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增、丁向阳、顾队长拖延到七点半才过来。
三楼八十平米的小宴会厅,虽然只摆下两张桌子,却不显得空荡,行政科的人坐一桌,那边的人由郭德全、郭保林作陪。顾晓玲依然将柳致拉在自己身边,赵增、丁向阳、杨逸、杨昆、秦明坐另一桌,林泉、赵坤义、赵静三人作陪。
杨昆馋酒,让人将五钱的酒杯撤掉,换上三两三钱的玻璃杯,除了柳致、赵静,就连行政科的四名女同事也都倒满一杯酒。
林泉让郭德全将招聘告示收起来,倒是酒桌上杨昆提起,众人追问郭德全事情的究竟,郭德全也知道此时不能太急功近利,笑着也不细说,只让大家喝酒。一通酒喝下来,两箱茅台刚够打底,最后还是赵增站起来说明天还有工作,这才由郭德全安排车子,先将行政科同事送走,其中四人烂醉如泥。赵增、丁向阳、顾队长的车也先走了。秦明也有八分醉意,强撑到最后,见人走了差不多了,也告辞离开。
赵坤义当了一回主力,差一点就人事不知,撑到赵增、丁向阳他们等人离开,就到四楼仅有的几间套房休息。
林泉饭前吃过醒酒药,这会儿到厕所吐了一回,回来看见杨昆跟没事人似的坐在那里,顾晓玲面若桃花,娇艳欲滴,一双美目顾盼生辉,看见林泉进来,直喊道:“小林,我们换场子再喝,小杨在耿书记身边,难得有喝酒的机会,今天一定要让他喝痛快了。”
郭德全说道:“我吩咐下面再做一桌菜上来。”
顾晓玲摆摆手,说道:“小杨跟在耿书记身边,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找家夜排档喝酒,比这里痛快。”
赵增没有明说顾晓玲的背景,但是林泉看到赵增、丁向阳、秦明对顾晓玲有些忌惮,知道她的背景特殊,也想借这个机会深交下去,见她提议出去找到夜排档喝酒,自然应允。柳致出去打了一个电话,回来扶着脚步有些飘浮的顾晓玲,跟林泉、杨昆一起钻进出租车里。
“小林,你父亲是谁?我怎么觉得什么时候见过你?”顾晓玲坐在副驾驶的位子,转过身子,从狭窄的空间望着局促的坐在杨昆与柳致之间的林泉。
林泉坐中间,杨昆坐他左面,柳致坐他右面,三人一起塞进狭窄的后排座位,能够感觉到柳致丰盈圆润的大腿隔着两层薄棉裤透过来的热量。林泉看见柳致那边的还有些空隙,却没有刻意的避开接触,背脊上一阵发紧。可能是借着酒意的缘故,相识不久的柳致用这种方式对自己表达好感,让林泉脑子里没有旖旎的暧昧,只觉得相当麻烦。
赵增虽然还没来得及跟他说明白,但是林泉这时候也知道柳致跟顾晓玲的这潭水不浅。在办公室里,顾晓玲拿他跟柳致开玩笑,赵增没有回应,林泉就知道应该跟柳致保持一定的距离。
林泉见顾晓玲回过头来跟他说话,忙往前挪了挪,离开紧贴着的柳致的丰盈大腿,这时候心里又有点不舍。虽然柳致没有顾晓玲这般张扬的艳丽,但也是十分的秀气,特别身上的青春气息让人迷醉。
“林铭达,开发区星湖中学的校长。”
“林铭达?”顾晓玲拍拍让酒意变得迟钝的脑袋。陈然没退下去之前,市委办的人不可能没听说过林铭达的姓名,但是事情过去七年了,一些名字都成了隐隐约约的回忆。
顾晓玲想了好一会儿,没有想起林铭达是谁:“开发区星湖中学,这我知道,南港镇的南头,好像归开发区管。小林跟赵秘书长很熟?”
