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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入府
    当“四眼儿”下令戒严,封锁相国寺的时候,和尚和何亮亮还没有走出东角门。这时候只听得警笛狂吹,四周响起了警报器尖利刺耳儿的声音。一对对端着枪的士兵,横冲直撞的跑步经过,在各个道口撒下了哨兵。相国寺内人群大乱,好像毒蛇钻进了蜂房,惊起一片嗡嗡嘤嘤的纷扰和混乱。很显然,敌人马上就要在相国寺内进行大搜捕。和尚和何亮亮想着各种对付敌人的办法。他们感到重要的是绝对不能在此跟敌人纠缠和耽误时间,无论如何今晚一定要完成任务出城。目前,他们想的是用什么办法冲出敌人布下的天罗地网,按照预先设想过的一个方案,迅速打入求府,假借求公馆的掩护,伺机而行,在没有拿到开封地下党提供的城防工事详细情报的情况下,抓个“舌头”,为明天师部的作战会议提供比较具体的敌情资料。他们两人正盘算怎样脱身,忽听后面有人叫道:“龚先生!”何亮亮扭头一看,是刚才古董店里见到的元副官。何亮亮心里一沉,不知道这位元副官又要找什么麻烦。他示意和尚做好戒备,自己主动迎上去问:“长官还有什么事吗?”“建团长不放心那,要我来送送龚先生。”元副官微笑着说,边朝和尚,何亮亮跟前走,边说:“谢谢关照。”和尚客气的朝元副官点点头。“求府的贵客,理当不能慢待。请---”元副官同和尚,何亮亮并肩而行,一路说笑,哨兵也不敢阻拦。他们走出相国寺的东角门,元副官向停在一家商店门口的两辆黄包车招招手。车夫抄着车把,跑着拉到他们三人跟前问:“先生,去哪儿?”“游梁祠。”和尚一看,这两个车夫正是他在惠及河桥头救的那一老一少。于是,他便和何亮亮跳上车子坐定,吩咐一声,扬手和元副官告别。元副官扬扬手,微笑着说了一句:“后会有期。”何亮亮坐在车上回头看了看已离开东角门的元副官,觉得他这句话里面好像另有深意,但此刻又不便深究,便只用脚踏踏车板,催车夫快走。如果不是侦察任务的需要,和尚一生都不会愿意坐黄包车。他对黄包车的最初印象是和一对父亲的记忆紧紧联系在一起的。他刚记事,父亲是个身骨强壮,年轻气盛的洋车夫。他记得那时父亲身穿新号衣,拉辆从车行老板“老皮赖”那儿租来的黄包车。父亲凭一双勤劳的粗手,把车子收拾的干干净净,铜什件擦得明光锃亮。目前把坐垫和靠背的套布浆洗的雪白。尤其不同的是父亲那辆车上装有一只别的车上没有的铜喇叭,叫起来也像父亲铜钟般的嗓门儿一样,特别响亮。为此,父亲的了一个绰号:“铜喇叭”。后来,父亲的本名和老九,到越来越不被人们记起了。和尚记得,在他蹒跚的在街上玩耍的时候,常常看见父亲在炎热的赤日下,光脊梁穿件单号衣,敞着怀,弓着腰迈开长腿拉着车奔跑,汗水随着脚印洒在无尽的马路上。远远地听的“嘀嘟嘀嘟响,别的拉扯的叔叔伯伯就知道,这是“铜喇叭”的车过来了。他们都眼含敬意,望着父亲从他们身边走过,有的还发出一声赞叹。父亲的车上拉过多少人呀!有挺着大肚子的绅士,有油头粉面的阔少爷,有妖里妖气的女人,有横眉瞪眼的军官……和尚幼小的心灵里十分憎恨这些人。觉得他们都是骑在父亲的脊梁上,像骑牲口一样拿鞭子不断的抽他,说不定哪一天还要吃他的血肉。谁说不是呢?拉来拉去,父亲的号衣破了,车子旧了,筋骨瘦了。末了倒拉出一桩祸事来。有一次,父亲拉了一位穿长衫的教书先生,人很和蔼,爱攀谈几句。他一坐上车就问父亲车行的情况,家里的日子。后来知道,这先生白天教中学,夜晚去工厂教夜校。一来二去,这位先生同父亲成了熟主顾。没多久,学校里闹起了风潮,学生罢课,工人也罢工,上街游行,还喊着“打到帝国主义走狗!”