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怒最是喜爱堂榭亭台前翻腾剪飞的小燕子,那嫩黄的嘴,黝黑发亮的背部,光滑洁白的胸腹,轻灵俊巧的双翅,活波而又可爱之极,开春就会从南边回来,回到自己家的屋檐下衔泥作窝,然后就会生出两三只小燕宝宝,直到天气又变凉才又飞到它们那遥远的南边去。
那南边一定是很遥远很遥远的,布怒听村里的寒爷爷说过,他们所在的这块大陆是一个长条形的土地,周围都是看不到边际的大海,大陆中间有一条横亘穿越而过的大河,大河的名字叫做“楚天河”,楚天河的北边就是他的国家太阳国,南边就是太阴国。
寒爷爷是村里最有知识最见多识广的老人,听说寒爷爷一直举试不顺,好容易在大陆公历976年德城郡乡试里中了第四名,刚准备参加全国会试去考状元的时候原本一直和睦相处的太阳国和太阴国就打仗了,成了水火不相容的仇敌,战乱频仍延绵至此已有二十年。原本三年一次的乡试会试变得时有时无,而皇帝亲自主持的十年一次全国文选武举大比试早已中止,就这样寒爷爷只好给山南县城的县太爷作了幕僚,十年之后寒爷爷那在军队担任哨官的独生儿子被敌人杀死了,寒奶奶不久也因伤心过度而告别人世,已年过知命的寒爷爷对仕途对人生彻底寒心,就回了老家顺便教教村里的孩子们读书识字。
寒爷爷已经教了布怒五年书,在布怒的心目中恩师寒爷爷是和爸爸妈妈一样善良的人,他把寒爷爷当成自己的亲爷爷。布怒家世世代代生活在山南县秋家庄,是靠给秋大庄主家种地谋取一口饭吃的农家佃户,布怒和整个秋家庄里小孩们都很要好,布怒人有多大胆子就有多大,又特别机敏灵活,自然就成了孩子中间的头。
不过布怒最讨厌那个秋大庄主家的两个少爷秋国史秋国经,这两个锦衣绸缎的少爷总是仗着身份欺负他们这些佃户农家的小孩,这两个家伙经常逼着其他小孩学狗叫做乌龟爬,还把小孩打得头破血流,要不是寒爷爷和爸爸妈妈反复告诫他说这是命老百姓只能认命不准他去帮手的话,他他准要把这两个欺负他们的有钱少爷揍个半死!虽然不能明刀明枪地还击秋家少爷,不过他总是能开动脑筋神不知鬼不觉地捉弄报复他们,悄悄的替小朋友们出气。
布怒觉得人活得不自由也不自在,没有钱生活也苦,爸妈累死累活还是家徒四壁,依旧没能还清欠秋家的那笔债。这人活在世上还不如小燕子那样的痛快,小燕子们天南地北的在天空飞来飞去飞越高山大河飞越大海草原,拥抱蓝天白云,小燕子们时而在田地上屋檐下歇脚,时而又隽逸地转折飞翔象一点墨水掠过天际,,时而唧唧叫唱着动听的歌谣,凝神望去就像是神话中悠闲滑舞的精灵。小燕子是美的,美得就像活动的图画,凭空的就给天空增添很多美丽。假如能和小燕子交换的话,那么布怒宁愿变成一只无拘无束活着的小燕子。
寒爷爷说那小燕儿每年都会这样春天飞来秋天又飞走,小燕儿有两个家,一个在这里另一个就在南边的太阴国,布怒常常在想:我家的这几只小燕儿它们的另一个家到底是在南边太阴国的什么地方呢?
