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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水师参军
    洪承畴没有在京师里停留,安排好一家老小,就带着个小厮顺着驿道南下。
    此时的他感觉跟进京的时候真是天差地别,之前他还是以功臣的身份进京领赏,没想到现在却成了一个发配到福建水师的罪臣。虽然他尽量让自己的心态平和下来,但一路南来遭遇的世态炎凉,又让他有些愤恨不平。地方官员是影子都没有一个,昔日的同年也纷纷避而不见,就连驿站的驿丞对他也是不冷不热。
    想他洪承畴自从进士及第后哪受过这样的闷气,若不是还股不服输的狠劲,前后的反差让他死的心思都有了。
    既然给人冷落,洪承畴干脆离了驿道南下,省得见那些势利的嘴脸。到了南直隶的地界,他又包了艘小船改走水路,打算顺着京杭大运河先到杭州,然后再转回福建。
    赶了十多天的路,没有外人的骚扰,洪承畴渐渐抛开朝中事务,寄情于山水之间。此时已是隆冬,河面上的船只渐少。洪承畴立在船头,望着风寒料峭中的淮河,天地茫茫间,自己孤单一人被贬出京,忍不住高声吟志道: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不料这一句未完,突然后面有人高呼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前面的这位可是洪大人?”
    洪承畴没有想到这里有人认识他,难道是他在两浙做提学道佥事时的故友?
    此时还有人过来结交,让他心里多少有些喜出望外。洪承畴转到船尾,只见远处的一艘大船上站着个年轻官员,仔细望去,原来是皇上的亲信臣子,崇祯元年的探花陈文一!在京师时,两人虽没有什么交往,但在大臣的聚会中朝过面,算是相识。
    “下官洪承畴参见陈大人!”洪承畴遥遥行礼,此时陈文一是南京刑部郎中,属正五品,官品上比洪承畴高了两级。两人虽不是隶属关系,但见面也要行礼。
    洪承畴船上的船夫见是相识,就停浆不动,过了一会,大船追了上来,向小船靠近。陈文一穿着银花青袍官服,站在船头道:“今日不想在此偶遇洪大人,我们刚好要回南京,旅途寂寞,洪大人何不如过船喝酒吟诗一番!”
    陈文一说得甚是平和,完全没有什么羞辱,施舍的意思,而是让人感觉是在以文会友。洪承畴顿生一种亲近感,便让船夫搭起舢板,来到陈文一的船上。
    陈文一这才近身打量了下洪承畴,只见他八字眉两边分开,圆黑的脸庞上留着三捋胡须,两只明亮的眼睛时不时透着精光。他知道洪承畴此时也正在打量他,便呵呵一笑道:
    “洪大人的学识,我一向佩服,相比于洪大人,我可就是后生晚辈了!”
    洪承畴谦逊道:“陈大人客气了,大人是天子门生,探花之才,非下官可比!”
    陈文一摆摆手,亲切道:“咱们今日只谈***,作个伴客,不要在下官大人的,不然岂非破坏了雅兴?”
    洪承畴道:“那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
    陈文一向后一让,对洪承畴道:“亨九兄(洪承畴字),来,咱们里边请!”
    “里边请!”
    船舱里边早以置办了一桌酒席,大概原先只有陈文一独自在饮酒。仆役见他们进来,重新添了坐位杯筷。陈文一又让人重新撤席上菜,取炭火暖身。
    陈文一也不纠缠于洪承畴被贬的事情,只是跟洪承畴谈论诗集,把酒言欢!
    两人都是饱学之人,言语甚是对脾胃,没有多久,洪承畴大有知己的感觉。
    “子云(陈文一字)老弟,没有想到咱们一见如故啊!可惜以前我在京师的时候忙于公务,都没有跟老弟聚聚,否则也不会到此时才能在一起痛饮!来,干!”
    陈文一举杯一饮而尽道:“亨九兄,咱们现在离得近,以后有的是时间!”
    洪承畴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唉,不满老弟说,这一次皇上让我去做福建总兵郑芝龙的参军,以后恐怕没有什么出头之日了!”
    陈文一若有所思道:“这也未必,兄台才高八斗,又精于战事,岂会没有出头之日!”
