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郭靖照常去崖顶练功，并向马钰说明了想回中原的意思。
    马钰微微一怔，长叹一声道：“贫道初来大漠，本以为至少要住上一两年，没想到不到一年就完成了当初定下的目标。靖儿，我当初观察你时，见你确实资质不算上乘，可没想到一年下来，竟如脱胎换骨了一般，即使武学天才也不过如此。以你现在的武功，除非遇上绝顶高手，江湖中已难遇对手。唉，贫道略人多矣，实在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言辞中既是高兴，又似乎有些遗憾。郭靖转念一想，已大致猜到了他的心思，毕竟象他这样的武学“天才”，又这么肯勤奋苦练，实在是难得一见。可惜这个“人才”却不是马钰的弟子，还要和丘处机的弟子比武。
    以马钰的眼光，自然知道丘处机毫无胜算，全真教算是被江南六怪吃定了。想到这些，就算丹阳子再恬淡自然，也不免有些遗憾。
    对马钰，郭靖完全是执弟子礼，心中也是充满了敬意。如果没有丹阳子，就不会有后来的郭靖。不管郭靖练功怎样努力，以他的资质，仅凭江南六怪半强迫性质的训练，充其量也只能练成一个半吊子，在战场上做个勇士还可以，要在武林中翻波起浪，还差得太远。
    在原来的时空，如果没有马钰给郭靖打的内功基础，就算后来遇到了洪七公，也不可能进展神速。更不可能在武林中纵横几十年。
    他风里来雨里去，教了郭靖两年武功，郭靖竟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让郭靖告知江南六怪，光这份心胸，就不是一般人可做到的。特别是在把门派名誉看得极重的武林之中。
    何况马钰还是全真教的掌教，他的做法简直就是一种“私助敌人”的行为，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而做这些事的原因，仅是因为钦佩江南七怪千金一诺的为人。“侠义”二字，在他的身上，已体现得淋漓尽致。
    就算现在的郭靖，虽然马钰能教的已基本上都教给了郭靖，但依然没有把名字告诉他。郭靖从记忆中知道马钰的名字，但马钰自己没有说过，也只能一直叫他道长而不名。
    心中感念马钰的恩德，郭靖再不犹豫，躬身道：“道长，您教了我大半年武功，到现在还不知道您的名号，弟子实在是太失礼了！请道长告知法号，弟子也好铭记在心。弟子当秉告六位师父，一定要拜道长为师！”
    马钰摇了摇头道：“你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有天分，也最勤奋的孩子。我和你那几位师父都看走了眼，竟然说你……蠢笨。这半年来，虽然教了你一些东西，但也是我一生中最爽快的日子，能遇到你这孩子，也是贫道的缘分啊！我叫马钰，你还是叫我道长吧。见一下江南六侠也好，拜师一说就免了。你的成就都是苦练来的，我不能当你的师父！”
    “是，道长！”郭靖知道江南六怪和丘处机打的赌，拜马钰为师，也只是说说而已。
    时值初春，漠北草原上，夜凉如冰。
    近一年的苦练，郭靖的内功已扎下根基。山顶四季积雪，郭靖也习惯了在寒冷中沉沉睡去。不知不觉中天已大亮，郭靖随马钰下得山来，一起去见江南六怪。
    直到此时，江南六怪才知道郭靖武功大进，原来还有这位全真道士的功劳。从马钰的言谈举止能够看出，他绝无恶意。
    想到马钰以一派掌教之尊，为了他们的一个顽劣徒弟，扔下教中事务，在草原上一呆就是一年，还不让他们知道，江南六怪都是感慨万千。
    为善而不欲人知，为之大善也。
    当然，拜师的事情，大家都心照不宣，谁也不提。江南六怪也希望郭靖能有马钰这样的师父，但在嘉兴烟雨楼的比武结束之前，却是绝不可能的。否则，江南六怪这十六年的辛苦，不但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还可能落得个不守承诺的恶名。
    七人在江南六怪的住所对坐而谈，说起十数年前的旧事，都忍不住唏嘘不已。郭靖老老实实地侍立一旁，端茶倒水，不敢插话。
    马钰离开中原不久，加上门徒众多，消息灵通，宋金两国发生的事情，大多瞒不了他的耳目。只是捡了些近年来中原发生的大事，讲给江南六怪师徒知道。说起金人的贪婪，宋庭的懦弱，以及两国底层人民的困苦，嫉恶如仇的江南六怪都忍不住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时间在谈古论今中过得飞快，转眼已至中午。郭靖站得两腿发麻，见几人还有继续下去的意思，不禁心下急燥。
