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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毫州恶少(上)
    八月下旬,天气由凉开始转冷,秋初的凉爽之风也逐渐慢慢向秋中的冷霜之风转变。树木已经开始纷纷谢果,落叶,为来年的生长做着本季的最后努力。夏季一夜不曾停歇的蛙声,蝉鸣也被空中南去的鸟叫声所取代。如火的夏季已经完全过去,秋季已经全面的来临,六月袭炎,七月流火,八月临风。
    和谐的秋夜,被乌鸦不时的传来几声它特有的咕叫声所打破。那声音似乎不动听,但也不刺耳。一团漆黑的打扮,千百年来都被人们所不解,所诅咒。其实它并非人们想象中那般的不耻。
    树上飘下一片落叶,在空中飘飘忽忽,蜿蜒而下,落在了树下的赵祈正的脸上。叶落了,秋即将来临。看着天空中的璀璨星光,赵祈正心中一片宁和,长久沐浴于武当山的他,是很容易与这自然融为一体的。
    四日前将苏梦心送到欧阳世家后,赵祈正和沈萱便折向京东西路,从庐州到开封府本不是太远。不过沈萱却道平时较少出门,这有机会出来溜达,自然是不能错过,赵祈正本没想到此,不过这淮南风景自己从未仔细瞧过。经她这么一说倒是动了心思,
    自打那日碰见韩飞昊等人后,两人一路从庐州边走边游到毫州境内,不知不觉就过了有三日,赵祈正也乐得如此,对着这淮西美景,赵祈正自然是心中舒畅。只是稍有不爽的地方就是沈萱仙女般的容貌常常惹来些蝇虫,稍有才情的学子们,无不是对着美人美景,不是赋诗而颂,就是填词而颂,沈萱倒是性子傲,理都不理会。不过这日两人时运不济,月夜天黑进不了城,左右也寻不到一个客店,只得大呼无奈,再野外凑合就算了。
    月光洋洋洒洒的打在赵祈正的身上,泛起阵阵光晕。也许感受到月光的柔和,赵祈正懒洋洋的伸展了腰身,抬头瞧着天幕下的点点繁星,不由想起了清音。离开鄂州已有十余日了,不知清音还好吗?在鄂州时,她最喜的便是倚在自己怀中听我讲星象变化,不知此刻清音是不是也在看星星呢。一阵南风吹过,带来了丝丝冰凉,却扫不走赵祈正心中的点点暖意。
    唐朝可以说是汉人有史以来建立的最强大的王朝,文治武功,无一不是极其出色。唐高祖李渊立国后,经太宗,高宗,武后等共计五朝八十余年的励精图治,到玄宗开元年间,国力已经达到鼎盛,百姓安居乐业,普天之下一片祥和,民生安定,家家吃吃的饱,穿的暖。其武功更是达到既汉朝后的又一个巅峰。阴山之战,突厥从此一蹶不振,被迫西迁。白江口海战,让东方倭夷知道自己如同井底之蛙,告诉了他们什么是天朝上国。怛罗斯之战,唐高仙芝部八万败于大食(阿拉伯古称)二十万大军之下,此战虽败,但犹荣,从此大食不敢继续东侵。
    至太祖建宋已却也有八十年有余。由于立国之策,战法陈旧,国家武功除太祖时期,一直都比较积弱。不过其文治却是历朝历代所不及的。经济发达,其年收入一般都可以达到四千万贯。国泰民安,吃饭早已经不成问题,百姓在追求物质享受的同时,还追求精神上的享受,故戏院,评书场,市井生活非常发达。特别是评书场,成为普通百姓的最爱。
    毫州城内,此时已经辰时三刻,大街上的人流已经达到一个顶峰,不同商铺的送货伙计,有晚起出来溜达的人们,有逛街市的女子。路边两旁,早点铺的老板们还在争取这一天中最后的生意。
    人来人往中,有欢声,有笑声,有吆喝声,有嬉戏声…….,这个时期普通人家的女子如同男人般来往于城市里各个地方,至北宋建立以来,女子地位有所提高。当然此中不包括大户人家所养的歌妓等,她们仍同货物般,任由主人随意买卖。
    “包子,包子,五文钱一个,新鲜出笼的包子。”
    “山东大饼,味道好得很。”
    “嘿,来碗烩面。”
    …………………
    热闹的街市不断充斥着叫卖声,人流往来如梭。然而突然一刻,叫卖声歇了下去,只见人们目光都射向同一个方向,男子们眼中闪着精益的神采,大街之上一片安静,少时才有人低声论道:
    “看见没,好美的女子,比青凤楼头牌要美上不少。”
    “是啊,我家婆娘要是有这么好看就好了。”
    “做梦吧,瞧你那样,简直是想吃天鹅肉想疯了吧。”
    见着大街上男人们投来的欲望,赵祈正玩味的瞅了沈萱一眼,道:“看来这美女的魅力我等英俊小生是远远不敌的。早叫你穿着男装出来较好,像你这般的姑娘走那去都很是惹眼。”
    沈萱却脸色无异,似乎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只是笑道:“哦,我怎么就没看出来,这里还有英俊小生。”
    赵祈正故意一恼,硬着脸面,道:“你这话,真的是打击了我,我原本那点自信,顷刻间就没了。”
    这些时日的同行,两人早已是熟悉,沈萱知他是在装装模样,“好了,好了,别生气啦,大不了我请你吃早饭?”
