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本应十分圆满。一轮圆月高高挂于空中,星子零落点缀夜幕。那妖狐眼见着便要不敌落败,如此便能让她过一过捉妖瘾。然那厢南襄上仙的哀嚎声却是让人着恼,每每凤君与花不迟胜上一招,他便万分不应景地低泣一声。
是以狐九瑟心中甚是不满,不顾面面仙姑阻拦,便现了形走至南襄上仙身后,拍拍他的肩恳切道:“苏公子,你瞧瞧上边,少觅与小花狐狸捉妖捉得正欢。你不给他二人加油鼓劲便也罢了,为何还要哭丧着一副脸,莫不是觉着他二人输定了不成?”
“仙姑,求仙姑救救紫儿!求仙姑救救紫儿!”南襄上仙怀中紧紧搂着龙九殿下的肉身,见突兀出现的狐九瑟却也不惊,只腾出一只手来攥住她的裙角,清俊的面孔上满是凄然与乞求,如何能寻到一丝一毫当初南襄上仙的清冷气质?
狐九瑟望了眼昏迷不醒的龙九殿下,犹豫着侧脸问道:“面面,若我救了他,可会改变他二人的命格?”
面面仙姑亦有些踟蹰,道:“许是……许是有些不妥罢。”
南襄上仙攥着她衣裙的手微微颤抖,漆黑的眸中近乎悲绝的目光将她笼罩其中。狐九瑟不禁微一蹙眉,只觉陷入一片迷茫雾色间。那一颗对男女之情尚是懵懂的心,此刻似是被何物轻轻触动,如白皙纤指撩拨琴弦,灵巧却不莽撞。
“求仙姑……”他面色苍白神情慌乱,口中低低不住乞求。
狐九瑟终抵不过他殷殷企盼,蹲下身子,伸手往龙九殿下印堂一探,却蓦地大惊道:“怎会如此?!他的魂魄怎的不在体内?!”
面面仙姑闻言忙仔细观了观龙九殿下的面色,一派安详间却苍白如轻薄宣纸。呼吸微弱不稳,似是不消片刻便会西行而去。
南襄上仙猛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目光中渐然渗出寒意,问道:“仙姑的意思可是紫儿的魂魄不见了?为何会如此?当初我答应助你们捉妖之时,凤君明明说过不会伤及紫儿半分,如今却又是个什么说法?!”
狐九瑟不悦皱眉,一甩手撇开他的钳制,道:“你这是何意?莫不是在责怪我们不成?你要晓得,若非今日有我们帮衬着你将妖狐自他体内引出,待到明日,他便不止是失了魂魄这般简单,你与他二人怕真真是再无相见之日了。”
当真是好心没好报,这南襄上仙前世的脾性便不怎的,这一世却也不知长进一些。心中正暗自埋怨着,却突闻三声“瑟瑟当心!”另一边的腕子被面面仙姑一把握住,紧接着便脚尖触地将她带离十步之外。
再瞧向适才她所站之地,入目却只见一个半尺大坑,其间燃着几簇突突跳动的火苗,骤明骤暗,如鬼火飘渺。幸而面面仙姑机灵,若是不然,她此刻怕是早已变作一团灰烬,扬洒于空中。
而南襄上仙亦身手矫健地搂着龙九殿下翻滚至一旁,因而也无大碍。
又是一晃眼间,凤君与花不迟便双双落下半空,背对着狐九瑟将她护在身后。妖狐哈哈大笑着立于雕栏之上,一双细长的眼眸在众人间逡巡一个来回。
狐九瑟怒道:“你这妖狐,竟敢偷袭本上仙,好不卑鄙!”
那妖狐混不在意,只盯着她上下打量一番,啧啧叹道:“见二位上仙这般护着这位仙姑,可皆是倾心与这位仙姑?可惜了可惜了……”深深望了眼凤君,勾唇一笑,“没想到如此美人,品味却是甚差。”
他话音方落,花不迟便反唇相讥道:“你这妖物又怎会知晓何为欢喜?”
