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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节
    这就是靠着别人恩宠过活的下场,昨儿还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今儿却丢了功名、没了乌纱。
    革去功名还只是开始,他最好盼着赵昂没查出这事与他有直接关联,否则赵昂肯定会上书求赵英严惩。
    谢则安不怜悯谢曦,因为这样的下场是他自找的,他为了逢迎上意弄出人命,那他就得为那些人命负责。
    谢则安礼数周全地敲响了书房门。
    赵崇昭脸色很难看,听到敲门声后冷声问:“谁?”
    内侍禀报:“是驸马爷。”
    赵崇昭面色一喜:“三郎快进来。”
    谢则安推门而入。
    谢曦低下头,手握成拳。
    赵崇昭说:“三郎你来得正好,我这有件不能让父皇知道的麻烦事——”
    谢则安说:“我知道。”
    赵崇昭说:“你知道?”
    谢则安说:“老虎入城伤了人。”
    赵崇昭说:“三郎你那儿的消息真快!就是这件事,你主意多,帮我想想该怎么瞒着父皇处理好。赵昂那不识好歹的家伙,居然把这事往我身上栽!还有,谢曦不是你五哥吗?出了这种事也不能全怪他,是底下的人事情没办好,你帮帮他吧——”
    谢则安说:“来不及了。”
    赵崇昭一愣:“什么来不及了?”
    谢则安说:“我已经禀报陛下。”他看了眼谢曦,“陛下处理五哥的旨意我也已经带来了。”
    谢曦说道:“殿下,我早和你说了他不会帮我,他妒忌我最近和殿下你走得近!殿下都才刚听到消息呢,他怎么那么快知道了?这事说不定是他指使的!”他像是找到了理由一样,越说越笃定,“老虎好端端地怎么会跑出笼子外面?肯定是他找人去放出来的,是他害我,是他害我,殿下你要救我!”
    赵崇昭却死死地盯着谢则安。
    怎么看谢则安没必要淌这趟混水,那他为什么要入宫见赵英?不是帮他、不是帮谢曦的话,那就是帮这件事里的另一边,帮那个裕王世子赵昂……
    听说赵昂每次一到京城就会往谢府跑,和谢则安关系好得很。
    赵崇昭咬牙问:“你不和我商量就把这件事捅到父皇面前,是为了帮那个赵昂吗?”
    谢则安默不作声。
    赵崇昭说:“三郎,你太让我失望了。”
    谢则安抬起头:“殿下你才让我失望。”
    谢曦的曲意逢迎害死了无辜百姓,赵崇昭却只想袒护谢曦;谢曦信口雌黄往他身上泼脏水,赵崇昭不替他分辨半句。
    是不是在赵崇昭眼里,他就是谢曦说的那种人?
    想要试个底的人是他,试到以后才发现根本没什么意思。
    世上经得起试探的东西根本没多少,何苦把它剖得鲜血淋漓,弄得谁都不舒坦。
    谢则安取出赵英下的圣旨搁在桌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90章
    谢则安的那一句话,让赵崇昭尝到了十六年来最冰冷的滋味。
    父亲对他失望过、妹妹对他失望过、百官对他失望过,但有谢则安在身边,这些都一点一点地扭转过来。
    如今,谢则安说对他失望了。
    赵崇昭的心脏仿佛被谢则安离开时的眼神冻结。
    他知道谢则安是个防心很重的人,想触碰到谢则安的心很难,他能让谢则安交付那么一点点信任已经很不容易,而就在刚才,他把那一点信任毁掉了。
    赵崇昭被一瓢冷水教得冷静下来,思考能力也回来了。
    他转头看向谢曦,咬牙质问:“真的只是老虎入城吓到了百姓?”
    赵崇昭的眼神太可怕,惊得谢曦连连后退了两步。
    赵崇昭一下子把所有疑点串了起来。
    谢曦告诉他是老虎跑了,跑进城惊吓了百姓。本来只是小事一桩,赵昂却想借题发挥把事情栽到他头上。
    赵崇昭昨天和谢曦出城正好碰到赵昂,这家伙叫人带着大包小包好吃的好玩的往京城送,他好奇拦下问了句,发现是送去谢则安那儿的,心里不由生起了闷气,当场把那些东西扣下了。
    谢曦知道他非常讨厌赵昂,故意把事情往赵昂身上引,令他失去理智——
    谢曦肯定隐瞒了什么!
    要是只是老虎惊吓了路人,他怎么会这么害怕?
    谢则安说伤了人、伤了人……
    赵崇昭猛地摊开谢则安带来的圣旨。
    两虎入城,死八人,伤十一人……
    赵崇昭两眼一黑。
    他把圣旨往谢曦怀里一扔:“来人,把这家伙给我拉出去!以后别再让他出现在我眼前!”