    赵祈正瞟了瞟她,问道:“你带了钱么?”
    沈萱狡捷一笑,也不答话便朝前走去,只留下赵某人的一声叹息。
    两人一边走,一边看,有什么好吃的就吃上一吃,有什么好看的就看上一看。沈萱好像对什么都很感兴趣,不时的左瞧瞧右看看,一时都没有闲住。赵祈正心中笑道:看来女子心性都是如此,果然是真理。
    “欢喜砣,四文钱一个,正宗的欢喜砣。”
    沈萱闻声立马跑的过去,看着这所谓的欢喜砣,圆圆的,上面布满芝麻,刚出锅,金黄金黄的,散发出些许油香味,心中不禁喜欢,于是道:“老板给我拿两个。”
    拿老板看是如此漂亮的人儿,生平仅见,双眼只是放光,脸上堆起笑容道:“好的,给你,一共八文钱。”
    沈萱回头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赵祈正,拎起装着欢喜砣的纸袋,朝它点点,意思说你快过来付钱。赵祈正瞧她那神情,感情自己这堂堂北宁王就当真在她眼中就等于钱袋子了,走了过来,道:“你今天好像尝了不少鲜啊。”
    沈萱回道:“那又怎样,以后一起还给你便是,你一个大男子的何必这么小气呢?”
    赵祈正无奈的苦笑几下,怎么受委屈的反倒是她了,女子的嘴看来是没什么道理可讲。沈萱也不理会他那苦样,又去寻别的乐趣了。
    “小子,你可真有福气啊,身边有这么漂亮的姑娘。”那老板说道。
    赵祈正递给老板十文钱,大言不惭道:“哪里哪里,她也就还可以,我房中比她漂亮的多的是。”
    老板笑道:“你这小子我看说大话挺能的,连个眼睛都没眨一下。没看见刚才她来的时候这街上的人都是什么反应。老汉我一生虽碌碌无为,但阅人的本事还是有一些的,这般女子我看很难寻出二三个来。”
    赵祈正淡淡一笑,也不跟他多说,于是道:“您还是好好做生意吧,这女人生丑生美都是天定的。”
    老板道:“如今天下太平,我们老百姓生活也过得不错,我这生意也还过得去,这女人嘛…….,诶,你别走啊,我们继续聊。”
    两人继续在街上溜达了半天,沈萱仍然是看看瞧瞧,其间她曾看中了一床竹席,硬是想要,不过赵祈正没给她买,都秋天了还买什么竹席。要知道这竹席可是毫州的一绝,毫州竹席细、薄、柔滑、坚韧耐磨、不生蛀虫、容易折叠。共分三大类:一是工艺舒席,二是精制睡席,三是普通睡席。其原料大都选用水竹,经过剔除凤头、罗尾、爆节、伤痕、杂枝,然后经过剖、刮、煮、晒、选、编等工序方才成席。其中工艺竹席、精制竹席要求更为严格,不仅要选用小叶腊竹为原料,还要剖成薄如牛皮纸的细篾片,然后选用青、黄二色柔软如丝的篾片,编制成具有细、柔、光、滑等特点竹席制品
    就这样在毫州城内逛了一个多时辰,最后在赵祈正的强烈要求下才停了下来,才到云德茶楼休息休息,好在沈萱刻意掩饰了一番,要不然这茶楼内又是一阵悸动。云德茶楼是虽不是毫州最大的茶楼,却是最火的茶楼。茶好不用说,这里的说书人可是毫州城内最好的,每每引来大批的观众,茶楼的生意也被带动起来。赵祈正见一楼乃是嘈杂之地,就在两楼处要了一处些许幽静的地方,并要了一壶上好的祁门红茶。
    “李先生,来了啊。”
    “李先生,薛平贵定天下讲完了,您今天讲什么啊?”