凤君亦情深切切地将狐九瑟一望,淡淡道:“不错,我确是喜欢瑟瑟。然我却不觉瑟瑟有哪点不及旁人,不过即便是她有万般的不好,我亦会一如既往地喜欢她。昨日,明日,后日,每一日,我这番心意皆是不会改变。”
然狐九瑟视线触及自他一双清眸中满溢而出的悲伤,心中竟是陡然一震,一股前所未有的慌张与无措凶猛袭来。她几乎是惶然地撇开脸去,不敢注视那一张清雅却哀愁密布的面庞,连妖狐那一番话语也忘了反驳。
南襄上仙却在此时如着了魔般欺身朝妖狐冲去,口中恨恨道:“你这妖物,快些将紫儿的魂魄还来!”
妖狐又是哈哈一笑,只稍稍一弹小指,一道疾光击中南襄上仙的胸口,他整个人便猛地往后一仰,噔噔倒退了数步,背靠着树干瘫坐于地上,嘴角缓缓淌出一丝殷红血迹,一双眼眸满是愤恨地怒视着冥离。
“怎的?不服气?”妖狐轻哼一声,眸中尽是蔑色,仿佛方才将南下上仙压于身下胡乱啃亲之人并非是他一般。
南襄上仙眸中镌着一丝深情望向不远处的龙九殿下,垂目闭眼,低声道:“你杀了我们罢……既是此生无法再相守,不如早些投胎转世。”又喃喃自语道,“紫儿,你等着我。待到来世,我定还会再寻到你,到那时,你我再相守至老罢……”
狐九瑟眉间微蹙,面上略有茫然之色。呆了一呆,心中忖道:这便是南襄上仙对龙九殿下的承诺么?若是他二人当真轮回转世,又岂会逃得过一碗忘尽前生的孟婆汤?到那时他二人便再也记不得对方,又如何能寻觅相守?
妖狐却是揶揄笑道:“哦?这便是你们凡人口中的‘爱’么?既然你执意寻死,老子成全你们便是!”说罢便自一旁树枝上折下两片绿叶,不知施了何种妖术将绿叶幻作两道利器,异芒陡现间一左一右冲南襄上仙与龙九殿下疾飞而去。
南襄上仙安静倚于树旁,面上无一丝惧怕之色。
凤君与花不迟自是不会瞧着他送死,二人当下便又一个疾行上前欲挡下利器。却未曾想到那妖狐蓦地勾出一抹笑意,挥袖间有万道白光飞射而出,二人只得挡于南襄上仙与龙九殿下身前,全力将那些利器挥落。
而妖狐却甚是狡诈,竟趁此时跃身朝狐九瑟这厢奔来。她本陷入迷乱思绪之中,便也未曾注意自己身侧多了一道如鬼魅般身影。而面面仙姑慌乱间欲以葫芦将他收服,却被他重击一掌蓦地飞身出去重重摔于地上,便晕了过去。
待她回转神来欲自袖中抽出连珠金鞭之时,却只觉一波大力侵袭而来,手腕一软竟是施不出半分气力,又被那妖狐的手掌在肩上轻轻一拍,便再不能动弹。
凤君与花不迟大惊,纷纷上前几步却又蓦地止住。
花不迟微举手中折扇,扇面旋然展开,如轻风般拢起坠落于地的深浅碧叶,眯了眯眼眸戾气四溢,冷冷道:“她岂是你这种小妖可碰得的?识相的便赶紧撤了妖法,否则莫怪我不客气了!”
狐九瑟浑身上下且只剩下一双眼眸能骨碌转动,一眼便瞥见妖狐脸上瞬间闪过的恐惧。心中却有些奇怪,这妖狐为何对着凤君嬉皮笑脸,却是对着比他少了好几万年修为的花不迟这般害怕?
虽说有些疑惑,却也是来不及细想,只因着花不迟那番话与着实激怒了他。此刻那妖狐一只尖利狐爪正放于自己面侧,阴森寒光泛入她眼中,引得她生生打了个寒噤。
妖狐又开口道:“你休要唬我,老子才不怕你些个狗屁神仙!哈哈,你们要老子放了她却也不是不可!她与那娘们的魂魄,如今皆在老子手中!若老子只许你们选其中一样,你们是要她,还是要那魂魄?”
凤君稍一犹豫,侧目望了眼了无生气的南襄上仙。
花不迟却轻笑一声,便是皎皎月色亦是比不上他此刻勾唇一笑,嗤道:“这有何好问的?我自是选瑟瑟。”
狐九瑟使劲挤眉弄眼,赞赏地将他一望。
那妖狐却是笑道:“哈哈,你们这些个狗屁神仙真真是自私,还妄称什么普度众生?!可笑至极!可笑至极!!”又将锋利的指尖顶着她颈间跳动的脉搏,道,“若是我此刻便了结了她,不知你二人又会如何地伤心?”
