兵力,坚守一天应该不成问题!”
对啊!我闻言心中一动,救援清风寨,并没人规定只能走最近的道路啊?我只要绕行远路不是可以避开薛涛的伏击了吗?宋军再快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越过清风山或者攻破清风寨再去山后设伏罢?
但再一想,我便摇了摇头道:“不妥!若是薛涛采用声东击西之策,一等我率领神机军出青州,她便率大军掩杀回来,青州只怕守不住!丢了青州,同样会对北面的济州形成致命的威胁,不妥。”
朱武却是不慌不忙,淡然道:“兵者,诡道也!没有人规定,只准宋军设伏而我梁山军却只能被动防御!论战斗力,青州城内五万民军或者不及宋兵,但论人数却也浩然成军!若在薛涛回军路上设伏,杀宋军一个措手不及,只怕同样能够以弱胜强。”
“啊?”我闻言呆住,还真没想,打仗居然还可以这样打法。
是啊,从一开始我就把自己定位在死守的分上,所以才会闹得如此被动!薛涛设下围城打援之计,我又何尝不可以将计就计,设下连环计?设想一下,一旦薛涛在攻打清风寨时,突然看到我率领神机军出现在清风寨,她必然回师再攻青州,哪此正好落入朱武的连环算计,中了五万民军的埋伏。
“好计!”我忍不住击掌长叹,朗声道,“真的好计!”
我反手解下身上的佩刀,递到朱武的手里,凝声道:“朱武听令,从现在起你便是青州的最高头领,城里一应百姓军马皆归你指挥,你需全力以赴在薛涛的回军路上设下天罗地网,定要她插翅难飞。”
“属下遵命!”朱武的眸子里霎时露出灼热的神色,森然道,“定不辜负寨主所托!”
我凝重地点了点头,紧紧地握住朱武的双手,沉声道:“我将即刻率领两千神机军火速增援清风寨,青州就拜托给你了。”
朱武点了点头道:“寨主请放心前往,属下以人头担保定不会丢了青州便是。”
我深深地瞥了朱武一眼,疾步下了门楼,连夜点齐神机军马,从北门出发绕道独龙岗从北路增援清风寨。
经过一夜的急行军,于拂晓的时候终于顺利抵达了独龙岗三家故地。
这里早已经是一片荒山野岭,再无人烟居住。
安置好岗哨,我命令士兵下马稍稍竭息一会,准备吃早餐。再有半天便可以到达清风寨了,到时候便再没有时间进食休息了。
士兵们纷纷解下干粮袋,就着水袋里的清水食用起来。
但刚刚过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派出去的岗哨便急匆匆地策马跑了回来,向我报告道:“寨主,从梁山方向开来一队官军,人数至少有三千人左右!而且开进速度很急,眼下距离这里只有五里之遥了。”
“什么?”我闻言顿时倒吸一口冷气,一时间惊得背后冷汗交流!怎么竟然将驻守梁山大寨的五千官军给忽略了?很显然,是梁山的李俊接到薛涛的命令,试图从北路夹击清风寨!或者,她甚至已经算准了我会从北路增援,故而让李俊率兵在半路截击,只是没想到我会先李俊一步赶到独龙岗罢了。
我暗道一声侥幸。
不过看来老天也是站在我西门庆这边啊。
我翻身上马,传令兵早已经吹响了急促的哨子声,士兵们便纷纷停止了进食,翻身上马准备战斗。我一声令下,两千士兵兵分两路,涌进了官道两侧的茂盛竹林里隐蔽起来,静静地等待李俊率领的宋军到来。
大约过了一刻钟左右,沉重的脚步声果然从山间的官道上传来,然后是长长的一队宋军从官道上开了过来,领头一人重甲黑马,威武不凡,连声喝叫着身后的士兵加快脚步,甚至还以鞭击打落伍的士兵,暴躁之色溢于言表……
到了我军设伏的路段时,武将陡然高举右手,厉声道:“停止前进!”
忙乱的宋军便纷纷停下脚步,开始散乱地弓身喘息起来,显然经过长时间的急行军他们已经疲累不堪了。
“立即散开,到两侧寻找隐蔽之处藏起来!”武将一声令下,三千余名宋军顿时乱哄哄地散成了两半,分别向着我神机军隐身的竹林拥来。
我冷冷一笑,果然是薛涛料到了我会从北路增援,才让人在此埋下伏兵!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居然被我抢先赶到一步,结局就被完全逆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