    洪承畴苦笑道:“陈老弟,你不用安慰我,皇上让我去做海盗头子的参军,读书人的脸面都丢光了。再者,福建水师是郑家的天下,我去那根本就没有什么前途可言!”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陈文一答的有些心不在焉。
    洪承畴正为自己的前途忧愁,倒了一杯酒道:“来,老弟,再喝几杯,过了长江口,我就要下船了!咱们难得相遇,要尽兴而归!”
    陈文一却微微一笑,语出惊人道:“亨九兄也不必颓丧,此去兄台必然有些磨难,但小弟可以保证,兄台绝不会困在福建水师里。不久,说不定不就能鹏飞万里也不一定!”
    洪承畴大吃一惊:“哦,陈老弟,你莫不是在取笑我吧?”
    “哪能呢!”陈文一放下筷子后道:“我觉得兄台的事没有这么简单,不说别的,亨九兄文韬武略,皇上岂能随意将你放走。所谓三军易得,一将难求。
    大明此时仍旧是隐忧重重,皇上怎么会让你一个能征善战的儒将放到福建水师里边呢?”
    经陈文一这么一说,洪承畴也反应过来,陈文一说的不就是他苦思了数日都没有答案的问题嘛?他连忙道:
    “兄弟驽钝,还请子云兄指教!”
    陈文一微笑道:“亨九兄莫要这么说,我也只是凭着皇上的性情推测。皇上登基至今,大凡重要的人事变动,大臣升调,官员处置都大有深意。决不是凭借一时的想法才做的决定,所以小弟以为,皇上任命你做郑芝龙的参军,肯定是别有用意!”
    洪承畴也是精明人,很快明白陈文一话中的含义,他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是说皇上想让我来管理福建水师?这怎么可能?郑芝龙他们能听我的,何况我只是他们的参军!”
    陈文一绕有意味道:“在水师是不错的,只不过未必是在福建水师。”
    洪承畴一点就通:“难道皇上要建另外一支水师?”
    陈文一点了点头道:“不瞒亨九兄,这事也只是小弟猜出来的!皇上目前还没有公布出来,不过看这阵势,应该差九不离十!”
    “哦,陈兄弟是如何猜出来的?”
    陈文一神秘一笑道:“我之所以能够在这碰到亨九兄,正是因为接到皇上的旨意,给皇上办差事去了!”
    洪承畴不禁左右望了望道:“你这是……?”
    “我是去了各个附近的水乡城镇!皇上有旨意,大凡懂得造大船的工匠都要征集。我这一趟就是刚从淮安回来。这征集工匠自然是为了造船,以皇上的性格,自然不会造些无用的花船。既然有了船,总是要有人来驾驶,有人来指挥的。”
    洪承畴听了之后,又联想起皇上当时在乾清宫跟他说的那番话,是啊,皇上说,只要有才能就会给机会,又要我好好努力,以老师为榜样,这不是暗示他还有希望嘛!洪承畴顿时恍然大悟,一拍案台道:
    “正是如此,多谢子云兄点醒!”
    “客气,客气,我也是遇到洪兄才想起这回事!”
    洪承畴虽满脸笑容,内心却是一惊:陈文一此刻所说居然是方才遇到自己后才分析出来的,未免太精明了吧。而且他能够将皇上的心思估摸得如此透彻,这人以后可以说是一个朝堂劲敌!不过他转念一想,此人深得皇上信任,精明不下于己,与其为敌不如与其为友,以后有什么事也好有照应。想毕,洪承畴心里有了结交之心,说话也透着亲热。
    “子云兄,你说皇上为何此时要建立水师呢?”洪承畴问出了心中得疑问。
    陈文一悠悠道:“这就难为小弟了,皇上圣心难测,建立水师总有它的用处,亨九兄,你说呢?”
    洪承畴听了这满含深意的话,顷刻便明白了:“说得是,兄弟记下了!来,咱们今日不醉不归!”
    陈文一知道洪承畴绝不会这么简单的困在福建水师,对他也有结交之心。
    两人畅饮言欢,一直到了镇江才依依不舍的分手!