布怒的家隔大海只有两百多里,布怒听爸爸说再向东北方走一日一夜的路程就可以看见大海,假如顺着村口这条小河坐着小船走的话那就可以节约两个时辰。布怒很渴望能去海边看看,听说海很大很宽无边无际,那海的颜色没有天空那般纯净却是比天空还要湛蓝,海里有大鱼,很大很大的鱼,据说这村口小河里最大的鱼都比那海里最小的鱼还要小。
布怒和爸爸曾经在这小河里用鱼叉叉过一条二十五斤的鱼,这条鱼在秋大庄主那里换得了一百斤粮食,他是很想尝尝这条大鱼的,可是秋大庄主的管家要拿去孝敬主人,况且这一百斤粮食可以填饱布怒家三口人两个月的肚子,爸爸也想给布怒吃,可是爸爸不敢得罪管家。
布怒总是想,这么大的鱼味道一定很美,可惜被秋大庄主的两个少爷吃去了。不过最为可恶的就是这两个家伙还要在课堂上向自己炫耀,要不是寒爷爷偶然发现自己在茅坑里设下的陷阱,那么保证那个最喜欢在上课时去拉屎的秋国史一定会掉进茅坑!
布怒平日里是很乖的,抓泥鳅小鱼小虾,逮老鼠竹鼠,在土里挖那太阳国特有的肥肥的“地虫子”和野菜,去山上拣拾油果子,这些可都是农家人的桌上佳肴。
要是没有这一场风雪,要是没有这么一些外人,要是没有这么一场厮杀,要是没有这么一次变故,那么也许布怒就会和爸爸还有那些村里的大叔们一样,老老实实的耕种秋大庄主和其他小地主们的土地,老老实实的缴纳各种税赋,本本份份的做人,听天由命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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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陆公历996年十一月九日,布怒十一岁生日过后第八十五天。
天空飘起满天鹅毛大雪,虽是白天可四野茫茫一片甚至看不清几十步之外的树木,烈烈寒风肆虐猖獗地吹啸在这方土地上,所有的生灵都蜷缩在自己的角落里等待着风消雪停。
布怒喜欢看雪,他觉得雪白白的,松松的,而且还软软的,特别是雪停后将小伙伴们吆喝过来堆雪人更是一件让他为之兴奋的事情。他从来不怕冷,天生的,妈妈总是说他是一个怪物。
现在他又搬着小凳子在屋檐下坐着看雪,远远的可以听到秋大庄主家传来宰猪的尖嚎之声。爸爸被秋大庄主的管家叫去帮工了,听说昨天夜里秋家来了一帮贵客,秋家正忙着杀猪宰羊招待。
爸爸有两样绝技一就是烤竹鼠二就是烤那小河里的银鱼,那管家说这帮贵客里有人以前尝到过爸爸的绝技还想再吃。这个季节本来是没有竹鼠也没有银鱼了的,那竹鼠都已经钻到很深的地下睡觉去了,那河里的银鱼也钻到河底的泥沙里不出来了,这个道理那管家也知道,可他不管,非得要爸爸把竹鼠和银鱼抓来,说是如果抓到了就奖赏爸爸六十斤粮食,而要是抓不到的话就不准爸爸再耕种秋家的田地,没有地种那全家就会饿死。
雪还是好大,簌簌扬扬,漫漫无际。布怒把双手放在腿上撑着,身子伏向前手掌正好托住下巴。
幸好昨夜没有下雪,爸爸和自己找到了两个竹鼠的洞,挖了好深才抓到它们,早上准备去抓银鱼的时候发现河面已经结了很厚的冰,很难再抓到银鱼。于是爸爸就把抓到的那四只竹鼠给秋管家送去,顺便再禀报秋管家因为河面结冰抓不到银鱼。
就在布怒看雪入神的时候,布怒妈在灶屋里喊道:“怒子,饿不饿?妈给你烤了地薯,吃吗?”
布怒回头冲着紧闭的房里叫道:“妈,爸爸还没回来呢!等爸回来我们一起吃吧!”
布怒妈有些苦涩无奈的说道:“怒子,别等你爸了,你爸去了秋老爷那一时半响回不来,不定秋管家会留你爸吃饭,怒子,别等了,来吧,你先吃吧!”