凤君手提利剑,脊背略有些僵直,却是温和一笑,对着狐九瑟安慰道:“瑟瑟放心,我定不会让他伤你半分。”
狐九瑟又眨眨眼,脖颈间坚硬冰冷的温度却使得她不由暗暗叫苦。
妖狐再不多言,望着众人挑了挑眼尾,眸中尽是戏谑。而利爪却是猛然高高举起,紧接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朝她的脖间刺戳而去。
一道银光划过狐九瑟惊恐的眸间,耳边忽闻两声暴喝,眼皮垂了垂,心慌气促间便脚下一软倒了下去,再无知觉。
……
恍恍惚惚之间,闻得耳畔有滴水清亮之声。
狐九瑟不知昏了多久,迷蒙地睁开眼,便瞧见正上方悬浮着几颗夜明珠,将原本黑沉沉的山洞照得如白日透亮。洞壁上映出一方巨大人影,她侧过脸眯缝着眼望了望,却是妖狐盘膝坐于山洞中央,一张面孔隐约透着些许憔悴,额间亦有豆大汗珠滑落。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幸好仍是完好无损。
妖狐双目倏地睁开,望着她哼道:“真是个无用的神仙,老子不过是吓唬吓唬你,竟也会晕了过去!”
狐九瑟一溜烟站起身,怒视着他,道:“我若架了把刀在你脖子上,看你怕是不怕!”又反剪着双手踱了个来回,絮絮叨叨,“少觅与小花狐狸怎的没能将你捉住?,真真是叫我失望……”
他掸掸衣袍,细长的眼眸将她望了望,倨傲道:“这有什么好失望的?那美人与那骚狐狸怎会是老子的对手!捉不住老子自然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你要想什么补偿,不妨一说,反正你也……”
狐九瑟未待他说完,便立刻回首扑闪着眼眸将他望着,欣喜道:“如此甚好,你现下便放我回去罢!”说着便移动身形欲出山洞。
那妖狐却一把扯了她的衣领,恨恨道:“老子还没说完,你心急个什么!放你回去,如何有这等便宜事?老子的妖力还未曾恢复,如何能放你回去?!”
狐九瑟恍然忆起他曾说过的话语,便义正言辞道:“我如今已有了少觅,你若想与我双修,是万万不可能的!”
他却是哈哈大笑,道:“老子才不屑与你这般修为低下的女神仙双修!老子将你捉来,也不过是见着你身上有几分仙气,若将你吃了倒也能补补身子罢了!”
“你你你说什么?你想吃了我?”狐九瑟面色一变,心中大惊。
那妖狐又是一笑,拂袖走至洞口,伸手拢起一方结界将她困在洞中,冷冷道:“你若是有些见识,便应知道此处乃是聚妖山。他二人若想闯入此处,便是拼尽了全力,怕也是难以办到。你还是乖乖地待在洞中等我回来,莫要乱跑。省得被别个妖怪捉去剥皮剔骨食肉,便是更加惨了。”
说罢回眸投给她一瞥,细长的眼眸中藏着嗜血般狠厉之色,如冽洌寒风渗入心肺刺入骨髓。
狐九瑟怔怔地望着妖狐渐然离去的背影,脑中如遭重击空空一片,心里却是不由头一回生出些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凄然恐惧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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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这聚妖山顾名思义便是聚集万妖的地方,山外罩有一道屏障将它牢牢护住,若非妖族,便难以入得此山之中。即便有仙者闯入山内,却也是无法施展仙法,与凡夫俗子无异。是以千万年来,并未有仙者敢擅闯聚妖山,生怕被山中妖怪所害失了修为。
因而狐九瑟被那妖狐困在山洞之中数日,也未能寻着脱身之法。而那妖狐又是连日不归,便只余她一人整日整日对着洞壁发呆。待无聊到了极致,便扑到草堆中倒头便睡,暗自思忖着能为日后与妖狐相斗时积攒些体力。
这一睡,便又不晓得过了多少时光。
待她自睡梦中转醒,伸个懒腰正打算继续去盯着洞壁发呆,甫一坐起身子,便被端坐在不远处的妖狐唬了一跳。但见那妖狐一张白净的面皮青黑一片,唇角挂着一丝尚是新鲜的血迹,目光阴沉地正盯着她瞧。
狐九瑟不由打了个寒噤,往后缩了缩,面上怯怯道:“你你你……你这么盯着我,意欲为何?”
