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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辨
    方进了二门,门边早有个丫鬟在那等着了,见他们过来,急忙施礼道:“还请大老爷止步,这是人家内室。”大老爷气的胡子一抖一抖,指着叔洛对丫鬟道:“这是你们家主,难道他不能进去里面?”丫鬟身形动都不动,礼数周全的道:“大老爷,从来都说,我们老爷十年前已经没了,这又是哪里来的?”
    大老爷胡子一抖,手指丫鬟,只是跺脚不止,留哥听了这话,却知道娘心里在想什么,又见大老爷这般情形,忍住笑,对大老爷道:“大伯,就是小户人家,也分个内外的,还请大伯先回去。”大老爷袖子一甩,对留哥道:“难道你爹也不能进去?”留哥还没答话,玖哥上前,带行不行的行个礼:“大伯的教导,做侄子的虽然不得不听,只是这事也有分说,娘曾数次托人去山东寻过,做侄子的也曾亲身去寻,都是毫无音耗,今日突然来了,侄子心里也有些嘀咕,还请先回去,等我们母子商议个实情再处。”
    玖哥这番话,却透着不信,大老爷胡子不由一翘,皱眉道:“你这孩子,怎的说这样胡话,我是你大伯都认出这是你的父亲,你做小辈的怎么会不听呢?”玖哥正欲开言,留哥上前道:“哥哥说的有理,父亲当日走时,侄子们还小,这猛不定来个人就说是自家父亲,却也有些迷糊,大伯虽然认下了,只是这是大事,还须遣人去山东查问了,问个究竟再说。”
    大老爷被这话堵住了,肚里思量一下,要待再说,丫鬟趁机对玖哥道:“玖大爷,奶奶说了,今日是你好日子,还请回了新房。”玖哥点头,对大老爷又施一礼,临走还对留哥使个眼色,就进去了。丫鬟又转身对留哥欲要说些什么。
    大老爷见了这般情形,怒指留哥道:“你们两个不孝的儿子,怎的这般,那可是你们亲生的爹?”留哥瞧眼一直没说话的叔洛,见他脸上神色变化莫测,细瞧这模样,依稀还有些记得,肚内也有七八分想着这是自己的亲爹,初时也想认他,只是转念又想起这十多年来,自己母亲的Cāo劳,对父亲也有些怨恨。
    况且方才在席上,听的他另有了妻儿,源哥还口吐狂言,称休了自己母亲,同为男子,怎能做这样不义之事?只是碍着自家大伯,也只得随着进来,等到听了丫鬟所说,做儿子的心不由多偏袒了母亲这边,自然也就随着母亲的话说了。
    听见大老爷这样说自己,留哥轻笑一声,意有所指:“大伯这话错了,侄子一没yín了父妾,二没卖了妹妹,三没败了家私,这不孝二字,实不敢当的。”大老爷气喘不已,却也没法驳了这话,源哥听留哥这话,句句指着自己,仗着这里叔伯,都是偏着自己的,脖子一挺道:“那些事,你孩子家,有甚知道的,这亲亲的父亲不认,不是不孝是甚么?”留哥听了这话,正色对源哥道:“哥哥这话说差了,这父母都是一般的,哪有母亲没有发话,儿子就自作主张的事呢?”
    大老爷听了这话,知道今日这二门是进不去了,也休想再见萱娘一面,思量一会,伸手出去拉住叔洛:“三弟,这里不认,大哥认了你,随我回去罢。”说着气冲冲走了,叔洛自进了庄子,见这里休整一新,方才席上又有人道,萱娘孤身一人,持家有方,胜过男子,厅上虽匆匆一面,却也忆起旧日的事情,再则自己两个儿子已经长成,说话应对都极礼貌,心里百般滋味,不知是愧是悔,来到二门这里,却不停思量,全似丢了魂一般,此时哥哥说了,也就随着他自去。
    瞧在留哥眼里,却是自己的爹竟没有丝毫父子之情,留哥不由黯然,却还是全了礼节,恭身送过,问过丫鬟,知道萱娘和罗大嫂在房里,关着门在说甚么,忙急急进到里面。
    到了萱娘门口,却是无人的,留哥轻轻叩门:“母亲,儿在此。”里面鸦雀无声,留哥怕娘出甚事,心头直跳,又叩响门,还是没有回应,正欲推门,就见玖哥夫妻来了,还都穿着喜服,英姐和自己娘子跟在后面。
    他们都是一脸忧色,留哥上前对玖哥道:“哥哥,今日是你新婚大喜,还是回新房罢。”玖哥未曾答话,紧皱眉头的昭儿就说话了:“小叔,这事也是大事,总要娘拿个主意,不然我们都不心安。”怡姐也点头。
    只听门吱呀一声开了,众人忙都抬头,出来的却不是萱娘,是罗大嫂,她咳嗽一声,对玖哥道:“你娘说了,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洞房小登科,还不快些回去。”玖哥一个我字就卡在喉咙里,昭儿上前:“舅母,就让我们进去瞧瞧娘罢。”
    萱娘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都各自忙各自的去。”说着就叫怡姐,怡姐忙应了一声,听见萱娘道:“那些东西可都收拾进来了?还有给亲戚们的回礼,都要准备了,别叫人瞧笑话。”
    自怡姐进了陈家的门,还没听过萱娘这样严厉的口气,呆了一呆,正要说话,旁边就有人道:“三婶,东西都收拾好了。”原来是惠姐也来了,罗大嫂瞧人来的越来越多,不由往里面瞧了一眼,欲言又止。
    萱娘听见连惠姐都来了,叹了一声,听在孩子们的耳里,却着实有些难受,玖哥瞧瞧留哥,昭儿握下英姐的手,惠姐靠在门边,几个孩子都想开口说话,萱娘已经出现在门口,她眼圈微有些红肿,神色倒还自然,走到他们面前,伸手替玖哥拿掉喜服上不知道甚时候沾上的草,嗔怪的道:“你做大哥的,怎么不带头听娘的话,自去做自己的,还带着他们都来这里,难道娘还会出甚事不成?”
