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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节
    “陛下。”他的身后,一个气质高洁孤冷的宫装女子,侧身给薛皇后行礼,伸手拉了拉乾元帝的袖子。
    夷安觉得这一幕略眼熟,想了想,这才兴冲冲地想起来,这不就是两个倒霉昭仪表姐从前做过的动作么。
    古往今来,要倒霉的人,总是有相同的轨迹。
    “陛下这是何意?”薛皇后目光落在那个女子的身上,见她那张脸上的气息如同远山冰雪,看向乾元帝的目光却仿佛春暖花开,不由笑了,温声道,“难道,是要与本宫瞧着这恩爱不成?”
    她难得的温和,乾元帝怔了怔,目光在夷安的面前一扫而过,脸上就露出了一丝厌恶,冷冷地说道,“皇后越矩了!”
    他的目光落在身后的女子身上,想着这样高洁仿佛超然世外的女子,心里就生出了怜惜,早就把薛家姐妹忘天边儿去了,此时便淡淡地说道,“爱妃与朕说了些话儿,朕深以为然,如今,便来与皇后说说。”顿了顿,见薛皇后一脸的不以为意,他就恼火了起来,仰着头说道,“前次,朕将长安县主,指给了清河郡王。”
    “本宫,还要谢陛下的这桩良缘。”薛皇后冷冷地说道。
    “谁知道长安县主跋扈,京中闻名,烈王与朕哭诉,恐不贤女子祸家。”乾元帝搬出了烈王,见萧翎面上没有半点动容尊敬,不由在心底暗骂了一声,与薛皇后逼视道,“朕深感愧疚,如今,要再赐婚与清河郡王。自然,”他恶意地笑了笑,继续说道,“长安县主依旧是王妃,只是赐个侧妃,皇后没有意见吧?”
    他新得的这个美人儿说得对,萧翎手上握有一军,若是能拉拢到自己手上,就是与薛皇后对持的力量了。
    “这事儿,本宫管不了。”薛皇后淡淡地说道,“陛下觉得好,就下印吧。”
    “你!”乾元帝脸色一变,厉声道,“你明知道玉玺在你的手里!”
    “皇后娘娘这是不愿意。”清冷的女子的微凉声音在宫中回荡,乾元帝转头,就见身边的美人目光柔媚了一瞬,这才继续说道,“陛下心事,口谕即可,何必与皇后娘娘争锋呢?”
    她面上清冷高洁地带了些指责往薛皇后的方向看,仿佛是在埋怨薛皇后不该忤逆帝王,却迎面见着了这位能与帝王并肩而坐的皇后那唏嘘的,仿佛是看破了什么的表情,心中竟是有些不安。
    “你说得对!”乾元帝恨透了薛皇后,自然也讨厌宋夷安,见这个丫头竟然与自己都不施礼,越发恼怒,顿足道,“今日,朕便赐婚!”
    “既然陛下执意,那么本宫,不许。”薛皇后声音之中带着几分冷意地说道。
    “皇后!你竟然……”乾元帝指着薛皇后片刻,却只冷笑道,“再不许,又如何?!萧翎!”他大声道,“今日,朕就赐婚给你!就将……”他眯了眯眼,正要说些什么,却见一旁静静而坐的萧翎缓缓起身,浑身气息陡然一变,一股仿佛尸山血海的气息冲击而来,叫乾元帝心中一紧,一转头,却见到这青年的一双眼睛之后,泛起了无边的血色,冰冷刺骨。
    “陛下忘记,您已经赐婚过一次。”萧翎声音平静地说道。
    他的目光落在了乾元帝身旁的那个美人身上,死死地看了一眼,仿佛是要记住她的模样,这才继续说道,“旁的旨意,臣不会再接!”
    “你,你敢抗旨?!”乾元帝脸色都扭曲了,竟连动都不敢动,想到上一次,这青年丢给自己一颗人头,叫自己做了许多天的噩梦,顿时恼怒起来,厉声道,“你敢抗旨,朕……”
    “陛下,诛臣的九族就是。”见他恼怒得不成样子,萧翎却并不在意,俯身给夷安倒了一杯热茶,叫她别恼怒,这才头也不回地说道。
    “你放心,什么赐婚侧妃,我都是不认的。”他对夷安一笑,竟仿佛冰面骤然破开,叫夷安怔住了。
    “我只信你。”夷安轻声道,“旁的人,我死都不会叫她进门。”她就是嫉妒,怎么了?!