那妖狐一勾唇角,阴阴笑了,“老子意欲为何,难道你还不知么?若不是瞧着你在那二人心中颇有些分量,老子早把你生吞了,那容得你活到现在?!”
闻得此话,她心中便知这妖狐定是被花不迟与凤君所伤,在他二人处讨不到便宜,如今便回了聚妖山来寻她的麻烦了。
狐九瑟暗暗想了一回,十分悲崔,心中更是懊悔自己当初为何要为着那几颗区区丹药,应允那司命老儿做这些个不利己之事。她总共不过活了四千多年,倘若这回当真在妖狐手中丧了命,又该是徒留如何的遗憾。
凄凄然低叹一声,想她用尽千年方才化成人形,如今还未能尝得双修的滋味,便要奔赴黄泉,当真是到头来仍是一场空。
那妖狐见她这副模样,哈哈大笑:“怎的,你怕了么?”忽又换了副阴狠的面孔,起身上前几步一脚踢在她小腿处,恨恨道,“少给老子装模作样的!你们这些个狗屁神仙,老子早就将尔等小贼看透了!你们那无用的天君不敌咱们君上,便趁着君上不在时偷袭咱们妖界,好生不知羞耻!”
狐九瑟被他狠狠踹了一脚,又因着未有仙气护体,小腿处便隐隐传来一阵痉挛似的痛楚,鼻尖冒出三三两两几滴汗水,却是忍着痛道:“你胡说!自妖王与天君定下协议,天界与妖界便是井水不犯河水,何来偷袭之说?”
妖狐嗤道:“罢了,你这小狐狸太过愚昧,老子不屑道与你听。如今紧要之事,便是赶紧将你吞入肚中,好给老子疗伤!”
言毕,冲她龇了龇嘴,露出一口白晃晃的獠牙。
狐九瑟亦被他激出些情绪,只冷笑道:“妖孽,你莫要猖狂!小花狐狸与少觅自是不会对我撒手不管,保不准他二人如今已寻到能入得这聚妖山却又不失仙力的法宝,待那时他二人便会将你收了去,再将你的老巢夷为平地!你我本同是狐族,若你就此罢手,我便让小花狐狸与少觅放你一马。”
“好大的口气!”妖狐一甩衣袖,居高临下冷冷睨她一眼。
狐九瑟擦了把鼻尖的汗水,抬手无辜地将他望着,道:“我已多日不曾进食,又怎会有口气?”
那妖狐面色微微一僵,却倏尔笑道:“老子不与你这油嘴滑舌的东西多嘴!不过你适才所说,倒也有几分道理。若是不先将那二人除去,老子怕是吃也是吃不安心!你说说让那二人如何个死法才好呢?唔,那美人老子自然是要自己留着享用。另外一个么,不如就赏给聚妖山的弟兄……”
狐九瑟眼皮跳了跳,抢声急切道:“你这妖孽!若你敢伤了小花狐狸半分,我便是做鬼亦不会放过你!”
妖狐喝道:“你以为老子是那些凡夫俗子,见着个鬼魅便吓得哆哆嗦嗦的么!”
狐九瑟呐呐一番,心中暗道自己怕是看多了凡间的戏文本子,说话便也有了三分凡人味。忽又回味过来那妖狐的前半句话,又急急补充道:“不止是小花狐狸,少觅你也不准碰他!若你敢伤他二人,我定会……定会……”
“定会什么?哼,连话也说不利索!”那妖狐似笑非笑地望了她一眼,又道,“瞧你这副模样……怎的?你还想两个都收了不成?”
狐九瑟绞着手指忖了半晌,虽是不明白(看经典来——>http:///书农书库)他所谓的“收了”是何意思,却是直觉不愿二人被妖狐所伤,眼一闭,大义凛然道:“少觅与小花狐狸待我皆是极好的,若你当真要疗伤,便……便将我吃了罢!”