“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动员起来,抗日救国”的口号。一个凄风苦雨的夜里,父亲在戏园子门口等座儿,还不到散戏的时候,就见人们却纷纷往外拥,说是里面撒了传单。接着警笛乱响,警察在人堆里乱冲好像追赶着谁。忽然他还看见教书先生,衣领被撕破,脸上挂着血痕。父亲心里怦怦直跳,也顾不得把事情想清楚,就麻利过去吧教书先生引到车上,猫腰拉起来撒腿就飞跑。他拐弯抹角钻了许多小胡同,在个无人的地方停下来。教书先生临别的时候紧紧握住父亲的手说:“谢谢你的帮助。只希望你这只”铜喇叭“今后多多为革命响起来吧!”第二天,警察按照车号查到了线索。父亲被抓紧了警察局,说他放走了共产但。他们对父亲百般酷刑拷打,追问教书先生的下落。父亲不求饶也不喊疼,一口咬定说拉车混饭吃,从不问车上的主儿是谁。关了一个月,母亲把家里能卖的,能当的,统统搜*净,才赎回了奄奄一息的血人儿。可恶的是“老皮赖”又收了车,从此连给人当牲口骑的权利也没有了。一家三口,眼睁睁的看着锅台上长草。是祸也是福。父亲养好伤后,再见没见着教书先生,小和尚无从知道。只觉得父亲的精神头变了。虽然肚子越饿越扁,却天天有说有笑。拉车的伯伯叔叔也断不了三五成群的来串门儿。小和尚非常清楚,有时父亲出去老晚不会来,母亲就给他留碗青菜汤,等门等到深夜,时时到门外去张望。大人眼里好像看到了光亮,心里又好像悬着什么心思。有天父亲回来,不吃也不喝,呆呆地闷头坐着,半晌才叹口气像说给自己听:“多好的人啊给祸害死了!”后来又气鼓鼓的说:“好人死不绝,越死越多。总有一天会把那些害人虫给扫出这个世界去!”一九三八年六月五日,日本鬼子侵占了古城开封。父亲又拉起了黄包车。坐车的不只多了“皇军”,还多了狼狗。小和尚家的日子更艰难,经常吃了上顿,下顿没指望。到了一九三九年的春天,是个倒春寒。入春好久了,纷纷扬扬的雪片儿,压了一层又一层,像是要把穷人的小街屋给埋起来。母亲病倒在床上,别说汤药没有,连饭汤里有几颗米也数的出来。父亲棉袄棉裤全塞进了当铺。在家热水都不舍得多喝一口,穿身露肉的单裤卦儿的父亲,空手出去三天没着家,只让人捎回来过四两杂合面。夜里大雪封门,小和尚蜷缩在母亲身边,呜呜像狼狗嚎叫,摇撼着门窗。门缝里,窗洞里,灌进来一股股刺骨的搅雪风,听得见屋檐下冰凌锥冻折的咯崩声。黎明,小春亮冻饿醒来,用小手触摸,觉得母亲的身上发凉。他不愿惊醒她,轻手轻脚爬起来,脱下空桶小棉袄,盖在母亲身上,然后躺下更紧紧地依偎着,用瘦骨棱棱的小胸脯,去温暖母亲赤裸的臂膀,想让她多睡一会儿。然而小小的体温是多麽微弱。那条给过他多少温暖的臂膀,却在他那幼小的怀里逐渐冷却下去,冷却下去……天亮了,大风雪仍在飞旋怒号。小和尚哭喊着,摇着母亲的身子。母亲却好像睡得太熟,听不见儿子的叫唤。这时,邻居钟爷爷听见哭声走过来。小和尚扑过去,一把抓住钟爷爷的手,哀求着:“潘爷爷,你把我妈妈叫醒,叫她起来给我做饭,我饿!”钟爷爷含着泪说:“乖,你妈妈叫不醒了。走,我带你找你爸爸!”……第二天,比大风雪吼声更彻天响地的,是全城飞传着一个惊人的消息,昨天一群苦力,砸了日本人的劳工所,领头的正是“铜喇叭”。他不幸被敌人抓住,绑在雪地里的一根铁柱子上,比他交代出同谋犯。“铜喇叭”笑着说:“血肉是你们的,骨头是我的!叫你们知道,汴京城的穷人齐喊一声,会把你们的胆子吓破!”日本鬼子气红了眼,心里哆哆打颤,嘶哑着破喉咙哇啦一叫,身后窜出条狼狗,吐出血红的舌头,扑向铁柱子……!钟爷爷领着小和尚来到车行的时候,爸爸血肉模糊的身体已经躺在街边覆盖的席片下面。车行老板冷眉冷眼不让进门。