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人也跟着纷纷乱叫,就是,你两个过路的管什么闲事?!…
黑脸男人甩了两下没把我甩开,火气上来了,再加上被围观的人一起哄,叫道,这两个小子欠揍,连他们一起打!
有个青年扛着铁掀就朝我扑来,被我抬脚踹翻在地。向风更猛,没等他们开打,走过去一伸手夺过两把铁锨,猛力一扔就扔到了对面的房顶上。
这么一来,所有人都静了下来,诧异的看着我们。
我松开黑脸男人,走过去扶起那中年人,掏出手帕给他擦血,“大叔,你没事吧?”
这时我才看清他的长相,只见他大概四十五六岁,满脸的胡茬,两颊的骨头似乎要从薄薄的皮肉里面钻出来。
那中年人推开我的手,含含糊糊的说:“小伙子,别管我,让他们打…”
从他说话的语气以及眼神来看,根本就不是什么疯子,我把手帕往他手里一塞。转身问那黑脸男人道,为什么打他?
“为什么?”黑脸男人气哼哼的说,“老子昨天二婚,这个混蛋也不知打哪里来的,在我那里蹭酒席,大喜的日子,我没好意思赶他。吃点喝点也就算了,一大早闹洞房的刚走,老子正准备关门跟我媳妇办事儿呢,他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张口就说老子活不过今年夏天,你说该不该打?”
围观的人叫道,该打!…这个乌鸦嘴在我们村上说死过不少人了,今天就弄死他,我们给你做证!…
农村人不懂法律,看这样子,我跟向风如果没拦着,那中年人今天真有可能会被打死。
我点了点头,说道:“究竟那大叔说的准不准,我给你算一算就知道。”
说完,我回到车里取来起局用的东西,向那黑脸男人问过他的出生时间,在地上起了一局,用奇门测命的方法,我量了一下‘天冲星’到死门的距离。掐指算了算,起身对那黑脸男人冷冷的说,这大叔说你活不过夏天,已经是宽慰你了,你连这个月都活不过去!
人群‘哄’的一下子,我听见有人在议论,这小子也是乌鸦嘴…又有人说,看他刚才摆的那阵势,好像真有点门道…先前被打的那中年人愣愣的站在那里,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黑脸男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擦了擦冷汗,“你…你说什么…”
“他说,你活不过这个月。”向风说。
向风说完,蹲下来看着那个局,沉声说道:“从你的气色来看,你的寿数之所以会折掉这么多,应该是冲撞到了什么,局象显示,你的命格变动的时间是在昨天中午。所以你仔细想想,昨天中午你做了哪些事情,或者去过什么地方。”
“昨天中午…”黑脸男人看起来很紧张,不停擦着脑门儿上的汗。
“不用怕,慢慢想,我们会想办法救你的。”我宽慰他说。
“嗯…昨天中午…”黑脸男人说,“我去接亲了呀。”
“接亲的途中你有没有去过哪里,或者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我问。
“途中…”黑脸男人眼睛一亮,随后露出一种古怪的表情,“我…”
“你怎么了?”
黑脸男人看看四周,将我拉到一旁,小声吞吞吐吐的说:“半道上我跑到河边撒了一泡尿…”
我以为他神秘兮兮要说什么呢,眉头一皱,“撒尿时有没有遇到什么古怪的事情?”
“那倒没有,就是…就是…”
黑脸男人脸膛黑红,吭吭哧哧,我强忍着性子问,“就是什么?”
黑脸男人俯在我耳边,低声说:“我在河边用手打了一炮…跟上个老婆离婚以后,我已经憋了好几年了。好容易又娶到一个,前天晚上我一夜都没睡好,昨天接亲的半道上,想想晚上他们还要闹洞房,没法办事儿,我心里痒的难受,就趁撒尿跑到河边用手弄了弄…”
我简直哭笑不得,心里想,上次王老板一家人撞邪,是因为王老板的手不小心弄破,血沾在了那老宅的树叶上,冲撞了宅煞。这黑脸男人那鬼东西弄到了河里,应该就是他冲煞的原因了,只是不知道他冲撞的是个什么玩意儿,他的其他家人有没有事。
我点了点头,那黑脸男人问道,“看你刚才弄的神神乎乎的,怪吓人的,我是不是真的活不过这个月?”