    ——路过的分界线——
    洪承畴回到南安老家后,在家里过完年才去郑芝龙水师的驻地厦门报到。
    福建水师至从在天启年间跟郑芝龙大战了几场以后,实力大减。现在的福建水师几乎都是以郑芝龙原先的人马为主力,他们驻在厦门,而其他的水师船只则驻扎在其他海港城市。
    郑芝龙由原来的水师提督积功升到了福建总兵,但他仍旧在厦门主理得多。
    虽然岸上的卫所士兵也听他调遣,但这是指战时。平日都有都指挥司跟巡抚管着,所以他更情愿呆在自己的水师船队上。当洪承畴到厦门报到的时候,就在水师府衙遇到了郑芝龙兄弟!
    “洪先生是给我这蛮汉来做参军的,那真是太好了!”
    郑芝龙热情的打起了招呼,洪承畴在他们漳州府还是很有名声的,即便早些年做海盗的郑家兄弟也听闻过,何况最近几年更是如日中天。原先郑芝龙曾给皇上上折说这边水师力量不够,自己身边又缺乏智囊。但这是为了避免皇上派他们出海平贼才作的托词,如果海面上的盗贼都真的剿光了,那些商船就不需要们郑家的水师作护卫队了,那样郑家也就没有了从商家那里抽取利润的借口。但没有想到,皇上真的给来旨意说要给自己派个能人来作军师。要是真来了个朝中大员,那以后郑家的水师可就不是他郑芝龙一人的了。接到旨意,他后悔得大骂自己笨蛋,怎么无缘无故写这些东西呢!还不如出去空跑一趟,就说没找到海盗就得了。待发现来的人是洪承畴的时候,郑芝龙心底又高兴起来。
    因为一则洪承畴跟他是同乡,毕竟还属于自己人。二呢,洪承畴是被贬来的,估计这辈子也是在福建水师了,以后迟早会给拉下水。
    洪承畴反而没有想到这么多心思,他躬身不卑不亢道:“卑职见过郑总兵!”
    郑芝龙拉起他的手道:“洪先生客气了,来介绍下,这位是我二弟,郑芝虎,他现在是水师提督,你以后就跟在他船上;我三弟郑芝豹,是这厦门卫所的指挥使;还有我四弟郑鸿逵,不过他人在澎湖岛上,以后你们会见面的。”
    洪承畴自从跟陈文一交谈过后,心底有了打算,没有意气用事,所以听着郑芝龙的介绍,便过来一一见礼。郑芝虎跟郑芝豹两人都是四肢发达的蛮将,对于读书人天生有些排斥,见到洪承畴行礼也是哼一声算数。洪承畴心里虽然不爽,但碍于身份,只能默默忍受。
    郑芝龙跟洪承畴客套完后便道:“若不是皇上的圣旨上命令要洪先生上战船,我倒希望洪先生能留在我左右。我郑芝龙大老粗一个,很多事还真需要个得力的人帮手。”
    洪承畴客气道:“不敢,卑职犯了律法,得蒙皇上开恩才有条谋路,卑职上战船受点苦楚也是为了赎罪!”
    郑芝龙道:“洪先生是读书人,我已经想好了,过一阵我便上折给皇上,把你调到我身边来。反正都在水师,在哪都一样!”
    洪承畴没有想到郑芝龙会这么照顾他,但这不是弄巧成拙嘛!他连忙道:“这事不敢有劳大人,卑职……”
    郑芝龙豪爽一笑打断他道:“这有什么,洪先生可是咱们南安县有名的读书人。我要不照顾你,老乡们在背后可就要骂我郑某人了。先生方来,所以还是先让先生休息下,过两日再来谈公事!”说着又对门外喊道:
    “来人啊,带洪先生下去安排住处。”
    洪承畴见他这么说,只能随小厮退下。至于郑芝龙说调动的事,就随他去了。何况也可以从调动这件事来看皇上究竟是如何安排他洪承畴的,如果皇上准了郑芝龙的调命,基本上可以说,洪承畴这辈子就要在福建水师里呆着了。
    洪承畴一走,郑家两兄弟就围了上来。郑芝豹开口道:
    “大哥,你看这姓洪的来做什么?”
    郑芝龙皱眉思虑了一会后道:“按照邸报上来说,这洪承畴犯了欺君的大罪,是给罚到我们这来做参军的。他一个从二品的提督给降到我们这来做六品参军,估计没有什么花样。若是皇上有想动我们的心思,怎得也要派个官品高点的过来。他现在可得听咱们的,又是同乡,我估计他耍不了什么花样!”