    “是啊,您今天讲什么啊。”
    两人闻声向下看去,一半百书生模样的男子带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正走入大厅中,此人看起来虽已半百,却无任何颓靡之态,颇为有神,一双眼睛清澈而透亮。楼下的人们不停的向他行礼,想必就是那说书人。而那少女肌肤虽不算特别白,却光滑剔透,一张精致的脸蛋,配上飒爽的风姿,分外撩人,身子虽不似一般女子娇盈,但全身上下透露出健康之美。
    说书人一边向众人还礼,一边说道:“众位好,众位好。”然后走到大厅中专门为其准备的说书台上,大声说道:“众位看官,薛平贵定天下的故事已经讲完了,今天我就为大家讲讲玄武门风云。”
    说书人略微准备了一会,就开始说道:“话说大唐立国,其天下基本上由秦王李世民打下的,太子李建成觉其对自己的地位有所威胁,所以多方对李世名加以压制,陷害。逼迫李世民出走长安……….”
    这说书人的本领自是不凡,这玄武门风云乃是流传甚广的老桥段,固然是通俗易懂,但难免是听多耳乏,没什么趣味。不过这故事从此人嘴中而出,故事虽还是那故事,但端的是精彩无比,扣人心弦,引得众人是如入其境,随着情节变幻着自己的感情。
    “此时刺客正扑向世民,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的说书时间已经结束,人们还回味在说书人精彩的故事之中,留连忘返,浑然不知。当听到今天的故事已经结束,脸上无不露出不舍之意。好一会人们才从大厅中散去。
    赵祈正先前一直在倾听老者的说书,确是精彩,品了口茶,对沈萱说道:“以前我也没少听说书,但无一人能够及的上他。”
    沈萱回道:“确实不错,不拘泥于形式,不默守于成规。而且对故事本身还加以修改,使得更加符合口述。特别是他说书时能很好的营造气氛,让人能融入故事本身,体会故事的精采绝伦,跌宕起伏。往往一个好的说书人,有着一流故事。出色的说书人,有着一流口才。高绝的说书人,有着一流的氛围。”
    赵祈正眼前一亮,这小丫头竟有如此深的见地,对她的分析暗暗钦佩。
    “姑娘谬赞老朽了,如若姑娘往人前一现,估计今天老朽的书就平白减了三四分的力道。”
    两人朝声音处望去,原来那说书人和那少女正坐在离两人不远之处。说书人举起茶杯,向两人示意,喝了一口,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还不时打量着两人。两人也举起茶杯,微微喝了一个,算是还礼。
    “老朽在此说书已经二十余年,二十年来人们只知我书说得好,却没人说的出来我为何说得好,小姐是第一个看出我说书的诀窍的人。世人往往看重故事本身的精彩程度,或者说书人的口才,但殊不知一群人在一起听书,气氛才是最重要的,只有气氛的渲染才能达到入事的程度。”说书人向两人说道。
    “先生的故事本身就已极其精彩,在加上气氛上的营造,当真是说书者一绝,刚才我就被先生所讲给吸引住了。”赵祈正道。
    “说书这门艺术,精髓在于说。说传达的不仅仅局限于文字,它也可以传达出情,传达出景。说的高明与否就在于是否能突破于文字,而传出情景出来,气氛的营造就是为了烘托出文字中所表达的情景。先生,不知道我说的对否。”沈萱说道。
    说书人此时又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沈萱,良久才露出慧心的笑意,微微点头,道:“姑娘说得对极了,当文字从死到活,才是一个说书人真正的突破。小姐大才,老朽佩服。我还有点事情,先告辞啦。”
    见那爷孙两人离去,沈萱方才道:“这人定有大才。”
    赵祈正点点头道:“恩,此人谈吐从容,面色和谐,绝非一般说书之人,想必年轻之时,必定乃一时的风流才俊,不知道为何晚年这般光景。”
    “老头,今天我看你就不要在推脱了。”
    “是啊,咱们家少爷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正当沈萱要回话之际,楼下却传来这不和谐的声音。两人向下看去,只见一群人正拦住了说书人的去路。
    “黄公子,在下还有事,这…….”
    那被称为黄公子人,见他不肯答应,不等他把话说完,抢先道:“老头,我好意三番四次请你孙女去,你每次都推三阻四,当真是不识好歹。你也不打听打听我的名头,这面子我算是给足了,你还有什么不依的。今天就由不得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说完黄公子手一挥,出来两彪汉准备将说书人架住,而另外一个人抓住了她的孙女,女孩略带哭腔喊着:“爷爷,爷爷。”楼内的茶客满脸愠色,却无人敢出来帮忙。
    赵祈正见状忙挥手招来小二,问道:“这个公子是谁?光天化日之下敢如此刑事。”
    小二低声回道:“两位怕是初次来毫州吧。这黄公子乃是毫州城内有名的恶少,欺压百姓,调戏女子还算是平常,他还经常强占民女,唉,有些真是说都说不完。只因其老子有权,老娘有势,听说家里还有门什么厉害的亲戚,大家对他都是敢怒不敢言。”
    哼哼,原来是地方恶少,今天遇到我算你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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