小和尚光脚丫站在侵血的雪地里。进进出出的车夫伯伯叔叔们,一句话也不说,却默默地把手里仅有的蒸白薯,菜窝窝,黑饼子,一块一块往他手里塞。小和尚捧着这些不断堆积的小山似的粗粒食物,眼泪像断线珠子扑打扑打滚落在上面……在惠及河桥头,和尚挺身而出去救那两个挨打的车夫时,曾意识到何亮亮向他投过来一瞥责怪的目光。过后自己心里也后悔不该在化装入城执行特定任务的过程中,违背地下工作的原则,做出这样鲁莽的行动。可是老何啊老何,你怎能知道和尚这种不能抑制的感情?现在,他坐在车上,看着车夫那佝偻的脊背,不由得想起幼年背负过自己的父亲。此时,和尚想,是啊,人民向父亲般背负着我,是我长大成人拿起枪。而我却还没有尽到去解放他们的责任。和尚默默念叨着,心田里充盈着要冲破罗网,战胜妖魔的无谓,浑身透出无限信心和力量。面前就是龙潭虎穴,他也敢眼不眨,心不跳的去闯!老车夫似乎触动到了和尚的心情,边拉便带着安慰的口吻说:“先生,你稳坐吧。边看我年老,就爱拉这样的车,舒坦!”和尚问:“你拉车多年了吧?”“是啊,啥样的客人也拉过。”老车夫说。走了几步,他低声问:“你们是生意人吗?”“怎么不是?我们是行商。”和尚很奇怪,看看自己身上,难道出了什么破绽?“刚才我好犯猜疑!”“你怎么猜的?”老车夫慢悠悠的叹口气说:“你们是什么人,我猜着了也不说。我虽说年纪大了,眼不济事,可心里还清楚。俺知道这年月,无论哪行里都有好人。”和尚听了这句话,心里热乎乎的。但他也感到以后行动需要更加谨慎。于是,他不准备再同老车夫说什么。默默地坐在车上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动静。过了一会儿,老车夫又深沉的说:“自打“铜喇叭”那时候起,我们拉洋车的,还有汴京城里所有的穷人,嘴里不说,心里可是都在齐声喊那!”和尚听到老车夫提到父亲的名字,心里猛然一动,难道这位老人看出我来了。他为了防止意外,没有搭腔。这时候恰巧拉到了小巷子尽头,他趁势一指,说:“这段路不平,快了,前面就是明光大道!”车子拐弯上了马路。老车夫回头一看,骤然加快了脚步,紧张的低声说:“后面有狗!”和尚坦然笑道:“不怕。我们这是往狼窝里钻呢!”游梁祠街,据说是战国时候,孟轲来开封(那时叫大梁)游说梁惠王时曾经旅居的地方。后人为了纪念他在这里兴建祠堂,祭祀孟子。两千多年间,许多地主,官僚,军阀,政客,都争着在这里营宅造邸。现在,这条不长的街巷里,公馆云集,有名的号称“八大处”。其中有一处曾经是日寇驻汴占领军赤木中将的私邸,如今成了河南全省保安副司令求伯泰的公馆。黄昏时分,求伯泰送走几位客人,心情烦躁的独自坐在客厅里,在望着墙壁上贴的四季时装美人图和旁边一副圣路易斯的河上风景画出神。这种不中不西的布置,是他那当过妓女的新宠四姨太和受过美国顾问训练的内弟西门的匠心结合。求伯泰本人也是这个样子。他上穿圆领牌扣对襟羽纱短衫,下面则是皮靴马裤。不过,光凭衣着摆设上,还不一定能看出他的为人,有件小事,也许可以显露他的一点面目。那件事是前不久庆贺他的五十大寿时发生的。当时,牛公馆里张灯结彩,歌舞升平。正当满座的宾客传杯交盏,行令闹酒,并且争着向“老寿星”说些恭维话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喧嚷骚动。牛棚举让丁子美去查问。底下人不敢隐瞒,送进来一张画---原来是有人趁着杂乱,在门上贴的一张无头贴儿。那贴儿上面画着个圆头人身的怪物,右手拿手枪,左手抓酒瓶,脚下踩着白花花的银元堆,身后依着个妖冶的裸体女人。在坐的各位看到这张贴儿全都大惊失色。