    郑芝虎崩着脸道:“大哥,我总看这姓洪的不顺眼!”
    郑芝龙瞪了他一眼道:“以后他可就在你船上,不要弄出什么事来,怎么说他也是皇上派来的!收拾下你的性子,咱们现在都有了个好出身,光宗耀祖着呢!”
    郑芝虎虽然心里不服,但在他大哥面前哪敢顶嘴,只好唯唯诺诺的应了!
    此后,洪承畴就到了郑芝虎的旗舰上做参军。期间也没有什么事情,一般的文书岂会难道进士出身的洪承畴。现在福建水师处于休养期,并没有什么大动作,最多的都是让士兵出来在甲板上演练。洪承畴用心记忆,却也让他明白船中水手,士兵所司的职位。只是未见识过实战,不知这水上作战与陆地作战有何区别。
    洪承畴这边想着,那边就有圣旨给郑芝龙。这圣旨不是由福建巡抚熊文灿转交,而是京里派了禁卫过来传旨。接到旨意后,郑芝龙忙让两兄弟过来商议。
    “大哥,这么急找我们来有什么事?”
    郑芝龙拿出圣旨道:“这是今日皇上宣的圣旨,说是南洋有海寇杨禄骚扰商船,命我兄弟派水师去将他灭了!”
    郑芝虎诧异道:“皇上怎么知道杨禄那王八蛋?”
    郑芝龙摇摇头道:“谁晓得,也许是附近省份的官老爷们派出去的商船遭到袭击,所以才向皇上奏了一本。”
    “那大哥我们怎么办?要是灭了杨禄,那我们不是亏了好些生意!”
    郑芝龙盘算一会才道:“打还是要打的,不打也要作个样子!芝虎,你去把杨禄灭了也好,这厮对咱们也越来越不敬。不过你下手有方寸点,给他留几条船,他不是还有个弟弟跟他干嘛!留着他就是了!”
    “芝虎明白!”
    很快郑芝虎就升帆起航,带领三十几艘巨舰前往杨禄活动的海域。洪承畴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可以见识到海战,满脸的兴奋不已。但接下来的海上行程,却让洪承畴呕吐不已。尽管洪承畴识水性,但哪经过这大风大浪,开始的时候吐得胆汁都快出来了。
    看得郑芝虎一干武将大笑不已,仿佛看到自己比读书人高明的地方,对洪承畴也没有那么冷漠了。过了几天,洪承畴适应了,但人还是病怏怏的。郑芝虎他们商议海上事务也不避讳他了,因为在他们看来,就洪承畴这样的弱书生在海上能成什么事!
    所以洪承畴一路观察,也慢慢懂得战船在海上要注意的事项。在海上不管什么船,天气很重要。如果遇到暴雨台风,那可就是船毁人亡。作战呢,要注意阵型,风向。因为海战之前都会有一场炮轰,如何在肉搏战之前击毁对方,是头等重要的事。对于如何避开藏有暗礁的地区这些航线问题,就不是他一下子能搞懂的。
    跟杨禄的一场海战完全没有什么悬念,他们在澎湖岛的南面截住了杨禄的船队,一阵炮轰就让海盗们做了鸟兽散。给郑芝虎船队围住的几条船,也是手到擒来。郑芝虎还示威似的带人冲上敌舰,将里边的人斩杀殆尽。海战不留活口,这是洪承畴听老水手说的,不想这么快就见识了一遍。
    洪承畴毕竟是带过兵的,没有多久他就已经熟悉了海战的大概方略,同时他内心更倾向于将敌人消灭于远处,而不是象郑芝虎那样近身搏斗来消灭敌人。
    不过说来也怪,至从洪承畴到了他们水师后,每修整了半个一个月的样子,就有上头来人让他们剿灭海盗,或者让他们远航护卫。只不过这几次不是圣上的皇命,而是福建巡抚熊文灿的宪令!郑芝龙也没有办法,只好让郑芝虎去把些不开眼的小贼灭了!比起郑家兄弟的郁闷,洪承畴渐渐习惯船上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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