    趁马钰说话停顿的一个空当，郭靖放下茶壶，给几位师父都抱拳一礼，向柯镇恶躬身说道：“大师父，现今草原上已没什么大事，徒儿想早日回中原看看，也好多些江湖历练。”
    柯镇恶沉吟半晌，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点笑容，道：“你的武功练得也差不多了，现在欠缺的就是历练。”
    顿了一下，又向马钰问道：“不知道长意下如何？”
    马钰微微一笑，道：“贫道四海为家，倒不争这一时。倒是六位大侠离乡日久……如今靖儿已得六位大侠真传，若是能在江湖上多些历练，成就定然非凡。依贫道看，不如依他所言，早日返回中原。”
    “道长言之有理！我们离家久了，也确实想回去看看……”柯镇恶叹了口气道，“唉，不知江南现在成了什么模样！”
    这句话说得很是伤感，韩小莹一下就红了眼睛。想想离开江南，忽忽已是十七载光阴。人生又有几个十七年？可以说，江南六怪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都抛在了这片茫茫大草原上。
    还好，郭靖的武功已有小成，这十七年并没有白过。
    虽然他们到这个时候还没有把比赛的事情告诉郭靖，但对赢得这场关乎后半生名誉的比赛，已毫无疑问。郭靖现在的武功已经很不错，离比武还有近两年的时间，到中原武林历练一翻后，自然会更上一层楼。
    每每谈论那场轰动武林的比赛，想到江湖中到处传言，江南七怪的徒弟打败了全真七子丘处机的弟子，丘处机当面向江南七怪认输，那是何等的风光！
    韩小莹也叹了一声，道：“是啊，十七年了，我们老了，终于可以回家了。只可惜，五哥……却不能跟我们回去！”
    众人都默然不语。郭靖能够体会他们的感觉，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说什么。
    屋内静得连针掉地上都能听得到声音，过了一会，柯镇恶才咳了一声，转向其他几人道：“二弟、三弟、四弟、六弟，你们可有何意见？”
    朱聪等人齐齐抱拳道：“全凭大哥作主！”
    “那好，”柯镇恶点点头道，“都去准备准备吧，等和大汗辞过行，我们就回江南去！道长可愿和我们一起？”
    马钰拂尘一摆，打了一个稽首，缓声道：“如此甚好，贫道也无他事，就和几位大侠同回吧。柯大侠安排即可！”
    柯镇恶点了点头，忽然又道：“靖儿，大汗那里，我们就不去告辞了，你替我们告知一下即可。”
    “是，师父。”
    这几年时间，铁木真十有八九出征在外，况且部族大了，除了军国大事，一般人根本见不到他。要不是拖雷还时不时找江南六怪学几招防身武技，恐怕铁木真早就把他们几个给忘了，不去告别，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边既然已经说定，马钰也没必要再瞒什么，干脆就和江南六怪住在一起。又让郭靖自己去告诉母亲李萍，说明不日要回中原的事。
    对儿子这年来的改变，李萍是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不说别的，单是郭靖对她的关心，这一年就比以前十多年加起来还多。
    以前李萍说“妈妈不爱吃羊肉”的时候，郭靖都信以为真。而现在，他居然知道这是妈妈善意的谎言，每次吃羊肉，都要给她留下一半。
    细微处的体贴最能打动女人的心，哪怕是母亲，也需要儿女的关爱。
    何况，这位寡居了十七八年的母亲，为了拉扯大郭靖，不知吃了多少苦头。郭靖的成长和成熟，让她觉得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听郭靖说要回中原，当然没有什么反对意见。孩子大了，是时候离开母亲，去闯自己的世界了。何况他们本来就是中原人氏，让孩子早日见识一下中原风光也好。
    只是到现在为止，她还不知道郭靖要和杨康比武之事，更不知道叔叔杨铁心一家都还活着。
    但她自己却不想回去。想到在江南举目无亲，回去也是凭添烦恼。在大漠生活了大半倍子，左邻右舍都熟悉了，不想再来回折腾，又回去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何况铁木真对他们一家还算不错，留在蒙古草原，至少不会受人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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