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那灰尘不在袁真眼睛里,而在她的心上。这可以从她眼睛深处看出来。但我不能说破,她是个很自尊的人。何况当初吴晓露抛弃我时,她还帮我做过吴晓露的工作,虽然没有成功,我一直心存感激。这也是我敬重她的另一个原因。我们在车上断断断续续地聊着天,一开始,没有一句涉及机关里的人和事,似乎有某种约定似的。袁真是去省城看女儿,我呢说是去朋友的公司办点事。我此行的目的是不能与人说的。后来她开始打瞌睡了,她的头在椅背上摇晃着。她眼角有浅显的皱纹向鬓角呈放射状地延伸,这是我没见过的,它令我莫明其妙地感叹不已。
快到省城时袁真忽然回头问:“徐科长,你说我这人是不是不谙世事?”
我摇头:“不不,你是目光敏锐,看透了世事。”
她淡淡一笑,不以为然,喃喃道;“也许晓露那句话是对的,当现实不能改变时,只有改变我们自己。如果我像她那样,可能在机关里就如鱼得水了。”
我说:“千万别,像晓露那样,你就不是袁真了,晓露这样的人到处都有,你袁真却只有一个,至少我只见到一个。你若像晓露,就得不到我的尊重了。”
袁真似乎很惊奇:“你怎么这样说?还记得那年我们在一个调查组时,你有事没事总要和我说起晓露。我一直以为你旧情未忘,藕断丝连呢!”
我说:“也许吧,晓露毕竟是我的初恋,它太铭心刻骨了。可这并不意味着我赞同她为人处事的作派。爱是种奇怪的东西,有时候你想甩都甩不掉。人们不是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么,其实有时女人不坏,男人也不爱的。”
袁真沉默了,想着心事。
我又说:“不过我知道,我要是成了你妹夫,日子也过不好的,说不定正闹离婚呢。”
袁真低语道:“有时离婚也许是件好事。”
我敏感到了她心中的某些东西,忙转移话题:“其实,机关里好些人蛮敬佩你的,真的,包括一些领导,因为你的清高正派是很多人做不到的。当然,你要是再随和一点,不那么较真,也许更好。像有的女干部,为人圆滑,随机应变,嘴巴荤素皆宜,愿意在口头上让别人占便宜,但并不一定失去尊严,这样的人往往在机关里游刃有余,步步高升。”
她点头:“我知道,但我就是做不出来。”
我说:“你这人太纯粹了。”
她说:“我要是真纯粹就好了,也就不会有烦恼了……我真不明白,别人为何要觉得我清高呢?包括你,也这么看我。我实在没有想清高啊。”
我笑道:“嘿嘿,你的清高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就像梅花的香气一样,自己看不见,别人却闻得到。清高是一种素质,你有了这种素质,想不清高都不行。”
她嫣然一笑,不作声了。
大巴到站了,我招了一辆出租车,先送她到了一中门口,然后就去了我要去的地方。那是一家门面很小的电子器材店,我是从网络上查到的。我买到了我要的东西,微型无线摄像探头、显示器等等。
当天下午我就赶回了莲城。因我家住在城市边缘,路途较远,为方便工作,所以给我在旧办公楼里安排了一间小小的休息室。它在新办公楼后一百五十米远的地方,正好在五百米的无线可控距离之内。只要将买来的器材安装好,它便成了只属于我一个人使用的监控室。
我调试好了所有监控设备,但我暂时还安装不了摄像探头,我还没有机会潜入到秘书长的办公室。我只能等待。我是在恍惚的状态中做这一切的,我被一种不可知的力量支配着。当我静下来,回忆起与吴晓露恋爱时的种种情形,不由耳朵一阵发烧,我想,这种力量也许就来自难以忘怀的初恋。
袁真说得对,我确实旧情未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