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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乌科巴克
    第三章乌科巴克
    城址公园,是一个位于小镇中心,有着宽广战地面积的市民休息场所。
    建造于战国末期的平城遗迹,几乎整个都保持着原样,被当作公园来使用,内部还设有小型的历史博物馆。道路上以鹅卵石作铺设,而栏栅着只由桩子和绳子构成。残留于各处的低矮石壁和一片嫩绿的草地,构成一幅富有悠闲感与清新气息的初春风景画。
    因为这是一个周围没有任何游乐设施的偏僻小镇,所以一到休息天,这个公园就热闹起来了。有带狗出来散步的,有晨跑的,有来这里约会的,有全家来郊游的……一些露天摊档也稀稀落落地分布于各处,为这幅生机勃勃的画面点缀上活力的色彩。
    在和煦的阳光下,混在绿草和微风之中的一对少年男女,正并肩走在路上。
    那对少年男女,就是滨口幸雄和借用了大上准子存在的火雾战士少女了。尽管还没有亲密到手臂绕着手臂那种程度,但两人的接近,似乎超过了肩并肩的程度。
    滨口幸雄身上穿的是悠闲型的夹克和窄身的长裤,脖子上围着一条薄质的围巾。
    而少女则身批一件稍大的长袖衬衫,配上一条还是显得稍大的牛仔裤。
    穿着时髦的少年,和打扮朴素的少女——如此的两人,尽管看上去有点不相衬,但却能让人产生一种奇妙的互补感。那是因为,跟华美的服饰相映生辉的美少年,以及无需多作修饰,以其本身的气势和存在感就足以引人注目的少女,这两方面同时发挥作用的效果。
    来往于两人身边的人们,虽说还不到走过之后还回头看的程度,但却一定会把目光停留在他们身上。
    滨口幸雄对自己两人的外表非常了解,而且以这种状况为乐。最重要的是,他对因为两人在一起而出现的这种状况感到很满足。
    本来他就不讨厌引人注目……相反,甚至可以说是喜欢。加上今天的约会也有着为星期二那次——在对两人来说最关键的时刻被打扰,在对父母来说非常尴尬的瞬间被目击——以如此狼狈的结果收场的约会作出补偿的含义在内,所以他也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让准子过的快乐。尤其是今天还约好了那个摄影师见面,所以他还期待着到时候可以一起跟少女照张双人照。
    他并不知道,今天是他和大上准子度过的最后一天。
    而少女一方,却仅仅是一个火雾战士的立场,等待着敌人的出现。
    少女跟滨口幸雄一起,向着跟那个摄影师约好碰面的地方走去。在她平静的表情之下,一直谨慎地警惕着周围的状况是否有变化。
    (似乎……跟昨天没什么不同……)
    那个依然难以捉摸其真正身份的“红世使徒”依然逗留在这个小镇,只有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然而那个“使徒”,却仍然没有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明明没有逃走的打算,却也没有主动前来挑战。明明有着什么不轨企图,但却没有怎么啃食过人类,他的真正目的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少女现在来到大上准子被啃食的场所,而且还准备跟约好时间碰面的那个什么摄影师接触。也都是为了打破现在这种被动局面。
    (像现在这种潜伏在同一个地方不动的案例,在成为火炬的人类附近一定会残留有痕迹,或者那个“使徒”本人就在那里。)
    虽然本来是这么想的,但今天这个案件却不能抱有那样的期待。最多也只是停留在半信半疑而已。
    (大上准子,还有那个美国籍男子也是——假设他只啃食了这两人,没有碰过其他人……当时如果“使徒”在场的话,为什么没有啃食滨口幸雄呢?)
    少女之所以难以断定那个摄影师是否就是“使徒”,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如果是通常的“使徒”,只要盯上特定的人类,就应该会马上啃食掉才对。并不需要忍耐什么。如果火雾战士就在附近的话,那就更应该马上啃食掉猎物然后逃跑了……或者应该说,从常识来看,“使徒”那样做是理所当然的。
    他们的目的和存在意义,就在于实现自己的欲望,而啃食人类是其实现手段的一环,至于跟火雾战士进行战斗,只不过是毫无用处的副产物而已。
    “红世使徒”一般来说,都会尽量避免战斗。
    当然,其中也有不少单纯嗜好“战斗行为本身”的“使徒”,但那一类的家伙都不会染指那些无聊的机关和策略阴谋,而是直接从正面挑起战斗。因为没有足以那么做的强大力量,这种嗜好就不可能实现,也不可能维持他们的存在。
    也就是说,如今感觉到的这个只拥有微弱气息的“使徒”,可以选择的手段应该就只有逃走这条路。
    (明明是这样,但为什么还逗留在这里呢?)
    人类所持有的“存在之力”,除非实际上进行啃食,否则是不可能估计到各人所拥有的总量的,而且在质量上也几乎没有差别(虽然听说过去也出现过不少自称是“存在之力”的美食家的人,但那些家伙根本上只是一些虚饰其表的空论家而已……而且“啃食”这种说法只不过是一种比喻,实际上只不过是力量的转换和吸收的行为)。应该没有执着于某个特定个体的理由和必要。
    少女之所以把少年也带到这个有可能跟“使徒”相关的危险之地,也都是因为这次的状况跟通常的按例有着很大的差异的缘故。
    (不管怎样,等见到那个怪模怪样的摄影师再讲吧。)
    在如此下定决心的少女,和轻松地踩着步伐的少年身旁,一家三口在遍植绿草的假山上围在一起吃便当老人们在铺着鹅卵石的道路上散步,小孩子们在石壁周围追逐玩耍。
    少女有意无意地欣赏着这一幕随处可见的悠闲风景。
    “……?”
    这时候,她察觉到滨口幸雄正不时地望向自己这边,于是抬起头来向他看去。
    “怎么了?”
    少年吃了一惊,含糊不清地回答道:
    “啊,不,没什么……我只是看到你一脸复杂的表情……还以为你不开心呢。”
    (开心?)
    这里面的含义,少女根本不明白。
    对于如今这种一般人称之为约会的状况,她不仅没有半点常识,而且更不知道是以“两人的关系”为大前提的行为。对她来说,除了跟摄影师接触之外,这种跟少年在一起的行为根本没有别的意义。甚至因为联系双方的“羁绊”异常强烈,她还觉得连为对方操心的工夫也省了,觉得很方便。
    (……)
    虽说如此,但如果通行者垂头丧气的话,对自己的目的也有所影响。
    如果那摄影师就是“使徒”的话,就必须让这个少年作为一个诱敌之饵来行动。不能因为自己跟平时不同的举动和气氛,让他产生不必要的警戒心。
    虽然她从使命的必要性上作出如此考虑,但对于逗别人开心这种行为,从性格上来说非常不擅长,而且缺乏知识经验。她思考的范围,只能停留在肤浅的阶段。
    (不过,算了。)
    少女以一种敷衍了事的心情,像过去自己跟身为养育员的女性走在一起的时候那样,牵起了对方的手。这是基于她自己当时对这种行为感到很高兴,这么一种简单的理由而采取的行动。
    可是,被她牵着手的滨口幸雄,却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呃?”
