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帆赶到轮渡售票大厅,看见坐在椅子上抱着“儿子”的龚纯,她指着身边位子让他过去,他指着售票窗口示意要买票,她笑着指指自己的包:“我已买了。”
“到很久了吗?在家等着我去接你多好。”他坐下时,“儿子”挣扎着往他怀里钻。
“有五分钟了。我看今天风不大,就早点出来了,走过来只要十五分钟。”她把穿着一件刺绣马夹的“儿子”递给他,顺手接过他手中的塑料袋:“买这么多吃的啊!哈哈,还有火腿肠,‘儿子’,快谢谢爸爸!”
这时,丰帆见过海的人们往检票口聚拢,检票员正在取下挂在架钩上的细铁链:“人很多嘛?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她知道他没有坐过轮渡:“这时候人已经是很少了,上、下班时才多呢。”她摸摸他的皮夹克,再看看里面的毛衣:“你穿的太少,冻着我可不负责呀。到对面海滩去玩,还好,今天不冷,实在不行的话,你就把‘儿子’的马夹穿上。”说完捂着嘴笑个不停。
“那怎么能行?不让‘儿子’冻着才对,再说,我人长得帅,再穿这么漂亮的马夹,对你也不公平啊!别人肯定会想,这小丫头挺有福气的嘛!”他拉她站起来,她把脚下黑色背包拎在手上,边说边往检票口靠近。
“哈、哈、哈,你真逗,就我这还小丫头呢,就你,也叫帅小伙?这年月什么都有人敢冒充,‘你以为脱下马夹我就不认识你了’,哈、哈、哈。”龚纯跟他调侃,后面跟进的人受到影响,其中两个女人听清她刚才的话,看见丰帆手中的‘儿子’也跟着乐。
挤出检票口,踏上水泥筑造成的船坞走廊时,丰帆心中豁然敞亮,眼前出现碧波荡漾的大海,在阳光下波光闪耀,海面上如同漂着无数金黄的铂纸,凉风拂在脸上,很是舒服受用。旁边的龚纯看他开心,也心情怡然,把包换到左手,右手搀着他的胳膊,像一对准备远航的情侣。
来到船上,俩人没有到船舱找座位,而是走到居中的船舷边凭栏远望,远处有大小船只在安静的行驶,一艘从轮渡出发的快艇正从眼前急驶而过,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圆弧形白色波浪翻卷出的水痕,转眼间,消失在船头的遮挡之中。
丰帆把‘儿子’递还给她,接过她的包背上,然后再把“儿子”抱回,也许是它看见大海的原因,听凭他们递来抱去,没有丝毫拒绝性的乱动,不住用眼光瞟看他们,不知他们为什么在这水面的大屋上如此开心,自己却是十分的小心翼翼。
“喂,想什么呢?”她依偎在他身边,头伸到船舷外望着他。
他诡异的笑:“我在想,‘儿子’会游泳吗?”
她本能地把他拉离护栏,心有余悸地说:“多亏你提醒,它身上滑滑的,别真滑进去了!”
他看着她幼稚的举动和信以为真的神色,也不敢放声大笑了,心中那一份感动像海浪一样逐渐扩散开来。
阳光、微风、白沙滩、海潮气息、零乱足迹,跪着铺蓝色塑料布的龚纯,在丰帆心中镶嵌出一幅恬静平淡的画面。
海边拾贝壳青年男女高高挽起的裤管,礁石上一动不动的垂钓人,不远处欢跳快奔的‘儿子’,身后迎风站立并不伟岸的男人,在龚纯心中翻腾着无声无息愉快的浪花。
她像一位兴致盎然的家庭主妇,跪在那里尽量把布抚得更加平整,是想把一生中难得的野餐弄得更加情调,品味他们在一起的每个细节。长期以来,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就像刚才捧在她手里的沙子,在无限珍爱与眷恋之中,她清楚地看见沙子在一点一滴从手指缝中流失,她已没有精力抱怨,只想把生活安排得更细致沉静,当不能再安排生活时,她可以微笑着数手上残留的沙子,尽管她知道没办法数得清,但她还是要数,因为她要让他知道,她只能通过数数的方式来表示她有多感激他。
她把他买的面包、凉菜、火腿肠、矿泉水、啤酒一一拿出,接着从黑色的包中取出两个多层塑料饭盒,回头问他:“饿了吗?过来坐吧。来,坐这。”示意他坐她身边。
“你还带着饭盒呢?是你做的菜吗?”他把其中一个盖子打开,第一层是红油夫妻肺片,洒着二十来粒小葱花;第二层是寿司,中间卷着黄瓜条和胡萝卜条;底层是干炸海鱼和凉拌鱿鱼丝,他用手指夹起一片肺片放进嘴里:“正宗!不亏是干过饭馆的。”
“肺片是买的,我要他们让我自己拌调料,他们竟然同意了。”见他喜欢,笑着把另一个盒子打开:“你是重庆人,肯定爱吃辣椒,所以我多放了一点。就我俩个人,每样菜还不能太多,剩下就可惜了。你打开啤酒先喝吧。”她拿起一根火腿肠:“‘儿子’,吃饭了。”
‘儿子’蹦跳着跑过来,三下五除二把火腿肠吃完,又跑到一边撒欢去了。
他把打开的啤酒罐递给她:“按理现在应该很冷了啊?”
她和他碰杯:“滨城冬天不冷的,只要有阳光,就感觉很温暖。等一下。”她把酒罐放下,握着他手中的酒罐,用食指把罐口的几粒沙子轻轻擦掉:“好了,现在可以喝了。”
他看着她的举动,与平时的表现大相径庭,恍然大悟中想她可能有什么事要告诉他,第二次见面后就知道她其实是个很细心的女人,今天她在细腻中透着不可名状的庄重,生怕一切突然消失的样子,他说:“如果当我是朋友,就给我说说吧?”
她嫣然一笑:“什么啊!你想知道什么?我怎么离的婚吗?你又不娶我?情人间不用知道这么细致。”她从盒中拿出一块寿司,用眼神告诉他张嘴。
寿司把他的嘴填满,满得都不方便咀嚼,他不得不取出来先咬下一口,她被他的吃相逗得笑出声,赶紧递过一张餐巾纸。
他终于可以说话:“我如果被噎死了,你别把我移走,就躺在这里,海潮一来,我就被海葬了。”
“大好的天,乱讲什么啊,快呸、呸两声,不,快点。”见他呸过了,她拿起一块咸鱼:“如果海潮到不了这里呢,风吹日晒的,就变成鱼干了。”她随口一说,才想起手中的咸鱼:“我不吃了。”顺手把鱼干放回原处。
他哈哈笑个不停,也不管她瞪眼:“你就当那鱼干是我,你吃了,我心里还好受点,别人吃了,才冤枉呢。”
她不理他,也拿起一块寿司慢慢吃,眼睛望着前方大海,欢笑变成宁静。
他把手中食物放下,用餐巾擦擦手,移动身体从后面把她抱在怀里,俩人的静止不动,让远方的‘儿子’很诧异,迅速向他们弄来,近身嗅嗅俩人见无异状,便转身离开。
他问:“是因为病吗?”他不想装作不明白而不管不问。
她没有问答,只是把身体用力与他靠紧一些,手中剩下的半块寿司没有再吃。
他再次轻轻问:“我不是想破坏你的兴致,问了没什么用,也不妨告诉我嘛?”
她把手中寿司放进盒子里,把他双手从腰间移到胸前,再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开,暗示他把手伸进去,似乎担心海风将他双手冻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