布怒摇摇头,从鼻子里轻哼一声道:“哼,秋管家会有那么个好心肠?!妈,你先吃吧,我不饿,我要等爸爸。”
布怒妈知道儿子那说一不二的牛脾气,拉开门塞给布怒两个香喷喷的地薯,轻叹一口气道:“你这孩子,你还在长身体,不吃行吗?唉,随你吧!”转身缩着脖颈又走进屋里。
怎么爸爸还不回来啊?都已经去了一个时辰,估摸现在都快中午了,没可能烤四只竹鼠要这么长时间啊!布怒将那两个地薯放在怀里保持着它的温度,有些焦急的想着。
透过嚣张的风雪,布怒隐隐看到了一个踉跄走动的身影,那不断飘舞的雪花遮住了这个身影的面容和身形,这谁啊?
人影渐渐走近,布怒终于看清就是他爸爸,他大叫一声“爸爸”,连忙向爸爸跑去。
糟糕!爸爸怎么脸上全是青肿血污?怎么回事?这不像是摔交跌的,倒像是被人打的,难道又是那个秋国史和秋国经向他父亲告状说自己捉弄他们,所以秋大庄主又叫家丁打了爸爸?布怒难过极了,待扶着爸爸走进房里立刻跪在爸爸面前道:“爸爸,你打我吧!是我又惹祸了!你打我吧!”
布怒妈流着泪,用湿布片小心翼翼的擦着布怒爸脸上的血污,又惊又恐的责备布怒道:“怒子,你又惹了什么祸?啊?!”
布怒爸艰难的摇着手,使劲喘了几口气才道:“怒子妈,不关怒子的事,不关他的事!是秋老爷的那些贵宾打的,他们说竹鼠抓的太少,银鱼又没有,我不该辩了一句,他们就把我打了!”
布怒闻言脾气登时上来了,大声道:“那他们为什么不去抓?河都结冰了怎么去抓啊!”
布怒爸虚弱的斥道:“怒子!你这臭脾气怎么还不改?对你说了几百遍了,哪怕就是你对别人再有天大的意见你也不能在自己脸上表露出来!爸爸吃的亏还不够?你怎么就不听呢?我们都是没田没地的穷人,穷人就只有野草的命!要不是你平素喜欢在大家面前吹牛说就算银鱼跑到大海里去了你也有能抓回来的本事,要不是你平素得罪了秋家的两位少爷,结果他们在旁边逼着秋老爷的那些贵宾要爸爸和你现在就去河里抓鱼,爸爸今天哪有这样的祸?”
布怒不敢再回嘴,爸爸真的是受伤了,先前一个龙精虎猛的壮汉子现在如此委顿不堪,布怒心里刀割一样的难受,他死死的咬住下唇,忍着眼泪,忍着愤怒!
布怒爸爸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似乎很是吃力,布怒妈连忙用衣袖擦干自己的泪水,用手轻轻拍打着布怒爸爸的背,尽量柔声说道:“怒子爸,他们打也打了,不会再要我们去抓鱼了吧?”
布怒爸深叹一口道:“唉,要是就这样了事就好了!那些人说了,如果今天晌午之前不给他们抓到五斤银鱼,他们就会放火烧了我们的房子,把我抓去做苦役上战场当士兵!怒子妈,这些人是至公教至德堂的武士,杀人不用偿命啊!”
布怒妈妈眼泪又下来了,哀戚的道:“那怎么办?那怎么办?这不是把我们往死里整吗?”
布怒将头倔强地向上昂起,道:“爸爸,妈妈,我去抓!我不怕冷,去年也是下雪天我就在牛踩坡下面的那个小湾里抓到过三条,让我去!”