    她惊讶地看着身旁的少女,发现在她牵着自己手的手腕上,自己送给她的手镯正闪耀着光芒。感受到这种无声的温柔(虽然实际上是大上准子的母亲给她带上的),少年几乎感动得掉下泪来。
    “……啊,哈哈。”
    面对这种温柔,他露出了一种类似于冰雪融化般的笑容,回握着少女的手。
    少女对自己的黔驴之策带来了意料之外的效果感到讶异,但也还是随着对方的笑容露出了微笑。那不同于滨口幸雄所怀有的喜悦之情,也不同于大上准子所拥有的心情,只是把刹那间感到的亲密表露了出来而已。
    但是表面上看来却非常自然,两人就在这种和煦的阳关中漫步前行。
    走了一会儿,跟前终出现了那个在平坦的城址公园中唯一突起来的部分——小山丘。
    这草木茂盛的山丘,就是所谓的“城中心”,是过去为了建造充当司令塔的城馆时由人工填起来的土丘。
    可是,两人的目的地并不是那里,而是那个设在山丘脚下的广场。跟建造在政府机关遗址处的资料馆相并列,旁边还有三家稍大的小卖部。那儿有很多长椅,是这个公园各个入口的终点地带,也是来公园散步的人们休息的场所。
    滨口幸雄环视了一下四周。
    “嗯……他似乎还没来呢。”
    “你是说前述的摄影使吗?”
    “前述……?嗯,上次也是突然间被他开口问……总之,我们就坐在同一个地方等他吧。”
    说完,少年就往前走去。
    被牵着手的少女,马上对周围作出警戒。现在暂时没有感觉到类似敌意和杀意的气息。虽然也感觉到与人数成正比例的卑猥视线,但她认为这也是很正常的事,于是把这类感觉都遮挡于意识之外。然后,她再次问道:
    “我站着发呆的地方,很远吗?”
    少年宛如春天和煦的太阳一般开朗一笑,用手指着前方道:
    “你说什么呀。让我找了老半天,结果原来你就站在那棵树的下面啊。”
    “……。”
    少女顺着方向一看。只见广场一侧,有一株不算很大的枫树。正当她考虑着大上准子是否就在那儿被啃食的时候,两人已经站在了背靠山丘围成环状的其中一张长椅前。
    滨口幸雄松开了牵着的手,非常自然地率先向前踏出一步。
    “我在这里等你的时候,那人就突然对我说‘可以让我照张相吗’什么的。要不是他拿着那个巨大的照相机,还带着助手的话,我就会以为他是变态,早就逃得远远了。”
    他用手挥落长椅上的尘埃和落叶后,对大上准子说:
    “来,请坐。”
    “嗯,谢谢。”
    少女老实地回应他后,就坐了下来。然后,从这个视点,她再一次以乌黑的眼瞳环视了一下有着相当面积的广场。
    刚才的枫树,城中心入口前的短桥,可以看到蔬落人影的小卖店,孩子们嬉戏着的水龙头,还有包围着广场的嫩绿树木……他把这一切跟这个小镇的观光指南和地图等等相对照了一下。整体上的地势早就清楚把握了。也看不到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她再次把视线投向枫树。
    到那里的距离,最多就只有十五六米。
    (这么接近的话……如果那个摄影师是“使徒”,大概会展开半个广场大小的封绝吧……不过,那样的话就更加猜不透他不啃食滨口幸雄的理由。)
    她一边这样想,一边配合着内心的焦点,对这种自在法的发动,或者是操纵“存在之力”的预兆作出警戒。但是,目前依然没有那种气息。
    (是不是我想的太多了呢……而且今天,那个自称是摄影师的“使徒”如果是来探听情况的话,如果是只有这点微弱气息的家伙,大概也不敢出来了吧?)
    “准子,我去买果汁吧。你要什么呢?”
    正当少女想着成功接触的可能性很低的时候,依然站着的滨口幸雄询问道。
    少女思路整然地回答道:
    “有果汁之名的饮料。含有甜味香料而不含酸味的那种。”
    “咦?你说什么?”
    被他这样一反问,她就尽量以容易明白的说法说道:
    “要那种甜的果汁。”
    “知道了,你等一下吧。”
    少年这次则以略带苦笑的表情回答了她,然后转身去买饮料。他的目的地,似乎是长椅的正面,也就是广场另一边的小卖店。也看到那里有个自动贩售机。
    “亚拉斯特尔,怎么样?”
    少女向自己胸前问道。虽然省略了部分内容,但大体上的意图也已经表达出来了。
    “唔,既然存在当画家的‘使徒’,那么想当摄影师的‘使徒’也不足为奇了……但是,这跟那个被发现的美国人的关系,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因为四周没有人,所以两人也能很自然地进行对话。
    “的确是呢。如果没有这个理由,事情就简单得多了。为什么只有那个美国人的‘存在之力’所剩无几呢?是不是跟他失踪了十年有关系呢。”
    “唔……既然实际上在不断消耗,那么大概也不是藏有宝具的‘密斯提斯’吧。也从没有听说过有使徒能让单纯的火炬保持十年之久……虽然也可以认为是只是偶然从别处流入的家伙……”
    “——‘碰巧和偶然之类的事,绝对不可以从一开始就纳入考虑范围’——”
    少女一边念出被教过的心得,然后叹了一口气。
    “看来,这次的对手比较麻烦。”
    “欲望的形式是无穷无尽的。如果是能自由自在地将其显现的‘使徒’的话,就更加变化多端了。”
    少女点了点头。然后把有意无意环视着广场的视线——
    “如果实际上没有碰到过的话,果然还是不知——”
    打算转移到滨口幸雄身上时——
    “——!?”
    却找不到他的身影。
    “什么!?”
    广场的另一侧,少女坐着的长椅正面对着的小卖店,在那店子前面的自动贩售机——仅仅是几秒钟,自己把视线转移到别处去之前,那里还站着一个少年。然而如今,他的身影就宛如彻底消失了似的,没有半点形迹。
    “为什么……”
    少女一边用锐利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周围,一边像整个人弹起来一般飞奔起来。
    她一直毫无松懈地警戒着周围的动静。为了捕捉到任何细微的“存在之力”的发动以及其前兆,她已经把感觉灵敏度扩大到最大限度。
    (难道去厕所了?)
    没有任何类似杀气和敌意的感觉。
    (只是进入了死角吗?)
    在这样的情况下,少年突然消失了。
    (难道在店子里面?)
    正当少女在心中罗列出几个可能性的时候,她的身影已经站在了自动贩售机之前。
    (要去公共厕所的话,他必须要横穿过我的视线才能到达。刚才没有任何人进行过超出我奔跑速度的移动。就时间来说,从自动贩售机走进店子里是不可能的。)
    一下子就否定了刚才罗列的可能性。既然如此——
    (是超越了人类的力量,把他带走了。)
    她冷静迅速而准确地确认了状况。在铺着鹅卵石的路上,没有高速移动造成的凹陷痕迹。如果在空中掳走了他的话,自己也应该会看见。也没有使用自在法的迹象。
    “!”
