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这时端着两盘炒菜进屋,正听到这句话,就接过话来说:“你们是说城西茂山的那个庙吧?还在。”将菜放在桌上看着欧阳一鸣说:“前些天东院你刘奶奶还说这事呢,她娘家住在那不远,前阵子她回娘家她弟弟家,还去过一趟呢。说这会庙里就一个六十多的和尚,孤孤单单的。庙也不成样子了,就一个门楼和几间破房。可那和尚还天天守在那敲木鱼。”老爷子就瞪大了眼说:“哎呦,说不准就是当年的那个小和尚。”老太太说:“可不就是咋的,就是那小和尚。在屋角开了片地,种点菜什么的,香火也不多。要说这和尚一个人在那也挺可怜的。”
徐慧拉老太太在她的身边坐下。老太太就对徐慧说也没弄什么菜的,锅里还有一盆烧羊肉,羊汤也烧好了,你们先喝着酒,等会就给你们盛来。徐慧点头应着,却又问:“那和尚是哪里人?”老太太说:“也不知是哪里人。”老爷子接过话说:“听说老和尚和小和尚都是从西安那边过来的。听说是大跃进那年前,大概是五五年的前后,这两个老和尚就不知去向了,有人说他们回了西安了,我也是听说,具体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老太太接话说:“这和尚有几年谁也不知去哪了,他刘奶奶说,也就过了几年这和尚就回来了,回来后就没走。六三年开春那庙里住进一个人,留着老长的头发,老长的胡子,谁也不认识他,整天也不说话,都以为是傻子。”转头又对徐慧说:“那两年俺这里闹饥荒,饿死的人可不少,谁还去怎么注意这么个人?”转回头有看着欧阳一鸣说:“这人白天出去找吃的,晚上就在那庙里睡。那庙平时也没人敢去,不是有过几个人刨那庙里的树死了一个人吗,都说那庙邪乎,谁还敢到那庙里去?也就他那么一个人自己住在庙里。谁也不知他是哪里的,从哪里来。前几年,刘奶奶说也就五六年,有一天上半天,这个人在庙门口拦住那边一个挑担子剃头的,就非要剃头的把他头发胡子给剃了。开始这剃头的不愿给他剃,后来这人就拿了块银元给他,剃头的也愿意了。那个人就把他带到庙里。那里人说,你别看那人穿的破,可从来都是干干净的,衣服头发都挺干净。”
老爷子插话说:“那庙里有口井的。”老太太说:“这人这么多年就喝那井里的水。剃头的跟他到庙里,看有一个瓦罐,是他烧水用的,有一张铁锅,是他做饭用的。剃头的都带着炉子有热水,那天就给他剃了头。你猜怎么着,把头发给剃了刮干净,就看到他头上有六个印子,那才知道这个人是个和尚。剃头的就问他是不是原来这庙的小和尚,那和尚说就是的。到了那会,那附近的人才知道,那么多年整天在那转悠的要饭的长毛就是当年庙里的小和尚。那剃头的也没要他的那一块银元,倒是十来天就路过那里就给和尚刮刮头。这和尚自从剃了头就穿上了和尚的衣服。剃头的说,那么多年和尚身上背着的包袱里,就是和尚的衣服、鞋、木鱼什么的。打那后这和尚就在那庙里敲上了木鱼。也有人去上香,也就那一片的,外面的人也不知道。要不是刘奶奶说,这么多年咱这城里谁能知道那个庙又有和尚了?”