布怒爸爸看着连棉袄都不穿就穿三件单衣的布怒,心里稍稍有些释然,却还是担心的道:“怒子,这水可是冷透骨头的啊!你才十一岁,冻坏了身子骨怎么办?让你妈去熬一碗姜汤,还是爸爸去吧,你就在旁边给爸爸帮手就行了!”
布怒妈妈终于哭出声音了:“这日子,这日子,还怎么活啊!河都冻住了,五斤银鱼,这不是要人去死吗?”
布怒很想大骂那些狗日的贵客,但是他怕自己骂了以后爸爸妈妈会更加生气着急,他鼻歙一张一合,好容易镇静下来,突然想起怀里尚还温热的地薯,忙拿出递给爸爸,道:“爸爸,给,你肚子饿了,先吃。等下我去抓吧,我真的不怕冷,再冷的水也冻不到我的!”
布怒爸爸看着儿子布怒,好久好久才说道:“娃,真不知你爷爷为什么要给你起名叫布怒,可惜你爷爷奶奶都死了,要不然看到你这么大了会打心眼里开心的!”他黯然转头又对布怒妈说道,“怒子妈,你去取点油果子油来,等下我们要用。”
妈妈身体不好,禁不得霜雪就只好守在家里。布怒和爸爸匆匆吃了一点东西就穿上蓑衣扛着铁钎锄头向牛踩坡赶去。风雪依旧很大。
布怒和爸爸穿在脚上的鞋子都是妈妈做的,这可是野兽皮靴,里面厚厚的塞了一层干里拉草,这野外到处都有的里拉草可是农家御寒的宝贝,放在鞋子里可以防潮防汗防冻疮,在家里的大坑上铺上准保晚上睡得暖暖的。布怒和爸爸一步一步走在积雪上,那雪已经没了鞋面,看来这场大雪肯定会下得有膝盖那么深。
顶着呼啸的寒风走了顿饭的功夫,布怒和爸爸来到了牛踩坡。雾白色风雪中的小河就像是一条暗涩的弯路,虽然小河已经结冰却并不厚实,布怒爸爸抡起锄头咚咚在上面敲打了几下,冰面登时就出现几条裂缝,布怒爸爸看着布怒,有些艰难的问道:“怒子,你说的就是这里吗?”
布怒将背着的篓子放下,四处巡看一下,肯定的点点头道:“爸,就是这里,我常来这里玩的,没错!”
布怒爸爸将担忧的眼睛从儿子身上移开转看着小河,俯下身子将右手伸到冰面拨弄开碎裂的浮冰,又用手指摸了摸冰的厚度,手在河水里来回荡了几下后甩了甩,叹气道:“怒子,这水太冷,你不能下去,还是爸爸来吧,你去折点柴禾来,先生个火。”
怒子转身就奔向山坡,山坡上有很多被大风雪吹压打落的枯枝,怒子跑了两个来回就拣拾了一大捆柴禾。布怒爸爸在那河岸旁的大石头背风处已经堆放了一捆茅草,又从怀里摸出火石火绒,布怒也连忙替爸爸遮住风,布怒爸爸撞击了好几下才引燃火绒,他小心翼翼的将微弱的火苗引燃干枯的茅草,并将枯枝搭起一个撑架,一会儿火就起来了。
两父子烤了烤手,又将陶罐里的油果子油加热,这油平素里可以炒菜吃,在冬天还有可以防止和治疗肌肤冻伤的好处。
油很快就烧热了,布怒爸爸忍着被殴打的伤痛正准备脱衣服,他刚把捆系腰间的麻绳解下布怒就已经将衣服脱得只剩下一条肥大的里裤,冰冷的寒风登时吹得布怒身子起了一层疙瘩,布怒急速的将手在身上搓着,对爸爸说道:“爸,我来抓,我不怕冷,你就给我擦点油就行了!这个天银鱼都藏在河底的沙子里,得潜水才能抓住它们。”
布怒天生不怎么怕冷这个布怒爸也知道,可他还是很担心这刺骨的河水会对儿子造成伤害,但是自己眼下又实在下不得水,这些年来为了缴纳繁重的赋税和地租为了偿还欠下的债务而被迫过度劳累,昔年强壮的身子骨如今已有诸多隐疾缠身。
布怒爸悲痛的摇摇头,无言以对儿子的孝心,默默起身将热烫的油果子油涂抹揉擦在布怒身上,连脸上耳朵上脚板上裤裆里全部涂上。
布怒爸用锄头将近岸的冰面全部打碎,露出一大片水面,布怒使劲抡甩了几下胳膊,手里拿着扒勾迈脚踩向河里,还不忘回头对爸爸说道:“没事的,爸,这里我最熟了!”