    玖哥方想说话,却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思绪,眼前有了雾气,竟定定的说不出话来,萱娘一笑,拉着他和昭儿的手:“今日本是你们夫妻二人的好日子,百年好合,竟在今夕,哪能为了旁的事分心,快些回去罢,那些事自有我处置。”昭儿有些担心,却只叫得出一声娘,萱娘拍拍她的肩:“儿,日后这家,就要你和你妯娌两人管了。”昭儿听了这话,不觉一凛,看向萱娘,萱娘一哂:“娘有了媳妇,难道还要娘亲自管家不成。”
    昭儿心有些定了,萱娘推着她肩:“快去罢。”玖哥心中,也转过几个念头,只是他素来知道,萱娘见识非常人可比,又见她连声催促,若再不去,恐是不好,只得看着萱娘道:“娘,无论有了甚事,儿子只认娘这个娘。”
    萱娘笑容更深:“罢,那无赖的话你还真听了,没的算计。”惠姐却已经知道自家哥哥回来了,听了萱娘这话,身子不由抖了抖,萱娘把她拉过来:“放心好了,有三婶在,没人敢把你怎么样,你也快回房去,这下个月就要出嫁的人了,要把身子养好。”
    萱娘说完,却见眼前这几个孩子还是一个也不动弹,瞪他们一眼:“怎么,还不相信你娘了?都快些回去,难道还要娘拿棍子赶你们回去不成?”接着叫玖哥:“你做大哥的,今日又是你的喜日子,快些回去罢。”
    罗大嫂上前推他们转身:“快些走罢,你娘这样说,自有她的道理。”玖哥他们虽则不放心,却还是转身走了,只是脚步都是拖的,等他们走了,萱娘的肩膀这才垮了下来,和罗大嫂进了房。
    罗大嫂关了门,对萱娘道:“小姑,这事?”萱娘倒了杯茶,也不管冷热,就喝了进去,冷笑道:“还能怎么的,他要回来,这里总是他的家,难道我拦着他不成?”罗大嫂也有些口干,倒了杯茶,喝进口里,尽是冰凉的,忙把茶吐出来,连声叫丫鬟过来换茶,丫鬟忙应了,进来换了壶热茶才出去。
    罗大嫂喝了一口茶,对萱娘道:“拦是拦不成的,只是小姑,你也休嫌做嫂子的小气,他既带了个人回来,虽说轮先是你,轮长也是你,只是难保他有些甚念头,到时这些你苦挣的家私,难道要拱手让与别人不成?”
    萱娘此时觉得有些疲乏,打个呵欠道:“瞧他也不是有那样本事的人。”说着闭了闭眼:“大嫂,天也晚了,你也别回去了,就在这歇了,等到明日再回去罢。”罗大嫂坐到她身边,拍着她背道:“小姑,这等我怎么放的下心回去?”
    萱娘长叹一声:“这等事体,虽则匆忙,也要计较个长法。”罗大嫂听她这样说,知道她心里已经有了想法,试探的问道:“小姑方才命人去寻小喜,究竟是何主意?”萱娘已经倒在床上,闭了眼道:“我也没旁的,就想知道,三爷在山东十多年,都做了些甚么。”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罗大嫂一推,见她已酣酣睡去,心里一酸,却也没有旁的办法,小声叫来丫鬟,替她脱衣卸袜,盖好被子,这才吹灭蜡烛,自己去安置。
    这晚却除了萱娘,人人都不好睡的,玖哥新房里的烛光亮了一夜,留哥房里也没熄了灯,英姐和惠姐两个虽然躺到床上,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只不过胡乱打个盹,巴到天明,各人起来,胡乱梳洗过,就等着萱娘来找。
    等了许久才有丫鬟来到,只是笑着道:“姐姐们怎么也不去厅前,今日新妇还要见婆婆。”英姐和惠姐对看一眼,怎么连这事都忘了,忙携手来到厅前,萱娘却已盛装坐在堂上,手里还拿着给媳妇的礼,见了她们两个,笑道:“怎么睡到这时候,还要丫鬟去叫。”
    英姐方想说话,留哥夫妻也来了,英姐见二哥二嫂的眼睛都是红的,想来他们也是一夜没睡,上前行过礼,各自坐下,萱娘却还是依旧,脸上露出笑容,等着新人来,玖哥夫妻双双穿着大衣服,来给萱娘磕头,萱娘受了礼,昭儿把做的鞋袜给萱娘送上,萱娘打一看,笑道:“我儿果然有心,这可比平时做的要精致多了。”
    昭儿面色有些微红,虽说和萱娘是终日厮见的,不消做势的,只是这总是新嫁娘,太过大方了也不好,萱娘笑着说了几句套话,正待要唤他们起来,就听见有人的声音:“三婶,你也太不知礼,这媳妇进了家门,哪有拜见公公的?”