我掏出一道‘四方神符’朝他递去,“回去把这道符贴在屋门后面,吃饭睡觉前念一遍‘祈请四方天神降位,保佑我平平安安’,记住了吗?”
黑脸男人嘟囔了一遍,点了点头,“记住了,可是…”
看着他犹犹豫豫不肯接符的样子,我叹了口气说,“放心,不要你钱的。”
“太好了!”黑脸男人接过符,欢天喜地的问,“这样是不是我就没事了?”
我‘哼’了一声,说,“哪有那么容易,这道符只是为了让你心理安定的,因为等死比死亡降临更让人难受。我是怕你还没到等到月底呢,今晚就想不开,发疯自杀了。”
“那…那…”
“放心,把你的住址给我,后面我跟我这个朋友会去你家,想办法救你的。”说完我又加了一句,“不要你钱,如果你认为我在骗你,也可以不信我刚才说的那些。”
“我信!我信!但是,你们一定要来啊!…”
黑脸男人告诉我住址以后,朝他带来的那几个青年挥了挥手,垂头丧气的走了。
这时侯,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向风已经把地上那个局收了起来,先前被打的那中年人仍在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我们。
我清了清嗓子,指着那中年人朝众人说道:“大家以后不要再为难他,村子里之所以有很多人出意外,跟乌不乌鸦嘴没任何关系,而是另有别的原因。我们会找出原因,驱走邪气,让大家以后不再过提心吊胆的日子…”
有个人嚷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微微一笑,“过路的。”看着众人满脸怀疑的样子,我心里想,不露点真本事出来,这些人可能会以为我们是江湖骗子。
我对向风低声说:“阿风,露点本事给他们瞧瞧。”
向风点了点头,回车上拿了一把香回来。
“让一让,让一让。”
我把人群驱开,‘腾’出一块空地。向风动作灵活潇洒,把香点燃在地上插了一个圆圈出来。那地虽然是土的,但车过人行,碾轧的十分坚硬。然而,向风在插香时却显得非常轻松,仿佛插进了柔软的面包里,把众人瞧的目瞪口呆。
香插完以后,向风抽出一道符纸,撕成了一个人的形状,放进了香圈的正中。随后,向风一边踏罡步围着香圈走动,一边念念有词。走到第三遍时,向风猛一顿脚,手上捏了个诀,冲着那纸人一指,仿佛有某种力量驱使着,那纸人就像活了一样,抖动几下,缓缓的站了起来…
人群‘轰’的一下子炸开了,“简直神了!…”“这是魔术吗?!…”
“不。”我说道,“这是法术,现在大家相信我们了吧,都散了回家去吧,村里驱邪的事包在我们身上!”
说完以后,我一扫四周,忽然发现那中年男人不见了。
人群散完以后,我对向风说,“那人可能回家了,走,我们去看看。”
去那宅院的路上,经过池塘时,我仍然心有余悸。小晴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暗暗有些替她担心。
来到院门口,我定了定神喊了一声,里面没人应,于是便推门和向风走了进去。屋门敞开着,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儿。
☆、第二十四章 残酷往事
屋子里光线昏暗,冷冷清清,烟雾弥漫中,只见先前那个中年人正蹲在地上熬药。他脸上的血已经擦洗干净了,可能是因为疼痛,身体不时的抖动,并且发出一种低低的呻吟,看起来十分可怜。
“大叔。”
我叫了一声,他才注意到我们,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低头继续熬药。
我叹了口气,掏出几百块钱向他递去。
“去卫生所检查一下吧。”
那人推开我的手,冷冷的说:“对不起,我不认识你们,不能要你的钱。”
我一怔,向风直截了当的问:“你知道村子里闹邪煞的真相,对不对?”