布怒说不怕冷那是因为没有在冰水里浸泡着,一旦真正潜沉入结冰的河水之后那种刺骨的寒意立时就把十一岁的布怒重重包裹起来。布怒咬着牙,攒着劲,用扒勾扒弄着河底的砂石,睁大着眼睛寻觅着砂石里那银鱼长圆身子上发亮的鳞片。
银鱼一般只有三四两左右,这种鱼游动起来非常快,天性又非常警觉,一有危险就会钻进很深的砂石里或者淤泥里,要想抓到它很难。它平时从不结群,只有到了繁殖季节才会凑在一起追逐,人们一般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才方便下网捕捉,这种鱼身上都是刺,所以抓的时候还得很有技巧,得用扒勾叉住它的身子然后再用手指扣住它的腮帮,否则一不小心就会将手弄伤的。
这银鱼肉里面也有很多刺,并且体内还有一个毒囊,如果没有特殊手法将肉刺拔干净的话那么吃起来就会很难受,毒囊没有完整清理掉还会散发一股恶臭,吃下去还会拉肚子,所以特别讲求烧烤的技巧以及独特的配料,大户人家嫌麻烦和不安全一般都不吃。
这个小河湾里砂石很细,比较适合银鱼在这里躲藏越冬的。布怒很快就发现了一条,赶紧抓起来浮出水面踩着水丢给爸爸,又深吸一口气重新潜入河底。
布怒很幸运不一会儿又抓了一条,布怒爸爸紧张儿子的身体便吆喝儿子上岸烤烤火再擦点油。布怒听话的上了岸,布怒爸连忙上去用带来的干布巾裹着布怒孩童的身体,拖着布怒到火边烤火,又用粗糙的大手摩挲着布怒的身子和手脚,布怒兴奋的对爸爸说道:“爸!那里准是银鱼的窝,哇!我看那下面可能还多些!今天我们一定能抓五斤的,说不定还可以多抓点给妈妈补补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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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怒重新擦了一层油果子油后又下水了,他试着向河的中间潜去。果然在略靠河中间的地方布怒用扒勾扒了几下后就发现了一条银鱼,过不了多久他就抓了四五条!
布怒爸又要布怒上来烤火,布怒这回可不管爸爸的吆喝了,他正是抓得兴起甚至有些忘记了这河水的冰冷,他几乎是一口气下去就会抓到一条银鱼,不多久布怒爸爸看看篓子里的银鱼已经够了五斤的份量,急忙对河水里大声喊道:“怒子!怒子!快上来,快上来!已经够了!别抓了!”
手里抓着一条银鱼的布怒准备浮出水面换气,此时却正好发现有一条三四斤的大青鱼游过他的身边进入了那右前方的水草中,他连忙将银鱼甩给爹爹,低声道:“爹,别说话,等我把那条大鱼抓到!”他仰头深吸一口气悄无声息的潜向河底。
这扒勾是由几根很锋利的倒丫形铁条扣在木棍上制成,布怒计划用扒勾扎透这条大青鱼的身体,这一招布怒使用得很熟练,以前在夏天的时候他只要下水就能用这个法子给家里弄到好菜。
布怒爸爸紧张的看着河面,他知道布怒的水性好但是他不敢疏忽,他数着自己的呼吸做好了随时入水的准备。
突然,一阵喊杀之声从牛踩坡上传了过来!