话音刚落,她却被那妖狐现了原形,正以为自己这回便是难逃一死之时,却闻得妖狐声音戒备道:“你给老子好生待在这里!”便又出了山洞腾云而去。
待她再睁开眼时,洞中便只余下一只面上皆是长毛看不出表情的小狐狸。她迈着四条短腿在洞中溜达了一圈,又伸出毛茸茸的小爪子理了理尖耳上的毛发,暗自嘟哝道:“呐,这回可是你自个儿放弃了,若是下一回本上仙也许可能大概不会这么无私了……”
将身子蜷成一团习惯地躺于草堆中欲呼呼睡去,那双因着身子变小而跟着变得小了些的双眸,竟意外地瞧见角落中生着一朵茶褐色菌菇。外表颜色与洞壁颇为相像,若是不仔细瞧便难以发现。
狐九瑟上前探出鼻子嗅了嗅,一股淡淡的清香渐然飘入鼻间。她又伸出粉粉的舌尖在菌菇上试探着舔了舔,方才眯着眼笑道:“甚好,甚好。本上仙几日未曾用食,这香菇虽是朴实了些,然解一解馋,却也是尚可。”
随着她喉中咽下“咕咚”一声,那朵茶褐色的菌菇似是难以察觉地微一颤抖。
然虽有了食物,她却又是犯起了愁。如今她被那妖狐现了真身,又是毫无半点法力,如何能将这香菇煮熟?但若是生吃……她狐九瑟如今已是堂堂上仙,又怎能同那些畜生般吃生食?咳……虽说她本尊仍是一尾伶俐可爱聪明美丽的小狐狸。
狐九瑟思来想去一番,心下踟蹰不定,犹豫不决。
却在此时,闻得“嘭”地一声,惊得她捂鼻连连倒退数步。那朵茶褐色的菌菇仿佛是被炸了开来,周身缭绕着浓重的青色烟雾。待烟雾退散之后,她定睛一看,眼见得适才生着朵菌菇的地上,蹲坐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面容精致,眉眼弯弯,神色怯怯。
那少年略有些无措地扯了扯月白长衫的衣角,眸色当心翼翼往她那厢一瞥,却又是即刻将视线收回,卷翘长睫轻颤如不安的蝶翼。
狐九瑟咧着小嘴怔怔地望着他,喃喃道:“你……你莫非是个香菇精?”
“我我……我并非是什么香菇精,而是一株灵芝仙草。”少年抿了抿唇,神色间微有些委屈。
狐九瑟心下一个失望,这灵芝仙草怎比得上那香菇美味爽口?虽是这般想着,但那少年好歹也算个天庭小仙,自然也是不好怠慢的。又抬眼瞧了瞧他面上娇娇怯怯的模样,倒有三分与她小时最喜逗弄的那只玉兔有些相像。
便清了清嗓子,粲然一笑,“小仙眼拙,不知这位上仙如何称呼?”
“不不不……我我我不是什么上仙。”那少年连连摇头摆手,眸中如匿着琉璃,垂首羞赧道,“仙姑唤我白潋便可,我不过是禾山灵芝婆婆门下一小小仙侍,仙姑称我上仙,却是万万不敢当的。”
白脸?这小仙侍的名字倒甚是有趣。
狐九瑟圆眸一转,瘸着条腿自发地爬上白潋的膝头,从善如流地哼唧道:“小白,适才那妖狐踢了我一脚,到现下还是有些疼,你替我揉揉罢。”一双圆溜溜的眼眸可怜兮兮地将他盯着,伸出舌尖讨好似的舔了舔他的手背。
白潋自是依言替她揉了,一张白皙的面庞涨的通红,手掌轻轻放于她腿上揉按,却是没有多少力度,倒像是在爱抚一般。她却是闭着眼眸颇为安逸,时不时将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膝上蹭一蹭。
又过了片刻,狐九瑟仰头疑惑地将他一望,“小白,你说你是仙侍,又如何能在这聚妖山中施法变身?”
白潋手一顿,眼中琉璃似是被蒙上一层云雾,良久,方才低声道:“我……我的生母乃是这聚妖山中一抹妖灵,所以……”
狐九瑟一惊,“莫非小白你是半仙半妖之身?”