有些胆小怕事儿的人,素知求伯泰秉性残酷,脾气凶暴,翻脸不认亲,杀人不眨眼,生恐他弄出什么鲁莽的举动来,想借故起身告便,打算悄悄溜走。眼看这幅画儿要掀起一场大波,满堂鸦雀无声,等待着雷霆红顶。不料求伯泰却畅怀哈哈大笑,说:“这才是我老求的真意儿!如若缺了这四宗儿,人生在世,岂不是他娘的白来一场?我就喜欢这样给我庆寿贺福的调调儿。来,干杯!”这位漫画作者大概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一番用意竟然付诸东流,倒成了为求司令写真传神的知音。这几天情况吃紧,求伯泰心情烦躁。他坐在那里,想到四姨太跟随省主席冒思明的眷属飞往南京,他的保一旅被他人挤出城外,去防守南关邮政总局大楼,“四眼儿”明察暗防,寻找他的嫌隙,听说还姘去了他喜欢的交际花风婷,就在肚里恶狠狠的骂道:“他娘的!仗着是老将的嫡系,就该骑到别人的脖子上去?哼,不识秤也该掂掂自己的分量。马王爷只三只眼,我求王爷能少一只?他娘的!求司令坐在客厅里百无聊赖,转眼又看到另一面墙上挂的一扇条幅。这是那天祝寿宴席上一个省参议即席写的。老头子前清中过举人,肚子里陈年烂货不少。说是为了表示求司令忧国忧民之深,他在条幅上写了这样四句诗:“花石今何在?孤城涕泪中。金梁桥上月,偏照宋遗宫。”求伯泰很不喜欢这酸溜溜的霉气味儿。可是眼下这“孤城”两个字却很触动他的心事。他想,如今战事失利,国军节节败退,共军在通许,杞县一带集结,形成重兵压城之势。汴京四周虽有国军,却被共军隔在离城百里之外,一旦战事起来,也是鞭长莫及,看来这汴京古城还真是成了“孤城”了。老蒋虽然对“国大代”们拍着胸脯打包票:“汴京可确保无忧。”可这个从交易所混出来的赌棍,从他手上输掉的东西还少?从当前形势看我老求还真得深深思考一下。不过,他觉得现实这思考的内容,不是“党国”,也不是“匪患”,而是“黄,白,绿。”(黄金,银元,美钞)因为四姨太去南京以后,一连发来几次电报要钱,说是以防万一,在那里给活动活动,开条后路。如今在这个钱能通神的世界里,没有这三样东西,到城破逃亡他处之时可真要他娘的“涕泪”了。求伯泰正走神,有人进来报告说,君安商行的老何陪了一位客人求见。何亮亮和求伯泰见过几次面。以前为了利用上层关系作掩护,根据豫皖苏城工部的指示,投其所好,曾给求伯泰“做”过几次让他尝到甜头的买卖。在求伯泰眼里,老何是个有用的“生意通”。但是,求肚子里还装有狐狸心肠。他略一思索,便吩咐说:“叫老何一个人进来!”何亮亮走进客厅,求伯泰劈头就嚷:“好你个老何,我正要派人捉拿你。你怎么半个月也不回来回话?”“司令!还不是为您那几十烟土奔走嘛!”“奥?哈哈,我还以为你去投了共产党呢!”何亮亮笑道:“不瞒司令说,共区倒是让我钻了几次。这年月,要没有这点胆量和点子,钱财也不会飞进城来。”“这么说,活物脱手了”“还算侥幸。您知道,如今烟土这宗儿,路子越走越窄。不过,这回多亏朋友帮忙,给您捞了个七分利,不薄吧?”求伯泰喜出望外,连连夸奖:“好好,真有你的!回头我绝不亏待你!”何亮亮摇摇手:“可别这么说!这是司令的运气,四姨太的福分。我不过是跑跑腿罢了。”求伯泰忽然收敛起笑容,瞪起牛眼问:“老何!你向来办事牢靠,这会儿怎么领个生人来见我!嗯?”“怎能说是生人?我可是给你领来个财神!”“他是哪路货色?”“郑州浅龙银号的干家,红人啊!”“他,他有啥能耐?”“司令,我给您看好一笔生意。如今西药行情暴涨。不论在国统区还是在共区都是热门。这位龚先生,在上海西药业人熟路子广,靠上他,掷一大注,不怕没有十成的好处!”“哎!我哪儿还有这种心思?眼下战局吃紧,我前几天派到通许去征粮的部队,遇到了共军的伏击,一个也没有回来。