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萱草摸着黑走进家门,屋里显得昏暗,王氏患偏头痛躺在床上。这时候,萧贵子从厨房端着小药罐走出来,多愁善感地低声说:“阿萱,我都劝说过多少遍了,少出去惹是非。怎么磨破嘴皮还不思悔改?何必黑灯瞎火为杜家的事操心?这不,你娘的偏头痛更厉害了。我准备先用土方抵挡一阵,过几天去上海大医院为她会诊一下。”
此时,王氏含着泪愁郁地说:“再好的郎中也治不了我这头痛病。病根一直扎在心头,真是不想活了……”
萧贵子劝告说:“少说晦气话!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少年夫妻老来伴’嘛!你要是死,我随后在石阶上碰死!”
萧萱草低声说:“嘘——小点声,别让外人听见!阿爸,你怎么也随口溜出些不吉利的话?刚才有个黑影子趴在咱家墙头上,你有没有察觉?这个人——不会是尤老师吧?到上海为阿妈治病的事,是不是他出的主意?我看为了这些私事,不必要摸着黑与这个上海‘小相公’搞得这么神秘……”
萧贵子笑着说:“傻囡儿,哪来的黑影子,你怎么也会吓人了?尤老师家八辈也没个行医的,何必有求于他?”
萧萱草又担心地说:“噢,没看见黑影倒也算了。但是,还是要提防不测为好。外边风声很紧,杜靓让警方给抓起来,杜雷霆抓进去又放出来。说不定案子还会牵连许多人,咱们也该多加小心!你还记得那个姓李的瘸子吧?他根本不是风水先生,而是崔队长说的‘铁拐李’呢!这家伙确实身手不凡,很难对付!说不准,刚才他也会暗中监视,留心观察墙头上那个黑影呢!”
萧贵子非常惊讶,急忙坐下来问:“什么,那位李先生果真是铁拐李?哎呀,人不可貌相,难怪我一眼就看出不象一般人,肚子里货色不少!他几句贴心话,说得我口服心服。我巴不得他能天天来咱家聊聊。——另外,你说杜家父子一捉一放?这可奇怪了!”
正在说着,王氏嚷着:“啊呀,我害怕死人还魂!刚才说墙上有个黑影?半个时辰前,我还听到‘咕咕喔’的几声公鸡打鸣呢!公鸡怎么会在上半夜叫?恐怕不是个好兆头。”
萧贵子摇了摇头,镇静地解释说:“哪里来的什么鬼魂?刚才可不是公鸡叫,而是梅林草鸡(母鸡)打鸣。俗话说‘雄鸡报晓,吉星高照;牝鸡司晨,灾祸降临’。唉,明天我准备宰了它!”
萧萱草又惊奇地说:“那个铁拐李,今天下午由崔队长陪同,还到庵庙里观察过。他上房梁、爬墙头、翻壁龛,手脚可麻利哩!检查也够认真,甚至还在清心尼师的旧经书里,翻出几张旧宣纸。他一边看一边念着‘萧萧落叶花,贵人鸿雁信。子曰孔夫子,休谈圣人也’。临走时还把剩下的中药带走了,据说要拿回去检验。”
一听此话,萧贵子马上惊奇地问:“怎么,还担心我对忘忧草下毒?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嘛!老爹我再糊涂,对女儿也下不了这个狠心哪,快睡吧!”
第二天清晨,萧贵子恼怒地将一只母鸡拽出来,“咚”地一刀将它的头砍落。顿时,这只母鸡在门口外扑腾着翅膀,双爪乱蹬,鲜血横流,飞溅满地;邻家的狗也惊惶不已,夹着尾巴“汪汪汪”狂叫起来。此刻,萧贵子在院里双膝跪地,合十作揖;闭目祈祷,念念有词:“断此祸害,当此一举。洒血驱邪,祭祀天地!”
突然,大门口出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在向院子里探头探脑。萧萱草急忙推开窗户一瞧,那个人影却迅速消失了。奇怪,这个人来看什么?到底是谁,怎么象杜雷霆的“芋艿头”?
