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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第七章 悲如何,乐又如何(1)
    第七章
    悲如何,乐又如何
    20世纪60年代最后一个中秋节,十八里铺的男人在后山上修一条水渠。这条水渠在夏天发山水时被冲开一个两丈宽的口子。太阳还没有落山的时候,队长老孔说今天早点收工,好歹也是过中秋。大家就扛着锄头、挑着箢箕往家走。这年头早已不时兴什么年呀节的,谁也没想到今天是中秋节,经队长这么提起,大家心里便多少有了些暖意。但下坡时有人说起一件事,立刻把好不容易有了的一点暖意也赶走了。
    说是就在过中秋的头两天晚上,被遣送到十八里镇劳动改造的原县长于长松在家中上吊了。幸好又没有吊死,地主郭先知家那根棕绳因用久了,不牢实,就在于长松快要落气的时候,一挣扎,便断了。不论是人还是牲口,在快落气的那一刻,都是要使尽最后一点力气挣扎一下的,比如杀鸡,在流血时鸡是不动的,在血快流尽的时候,便要使劲扑腾几下,如不抓牢了,还会蹿出去跑很远。人也是这样,虽说没有鸡那么有劲,但无论是力气和精神,都会振奋一下,这种现象,就如是读书人说的回光返照吧。
    于长松首次上吊没有达到目的,但倘若他真是想要寻死路还不容易?下次寻一根结实一点的棕绳再吊一次,不就彻底解决了……
    这事说得大家心里一凉,眼前一黑,便觉得路边的茅草在拉扯裤脚,有如孤魂野鬼在拖后腿,悬挂在山头的落日放射出冷飕飕的光芒,山间万物突然模糊起来,茫茫一片阴森。大家都低着头走路,心里沉甸甸的,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于长松是有恩于十八里铺的,在他出任武装部政委和县长的十几年间,没有少关照十八里铺的乡亲们,几乎家家户户都得过他的好处。他偏爱十八里铺,不仅仅是何了凡救过他的命,还要感恩这方山水,他在这里指挥的剿匪战斗,创造了除他自己之外的零伤亡记录,可谓一帆风顺,手到擒来,虽说只是一场小战斗,但仍在军界成为美谈,其功劳够他享用一辈子呢。十八里铺人是识好歹、知恩图报的人,眼看着一个恩人有难而又帮不上忙,心里难受哩。
    最难受的当数何了凡。了凡在此之前已经晓得于长松有了难处,造反派像苍蝇一样一直叮着他不放,他满以为他那条象征着功勋的断腿能助他渡过难关,谁料终究没能支撑住。但想不到他会垮得这么快,输得这么惨,一个不畏枪弹的军人竟会轻生。那么,自己还能帮上他的忙吗?恐怕很难,看那斗争的来势,他就是愿意再走原路从雪地里背他走十个来回也救不下他来。
    好一会,有人拍了拍何了凡的肩膀,小心地问:了凡,问个不该问的话,你和于政委,也都亲如兄弟了,你看看他的命相,他是不是个短命鬼?
    了凡不高兴:我又不是个神仙。
    都晓得你在寅斋公那里学了些本事回来,你会看相,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了凡生气:怎么不问点别的?
    咳,病急乱投医咧,说是这么说,还不是指望他能熬出来,我们又帮不上他。
    了凡说:帮不上就不要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大家见了凡心情很坏,便不再说什么,把路走得愈发沉闷。
    太阳落山的时候,上山修水渠的男人们的草鞋,已经踩在十八里铺的石板街上了。没有上山干活的老人和孩子略略感到有些惊讶: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收了工,一个个怎么把脸拉得这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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