那人看了向风一眼,似乎被他的气场压的不敢直视,眼神慌乱的移开了,但随后就恢复了平静。
“你们走吧,走的越远越好,不要介入进来,更不应该管我,就让他们打,打死我我就解脱了…”
“解脱?”我‘哼’的一声,站了起来,“你知不知道我们有一个同伴昨晚被不知名的东西引进你门口的池塘里差点淹死!你解脱了,那些被邪煞害死的人怎么办?!”
“我没用!我没用!…”那人忽然哭了起来,双手揪着头发,“我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什么也做不到…”
“唉…”我的心一下子软了,“告诉我们吧,这里到底有什么,我们来对付。”
“不。”那人拼命摇着头,“你们对付不了的,走,快走…”
“我们就是为邪煞事而来的。”向风说,“还有就是有一个人想问你认不认识,她的名字叫杨春梅。”
那人突然像触电一样猛地一震,古怪的看着向风,“你,你们…”
“你认识她。”向风冷冷的说,“杨春梅是文革后期搬到这里来了,我们怀疑,她懂一种家传的养邪煞的咒语…”
那人抓狂的大吼了一声,那样子似乎想要扑过去把向风给撕了。向风冷冷的站在那里,一动都不动。那人浑身颤抖,片刻后恢复了平静。冲我们摆了摆手,朝里屋走去。
来到里屋,那人指着桌上相框里的一个老太太,有气无力的说:“她就是杨春梅,我的母亲…”
我心里想,我们果然没有料错,这人就是杨春梅的儿子,按家族辈分论起来,小晴要管他叫表叔。
我们把来意说了一遍,我对那人说道:“我们没有怀疑你或者你母亲的意思,害小晴父亲的可能是家族里的其他人。我们只是想知道,当年你们家族四分五裂的原因,还有其他那些人搬去了哪里…”
那人颤抖的掏出一根烟点上,猛吸了几口,然后就陷入了沉思,自言自语一样讲了起来,“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我现在想起来都会做噩梦…”
“我父亲是倒插门落户到我们县城的,我们那个家族是当地最大的一个家族。家族里辈分最大的人是我的三姥爷(小晴的太爷爷),在解放以前,三姥爷是当地的风水师,连带着,家族里的其他一些人,像我父亲他们,也从事了这一行业。
“但我父亲的本事不怎么高,帮别人错选了几次坟地,搞的人家破人亡,遭到了报应,前面和我母亲生下的好几个孩子都夭折死掉了,直到四十多岁才有了我。那已经是解放以后了,我小时候上学天天被同龄人欺负,他们都叫我牛鬼蛇神的儿子。
“后来到了文革,我家里差不多每天都有人去抄,我父亲他们就被拉去批斗,写悔过书。三姥爷因为年纪最大,又是家族的管事人,被关在了仓库里(王老板买下的那座老宅)。关了放,放了以后批斗游街,然后再关,一直折腾到一九七四年,三姥爷被送回家里时全身是脓,两条腿都已经断了……
“所有人都一边哭,一边看着他。可是,三姥爷却躺在床上呆呆的傻笑。当时我站在他旁边,我就觉得他那种笑容特别古怪,笑的我心里直发毛。忽然间,我看到三姥爷嘴巴在动,似乎在说着什么。我凑过去以后,听到他在说,都得死,一个也跑不掉,都得死,一个也跑不掉…”
那人继续说道:“三姥爷当时有点神智不清,我被他那种样子,以及他所说的话给吓到了。就在这时候,我忽然看到我三姥爷裤腰里拴着一个像八卦一样的东西。可能因为藏的严实,先前被衣服盖住,因此送他回来的那几个民兵没有发现。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夜的噩梦,梦见我三姥爷变成了一个怪物,咬死了家族里的所有人。
“休养了几天,三姥爷恢复了神智,每天坐在床上,一言不发的望着窗外,脸上不时露出一种残酷的表情。这天中午,三姥爷把家族里的长辈们招到了屋里,其中有我父亲,我舅舅,还有我一个堂舅(小晴的爷爷),那个堂舅是我三姥爷的亲生儿子。
“我们这些小辈都被撵到了外面,我很好奇,一个人偷偷溜到屋后,趴在窗口往里面看。我看到我三姥爷拿出一个东西,正是我那天看到的拴在他裤腰里那个木八卦。那八卦上刻的有字,只是离的太远,我看不清楚。
“三姥爷指着那八卦对众人说,那东西是他在被关的那仓库里面找到的。也不知道那些民兵从哪里搜罗来的,当作‘四旧’扔在了里面…我只听到三姥爷说要报仇什么什么的,想继续听时,我父亲看到了我,朝我瞪了一眼,我就没敢听了。