    这时候,她看到自动贩售机后面,在店和店之间,有一条算不上是小路的空隙。那是一个人必须侧着身子才能勉强通过的狭窄缝隙。向里面看了一眼的少女,不由得惊呆了。
    在积聚了长年累月的尘埃的墙壁上,有一条被什么东西擦过似的痕迹。
    堆积在里头沾满泥土的废料上,有一点点的形状大小可疑的——腐烂的赤铜色火星隐约可见的焦痕。
    (——“红)
    掳走滨口幸雄的并不是人类。
    (世——)
    目睹这决定性证据后的瞬间——
    (使徒”——!?)
    少女追踪着那些痕迹,以离弦之箭般的速度跃过了那狭窄的缝隙。穿过缝隙后进入的小卖店后方,是一个保养不周的树林。在那黑乎乎的地面上,有着巨大间隔的每个足迹,果然还是像刚才那样,残留着一点点腐烂的赤铜色火星。
    为了缩短那数十秒落后于敌人的时间,沿着这些痕迹飞奔起来的少女——
    (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飞跃时俯瞰眼下的一瞬间内,就已经看穿了“使徒”的性质,同时不由得大失所望。
    残留在那个充满尘埃的空间里那些东西,并不是什么特殊自在法的痕迹。
    是一种更加幼稚而拙劣的,愚蠢透顶的行为导致的结果。
    在墙上的那条痕迹,是身体擦过留下的痕迹。
    而散落在废弃材料上的一点点痕迹,是以宽阔的步幅来回行走后的痕迹。
    也就是说,现在向眼前延伸着的这些火星,只不过是“使徒”奔跑后留下的痕迹。那个少女以一跃就能飞越的狭窄缝隙,他却只能用这样糟糕的身法来回穿过去,甚至还留下了烤焦痕迹和火星。明明没有使用自在法,却从身体中泄露出火星(恐怕是因为剧烈运动的缘故吧)。这一切都显示出他在现世实体化的“显现”极其不稳定。
    (也太笨拙了……可是……)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更加奇怪了。
    (气息如此微弱,即使出现在眼前也没有任何压迫感的“使徒”……)
    “在离火雾战士极近的距离内,竟然作出这种无法无天的举动。”
    亚拉斯特尔像是接着少女内心所想一般,低声沉吟道。
    “嗯。”
    正在奔跑的少女,也轻轻点头表示同感。
    两人也根本没有预料到,那个“红世使徒”在火雾战士面前,仅仅是掳走了一个人类而已。为什么不当场啃食掉呢?为什么不跟眼前的讨伐者战斗?为什么自己会没注意到他掳人的瞬间……难以理解的疑团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可恶!)
    少女对自己的大意感到羞耻。
    (——“早上好——”——)
    (——“因为我的关系而令你跟父母吵架,还是不太好啊。”——)
    在几分钟前还跟自己在一起的滨口幸雄,被掳走了。
    (——“太好了!不如让他给我们照张双人照吧?”——)
    (——“……啊,哈哈。”——)
    像自己这种程度的火雾战士跟在身边,竟然也被他得手了。
    (——“来,请坐。”——)
    (——“准子,我去买果汁吧。你要什么呢?”——)
    少女燃起了对自己不争气的愤怒。
    (实在太笨了!!)
    作为一个火雾战士,少女尽管让感情如火焰的暴风一般尽情咆哮,但同时也让理性如厚冰一般充满自己的全身。以感情引发的行动,还有以理性进行的分析,就形同一辆车的两个轮子一般,推动着少女向歼灭“使徒”的目标迈进。
    (这个森林,好像是——)
    自从少女来到这个小镇后数日,她已经对地图等资料进行了严密的调查,实地印证的工作也进行得非常细致。因此,她并不需要借助大上准子的“羁绊”,就能对前面的地形了如指掌了。
    城址公园,其作为公园的平城遗址被宽阔的环形道路所包围,其中有三个地点跟各方向的干线道路相连接,是这样一个构造。如今少女正在穿过的树林前面,将通往分别设置于三个连接干线道路地点的其中一个停车场。
    循着实地印证时的记忆进行思考的少女,不由得咂了一下舌。
    (可恶,被铺装过的路,很难留下痕迹。)
    像疾风一般在树林中飞驰了数十秒的少女,眼前忽然一亮。只见敞开在眼前的,是一个边上堆积有落叶,有的柏油路地面的停车场。少女迅速地环视了一下四周。
    (在哪里——)
    她又飞奔了一段路,前后确认了一下连接城址公园和干线道路的那条寂寥的通道。
    就在这时——
    “——那个大家伙!”
    在没有通行车辆的道路远处,一辆拉着巨大集装箱的大型拖车,正逐渐加速推动其巨大的重量前进。大量煤烟从车体的下侧部分喷涌而出,企图以全力逃桃离追踪者的追击。
    “……是车?”
    亚拉斯特尔的回答,并非是对少女提出异议。
    为什么那个“使徒”不以易于行动,便于隐藏和搅乱的自身来逃走呢——而且还要使用逃走路线非常有限的车辆,明显不利于周旋的大型拖车呢——亚拉斯特尔的话,正是对这些疑点的表明。
    无论从手法上来说,还是从态度来说,那都是一个令人难以理解的“使徒”。
    (不过,这些事以后在追究吧。)
    这样想着的少女,马上吸了一口气。
    “……!”
    像是让那口气在胸口中爆发似的,她用力一蹬地面,开始疾驰起来。
    走在前方的大型拖车,拖着沉重车身的引擎发出尖锐的咆哮声,进一步加快了速度。
    少女也不甘示弱,在脚上灌注力量。
    一跳,两跳,三跳——
    如同在擦着地面飞翔一般,以闪电的速度在路上飞驰。不知何时,在疾奔着的她身上,披上了一件看起来宛如漆黑之风的大衣。
    没过多久,前面那辆大型拖车来到连接干线道路的拐角处,稍微减慢了一点速度。
    (好——)
    少女一口气缩短了距离,并把右手按在大衣的左侧腰际。向着眼看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集装箱后部,计算好自身与那两扇对开的厚重铁门间的距离——
    “——喝!”
    随着跋刀的动作,从左腰出现的一把细身厚刃的大刀银光一闪,把固定着那两扇铁门的门闩和手把一下子砍为两段。然后,用左手接过挥上头顶的刀柄,没有半分迟滞地向下砍出。
    受到两记交叉砍击的铁门中央,破碎的零件一个个掉落在地,其中一扇门由于车体转弯的惯性而大大地向外敞开。
    少女看准那个时机,以最后一记跳跃——
    “嘿!”
    一口气跃进了集装箱的内部。
    从里面没有任何光亮的黑暗深处——
    “什……什么……”
    传出了一个颤斗的惊愕声音。
    在那个人的眼睛里,
    映照出炽红色的光景。
    单膝着地的少女,踏在摇摆不定的集装箱底部,慢慢站了起来。
    啪嗒啪嗒地迎风飘动着的,是行为漆黑大衣的万能之衣“夜笠”。
    紧握在右手上的,是足足有所持者身高般长短的大刀“贽殿遮那”。
    闪耀着见者烧心的炽红色光辉,四周火粉飘舞,秀逸而细密的“炎发”。
    还有缓缓睁开来的,依然是闪耀着炽红色光辉的“灼眼”。
    那正是“红世”真正的魔神“天壤劫火”亚拉斯特尔的契约者。
    讨伐者火雾战士“炎发灼眼的杀手”的真正姿态。
    如今以全力存在于此的火雾战士少女,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仿佛要跟那样的少女对抗一般——
    “……!”