    萧翎怔怔地看着这个真的把他放在心里,不肯不在乎的少女,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好啊,清河郡王……”这两个还心意相通上了,竟这样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乾元帝气得浑身发抖,此时恨不能立时杀了萧翎全家以儆效尤,正要命人进来把萧翎捆了,就听这青年头也不回,用镇定的声音继续说道,“只是陛下别忘记,臣是宗室。”
    他偏头,清冷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疑惑的表情,问道,“陛下确定,要杀臣全家?”见乾元帝呆住了,他继续淡淡地说道,“仿佛,陛下与臣,也是一家?”
    ☆、第110章
    乾元帝瞠目结舌,看着萧翎说不出话来。
    “朕只杀你,与旁人有什么关系?!”
    “陛下为何杀我?”萧翎淡淡地反问道。
    虽然君叫臣死臣不能不死,只是那是忠臣来着,清河郡王想着,前阵子皇帝陛下还怒斥他与自己的偏将唐天为奸臣来着。
    这个……奸臣,一般都不肯稀里糊涂地死掉的。
    “你抗旨,抗旨难道……”
    “天底下,没有逼人纳妾的道理。”萧翎脸色不变,慢慢地说道,“臣不愿意纳妾,自家府里就不必陛下操心。这难道有问题?口谕?”他冷冷地说道,“口谕,又是什么?”
    见乾元帝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看着自己,清河郡王微微皱眉,再一次觉得这位陛下心理素质不行啊,这怎么这样易怒易惊恐呢?说好的帝王的不动声色呢?心里百转千回,清冷的青年,这才漠然地说道,“陛下若真的赐婚,臣是无所谓的。”
    “无所谓?”
    乾元帝得意地看了青年身后的夷安一眼,嘴角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就算赐婚,这口谕臣也没有听到,”萧翎见乾元帝得意起来,微微皱眉,决定把自己当成聋子,见乾元帝脸上笑容不见,呆呆地看着自己,这才继续说道,“到时,那家中也别怨我,想留着闺女做老姑娘,就一直留着就是。”
    赐婚可以,可是成婚,慢慢儿等着去吧!
    这就是公然地悔婚了,况一旦如此,那赐婚的人家儿的小姐就是想嫁也嫁不出去,乾元帝身后的那个昭仪也呆住了,想不到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狠毒的人。
    自己不娶,还叫人嫁不出去,这不是逼死人么?
    “陛下,您还要杀我么?”萧翎突然问道。
    眼看他的目光如同刀锋一样冰冷,乾元帝心中竟生出了几分不安,仿佛自己再说下去,就要保不住性命,这种感觉叫人很不安,竟叫他忍住了,没有做声。
    “如此,臣就安心了。”萧翎这才坐回夷安的身边,面色清冷地扣了扣一侧的桌子,乾元帝就见那光滑的桌面上响了一声,之后,半边儿桌子碎了。
    他心里咯噔一声,只觉得那桌面儿就是自己的脑袋。
    “陛下既然与清河王有了默契,本宫就不插手其中。”薛皇后越看萧翎越满意,此时嘴角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来,见乾元帝死死地看着自己,这才温声道,“陛下不来,本宫也要去寻陛下。”
    “什么?”乾元帝一怔,警惕地看了薛皇后一眼,下意识地护住了身后的美人。
    薛皇后含笑看着那个美人,目光落在萧翎的身上,就生出了淡淡的笑意。
    萧翎这般真正清冷高洁的美人面前,这美人儿也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是韦妃。”见乾元帝松了一口气,不在意地点了点头,显然对年老珠黄的韦妃没有什么在意的,薛皇后这才笑道,“四皇子自请巡抚陇西,这是一心为了陛下的社稷,况本宫也听人说起,四皇子在陇西做得极好,交口称赞,都赞他有功。”见乾元帝满意地点头,薛皇后脸上闪过一丝冰冷,在那昭仪不敢置信的目光里慢慢地说道,“本宫想着,明年陛下春秋,诸皇子进京,再给四皇子封王,岂不是喜上加喜?”