“赵增哥是我爸的学生,认识。”
“赵增是星湖毕业的?”顾晓玲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见林泉轻描淡写的一说,显然是不愿意将与赵增之间的关系说出来,只觉得他完全没有同龄人的轻浮与躁动。市委的人都自视甚高,特别是有背景的人,对下面求办事的人都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心理优势。顾晓玲一直注意林泉的举动,林泉给吴国新换零钱的细节,顾晓玲看在眼底,当时就觉得这个林泉不简单,只怕谁在林泉的位置上,都不会有他这样细致的心思去关心别人的感受。吴国新既觉得受到重视,对林泉大概也有一层感激吧。
赶到江边的时候,时间还只有十点半,滨江大道的外侧有一旁夜排挡,只用油毡搭起简单的棚户,排几张小方桌。迎着微腥的江风,看着清冷月光洒在江面上的零碎光影,在水拍石涯的声音里喝冰爽透心的生啤,真是好享受。
夏天,林泉就跟郭保林经常到这里吃夜宵,没想到顾晓玲也是这里的常客。
柳致在秀水阁时话很少,这时候没有什么拘束,渐渐热情起来。林泉见她是市委副书记、常务副市长柳叶天的堂侄女,有些惊诧;心里想顾晓玲大概是跟柳叶天有着什么关系。
“我大伯不让我随便提他的名字,今天就跟你提起,你可不要在办公室里乱说。”
林泉连口答应,心里却想这大概就是市委办众所周知的秘密吧。
在秀水阁积累下来的酒意,这会儿缓过劲来,换上清爽的生啤,喝下去只觉得肚子涨,头脑却越喝越清醒。虽然只到市委办一天,但是隐约感觉到里面复杂的关系,赵增在市委办还是有些势单力薄,这也从侧面说明耿一民在静海远远没有到站住脚跟的时候。
差不多十二点的时候,郭保林打过电话,这小子这时候完全清醒过来,林泉让他开车将剩下的两条大猫熊带来。赵坤义带来六条大熊猫,酒桌上拆开一条,临走送给丁向阳、顾队长、秦明每人一条,还有两条是杨昆跟顾晓玲的。他们坐出租车出来喝酒,又考虑到送顾晓玲烟不大合适,就留在秀水阁没有拿出来。
等郭保林开车过来,杨昆酒喝得腿肚子发软,明天下午还要陪耿书记去省里,就由郭保林开车将他们各自送回家。顾晓玲住新崛江,离林泉住的江圩小区很近,将她送到小区楼下,林泉拿出那条香烟,明显感觉到顾晓玲的眼神滞了滞。林泉这才觉得自己做了一件蠢事,江边喝酒时,顾晓玲还说自己红颜命苦,至今还是单身,送她香烟,这不是暗示自己晓得她跟柳叶天副市长之间的关系吗?不过顾晓玲应该明白除了赵增,今天酒宴上的级别领导,每人都是一条大熊猫。
“现在去哪里?”郭保林头转向后面,倒车出小区,“如果晚过十点钟,你从来都不回家睡觉,为什么?”
林泉没说自己没有钥匙,这么晚惊动家里人开门不合适,深邃的目光透出车窗落在外面浓郁得化不开的夜色里。
“去方楠那边看看,她们睡了没?”
郭保林看了看西铁城的夜光表,指针指示在十二点三十八分的位置上:“这会儿估计还忙着,昨天差不多到一点,今天的事情更多,我还走得早。”
被意志强力压制下去的醉意一点点的涌上来,林泉只觉得脑浆在飞快的欢乐的旋转着,将他带入那个让他泪流满面的噩梦。光线昏暗,只有过道尽头的白炽灯散发出昏黄的灯光。他惊恐的伫立在空洞洞的过道里。淅沥而清脆的声音,那是密集的雨滴落在水泥地面上。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细微的回声,只有妈妈离开的那句话还在他的耳朵响着:“陶陶,在这里等妈妈……”白炽灯闪了闪,突然就熄灭了。一个念头与突如其来的深邃黑暗一起捉祝蝴稚嫩的心房:“妈妈再也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