    腐烂的赤铜色火焰,从正下方扬起。
    在地面上留下的,是以同色描绘出的奇怪图腾。
    少女感觉到了。
    整辆车已经被某个自在法——切断内部与世界的联系,将内部隐藏起来的因果独立空间“封绝”——所覆盖。这辆车已经不会被人类看见,它将会随着所有者的意欲,一直暴走下出。
    其车体现在正在提高速度,引擎发出更大的轰鸣声,冲上了斜坡。
    少女根据事前仔细调查过的地势和自己追踪的方向,在配合时间等因素,推导出答案。
    这辆大型拖车,已经进入了高速公路的入口。这辆车,身为这辆车所持者的“使徒”,已经开始逃跑了。
    (不会让你得逞——)
    火雾战士的少女,向着被自身光辉与封绝的火焰两种光芒照耀下的集装箱内部看去。看了之后,马上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
    “唔……?”
    连亚拉斯特尔也惊呆了。
    在两人面前,集装箱的内部,展开着一幅充满了疯狂情念的光景。
    照片,
    肥皂泡,
    照片,肥皂泡,
    照片,肥皂泡,照片,肥皂泡,
    照片,肥皂泡,照片,肥皂泡,照片,肥皂泡,照片,肥皂泡,照片……
    在整块宽广的长方形内壁上,从全新的印刷品到发黑的银板,各种时代和种类的照片,杂乱无章地贴满在上面。
    同时,无数充满了整个宽广长方体空间,有着异样,颜色也五花八门的肥皂泡,不规则地漂浮在昏暗的空中。
    如同混沌的黑屋,如同恶梦的具体化,无论是平面还是空间,都被某种情念填涂固定在那里——通过轻轻擦过肌肤的恐怖和寒意,少女感觉到了。
    然后,在她的身边——
    (?)
    飘过一个肥皂泡时,她才终于察觉到。
    (什么?)
    在那发出微弱的光芒的球体中央,透过反射光,她看到了人影。
    (人偶……)
    那是一个跟肥皂泡大小匹配的,直立着的男性。
    (……不……是。)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但那无疑是被缩小后放进里面的人类。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仿佛在探查肌肤所感到的恐怖和寒意的根源一般,少女以灼眼扫视了一下四周。
    (他到底……在这里……干了些什么?)
    从展开在集装箱内部的光景中,很容易就能找出其疯狂情念的共同项。
    那一切,都有着“人”的存在。
    照片的对象全都是人物,而且每一个都有着模特儿般的身材和容貌。
    而被放进肥皂泡中的人类,也是基本上全都可以用美男子来形容的男性。
    “这是……什么?”
    火雾战士的少女,把面对这光景所感觉到的莫名厌恶感直接说了出来。
    像是回答她似的——
    “呜……”
    从这个诡异世界的最深处——
    “噢噢……”
    从一堆更为密集的肥皂泡后面,响起了一个颤抖的声音。
    “是,是炎发,灼眼……可恶,好美……”
    与此相反,充满了确信与威严的亚拉斯特尔的声音,严肃地质问道:
    “你是什么人。到底在这里干什么。”
    停顿了一会儿之后——
    “哈,嘻嘻,嘿嘿……”
    在集装箱的最深处,被肥皂泡遮挡着看不清楚的那个人,从咽喉发出了嘶哑的笑声。
    “……大魔神‘天壤劫火’……是真,家伙……”
    那并不是回答,而是平白显露粗某种感情的声音。
    对那种声音中包含的不快感,少女不由得秀眉紧蹙。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个声音继续说道:
    “呵,嘻嘻,呀哈哈,很不,错吧?这些全部,都是大爷我的……是我‘缠玩’乌科巴克大爷的所有品……”
    那是一个真名和通称都从来没听过的“使徒”。
    不可视的大型拖车“咯嘡”地摇晃了一下,狂奔与高速公路之上。自称乌科巴克的“使徒”顿了一顿,大大地吸入一口气,然后重新说道:
    “嘻嘻,都是大爷我……大爷我的,‘未来英姿’的,模特形象……”
    少女的灼眼注视着口口声声“大爷我,大爷我”的“使徒”。并非怀着某种感情,而是为了看清楚他到底是有着何种性质的敌人,而冷静严肃地注视着他。
    就在这时候,车身又激烈地摇晃了一下。过了两三秒左右,巨大的车身猛烈与地面发生了碰撞。
    “哐锵”的一声,超乎常识的行驶速度带来的冲击,使集装箱激烈地摇晃起来。
    少女只是稍微沉下双膝,就足以维持平衡了。然而似乎是蜷缩在集装箱最里面的乌科巴克,身体遭到了直接打击——
    “呜噢,嘎啊!”
    发出了诡异莫名的叫声。就在那时候,从那堆肥皂泡之中,一条丑陋无比的粗大手臂滚落在地。
    “!?”
    少女惊讶地瞪大了灼眼,然而仅仅是四分之一秒——
    “呀啊,噢噢……”
    伴随着耻辱的呻吟声,那条并非属于人类的臂膀马上缩回到肥皂泡的阴影下。作为其不完全显现的证明的腐烂赤铜色火焰,则散落于跟手臂发生了碰撞的集装箱底部。
    亚拉斯特尔出于对契约者的少女不同的惊讶,向里面发出了平静的声音。
    “没想到竟然是本性的直接显现,在这个时代还真少见。”
    古时候,大多数的“使徒”都是以自己的意志总体为特征的形态直接显现于现世。
    “使徒”们虽然精神构造跟人类完全一样,但却能按照自我意志随心所欲改变存在形态,他们把自己的爱好,气质和个性都直接体现到外表之上,这就是所谓的“意志总体”了。他们有时显现为这个世界也能见到的物体和动物形态,有时呈现出来没有见过的怪物形象,有时甚至以混合般的乱七八糟的形态出现。
    然而到了近代,人类在文明文化和社会形态取得了惊异的进步,就连“使徒”们也对“经过高度洗炼的生物·人类姿态”抱有憧憬。这是因为在其社会中找到自己欲望对象的“使徒”占大多数的缘故。
    然后在不知不觉间,他们把完全直接体现自己内心的显现形态,转换成了跟其本性相吻合的人类形态。到了现在,除了极少数的例外,几乎所有的“使徒”都通过这种“人化”的自在法来获得人类的姿态。
    亚拉斯特尔的感想,意思是指乌科巴克就属于极少数的例外之一。
    “呜咕,啊,嘻,嘻嘻……”
    从喉咙里咕噜咕噜发出怪声,直接显现出丑陋本性的“使徒”笑了起来。
    “这,这样的形态,并不是,大爷我,希望的样子。”
    这一句话,也依然不是回答。他就像在自言自语似的继续低声沉吟道。
    “所以……我在这里,对收集到的姿态,进行研究,然后创造出,我最,最,最美的‘未来英姿’……仅仅是‘人化’的,自在法,不足以,不足以显现出大爷我的英姿……做不出,令我满意的形象。”
    “你就为了那些微不足道的琐事,就四处捕捉人类……?”