    “这个不错。”薛皇后难得大方,乾元帝便微微点头。
    “只是这之前,也不该叫四皇子寒心。”薛皇后这才说道,“既如此,不如恩赏韦妃。”她仿佛是在顾虑什么,犹豫了片刻,这才继续说道,“只是韦妃如今称自己方外之人,提她的位份未免折辱了她。”
    “韦妃礼佛虔诚,闭宫这么多年,皇后考虑的是。”乾元帝想到当年韦妃与德妃一同闭宫,便问道,“秦王也有功勋,德妃如今如何?”
    不是薛皇后提醒,他早就忘了这两个年老色衰的妃子,如今一想到从前这两个美貌的模样,又想到大好的年华竟然去礼佛,显然是不爱自己的恩宠的,就有些不快,觉得这是对自己敷衍,便微微皱眉道,“既然如此,就叫她们关着门礼佛去吧!”
    “德妃出关,如今已经圆满,只是韦妃还差些。”薛皇后叹了一声,见乾元帝不以为然,便继续说道,“臣妾看着也跟着不安,如今,不如赐韦妃静元上师之名,迎她往宫中白生塔中修炼,如此远隔红尘之地,竟心中苏畅,许一年半载,这就历练出来,超凡脱俗,得偿所愿了。”
    她的声音之中带着几分看重,虽然叫乾元帝很不高兴,然而想到四皇子确实该赏,犹豫了一下,便胡乱应道,“后宫随你做主就是。”
    “陛下!”那美人脸色一变,急忙唤了一声。
    “昭仪娘娘,这是要耽搁韦妃的修行么?”薛皇后冷冷地说道。
    “白生塔臣妾听说过,最是偏僻凄凉,怎能叫韦妃娘娘往那里去?”这美人拉着乾元帝的袖子恳求道,“这不是形同冷宫?”
    “韦妃早许多年,就把自己的宫中变成冷宫了。”薛皇后见乾元帝脸色一冷,知道他不喜,便微微一笑,轻声道,“古往今来,要成就佛愿,就要有大毅力。不吃得苦中苦,如何成为人上人呢?”
    她看都不看这美人,继续说道,“韦妃不能圆满,只怕就是因这些的缘故,日后本宫,还要命人围住白生塔,不许你们这些红尘客扰乱韦妃的修行之心!”她见这美人已经面露惨白,温声道,“至于韦妃从前宫中的宫人,到底是宫中妃嫔,还是留一个服侍上师吧。”
    “这些,皇后做主就好。”乾元帝懒得为一个失宠的妃子费神,虽然衣角叫美人儿拉着,心旷神怡,却也有些不耐地说道,“她自己都喜欢修行,想必会感激皇后的!”
    “本宫不过是关怀宫中姐妹罢了。”薛皇后见乾元帝点头,一双眼睛都放在了身边美人儿的身上,仿佛是要情不自禁,嘴角泛起了淡淡的厌恶,却还是关切道,“陛下身子不爽利,还是要歇歇,宫中美人多得是,何必急在一朝呢?”劝慰了一句,却见乾元帝冷笑看了自己一眼,薛皇后便不肯再说,随手写了韦妃的旨意,叫乾元帝看过,这才盖了凤印,命人送到韦妃处去。
    见薛皇后没有苛待韦妃,乾元帝这才点头,带着浑身哆嗦的美人儿走了。
    “静元上师有福。”夷安笑了笑,见薛皇后颔首,顿了顿,这才低声道,“莫非前头宫里之事,也有韦妃的手笔?”
    “她的心大了,搁不下了,自然就要动动手。”薛皇后送了四皇子一份儿大礼,这才笑道,“也就是这么回事儿,何必多说。不过,你今日很好。”她指了指侧身而坐的萧翎,见他有些疑惑,这才温声道,“只你待夷安的情意,就无人可及。”
    “陛下若赏我金银,我必然不会推辞。”萧翎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并没有做什么,见夷安一双眼睛落在自己的身上,还带着一种叫自己心头发热的感觉,不由微微脸红,摇了摇头,想要去握夷安的手,却不敢在薛皇后面前造次,此时忍住了,这才低声将自己练兵之事与薛皇后说了,顿了顿,这才继续说道,“因在京郊,因此此军之中并无骑兵。”
    骑兵长于冲锋,在京郊用处不大,薛皇后微微点头。
    “另有三队强攻手,手中所持皆为重弩,可速破城门。”萧翎顿了顿,见薛皇后并无不可,这才继续说道,“余者半数为重甲,半数为轻甲,均为陌刀。”他敛目,低声道,“若陡然生事,轻甲兵可速至,重甲殿后。”他叫夷安在一旁用亮晶晶,刮目相看的眼神看着,竟觉得说不出话来,又与薛皇后说了些应急之策,这才低声道,“明年陛下春秋之前,必然妥当。”
    谁知道哪个皇子一不做二不休,趁着春秋之前逼个宫什么呢?