再说,交通被共军切断了,纵然上海有门路,这还不是寡妇等汉子,空盘嘛?”“难得的就在这里。龚先生在南京空军里又一帮换贴的好友,就是共军围到城下,也挡不住咱们的钱财从天上掉下来!”一番话,正搔到求伯泰的痒处。顿时他心花大开,立时三刻叫勤务兵往外传:“请龚先生!”和尚进了客厅,只见求伯泰迎面拱手道歉:“龚先生,怠慢!怠慢!”进求府后如何行动,和尚和何亮亮在下车后有过一个简短的商议和谋划。看这光景,和尚明白:“何亮亮把活儿做成了,老求业已上了鼻圈,下一步就是如何把鼻圈收紧,让他乖乖的被牵着鼻子走。”和尚说:“哪里!哪里!求司令是个忙人,不必客套。”求伯泰让客人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坐在酸枝木八仙桌旁的太师椅上。秘书送上烟茶。何亮亮说:“这次经龚先生鼎力相助,货物不紧出手,还把司令的这笔进项全都换成了足赤条子。”和尚摆手笑着说:“小意思,这点事情不值得一提。”接着又来个顺毛捋:“谁不知道君安商行的声誉!能为求司令的事进点心力,也是本人的荣幸!”随后,和尚又送上了那对薄胎釉下彩绘花瓶,作为给求伯泰的见面礼物。求伯泰嘴里说着:“哎呀,这真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啊!”心力倒像是烫斗烫过,有哈哈笑道:“你我虽是初始,可算一见如故。”和尚故作惊讶的说道:“怎么?求司令忘了!去年在冒主席为老太太寿辰举行的宴会上,我还代表白处长向您敬过酒呢!”求伯泰翻翻眼皮,一时不知怎样答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各种名目的宴会,他恨不能分开几张嘴去吃,能记得是哪次?何况在这类宴会上,冠盖济济,逢场作戏,全像蛆虫那么乱咕噜,出了几个头面人物,其余的他怎能记得清谁是谁?不过,眼下既然用得上,远角何如近攀?他马上便装作追忆起来的样子:“记得,记得,当然记得!”何亮亮也忙在一边敲边鼓:“求司令上下通达,交多识广,谁不佩服?”求伯泰心里美滋滋的。他最关心的还是到嘴的甜头,便问道:“老何,刚才说的那笔款子,提来没有?”何亮亮愁眉苦脸的说:“六十六师层层设卡,死猫烂狗他们也要翻肠倒肚,哪敢轻易露手?我把它放在铁路南芦花岗亲戚家了。”“嘿!小胆!你亮出保安司令部的牌子,他们敢怎么样?”“不怕惹您生气,别提保安司令部了!今天我和龚先生进城,遇到四处长,不说也许没事,怪我多嘴,明说是您府上的客人,倒惹得着实盘查刁难了一番!”求伯泰把桌子一拍:“他娘的!真是欺人太甚!”正说话间,院里响起细碎的高跟皮鞋的声音,接着便传来嗲声嗲气的话音:“哟,我来的不是时候,司令这儿有客人啊!”随着一股甜腻的香风袭来,门口依着个青年女子,用手帕掩住口嗤嗤的娇笑,粉红色的轻巧旗袍,紧绷着她那袅娜的腰肢。虽是素装淡抹,姿态里却透出十分轻佻的狐媚。求伯泰转怒为喜,招着手说:“快进来!进来!小风儿,你还没忘了我的门槛?”青年女子拿下掩口的印度绸手帕,娇嗔的说:“求司令,看你说的!人家心里的委屈你知道吗?”和尚暗暗猜测着这女子的身份,只听求伯泰说:“来,来,见见龚先生。我来介绍一下,她是河南大学的校花,交际场上的明珠……”何亮亮忙插嘴说:“开封城谁不认识风小姐。前些时候我还见您和四处长坐车兜风呢!”经何亮亮一点,和尚顿时明白了七八分。来得正是风婷。这个在青年军服过务的军统调查员,以复员的名义被保送到河南大学上学,暗中破坏学运。六十六师进城以后,又一拍即合,她成了“四眼儿”手下的一颗新星。现在,她带着刀疤二转告“四眼儿”给她的任务,亲赴求府来要查明:一,这两人是否确系商人?