一个狂妄的声音喝道:“关老头!你还想跑?别做梦了!中了我的七星飞刀你能逃得了吗!”
一个尖细的声音喋喋笑道:“关老头,没想到你还有这个能耐!右脚都断了你居然还能杀掉守卫逃出秋家庄!嘿嘿,你就逃吧,我就看着你还能逃多远!”
一个苍老疲弱的声音在一片怪笑声停歇后响起:“来吧,来吧,兔崽子!你们这些至公教的杂碎!”
紧接着一条用单脚弹跳的身影几个起伏就跃飞到了河边,看到这里有一块大石头就一个单足点动,还没等靠在大石头上就开始剧烈的咳嗽,咳出一口口鲜血,喷溅在雪地上,雪地上登时呈现红色的印迹!
这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人,衣衫褴褛,发须纷乱,全身上下到处都是血迹伤痕,衣服早被刀剑割得碎裂,布怒爸爸吓得一屁股坐在雪地上,惊恐的看着这位老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几条人影倏忽间就赶到了,他们迅速分立四角守住方位平端手中兵器,形成一个包围态势,其中一个指着这个老人得意的笑道:“怎么不飞了?你飞过河去啊!你不是号称海天盟里轻功最好的吗?怎么不飞了,是不是腿断了就飞不起来了?哈哈哈!”
另一个人则用利剑指着目瞪口呆的布怒爸爸喝道:“好家伙,关老头!怪不得有人接应,你才这么嚣张才跑到这里来!好,我先做了他再慢慢玩你这个老东西!”
这个他们口中的关老头又咳出一口鲜血后愤恨的骂道:“南公望!你个杂碎!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有种的你冲我来!不要伤害无辜!”
南公望狐疑的喝道:“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说!”
布怒爸爸有些吓蒙了,此时布怒正从河底浮了出来,举着那条叉在扒勾上的大青鱼,见此情景不禁大叫道:“爸!爸!出什么事了?”
没人想到这冰天雪地的天气结冰的河里居然还有人!那个擅长暗器七星飞刀的武士听风辨位,对着出声方位扬手就是一把小飞刀,直奔布怒!
布怒对这把武林高手发出的飞刀根本就来不及也不可能有什么反应,那把飞刀扑地穿透大青鱼后被扒勾的木棍略改变了方向又扎进布怒的肩头,布怒登时发出一声惨叫,沉向水底!
布怒爸爸这才惊醒过来,悲声大喊道:“怒子!怒子!你们……你们怎么……杀了我的儿子!”
布怒爸不顾一切的想跳到河里去救布怒,却被南公望用剑拍封住了穴道身子登时僵硬,南公望将剑头戳戳布怒爸爸的喉管威慑道:“说!你是谁!不说就宰了你!”
布怒爸认出这几个凶恶的人就是在秋老爷家做客的至公教至德堂武士,他想挪动脚步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操纵自己的躯体,在极度恐怖和担忧中他压抑着低声哀求喊道:“大人,大人,求求你看在秋老爷的份上让我去救我的儿子吧!我就这个儿子,他不是坏人,他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在河里为你们抓银鱼啊!大人,呜……呜……呜呜……”
这时也有另外一个人认出了布怒爸爸便哈哈狂笑道:“南老兄,这不就是那个被赞五哥教训了一顿的乡巴佬吗?哪是什么jī巴接应!你怎么这么紧张把他儿子给宰了?赞五哥要是没鱼吃的话不扒了你的皮才怪!哈哈哈!”
南公望警惕的神情松弛了下来,他把剑从布怒爸爸脖子上拿开转指向还在喘息的关老头,嘴里还不忘自嘲似的道:“呸!妈的!晦气!兄弟,别多说了,快把关老头擒下来回去喝酒吧!”