    从他口中吐露出来的渺小得不值一提的计划,让亚拉斯特尔发出了怀疑的声音。
    (……)
    对亚拉斯特尔的疑念,少女也深有同感。“维护这个世界的平衡”,这个在行为上是近在眼前,在状况上则看不到终点的过于远大的志向——身为抱有这个志向的“红世魔王”的契约者,作为这位强大魔神的火雾战士,少女有着同样的感觉。
    相反,对乌科巴克那种行为和气度都同样卑猥渺小的目标,却完全不能理解。竟然对容貌的美丑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抱有那么强烈而疯狂的情念,这是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的。或者这是作为一个优秀者的傲慢,同时也因此而作为一个优秀者存在。
    从眼前那些肥皂泡之间的缝隙中扩展开来的黑暗中,向自己投来的嫉妒视线的感触,以及对这种情念可能引发的行动的警戒——对少女来说,这已经是“缠玩”乌科巴克的全部了。
    (……为什么我会被这样的家伙出其不意呢?)
    她又一次感觉到,“缠玩”乌科巴克,跟他的愿望一样,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渺小存在。不用说强大的“红世魔王”,就是在“使徒”之中也是属于低劣弱小的一类吧。那种程度的存在,竟然为了微不足道的外表,就把自己的存在暴露于现在这样的危险之中。
    (嗯?)
    这时候,感觉到他弱小的存在,同时感受着他那嫉妒的目光,少女察觉到了。
    (是这样吗?)
    她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没能感觉到乌科巴克的接近,而且还让他轻易地掳走了滨口幸雄。
    察觉到这一点之后,她唯一的感觉就是——“可怜的家伙”。
    亚拉斯特尔以平淡而沉重的低声继续说道:
    “创造出与自己本性不相符的外表,跟单纯进行显现转换的‘人化’不同。那是一种不自然的形态,因此必须随时消耗相应的‘存在之力’来维持。像你这种程度的存在,是绝对不可能维持下去的。就算你真的创造出那个什么理想姿态,也最多不过是个假面具而已。”
    “咕,咕呜,咕——”
    乌科巴克在无情的事实面前,只能发出可悲的呻吟声。
    (多么弱小。)
    他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卑微渺小。
    并非是别的,正是他的卑微渺小,让少女遭受了意外袭击。
    乌科巴克作为一个劣等弱小的“使徒”,在面对强大的火雾战士少女时,无法把敌意和杀意这类强烈的意志,以及愤怒和憎恨这类能动性的感情,以她为对象发泄出来。他能发泄出来的,就只有灰暗的……可是对他来说却是自己一切的——嫉妒的感情,仅此而已。
    少女把这类频繁感受到的感情遮挡在自身之外(虽然少女一直都认为那些感情并不是针对自己的美丽,而是针对自己的强大而来的),但是他却偏偏只拥有着一类感情。面对没有敌意的对手,战士就不能将其识别为敌人。这实在是意料之外的盲点。
    同时,恐怕对这个“使徒”来说,这也是最残酷的事实。
    正因为这样,少女就用这一点,来作为使敌人动摇的手段。
    “你太弱了。”
    “你,说什么……”
    乌科巴克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宣告,马上停止了呻吟。
    “形成你自身的情念,以及支撑着你的欲望……还有让其反转过来的负面感情——你的这一切,都只能让我感觉到跟普通人类相同的程度。”
    “……”
    在沉默和阴影的深处,力量一点一点地凝聚起来。
    那是一种“弱小”的力量。
    “你的一切,就是那么弱小。你明知道,自己的愿望就算能达到,也无法维持下去。”
    “……”
    少女用更辛辣的口吻,以一种强者的无情向他宣告。
    她所宣告的,是铁一般的事实。
    “明知道这一切,也还是把希望寄托于‘未来’的家伙,就只能是渺小而软弱的存在。”
    虽然明知道没用,但强大的少女,依然向他发出了通告。
    “你马上回‘红世’吧。像你这样的‘使徒’,就算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也只会是给周围带来祸害,什么也做不了。”
    面对强者的最后一击,身为弱者的执着化作了声音爆发开来。
    “——呜,啊啊!给我住嘴——!”
    被怒气冲昏头脑的乌科巴克……深知自己卑微渺小的“使徒”,把他那“直接显现本性”的右臂向前挥出。然后,他以强烈的气息,向着装在手前端的金属环吹去。
    “呼啊——!!”
    霎时间,无数的肥皂泡,从那金属环中冒了出来。
    (是用于捕获的宝具吗?)
    像乌科巴克这种程度的“使徒”大概不可能构筑出什么复杂的自在法吧,而集装箱的内部状况和眼前的攻击究竟有着什么联系呢?在刹那间,少女经过对这些问题的分析,作出了结论——碰到这些肥皂泡的人就会被封闭在里面。
    然后,迎向那宛如诡异的洪水般涌来的肥皂泡——
    “哼。”
    少女只是不屑一顾地嗤之以鼻。然后,在身旁翻涌起一股绝无落空的连贯剑风。虽然这时候车身在高速公路上“咚喀”地大幅度颤动了一下,但是涌出的剑风,刀刃带过的曲线完全没有半点动摇。仅仅是把大刀挥舞了四五下,少女就已经把迫近自己的所有肥皂泡击破,消灭了。
    乌科巴克躲在肥皂泡的阴影中,因为恐惧而蜷缩着身子。
    “……怎,么回事……”
    “没用的。在‘贽殿遮那’面前,你的小把戏完全不起作用。”
    “啊,啊……呜。”
    就算是像他这种躲在世界的角落偷生的一介“使徒”,也听说过那把大刀的传闻。
    作为一种传说和迷信而被流传于世的恐怖怪物“天目一个”,其手上所持的神通无比的大宝刀,如今正握在眼前这个强大的火雾战士手中……不,正因为是强大的火雾战士,才会拥有这把刀。
    面对摆在眼前的这种无情的现实,卑微渺小的“使徒”在嫉妒之中,好不容易才混进一丝愤怒。他把表现出这两种感情的声音,像吹泡泡似的发泄出来。
    “咕,嘿咕……咕……”
    然后,他凭着自己的卑微渺小,让自己的感情发生逆转。
    “咕……呼,咕咕呼,呼……”
    用以推翻劣等感,而并非是战斗中劣势的王牌,正掌握在他自己手上。
    并非击退强者,而是戏弄威胁自己的对手,他能够做到这一点。
    这一切,都是他灰暗喜悦感的体现。
    “呼咕,哈,哈……”
    他笑了起来,然后把左臂从阴影中伸了出来,与装有金属环的右臂并列。
    “……这个,你知道吧?”