萧萱草离开家门,低头走进学校。眼前的景观如同往常,可惜校园缺少了杜靓的身影。如今觉得和谐的氛围淡漠了几分,心头的孤独感自然产生。
此时,尤老师却悄悄走过来。并且假惺惺地安慰说:“想开些,别难过!杜老师身为多情的‘护花使者’,但仅象夜空一颗流星,在空间划过一道灼亮的余光;霎时间,它却陨落、消逝了!显得那么短暂、黯淡!惟独给人留下几度追忆和思考……。曾几何时,他时而慷慨激昂,振振有辞;时而孤欢寡欲,愁眉苦脸。却没想到他是人面兽心,竟然有如此狠毒的蛇蝎心肠!忘却他吧!”
萧萱草孤傲地回答:“你又何必幸灾乐祸?案子还没有了结,怎能过早下结论?到头来,很难说谁能笑到最后呢!”
正说着,萧新燕突然从身后溜过来,又高声嚷着:“哎哟,到什么时候了,萱妹子还在自作多情?我看哪,为了情缘,可不能一时一刻也离不开男人温柔!你看我,还不是凑合着过日子?”说着,她又扬起手腕,娇柔地朝尤老师做了个飞吻。
尤老师见状,急忙躲闪着说:“不!我对你这种‘酸辣货’,实在没口福,也奉陪不起。谢绝了,拜拜!”说着,他便匆忙转身走出房门。刹那,恰巧与刚刚迈进来的邱校长撞了个满怀。尤老师苦笑着退了回来,尴尬地扮了个鬼脸。萧新燕也满面窘色,转过身去咋咋舌头。
邱校长板着面孔,把手向身后一指说:“怎么都不敢吭声了?崔队长和老李正要听听你们的‘高见’呢!”
大家探头一看,门口果然站着崔队长和铁拐李。崔队长幽默地说:“刚才,我们听到你们的对话了,尤老师的想象力很丰富么,等一会,老李正要针对这两起案子,专门询问你哩!”
“啊?不,我……根本不了解案情,与我无关,无可奉告!”尤老师非常紧张地回答。
忽然,铁拐李走上前去,出乎意料操起上海话问起来:“侬格屋里拉上海啥啷向?吾来伊格啷轧闹猛白相过,侬哪能啥事题弗搭吾讲?”(你家在上海什么地方?我在那里凑热闹玩过,你怎能什么事不对我说?)
尤老师一听,即时非常惊诧,兴奋地问道:“呵唷,侬是阿拉老乡?来噻,交关来噻!要吾拨侬讲啥?”(你是我的老乡?好,非常好!要我对你讲什么?)
铁拐李恢复正常的腔调说。“先讲讲你夜晚上山的事,你经常与某人在墓地老相思树下相会,去干什么?”
“我是……这……我……”尤老师慌忙辩解着。或许他是心有余悸,刚要开口便欲言而止。此刻,铁拐李考虑到需要保密,因此立即带他到隔壁房间,关紧门询问起来。随后,萧新燕惴惴不安,企图寻找机会“逃之夭夭”。结果她也被崔队长及时拦住,叫到办公室内进行询问了。
不一会,询问工作陆续结束了。尤老师无精打采地走了出来,闷声不响地低头靠在椅子上,完全失去了以往那股浪漫风度。随后萧新燕也怏怏不乐地走出来,往常那股泼辣乖张势头也收敛起来。她满怀委屈地倚在窗口,烦恼地嘟哝着:“哼,某些人自己闯祸,牵累家家都怕‘鬼敲门’,到底何苦?萱妹子,你倒是逍遥自在,稳坐钓鱼船了?你自己插杠子惹事,也不用过堂受审?”
面对僵持局面,铁拐李笑着说:“人人都要过这一关!好吧,我们还要去顾阿六的豆腐坊里调查,萱草也陪同我们一块去吧!”
