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趴在床上失声痛哭,恐怕没有哪个孩子像我这样伤心过。浑身冰冷,心想也许天亮前自己会死去,这种想法倒让我感到一丝安慰。后来想想,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我稍大一点的时候,我可能会精神崩溃的。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渐渐忘却了那些痛苦,遗忘使我走出了伤心的阴影。
莎莉文老师从没听过《霜仙》的故事,也不知道《布莱迪和他的伙伴们》这本书。在亚历山大?格雷厄姆?贝尔博士的帮助下,她仔细调查,最终弄清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索菲亚?C?霍普金斯夫人曾有一本坎贝尔小姐的《布莱迪和他的伙伴们》,1888年夏天,我们正好和她一起在布鲁斯特。现在她已经找不到那本书了,但她告诉我,当时莎莉文老师正外出度假,为了给我解闷,她便给我读各种各样的书,至于是否读过《霜仙》这个故事,她已记不得了,但她确信曾给我读过《布莱迪和他的伙伴们》这本书中的一些故事。书为什么找不到了,她解释说,卖掉房子前她处理了大量青少年读物,诸如老教材和童话故事之类,而《布莱特和他的伙伴们》很可能就在其中。
当时这些故事并没有给我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但故事中的生词却给没有其他任何娱乐的我带来了不少乐趣。虽然读故事的情景我一点也记不得了,但我却无法忘记我曾努力记住这些单词,想等莎莉文老师回来后解释给我听。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故事的语言深深烙在了我的脑海里,只是很长时间以来没人意识到,而我自己也不清楚。
莎莉文老师回来后,我并没有向她提起《霜仙》这个小故事,很有可能是因为她一回来就给我读了《小少爷方特罗伊》,我满脑子装的都是这个故事。事实上坎贝尔小姐的故事我只听过一遍,当时也暂时将它抛在了一边,但后来部分记忆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来,而我却一点也没怀疑这是别人的思想产物。
在那段痛苦的日子里,我的朋友们给我寄来了很多饱含关爱与同情的信件,陪我走出人生的低谷,除一人外,他们至今仍都是我的好朋友。坎贝尔小姐也亲自写信鼓励我:“将来总有一天,你也会写出伟大的作品,给人们以鼓励与帮助。”但这个善意的预言至今还没成为现实。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为消遣娱乐而写东西了,因为我总是害怕写出来的东西不是自己的。有很长一段时间,即便是给母亲写信我也是提心吊胆的。我战战兢兢反复读每一个句子,直到确信这些语句不是从书中得来的。若不是莎莉文老师耐心地鼓励我,恐怕我这辈子再也不会产生写作的念头了。
后来我读了《霜仙》,又回头读了自己曾写的一些信。这些信中果然也借鉴了坎贝尔小姐的东西,其中有一封1891年9月29日写给阿纳戈诺斯先生的信,信中的措词和观点与坎贝尔小姐书中的十分相似。当时,我正在写《霜王》,满脑子都是这个故事,像其他信件一样,那封信的某些段落中也包含有这篇故事中所使用的一些语句。比如,我在信中假想莎莉文老师向我描述秋天金黄的树叶:“是的,美丽的秋叶足以安抚我们对短暂夏天的眷恋之情”,而坎贝尔小姐的文章中有几乎相同的语句。
那时我养成了一种习惯,常常汲取了喜欢的知识后,再把它们当作自己的东西表达出来,这在我早期的书信及写作中经常看到。我曾写过一篇文章,描写希腊和意大利的古城,华丽的语言都是从别处拿来的,只是稍加润色而已,出处我已记不得了。我知道阿纳戈诺斯先生喜欢古迹,对希腊与意大利更是情有独钟。于是我便在读书时刻意搜集相关的诗歌与历史,以便讨他欢心。功夫不负有心人,阿纳戈诺斯先生夸奖我描写古城的文章“很有诗意”。但我不明白,他真的相信一个又盲又聋的十一岁女孩能写出这样的文章?不过,我并不认为文章中没有自己的观点就一文不值了,毕竟它表明我能用生动形象的语言和饱含感情的文字描述美好事物抒发浪漫情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