    谢曦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赵崇昭快步迈出东宫前往御书房。
    他跪在门外等赵英宣见。
    赵英原想晾着赵崇昭,隔着门看见他两眼泛红,心中叹息了一声,把他喊了进屋。
    赵崇昭又自发地跪在赵英面前。
    赵英说:“你跪着有什么用?”
    赵崇昭握紧双拳:“请父皇责罚。”
    赵英说:“崇昭,你说我还能罚你多少年?”
    赵崇昭吓了一跳,抬头见赵英两鬓斑白,老得比谢晖、梁捡他们都要快,鼻头一酸,眼泪唰唰唰地落了下来。赵英没骂他,却比骂他更让他难受,他又让人失望了,不仅是三郎,还有父皇……
    赵崇昭哽咽着说:“父皇正当壮年!”
    赵英说:“这种自欺欺人的话不说也罢。”他看着赵崇昭,直言相告,“六年前,我曾对晏宁说过一件事,但晏宁和三郎改变了我的决定。我原想着有晏宁和三郎在你身边你总不会错到哪里去,没想到你这两年和他们渐行渐远,最近还宠信起谢曦那种小人。”
    赵崇昭的心脏像快要跳出胸腔。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张口问道:“父皇说的那件事是什么?”
    赵英说:“我当时是想宣诸王世子入宫和你一起求学两三年,在你们之中择贤而立……”
    赵崇昭不敢置信地看着赵英。
    他一直知道赵英对自己不满意,但根本没想到会不满意到这种程度。
    难怪妹妹会不顾男女之防屡屡与谢则安见面,难怪谢则安带着他“玩出”那么多事,难怪赵英会让谢则安当驸马……
    都是为了他,都是为了他。
    都是因为他一直不够成熟。
    要是他当时知道了这件事,说不定会恨上赵英。
    但赵英这会儿面对面地告诉他一切,他却只想到这两年来自己对妹妹和谢则安做的种种。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他都把两个这世间对他最好的人越推越远。
    有几个人能在听到赵英有了改立太子的念头后还能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这边?
    当时朝中闻风而动的朝臣数不胜数。
    妹妹和谢则安那样聪明的人,即使他依然常常造访谢府,也是能感受到他的改变的吧?
    想到谢则安听到他说“我对你太失望了”时的眼神,赵崇昭的心疼得仿佛再也喘不过气来。
    那和他听到谢则安说“殿下才让我失望”时的感受应该是一样的吧?
    谢则安在他太子之位岌岌可危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帮他,他却什么都不知道,他却只嫌谢则安对他还不够好,对他还不够信任,对他还不够全心全意。
    他这种不长进的家伙,怎么能可能让谢则安放心地把心交付出来?
    赵崇昭说:“父皇,我会好好处理这件事,一定给死伤百姓一个交代。”
    赵英凝视他片刻,颔首让他退下。
    赵崇昭没回东宫,他叫人回去把昨天扣下的东西带往谢府,自己则先行一步。
    赵崇昭抵达谢家时直奔谢则安住处。
    晏宁公主见赵崇昭行色匆匆地赶来了,不由问道:“哥哥,到底怎么了?三郎回来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练字,问是什么事也不说。”
    赵崇昭眼睛钉在谢则安书房紧掩着的门扉上,口里回道:“三郎说他对我失望了……”
    晏宁公主心头一跳。
    赵崇昭转头看向妹妹:“宁儿,当时你经常让我去找三郎,是不是和三郎约好了要帮我?”
    晏宁公主睁大眼。
    赵崇昭已从晏宁公主的表情里得到答案。
    过去种种在赵崇昭心头掠过,原只是情窦初开懵懵懂懂的情芽,在这一天之内仿佛疯长得无法停止。
    谢则安也是在意他的,要不然也不会因他犯的错而伤心失望。
    谢则安为他做了那么多,却从不说什么,反倒安心地当着驸马,一点都不计较因驸马身份而失去的许多机会……
    赵崇昭快步走到谢则安的书房前,喊道:“三郎……三郎……”
    房门紧闭。
    赵崇昭说:“我不该信谢曦的,三郎。我看到圣旨了,我知道那两只老虎不仅仅是吓到了人,还死伤了那么多,三郎,下次遇到这种事我一定会先去查证……”
    这时回东宫取东西的人也赶了过来。
    赵崇昭说:“昨天我遇到赵昂的人,他派人给你送东西,我把它们都扣下了。我不喜欢其他人这样来讨好你,谢曦他昨天看到了,故意把事情往赵昂身上引。我气昏了头,三郎,我以为你帮着他来对付我,三郎,我们一起去把这件事查清楚好吗?我们现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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