萧萱草陪同铁拐李和崔队长,来到了顾阿六家门口。顾阿六和大姐萧谖苗都在埋头忙活着。他们看见崔队长等人也跟在后面,赶紧停下手里活计,热情搬竹凳请大家就座,并用疑惑的眼光紧盯着铁拐李。崔队长立即将铁拐李介绍给他们,并简要说明了来意。
萧谖苗听了,急忙站起来问:“崔队长、李先生,请问,你们是不是又来探问那块砖头的事?”
崔队长见顾阿六吓得畏畏缩缩的样子,赶紧用温和的语气说:“阿六,谖苗,那块砖头的事,你们确实应该说出个根由来。起码要回忆一下,分析它的来历,争取早日解脱嫌疑。”
顾阿六只顾得盯住铁拐李的脸色,紧张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萧谖苗唉声叹气地说:“唉,没法子,谁叫我们是苦命人呢!我这辈子嫁了阿六这个贱骨头,一天好日子没过上。谁料到天下倒霉事会摊到我们头上来?如今飞来块砖头砸破锅,哪能知道什么来由?阿六的脑袋总是缺根弦,平时光会打哈哈,三脚踹不出个响屁来。当初傻乎乎抱着砖头去‘投井’,如今没想到又引来一场人命官司。谈起人命案子,他都吓得发懵,怎能说出个一二来?看来官司断不清,说不准只好上断头台、当屈死鬼了。”
铁拐李立即用否定的态度摇摇头,故意转移话题说:“好吧,此事留由你们自己去回忆,以后慢慢汇报。今天我倒要提出个别的话题来,想听听你萧谖苗、顾阿六个人的身世和经历情况。”
“这……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牵连不上啊!”大姐神色茫然地回答。
顾阿六却憨笑着说:“嘻,一年到头,我是买了豆子做豆腐,卖了豆腐进豆子,养个儿子叫豆子,夫妻俩推磨做豆腐。她在后边埋头使劲推,我在前边撅着屁股用力拉。三百六十天,光知道转圈圈,哪能有个啥经历?”
铁拐李与崔队长听了这些不着边际的诨话,不约而同笑起来。沉默片刻,铁拐李突然往窗口边一站,举目眺望着河岸的景观,语意深长地对大姐说:“萧谖苗,你母亲不是姓‘柳’吗?她去世二十多年了,难道能轻易忘怀?我看就从你母亲去世,开始说下去吧!”
萧谖苗听到这里,禁不住流下眼泪,伤心地说:“李先生,我是一腔苦水倒不尽,我母亲是被阿爸逼死的。后来,阿爸又娶了花氏为妻,不久……啊哟,阿六和我小妹都在场,当面谈那些事,真不太好说。我单独与您到河边上谈谈,好不好?”
铁拐李听了,欣然答应,立即陪同萧谖苗往青石桥上走去。
不久,铁拐李与萧谖苗的谈话结束了,准备就此分手。这时,突然看见民警小马匆匆忙忙赶了过来。他注意到萧谖苗和顾阿六都在现场,便悄悄地说:“队长、老李,情况紧急,杜雷霆出事了!……”接着,又对他们附耳低声说了几句。随后,他们顾不上告别,急急忙忙往尼姑庵跑去。萧谖苗和顾阿都六惊慌不已,心里揣摩起来。萧萱草也一阵紧张,猜不透事情底细,只好惴惴不安地跟在铁拐李后面跑去。
崔队长和铁拐李很快来到尼姑庵。有人正在围观,而且有几个民警在维护秩序。他俩急忙挤上前一看,庵庙的门虚掩着。崔队长和铁拐李顾不得听取蔺所长的汇报,急忙往古井旁边一看:啊呀!地上卧着一个鲜血淋淋、躯体肥臃的男子,那毛发凌乱的脑袋上,散落着许多黄菊花瓣。井边的台阶上,溅洒着斑斑血迹。井边还丢弃一把沾染鲜血的明亮宝剑。怎么回事?果真是杜雷霆被杀!谁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他又怎么会在尼姑庵遭到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