    在他的手掌上,有一个篮球大小的肥皂泡。
    少女稍微蹙起了秀眉。在他向自己展示出来的肥皂泡中,站着一个自己认识的少年。
    那就是滨口幸雄。
    他那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如今正空虚地凝视着空中,整体上呈现出的瘦削感,由于被缩小了的关系,而显得分外脆弱。如果当作玩偶来看的话,那种姿态的确可以说是艺术品了。
    可是,他并不是玩偶,他是活生生的人。
    丑陋的“使徒”正在对这一点进行说明。
    “嘿,哈哈,嘻嘻,这家伙还没有死……他还活着哦。”
    “你以为面对火雾战士,用人质这一招能起作用吗?”
    面对少女冷淡无情的反应,以及这可以说是相当于自身危机的回答,乌科巴克却不知为何笑着回答道:
    “嘿哈,哈,并不是,那个意思……你还没有,明白吗?”
    “?”
    乌科巴克依然以灰暗的嫉妒视线,回应少女那含有一丝怪讶之色的灼眼,然后慢慢站了起来。站在集装箱里面的身躯,几乎有足以碰到顶部那么大。在他的身体中依附着大大小小的肥皂泡,完全看不见本体。
    “我这个‘亚特兰提’,是捕获的宝具……把人封进里面。仅仅能,做到,这一点。在战斗上用的话,像刚才那样,已经是极限了。”
    (既然这样,为什么他还笑?)
    少女和亚拉斯特尔,两人都产生了这个疑问。正如他所说,肥皂泡的攻击已经消退。事到如今还举起宝具显摆的意图,实在让人难以捉摸。
    “但是,呢,嘿哈,嘻嘻。”
    相对的,乌科巴克正沉浸在支配局面的喜悦之中。
    “被放在里面的人,只不过,是不能动而已。全部,都还活着。还没有死。仅仅是不能动,仍然生存着。在你周围的家伙,全都是这样。”
    “只是不能动,但是依然生存着……?”
    少女突然间想起一个事件——作为自己出现在这个小镇的发端,导致自己跟这个“使徒”扯上关系的那个事件。
    “果然,那个时隔十年后被发现的男子,也是你干的?”
    乌科巴克在肥皂泡之塔后摇晃着巨大的身体,愉快地笑了起来。
    “哈,嘿哈,是吗,已经,十年了吗?因为,他头发变得黯淡,皮肤也起了皱纹,所以,我啃食了他,然后扔掉了。因为照片,我已经保存好,就算扔掉,也没关系。”
    “……”
    少女在对他的残忍行为感到愤怒之余——
    (不能放任这家伙不管。)
    出于作为一名火雾战士的使命感,在灼眼内燃点起激烈的斗志。
    “为了让它,马上消失,我把他的‘存在之力’,啃食到只剩下,仅仅足够构成火炬的,必须的份量。但是,没想到,他在消失之前,就被发现了。真是不走运,咕咕,嘻嘻。”
    肥皂泡……在那些被收起来等着发霉的玩具箱的阴影中,大大的眼球在环视着四周,最后落在握于自己左掌的物体之上。
    “因为,我的收藏品中,年轻的家伙,越来越少了,所以……就把这家伙……”
    他一卖弄的态度,把滨口幸雄举在眼前。
    “为了等他,穿上漂亮衣服后,在拿到手,所以隔了一天。是因为这样坏了事,吗?还是,因为我啃食了,那个妨碍我照相的,女人呢?”
    身为火雾战士的少女,并没有被他这种类似于挑拨的说法所迷惑。她只是把灼眼的视线固定在对方的身影上,如同要用视线烤焦他似的凝视他。
    为了冷静地看破对方的意图,少女绷紧了身上的每一条神经。被卷入这件事的滨口幸雄,大上准子被啃食的经过,都不能给她的这种紧张造成任何动摇。她的一切,都集中到自己跟眼前“使徒”的行动之上。
    在肥皂泡的阴影下,“缠玩”乌科巴克笑道:
    “嘻嘻,哈,嘿嘿,你还,不明白吗?”
    虽巨大却卑微渺小的——如今是——丑陋的自己,正从高处俯视那虽娇小却强大美丽的火雾战士。紧握着胜利的王牌。实在让人激动不已,坐立不安。
    “漂浮在,你周围的,所有的泡泡里面,都有人类。”
    利用“这个手段”,他已经多次让火雾战士出现了动摇和破绽。那简直就是信奉着世界平衡那种荒唐理论的火雾战士的习性。
    “这些人类,如果全部被啃食掉,将会产生,多大的扭曲呢。”
    在以“自己的未来英姿”为目标努力的漫长岁月中,要怎么样处置捕获后的少女呢。像往常一样卖给别人也不错。不过既然如此的美丽,那么放在身边,当作是胜利的纪念碑也不错。
    “看吧——!!”
    车子依然以高速前进着,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漂浮在集装箱各处的肥皂泡,这时候同时飘飘地向上浮起。
    那是塞在少女和乌科巴克之间,由数以百计的人类组成的肉盾。
    如果这么大量的人数同时被啃食的话,给现世造成的扭曲必定会有相当大的规模。
    但是,如果把眼前这些肥皂泡全部一扫而光的话,就会令无数的生命白白牺牲。
    (接,招,吧。)
    这种错综复杂的状况给对方造成的几秒钟的动摇——
    (这下子,就万事,解决了!!)
    可是,对乌科巴克来说,有这点时间就已经足够了。
    “咕喝——!!”
    如同暴风般的气息,被吹进了装在右臂前方的“亚特兰提”之中。
    出现的,却不是像先前那样的无数小泡泡。
    而是一个大泡泡……是耗费了他大半力量而生成的一个巨大肥皂泡。
    随着那直径几乎跟集装箱的宽度相同的球体向前推移,漂浮于空中的小肥皂泡,就像飞舞着的羽毛一般,轻轻的,缓缓的,避开了大泡泡。从火雾战士的一方看来,那就像是在一群人质当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牢笼一样。在动摇之中遭到这种出其不意的攻击,是不可能避开的。
    在如此确信着的乌科巴克面前,突然间——
    嘭!
    闪过一下炽红色的光芒。
    “——嘎,噢?”
    在惊愕得僵住了的他面前,突然出现了巨大肥皂泡向前推进,通过集装箱中间时留下的轨迹——被推开的无数小肥皂泡之间形成的空洞。
    在空洞的对面,是通往那个世界的出口。
    大大敞开的集装箱后部的铁门。
    以可怕的速度流过视野的高速公路。
    以货车为中心设置的封绝外壁的彩霞之光。
    出现在他眼前的闪光,是少女在自己脚底引发的爆火。她仅仅以一击,就彻底粉碎了他集中全力发出的肥皂泡。这一切,乌科巴克都完全没能理解过来。
    (——怎么,了?我的,攻击,怎么了——)
    大概是,逃跑了吧。在虚脱之中,他如此想着,然后,终于察觉了。
    (没有……落……)
    在他的眼前,“贽殿遮那”细身厚刃的刀身从斜上方横向砍出。
    (在道路上……?)
    等到他察觉到的事刚传递到心中的时候,向前方伸出的双臂已经从肘部被砍飞了。
    “——咕噢啊啊啊啊噢哇啊啊!?”