关老头眼见这些至公教的武士如此草菅人命,耳朵里又塞满了布怒爹爹无助哀戚的哭声,不禁怒从心生,大喝道:“你们这些狗贼!如果还是人的话就等我把孩子救起来再和你们较量!”话音未落左脚一点手臂在大石上一撑腾身而起,象鱼鹰一样飞向河中。
“想逃?没那么容易!”南公望将手中长剑对准飞在空中关老头奋力掷去!
关老头头也没回,将手中铁链向后一挥,铮的一声打落掷向他的长剑,眼见关老头就要入水了,南公望在怀里掏出三把毒镖,对准老人完全成了空门的后心扬手扔去,正中要害!
关老头闷哼一声,哗啦巨响坠入河水之中,他几乎痛昏了过去,却又马上在这刺骨的河水刺激下清醒过来,他睁开眼就看到了受伤的小布怒正躺在河底,那小肩头正插着一柄七星飞刀。
关老头立即右手一抓就将布怒抓住,再将身子竭力一扭,左脚一蹬河底,就将布怒举出水面,他自己也浮出了脸部露出口鼻艰难的喘息一口,嘴里无力的说道:“你们要是还有点良心就让我救救这个孩子!”
至公教武士们看着关老头并没有遁水逃跑而且手上举捧着的是一个光着身子仅穿短裤的受伤孩子,有一个人便出声喝道:“你不准动!就在那里救!你要动我就立刻发暗器!”
关老头缓缓浮游近岸边,在布怒爸爸悲伤的注视下,在至公教武士们凶狠的防备下,他将布怒的脸朝下,用左手平托着布怒的胸腹开始检查布怒的脉息,又将右手放在布怒的背上略发内力,布怒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河水后随即开始了剧咳。
关老头坚持站立着,意识到自己命在旦夕,他突然将布怒掉转身子过来,凝神望向布怒的眼睛。
布怒咳嗽一阵之后清醒过来,惊讶的发现自己被这个受伤的老人抱在怀里,这个老人那看着自己的眼睛里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就像那月夜清华般的光彩在流动,他被吸引住了,呆呆的看着,似乎看见到了这光彩流动的内容。直到老人身躯不由自主的摇摆起来布怒才醒觉到自己肩头钻心的疼痛,全身也变得出奇的寒冷,布怒不停的打着寒颤,但他无法将自己的眼睛从老人的眼睛里移开。
好一会儿,这个老人才问他道:“孩子,你叫什么?”
布怒的牙齿上下不停的磕碰着道:“爷爷,我叫布怒,白布的……布,发怒的……怒。”
这个老人苦涩的笑了一下,突然大声叫道:“布怒!”
布怒被老人这冷不防的大声不由心里一惊,情不自禁的应到:“哎!”
就在这个极短的瞬间,布怒分明看到了这个老人眼睛里有一道炫耀的光华掠出直透入布怒的眼睛,一股电流极快地传进他的大脑,整个大脑就好像是被一道贯彻天际的闪电刹地照得通亮,整个躯壳登时发麻!
待布怒回过神来他更加惊讶的发现这个老人的两只眼睛已经变得混浊不堪象死鱼那样僵硬无神,老人呆滞的眺望北方,又呆滞的看着身前的河水。
布怒顺着老人的视线也偏头看着河水,他看到自己肩头淡红的血丝丝流淌出来滴落在河水里,和着老人周身伤口迸出的鲜血将这片没有了冰层的水面染得透红透红。
布怒这一辈子都记得这个老人这时候问他的话:“孩子,这条河是不是流向大海?”
布怒记得自己当时也是忘却了寒冷并且还很幼稚的答道:“爷爷,所有的河都是要流向大海的啊!书上都说了‘百川归海’嘛!”
布怒直到以后才明白老人接着说的一句话:“那就好,那就好,我的血流向了大海,我的血回家了,我也就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