老爷子嘴里啧啧两声说:“你看,他是舍不得离开那庙呢,我听说老和尚带他来这里时才一两岁,就是在那长大的,还不就跟他家的老宅子似的?我说,他那师傅可能是不在了后他才回来的,回来看着那老宅子的。”老太太说:“可不就是咋的?刘奶奶那里的人也这么说。”老爷子说:“听说这个徒弟是他从路边捡来的,捡来时还不会走路,和尚又没孩子,就是拿他当儿子养的,这小和尚也是拿老和尚当爹的。”老太太说:“可不是咋的。”
众人用心听着,倒都忘了吃菜,这会老太太就笑了说:“看我,老是说,都忘了吃了,赶紧吃菜。”就又问徐慧:“还喝酒不,不想喝我给把烧羊肉上来,给你们盛羊肉汤去。”徐慧说:“我也不会喝酒的。”欧阳玫就问:“奶奶,你刚才说那庙里的树咋回事?”老太太说:“哎呦,那可是棵神树,没人敢动的。有一年那边有个生产队派几个人去刨那棵树,还刚刨了几锹呢,几个人就都不省人事了。后来就死了一个。”欧阳一鸣问:“这是真事啊?”老爷子点头说:“听说是真事,都说那是神树,那庙四圈的树谁也不敢刨。”老太太对徐慧说:“我去给你们盛汤去,让他们爷俩喝。”徐慧就站起要去帮她。老太太拉住徐慧说:“你坐你的,玫子来帮我端。”欧阳玫起身随奶奶去。欧阳一鸣和爷爷喝了杯酒,就又问爷爷那庙具体在什么位置,老爷子说:“也不算远,离城也就十四五里地。”又详细给他说了具体的位置。
饭后说了阵话,欧阳一鸣和徐慧、欧阳玫回去。跑了一天都也感觉有些疲倦,洗了后都就早早的上了床。欧阳玫躺在床上,脑中想起徐慧白天对佛的虔诚,侧过身去问躺在一头另一个被筒的徐慧:“慧姐,你们那里的人都信佛吗?”徐慧说:“也不是,也是有信有不信的。我信佛是因为我的外婆。我很小爷爷奶奶就去世了,也不像你们有爷爷奶奶带。爸妈工作都忙,妈妈是昆剧演员,那个时候要经常下乡演出,就不常在我身边。妈妈对昆剧太执着,在那个时候昆剧也可以说是她的命,所以妈妈生下我以后就不愿意再要孩子,怕没人带。我爸爸和妈妈的感情非常好,也尊重妈妈的意见。”
“自小我基本都是外婆带着的,外婆信佛,虔诚的佛教徒。我记得,小的时候外婆信佛也不敢让人知道,就把佛像藏在卧室里供着,还叮咛我到外面不可以说,不然佛爷会发怒的,现在想来是文化大革命时期外婆怕惹麻烦才那样给我说。”
徐慧顿了顿继续说:“在我十岁那年生过一场大病,老是拉稀。妈妈当时在乡下演出也回不来,爸爸就带我到大小医院看,也去了上海,吃了很多药,打了很多针也不见好,人拉得就剩下皮包骨头了。妈妈听说后不得已赶回来,见我这个样子就哭得死去活来。爸爸就对妈妈说,孩子怕是不行了。那天下着大雨,外婆一个人偷偷的去了峡山禅寺给我求药,你说灵不灵?晚上外婆回来弄给我喝了,第二天我就想吃东西,没几天就全好了。打那我就开始信佛,也每天和外婆一起拜佛。那以后就再没生过什么病,只是偶尔感冒,次数也不多。”
“后来慢慢大了,上学后也就不能天天拜佛了。外婆说,只要心里有佛就成。所以我现在见了庙见了佛是从心底虔诚的。这些我没和别人说过,你哥也不知道的,你也别告诉他。我跟你说,反正信佛是好事,最起码的可以洗刷自己的灵魂不去做坏事。我不求别人和我一样都信,但是我只要有机会就会去拜一拜的,不管哪路神仙我都拜。”
欧阳玫听着,心里不由得就暗自感叹:“难道真的信佛就能会被保佑?都说是迷信,可徐慧的病医院治不好,偏偏吃了吃了庙里求来的药就会好?”就说:“我家就奶奶信。今天我看哥哥在庙里也挺虔诚的,就有些奇怪,以前我们也经常去蟠龙山的,都是去玩,从没见哥哥拜过。”徐慧笑了笑说:“可能是受了我的感染吧。不过,有时候人到佛的面前,会不由自主地拜,事后你也弄不清当时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心境。高中的时候,我和我的一个女同学去寒山寺游玩,她全家就没有信佛的,可那天她就和我一起上香一起虔诚的拜,回来的时候她就和我说,很奇怪,好像当时就有什么力量促使她去拜,完全是虔诚的。对这些我也不好解释,我想,这可能就是神的力量。”
欧阳玫兀自想了一阵,心里也是开始有些相信真有佛的存在。思想着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