“第二天,我那堂舅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根石柱子,每天把自己关在屋里,在那柱子上刻写些什么。总之,那几天,我们家族的那些长辈们一个个都显得神神秘秘的。我很好奇,问我父亲,被他骂了一顿,说让我不要打听。后来的一天,我那堂舅从屋里出来说,东西刻好了,今晚就可以行动。
“从那天晚上开始,连续好几个晚上,我父亲和那帮长辈们一到了半夜就扛着铁锨出去,也不知道去干什么。持续了大约十天左右,我父亲有天回来自言自语的说,这帮狗日的,一个也别想有好下场。那天晚上起,我父亲他们就没有再出去过了。
“又过了七八天,有消息传到我们县城,说关过我三姥爷的那个仓库,看守仓库的民兵失踪了,同时失踪的还有一口被当作四旧扔在仓库里的古钟。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便认为那民兵监守自盗,把古钟偷走躲藏起来了。后来把那民兵的家人拉出来批斗了一番,便不了了之了。
“又过了大概一个多月,当初批斗过我三姥爷以及我们家族那些长辈的人开始一个个死去。一死就是一大家,有的是掉河里淹死的,有的是发疯投井自杀的。短短两个月不到,死了个干干净净。消息传到县城,我们家族的人表面上不说,但每个人看起来都很振奋。我当时想,那民兵的失踪,以及后面这些人的死去,一定跟我父亲他们前段时间经常出去有关系。
“后来的一天,不知道是因为太兴奋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我三姥爷开始变得迷糊起来,每天躺在床上时不时大喊,报应,让你们害人,报应,让你们害人…家族里的那些长辈都吓坏了,生怕被外面的人知道。
“这天晚上,那些长辈们凑在院子里低声商议着什么。忽然间,我那堂舅哭喊了起来,他是我父亲,也是你们的叔伯呀,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一个长辈低声喝道,哭什么哭,他活不了多久啦,你愿意全族的人都被他给害死吗?!
“随后,我那堂舅被几个人架起来,抬进了屋子里。我躲在树后面,偷偷的看,就看见那长辈问众人,谁去动手?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我舅舅一咬牙说,我去!
然后他就朝我三姥爷住的那屋子走去,过了好一会儿,我舅舅摇摇晃晃走了出来,刚出来就摔在了地上,裤子都尿湿了。
“之后,家族里的妇女还有我们这些小辈们都被叫了过来,先前那个长辈告诉我们说,我三姥爷死了。他们把我三姥爷装进一口提前准备好的棺材里,抬起来就往城外走。当时文革还没闹完,别说办丧事,像我们这种黑五类家族里的人死掉,有口棺材埋葬就是谢天谢地,更不会有人查死亡原因。
“就这样,我三姥爷被抬到了城外的一个土坡,把坟坑挖好,正准备落棺下葬时。棺材里忽然传出一种‘咯咯吱吱’的声音,那是指甲抓挠木板发出来的,随后,所有人都听到我三姥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放我出去,我好闷啊…’。胆小的当时就吓哭了,我舅舅怪叫一声晕了过去。
“先前那长辈一咬牙说,落棺,下葬!…就这样,我三姥爷被活埋了,活埋了呀!”
我已经听的呆住了,就感觉从脚底有一股凉气升上来,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一个家族的长辈被活生生的埋掉,是怎样一种惨绝人寰的悲剧。这不仅是一个家族的悲剧,也是一个时代的悲剧。就连一向沉稳冷静的向风,脸上也有些变色,身体微微发颤。
看来,王老板买下的那处老宅里的宅煞,就是当年失踪了的那个民兵。他被小晴家族里的那些先辈们埋在地底,变成了一个带有诅咒性质的邪物,用来报复文革中的那些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