    听声音又是源哥,惠姐瞧见自家哥哥,不由紧紧拉住英姐的手,英姐拍一拍她的背,对源哥怒目而视:“源哥哥,你也太不像了,你说我娘不知礼,这话却是你做侄子的应说的吗?”源哥没料到英姐竟然如此伶牙俐齿,不由语塞。
    萱娘此时已经把玖哥夫妻叫起,轻轻一声:“英儿,别人无礼可不能学了。”英姐吐吐舌头,脆生生应了声是,萱娘这才抬眼去望叔洛:“汪老爷,请坐罢,三年前在泰山还愿得的那哥,长的可还好罢?”
    这话一出口,堂上众人都愣了下,大老爷心里不由嘀咕,怎的这萱娘知道,叔洛托名姓汪,难道她已知道底细不成?还在想法,叔洛已经开口道:“萱娘,我我。”却话不成句,萱娘轻轻一叹:“你回来要做甚么?”
    虽只轻轻一句,叔洛却不知如何回答,他和萱娘十年夫妻,萱娘在他心里,却是进退有据,从无差错的,虽缺少些柔情,却是爹娘眼里难得的好媳妇,虽称不上举案齐眉,却也是少有争执,当日离开湖州,却也赌了口气,瞧萱娘怎么应对。等到入赘万家,万氏却是个温柔多情的人,两口过的甚是恩爱,湖州这边自然也就淡了,听了源哥的话,还当自己终是抓到萱娘的错处,兴冲冲回来,却从昨日到今日,那股劲渐渐小了,等到听的萱娘这样问,虽依言坐下,却不知怎么应对,两行泪就落下。
    源哥见三叔坐了下来,却不说话,记忆里面,自己这位三叔,对三婶与其说是夫妻恩爱,不如说是子依从母,本以为他在外面这十多年,有些长进,谁知萱娘这么一问,他又说不出话来,心里着急,张口道:“怎的不能回来了,湖州是家乡,这里还有祖宗的墓,三叔怎的不能回来。”
    大老爷也在旁边道:“是啊,三弟妹,你这话问的奇怪,三弟怎能不回来了?”萱娘把桌子一拍,指着说的兴头的源哥就道:“来人,给我把这无赖哄了出去。”站在下面的下人们答应一声,上来两个小厮,一边一个就要把源哥拖出去,源哥到了此时,急了,拉着叔洛的手道:“三叔,怎的你家下人要赶我?”
    只是叔洛怅然若失,那还听的到他的声音,萱娘下巴一抬,对那两个小厮道:“还不哄了出去?”小厮见没人拦阻,忙把源哥拖了出去,大老爷本欲拦阻,却是被萱娘眼睛一瞪,顿觉没了意思,讪讪坐下。
    萱娘见叔洛不说话,用帕子擦一擦嘴角:“好了,新媳妇也见过了,礼也完了,各人散去罢。”话虽这样说,却没一个人动,大老爷急忙上前道:“弟妹,这三弟回来,你也不说让他进家门?”
    萱娘眼皮轻轻一抬,看向大老爷,似笑非笑的道:“大伯,当初说叔洛没了的人是你们,现时说这是叔洛的人也是你们,实在是让我为难。”大老爷不由一怔,萱娘已经起身,对大老爷道:“从没有个随便认丈夫的理,这样罢,我命人去山东寻访寻访如何。”
    说着就对留哥兄弟道:“替我送他们两位出去。”自己就进去里面去了,大老爷又碰了个软钉子,不由望着萱娘的背影,只是不好说话,留哥忍住笑,走到大老爷身边道:“大伯,想来你家事情也忙,不敢多留。”
    说着转头望着叔洛:“汪老爷,是非曲直还等从山东的信回来了再说。”叔洛见儿子这般,只是长叹一声,正要出门,听见英姐小声说了一句:“爹答应过年给我做大红袄子穿的。”却再没有旁的了,叔洛不由闭一闭眼,泪落的更凶,还是走了出去。
    萱娘既这样发了话,自然也不好长来打扰,大奶奶陪着万氏,在湖州游玩罢了,大老爷和叔洛弟兄,也只是等着那边有甚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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