    宛如要打破那震撼了整个集装箱的嚎叫一般,少女——爆发起破坏泡泡的爆火,发出夺去敌人视觉的闪光,利用其喷射的势头跃上了集装箱上方的火雾战士少女——脚尖一踢集装箱顶部,飞扑而来。在落到集装箱底部的这段时间里,少女通过乌科巴克的两肘,确认了一下飘散着腐烂赤铜色火粉的斩击痕迹。
    那个痕迹,跟自己发动攻击的瞬间烙印在脑海中的那个位置分毫不差。
    知道了自己的技艺没有辜负所寄托的信赖后,少女的念上浮现出自豪的笑容。同时,以弓身落地积聚的力量再次跃起,发出毫不留情的最后一击——穿过贴附于他身体各处的肥皂泡间的缝隙,一记突刺直插那大块头“使徒”的眉心。
    “咕,呼噢,呜——”
    发出了几乎不能称为绝命嚎叫的呼气声……失去控制力的肥皂泡逐渐从他的全身脱落。
    真正的身体,呈现在少女的面前。
    就像是这件事比死还重要似的——
    “——啊,啊啊……”
    两只眼睛闪过一丝悲伤的神色,然后消失了。
    巨大的身体,没有任何气势地化作火粉散落,同时被吹进来的风卷走飞散。
    最后剩下来的,只有如同失去了归所而漂浮在空中的无数肥皂泡,作为情念残渣的照片,还有就是金属环型的宝具“亚特兰提”。
    看到如此光景的少女,并非出于感慨,而是作为实务上的解决,吐了一口气。
    “呼,看来歼灭了‘使徒’之后,那些泡泡也不会破裂呢。”
    “嗯,否则这么多人同时恢复原来大小的话,一定会酿成一桩大惨案了。可以说,没有破坏宝具是一个明智的决断。”
    “呵呵——”
    少女听到亚拉斯特尔的赞扬而回以一笑。然而——
    “——哇!?”
    “咯嘡”的一声,车身突然向一旁滑去,两人不由得大吃一惊。
    “什么!?”
    “唔,糟糕了,是司机吗——!”
    “啊!!”
    在乌科巴克已经被消灭的现在,从外界隐藏起这辆大型拖车的封绝,正由少女来维持着。刚才还以为跟以往的战斗一样,这样就算做好善后工作了,但这一次的战场,却是一辆疾驰中的车。
    驾驶着大型拖车的人,恐怕是乌科巴克的“磷子”(人类在封绝中是不可能行动的,这是显而易见的排除法)。因为那种程度的“使徒”不可能制作出高等的“磷子”,所以最多也不过是能自动行动的傀儡人偶之类的东西。如果那东西因为主人的消灭而停止运转的话——!
    “快停住车子!”
    “真是的,到最后也给人添麻烦!”
    “当——当——”古旧的时钟报时声响起。
    “嗯……?”
    大上准子的母亲从伏在餐桌上打盹的睡眠中醒来。
    “啊……已经这么晚了呀。”
    她并非向着任何人说话,也并非有意识地看着任何地方,只是在脑海里想着女儿的事。
    (准子她,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跟四天前放学后到处玩,却正好被夫妇两人碰上那次不一样,今天是正式的约会。
    (放学后去玩都已经做出那种事了,那今天就更……)
    当亲眼看到女儿做出那种事的时候,孩子已不成其为孩子,那样一种难以名状的不安与担忧,突然间就涌上心头。然后,那种感觉就马上变成悲伤与寂寞,让自己与丈夫异口同声地把少年骂个狗血淋头。
    尽管那些感情如今也依然残留在心底的某处,但在内心的另一侧,却对自己夫妇的愚蠢行为感到后悔不已。
    (不过……呢……)
    她“呼——”地叹了一口气。
    跟以前相比,如今的年轻人对恋爱的观念已经有了很大变化——这一点虽然心里也很明白。可是尽管如此,从身为人父母的角度来看,对看到的东西,以及由此而生的感情,是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接受的。如果那种感情,是悲伤和寂寞的话,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看来也不是个坏孩子。)
    身在旋涡中心的“滨口君”,虽然看上去很像一个轻浮的时髦少年,但就是面对单方面责骂他(现在自己也有这个自觉了)的自己和丈夫,也没有露出反抗和不负责任的态度,而是真的一脸抱歉的样子。
    (对了。)
    作为对那时候的道歉,请他来家里吃顿饭怎么样呢?她想到了这个主意。而且自己还弄坏了他送的手镯。先不说女儿,自己还是应该对他个人作出道歉才行。虽然也听说过现在的孩子不喜欢那种严肃的应对,但不知为什么,总觉得那个少年的话是应该会接受的。
    (从现在开始跟他搞好关系,也不错吧。)
    甚至还抢先一步,梦想着未来的事。
    那跟“孩子不成其为孩子”同义的;
    女儿作为一个人的未来之路。
    这一次,她却以积极的感情去想。
    (至于用什么借口来找他来,待会儿跟准子商量一下吧。)
    听了这个提议,准子会高兴吗?还是会心生警戒呢?……想象着那个时候女儿的态度,不由得笑了出来。她托着腮帮,眺望着开始变得昏暗的窗外景色。
    “准子,快点回来就好啦……”
    大上准子的母亲,在忘却一切的时刻来临之前,都一直在想着女儿的事。
    滨口幸雄醒来的时候,已经置身与高速公路停车场里的一个临时帐篷之内了。
    “怎么了,这里是……好痛!?”
    刚打算起来的时候,他就感觉到自己的头部传来类似于麻痹的痛楚。
    “啊,你先别动。”
    他的身边,一个不知是急救队员还是医生的白衣男子向他说道。
    听话的少年,还是依照吩咐,再次躺了下来。
    “那个……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虽然心想至少也该知道身在何处而提出这个问题,但他得到的,却是一个连听也都没听过的地名。
    (到底怎么了……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以躺着的姿势向周围看了一下,发现在这个高高的帐篷里,有许多人也跟他一样躺在床上。最奇怪的是,那些人几乎全是外国人,帐篷之中除了英语之外,还夹杂着其他各种语言的叫唤声。
    负责救护的人们,似乎也正在为这个迷你万国博览会头疼。
    “西班牙、不,唔……是巴西吗?有没有人懂啊!?”
    “这边好像是意大利人哦!”
    “我连英文都不懂啊!”
    “不懂的人就去倒杯水给他们,反正个个都是碰伤跌伤!”
    “支援的那边到底怎么样了!?”
    可以说是忙得不亦乐乎了。
    出出入入的人自然和很多,在敞开的帐篷出口那边,可以看到正听着身穿白衣的人说明具体情况的几个警察的身影。外面也设有好几个帐篷,看来似乎发生了相当严重的事件。
    (我到底被卷入了什么事件……?)
    他尝试回想了一下,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自己为什么会睡在这样的地方。本来应该是在城址公园——
    “!?”
    他突然间恢复了记忆。
    (准子!)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自己已经这副模样了,她也很可能被牵连在内!要快点找到她,要比任何人都更快找到她,尽快——
    (——!?)
