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郭如玉说:这钱没了,说没就没了,就像我被人杀了,还不晓得人家用的什么兵器,而且被杀了,既没有血,还不晓得痛。就这样,没了。但我还是挺过来了,没有寻死路,也没有疯,有时候我还强装笑脸,故作大方,为的是给自己打气,不让自己倒下去,只有这样,我才不会去想那笔飞了的钱。
一夜之间变成了身无分文的叫花子郭向阳跑到了丁县驻省办事处要了间房,蒙头睡了两天两夜,谁也敲不开他的房门。
他是被刘铁一个电话叫起来的。
郭向阳没有想到刘铁会找他,他当初到省里来就不曾想过要去找刘铁。他不过是遵父嘱带着刘铁去老何家看过一次相,仅有一面之交。在他看来,刘铁在省里就不算个什么官,省政府大院里连看门的说不定都是个处级干部,既然他不能在自己的生意上帮什么忙,也就没有什么必要去找他了。不错,江湖上有一种说法: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可朋友是不能白交的,首先要看他能不能为己所用,这话势利了一点,不能拿到台面上去说,但大家心里都明白,谁也没有闲工夫乱交朋友。
在这个落难的时候,刘铁主动来找他,这事就非同小可了。成了叫花子的郭向阳一翻身就爬了起来,去见刘铁。
刘铁把他拉到一家宾馆里,请他吃了一顿饭。刘铁告诉他,他被骗的事,他向有关方面咨询过,很多精明的人都上过同样的当,这是一个无头案,只能是自认倒霉。刘铁说了些安慰的话。其时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听进去。他就想:这个仅有过一面之交的刘铁怎么这么快就晓得他的事呢?而且这般诚心诚意地关心他。这让他很感动,危难之时,倒是这个他不打算交的朋友第一个向他伸出援手来。
以后刘铁每隔两天便把郭向阳叫出去吃一顿饭,说一些开导的话,介绍一些在省城混应该注意的事情,一直到他脸上有了点血色,长长地把一口浊气吐了出来,才结束。
就在一个吃饭的地方,他认识了心宜。当时在大厅一角,一个女子一边吃饭一边流着泪。郭向阳悄悄地把这一幕告诉刘铁,叫他看。刘铁头也不抬地说:不要看,我早就看到了。刘铁一副害怕见她的样子。尔后刘铁又对他说:她比你的情况糟糕得多哩。
一看就晓得,刘铁认得这个女子,但刘铁不想见她。可是刘铁并没有躲过她。这个女子吃过之后,有意绕到偏着脑壳、埋着头吃饭的刘铁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朝他伸出苍白的手,让刘铁握了握,还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苦笑,叫了一声同样意味深长的刘处长,这使得刘铁非常尴尬。
刘铁呆呆地看着那个伤感而苗条的身影远去后,不无懊恼地拍着脑壳:咳咳我真蠢,早晓得躲不过的,为什么要躲呢,我真是……太被动了,太没有风度了……
为了表示歉意,刘铁专门请心宜吃了一餐饭,郭向阳作陪。这样郭向阳就和心宜认识了。
心宜看上去小鸟依人,但比他还大一岁。
心宜果然比他苦。刘铁告诉过他:心宜以前也做得很好,不幸一落千丈,被人骗了钱又骗了色。
心宜是个坚强的人,和郭向阳接触不久后,她把自己的伤口主动挑给他看,毫不隐瞒地对他说,她被人骗了钱,又骗了色……
心宜虽是个失败者,但曾经是一条大船,所谓船烂了还可以拔得出三担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郭向阳不过是一叶薄舟,一个小小的浪头就把他打得粉身碎骨,片甲不留。至于心宜还有多少家底,郭向阳就不晓得了。心宜还在当着老板,而他则成了地地道道的叫花子了,叫花子哪有资格去打听老板的身家呢。
郭向阳告诉母亲,也许是同病相怜,接触多了,后来心宜叫他去她的公司里做点事。心宜很大方,尽管她遭了难,但一点也不薄待员工。
郭如玉说:我晓得了你们的事。老何说你们好上了。
怎么说呢?按照我们百八十里街的观念,不能说是没有好上。
不是……那个了吗?
是的,同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