二,求伯泰是否认识?三,如发现破绽,形迹可疑,立即予以扣留。风婷款款落座,拿眼瞟着和尚,故意问道:“龚先生,我在这里,恐怕妨碍您和司令谈话吧?”求伯泰瞪着色迷迷的眼睛哈哈笑道:“不妨,不妨。有你这个花瓶儿摆在我们面前,只会有助谈兴嘛!”和尚说:“能认识风小姐,很高兴。今后一定会对我们有很大帮助。”“龚先生从哪里来?”“上海。”“听口音,一定是此地人。”“不,老家巩县。”“看样子经商多年了吧?”“小姐真灵透,可以说料事如神。”求伯泰听的不耐其烦了:“小妮子,你是跑我这里来查店?”何亮亮笑着说:“真巧,听风小姐这么说话,倒像是和进城门时四处长和龚先生的一问一答。”风婷噎了口茶,用手帕微微扇弗着脸粉说:“谁管他什么四处长五处长!我不过是一个在求司令公馆从来没见过龚先生,才这么随便问问。求司令,你今天和龚先生不也是初次相识吗?”求伯泰刚才说罢的话,当着和尚的面自然不好改口。同时,他也想在风婷面前显示自己高朋满座,势力雄厚,哪像“四眼儿”个灰孙子能有几多知交?遂应声说:“什么话?我们是老相识了!龚先生不仅是我的座上宾,而且冒主席府上也是常来常往。”风婷怕惹翻求伯泰,便先来个顺杆儿爬:“怪不得,我说咋瞧着这么眼熟呢?”转脸又笑着说:“龚先生从上海来,沿途一定见闻不少。我们当学生的,最喜欢听形势,可不可以请您畅谈一番?”“风小姐如果喜欢听行情,我倒可以背上一大篇。要是讲形势,那该请教求司令、”“这么说,龚先生今天也是给求司令将行情的了?是不是?”和尚故作为难的样子,吞吞吐吐:“这个……”何亮亮会意,赶紧加把火:“风小姐,千万别乱说。四处长如今在开封到处派人罚税缉私,传出去引起误会,可对不起求司令!”这几句话,果然惹恼了求伯泰。他气鼓鼓的瞪着牛眼吼道:“怕什么?老子就是要明说明讲!小风儿,你捎信给“四眼儿”,就说龚先生这次要给我做比大生意。他“四眼儿”要是看着眼馋,叫他来我跟前趴在地上学三声狗叫,我扔根骨头给他!”风婷细眉一挑,先飞过一个媚眼,站起身扭摆着腰肢,咯噔噔的走到求伯泰的跟前,双手扶着求伯泰的肩头轻轻摇晃,撒娇说:“看你!怎么老把人家和别的不三不四的迁混在一起。我不依!”接着,又俯身在求伯泰耳边,艳笑着低语了几句。一阵迷魂汤灌下,求伯泰的气跑到了九霄云外。他吧风婷雪白的臂膀一推,哈哈笑着说:“好,好,我答应你。你先去玩吧,我和龚先生还有事商量。”风婷转向和尚,何亮亮点点头,说了声:“少陪!”便翩然走出客厅,咯噔咯噔的高跟鞋声,在庭院里渐渐消逝。求伯泰仰靠着太师椅,双手放在腹上,手指头轻轻敲着肚皮,说:“龚先生,你我以后就是莫逆之交,有什么事你尽管说。我求某人在朋友跟前从不含糊!”眼看这条大鱼上了钩,和尚和何亮亮交换了一下充满胜利希望的眼色。正当他们要让这条蠢牛上套,实现这次要完成的特定任务和最后计划时,忽然,一个军服笔挺的军官急急走进来。求伯泰看到他神秘的脸色,便问:“儿上,什么事?”儿上来到求伯泰面前,俯下身子低声说:“省府紧急电话,请你亲自去接。”求伯泰进入密室接完电话后,也同样急匆匆走出来。儿上已经吩咐勤务兵拿来衣服。求伯泰边穿衣服边说:“很对不起!今晚省府有个宴请白师长的宴会,我必须马上去一下,只好屈尊龚先生等一等。晚上,让副官长陪您吃饭。儿参谋跟我去赴宴,我们回来再谈!”小轿车的喇叭声在门外短促的响了两下。求伯泰和儿上便急急向外走去。月票时间到了!求月票!月票对新书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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