    找到了。
    实在是轻而易举,滨口幸雄马上就发现了自己要找的少女——大上准子。
    在他刚想要坐起来是映入了眼帘的她,正把身体靠在支撑着帐篷的柱子前。
    (准、子……)
    如此思念着,如此渴求着,然而却不知为何,发不出声音,身体也动不了。
    大上准子也不知为何一直保持着沉默,静静地伫立在那儿,向自己回以注视。在充满嘈杂音的帐篷中,只有两人的周围,如同一个被孤立起来的异次元世界一般,宁静无比。
    (准子)
    如此思念着,如此渴求着,然而想发出的声音却发不出来。想马上跑过去的身体却动不了。
    大上准子则静静地凝视着自己,她仅仅是凝视着自己一个人。
    虽然毫无表情,但是却稍微以一种确认般的眼神看着自己。
    那样的她,让滨口幸雄产生了一个无法用道理解释的预感。
    她将会消失。
    是那样一个悲哀的预感。
    (准子!)
    无论如何思念,无论如何渴求,想叫出来的声音依然是叫不出来。想拥抱她的身体依然是动弹不得。
    在无计可施的自己凝视着她的时候,大上准子那可爱的嘴唇,缓缓地动了起来。
    开始了。她的消失,就要开始了。为了阻止她,只有拼命地在内心发出呼唤。
    (准子!!)
    一瞬间,大上准子的表情里闪过一种模糊的感情。
    (准、子)
    察觉了那种感情的时候,滨口幸雄的内心,不知为何感到了一丝踌躇。
    跟刚才的拼命不一样,有一种巨大的不自然感,还有一种巨大的寂寥感,让内心变得迟钝,失去了弹性。剩下的,就只有悲伤。
    一直都在看着他这一切的大上准子,轻轻一笑,然后以无音的方式,编织出一句话语。
    再见了。
    滨口幸雄感觉到,那句话如同涟漪一般,向着包括他在内的某些人和物,逐渐扩散开来。
    然后,他发现有某样东西正逐渐变得稀薄,直至最后变得完全感觉不到。
    到底那意味着什么,曾经意味着什么,已经无从得知。
    只是——
    (……你是……?)
    唯一知道的,是一个不认识的少女正在看着自己。
    在宁静的世界中,两人正互相凝视着对方。
    那个第一次见的,有着黑色长发的可爱少女,露出了迷人的微笑,让看在眼里的他,有一种被勒紧了胸口的感觉。然后,她底下了头。就像是要把脸藏起来一般,低下了头。
    (你是——)
    自己曾经面对那样的她思念着什么,而且还渴求着什么……正当他为这种不可思议感触的残渣而感到疑惑的时候,面前走过去一个身穿白衣的救护人员。
    (——)
    当他的视线再次落在那个位置上的时候——少女已经不在了。
    就好像,那里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人一样。
    可是,滨口幸雄却感觉到了。
    (……)
    缺少了。
    某种东西。
    缺少了某种东西。
    仿佛要找出那种东西一般,他挣扎着扭动脖子和身体——
    (……是什么?)
    突然,他发现在自己的手掌里,正握着什么东西。
    他把自己不知为何紧握着的手掌,张开在自己的眼前。
    在救护所的微弱光亮中,闪耀着光芒的物体,是一个由大小不一的桃色宝石串在一起做成的手镯。
    那应该是自己一鼓作气买下的高级品。甚至在哪家店买的都记得一清二楚。
    可是,不知道买的理由。自己明明还没有可以赠送的对象啊。
    突然,他从悬垂着的那个手镯之中,发现了。
    (……咦?)
    连接着一颗一颗宝石的细绳,中间不知为何被打了个结。
    那是在现成品中不可能出现的、但却是绑得很细致的结。
    (为……什么……?)
    他的视野,突然间朦胧了起来。
    (到底我……怎么了呢……)
    “啊,小伙子!你哪里痛吗!?”
    (怎么会……为、什么……)
    “喂,快来人啊!怎么了,你哪里痛?”
    (为……什么——?)
    对自己身处众目睽睽之下毫不顾忌,
    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悲伤,滨口幸雄,从眼眶中滚落出大滴大滴的泪珠,静静地哭泣了起来。
    一位少女,正独自一人走在高速公路的一侧。
    一辆又一辆的汽车开过她的身边,那幅光景,甚至会让人产生只有自己被遗弃在这里似的错觉……尽管察觉到自己的情绪,但少女依然露出了微笑。
    “呵呵,这身衣服的颜色——”
    因为在阻止大型拖车暴走之际,稍微干得过火了一点,在“夜笠”的内侧,无论是衣服和身体都沾满了煤黑色的污垢。虽然身体上的污迹已经用自在法“洁净之炎”除掉了,但是替换的衣服却留在了“那个家”没有带来。
    “——我本来还很喜欢的呀,你看。”
    “曾经”是临时母亲的那位女性,一边说“跟你很相配”一边为自己挑选出来的这套衣服,到处都布满了被撕裂和烤焦的破烂痕迹。已经连原来的颜色都看不出来了。
    “唔。”
    亚拉斯特尔简短地回答道。然后像是深思熟虑了一番似的——
    “这回的‘使徒’,非常容易对付。”
    说了一句根本无关重要的话。
    少女知道这是他好不容易才想到的一句相当笨拙的安慰之言,在寂寞之中又加上一丝喜悦,再次笑着说道:
    “是呀。不过,反而是跟周围那些人类打交道是的演技——很吃力呢。”
    她用语言的力量,把一瞬间略过自己脑海的那些人影吹散。
    正如她一直以来做过无数次那样。
    “要混进人类里面,真的是很吃力呢。”
    她说话的声音,已经恢复成往常那平静的、火雾战士少女的声音。
    把她培养成这样的“红世”魔神,经过片刻的犹豫后,回答道:
    “是、吗……但是——”
    面对露出惊讶表情的少女,亚拉斯特尔说道:
    “——在流浪生活的彼方,总有一天,会出现接受‘真正的你’的人吧。”
    “……那个,我觉得只会是惹来麻烦……而已啊。”
    感觉到自己产生了一丝畏怯的少女,又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的心情,把精神全部集中到火雾战士肩负的使命上来。然后下定决心,规定自己必须以此为准则来行动。
    (我是,火雾战士。)
    只要如此默念,心境就会马上随之平静。
    (好。)
    作为讨伐“红世使徒”的火雾战士——“炎发灼眼的杀手”的使命感——
    (我是,火雾战士。)
    就会创造出一直以来的那个坚定的自己。
    “希望下一次……能跟更强一点的‘红世魔王’战斗就好了。”
    “唔。”
    亚拉斯特尔也仿佛忘记了先前说的话一样,简短而深沉地回答道。
    少女用乌黑的眼睛抬头一看,只见那里有一个标识牌。
    离下一个出口还有十五公里。
    “下去之后,我想一下子多买点衣服,要买那种方便行动的。”
    “唔。”
    初春的太阳,已经缓缓西斜。
    在那样的昏暗中,浮现出一个指示牌。
    少女不经意地轻声读出了上面所写的文字。
    “大户,接下来……是御崎……吗……”
    火雾战士的少女,此时并不知道。
    在下一个夕阳西下的黄昏中,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还有在血红色的世界下,即将迎来的那一次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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