    “有你在,我自然放心。”薛皇后见夷安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一副失宠的哀怨,不由笑了,指了指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夷安,与萧翎笑道,“若她与你胡闹,便与我来说,我给你做主!”
    “您究竟是谁的姑祖母呢?”夷安含泪问道。
    “夷安从不胡闹。”萧翎却认真地说道。
    薛皇后一噎,心里觉得没有比夷安更爱闹事儿的人了,此时细细地打量萧翎,却见他仿佛是真的这样认为,顿时想要叹气,摆了摆手笑道,“罢了,你们之间的官司理不清,不要来与我说。”
    说完,又问了萧翎王府如何,听已经快要建好,这才满意,命人从后头搬出了一个不小的箱子来,与夷安招手道,“这是给你的压箱底儿,拿回去做嫁妆去。”那宫人打开,夷安顿时叫珠光宝气闪花了眼,眼前全是亮光。
    “这些,我留着无用,都留给你。”薛皇后温声道。
    夷安就见里头不知多少的贵重的首饰珠宝,动了动嘴角,抬头去看薛皇后,就见她目光温煦,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点了点头。
    “等你大婚,姑祖母还有好东西给你。”薛皇后看不得夷安流眼泪,说完了这个,就撵了她与萧翎出宫。
    萧翎沉默地与夷安一同在车上,看着夷安眼眶红了,竟觉得有些难受,又有说不出来的感觉,想了想,便轻声道,“咱们以后,孝敬姑祖母。”
    “你倒是亲近。”夷安见他小心翼翼地伸手给自己擦眼睛,转头笑了一声,伸手敷上了这只手。
    还在她脸上的这只手陡然僵硬了。
    “你说,不要赐婚的时候,我心里很欢喜。”见眼前的青年仿佛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夷安突然笑了,心中生出了圆满来,这一刻,她方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愿意嫁给这个人的,她睁着一双明媚的眼睛,轻声道,“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都知道。咱们,”她认真地说道,“咱们之间,永远都不要有不好,就这样好好儿地过日子,好不好?”
    她只觉得眼前这青年的气息变得急促,眼前一暗,这青年的头就枕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仿佛是带着些哽咽地应了一声。
    夷安笑了,抱着这青年的大头哼哼道,“以后,你在前头扛着小妾,我在后头……”
    “给我生儿子,咱们一家过日子。”萧翎今日特别欢喜,顿时就说出了埋藏在心底最淳朴的想法。
    长安县主惊呆了。
    怎么能与未出阁的大姑娘说生儿子呢?
    这是登徒子呀!
    叫纯情的姑娘情何以堪!
    一脚踢开这个呆呆的家伙,长安县主端坐一旁,做出了清高来。
    萧翎被心上人的目光所摄,知道自己暴露了,垂着头爬到一旁,不敢说话了。
    这两个在车中做戏,不过短短的时候就回了平阳侯府,进了大门,就觉得今日府中极热闹,还带着几分喜气,夷安心中微微一动,见大太太出来迎自己,急忙笑问道,“今日是什么喜事儿不成?”
    “敬王府允婚了,换了庚帖。”大太太喜气洋洋地带了夷安与萧翎进屋,就见屋里头宋衍绷着脸端坐,一侧的夷柔已经欢喜得说不出话来,便与夷安笑道,“这可是天降良缘,你该恭喜你三哥哥。”
    说完,已经忙不迭地在一旁查看聘礼等等,一边回头与欲言又止的宋衍笑道,“这些,是你两个哥哥从金陵给你送来的聘礼,是你兄长的心意,况若是减薄,这叫人家王府的面子过不去。”
    宋衍动了动嘴角,有些羞愧。
    这些聘礼,都是大太太从府中出的,叫他不安极了。
    “三哥哥一辈子就娶这么一回媳妇儿,有什么不安的呢?”夷安见宋衍无奈地看过来,这才笑眯眯地说道,“那位郡君,说过要揍三哥哥你么?”
    才说完,就叫宋衍一扇子敲在头上,飞快地缩回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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