白潋黯然地点点头,凄然一笑,“我生母是妖,生父是仙,才会生出我这般不仙不妖的怪物来。他二人离魂之后,幸得灵芝婆婆收留我,方成了禾山中最平凡不过的一个仙童。”蓦地,又低低道,“不过即便是这样,亦是无法抹去我这不仙不妖的事实……”
唔,这原又是一段感天动地的仙妖之恋,却仍是不出意料地未能有个好结果。
狐九瑟将爪子搭在他肩上,安慰道:“莫要伤心。小白你如今虽是半仙半妖,但若潜心修为,他日定能更上一个品阶,那时便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
白潋两颊飞上两片红霞,略显腼腆地望着她,嘴唇边勾出一对羞涩的梨涡,道:“我与仙姑初见,本是不应说这些个烦心之事叨扰仙姑。只因着前几日是我生母祭日,所以我才会……才会……”
狐九瑟收回爪子,颔首认真道:“你不必多说,我晓得的,这便是——情不自禁罢。”
白潋闻言更是羞窘,一双眼四处乱瞟,手足无措,口中结结巴巴道:“不不不不……仙姑……我我我……不是……”
“好了……我晓得了。”狐九瑟截下他的话,打了个哈欠往他怀中缩了缩,强撑着双眸,继续问道:“小白你又是如何会在这洞中的?可有法子出去?”
耳边模模糊糊闻得那白潋说了些什么,却终是脑袋一歪,甚是酣畅地睡了过去。
要说:其实这一卷重点不在妖狐,在这朵香菇身上~就是为了把香菇引出来~
小白很有爱,但素是一个很可怜很可怜滴炮灰,╮(╯▽╰)╭
第26章
“瑟瑟,醒一醒……瑟瑟,醒一醒……”
不晓得睡了多少时光,但闻得耳畔传来一派嘈杂之声。狐九瑟睡得甚是舒畅,哪舍得就此别过周公?便别过脑袋使劲往白潋怀中钻了钻,直至那一声声扰人的噪音渐然小了下去方才作罢。
却不想清净了片刻,忽的有一双火热的大掌将她一把自白潋怀中抱起,紧接着便紧贴上一方宽厚温热的胸膛。
狐九瑟被硬生生唬了一跳,抬首睁眼却瞧见花不迟一张面孔正遥遥在她上方,自上而下望着她,面色铁青,眼底猩红。
她怔了怔,伸出爪子揉了揉惺忪的睡颜,嘟哝道:“小花狐狸怎的会在此处?莫不是我又入了梦境罢?”
再往白潋那厢瞧了瞧,却是望见一人一狐搂得甚紧,睡得甚香。
“他又是何人?你怎能与男子搂与一道睡觉?你……你当真要气死我不成?!”花不迟双手紧攥她双肩,眉眼间似是要喷出灼灼烈焰。
狐九瑟却是自他眸中瞧见自己又幻回了人形,欣喜异常,兀自扯了他的衣袍乐呵呵道:“小花狐狸,见到你便好了。虽说这是在梦里头,但见了你,总归是能让我安心一些。你赶紧与我说说话罢,若不然待会我醒了,便又不能见着你了……”
花不迟鼻端溢出一声冷哼,然面色却是渐然好了,“见我作什么?你在这里不是过得也挺不错么,还有这美男相伴,你不应是最最快活了么?”
“怎么可能?!”她急急反驳一句,又委屈道:“若不是我机灵,怕是早已被那妖狐给吞了,如何还能快活的起来?小白他不过恰好是与我一道被关在这洞中罢了,若非有他给我做个伴,我怕也是早已郁郁而终了。”
花不迟原本愤愤的眼神,此时终变得异常柔软坚定,他伸手将她搂着,只低低轻声哄道:“瑟瑟莫怕,过不了几日,我便能将你救出去,你万万不能放弃。你忘了从前我是如何帮你收拾那些个残局的么?你且说说,你究竟信我不信?”
狐九瑟复又抬眸,却不妨撞入一片粼粼水光之中,他妖娆的眸中承载着如何热烈的情感,却是她看不通透的。只心中觉得异常安心,竟是什么也无法让她害怕。而这万千繁华的世间,一切皆成了浮影,独独剩下了他。
在这一静谧的瞬间,他迷人神智的眉眼带着桃花淡淡的芬芳,慢慢向她靠近,凑在她耳边低低呢喃:“莫怕……即便是你当真被那妖狐给……纵然是上天入地,我皆会跟着你,莫要妄想能甩开我。”
她恍然间觉得脑中一片混淆,而那双灼灼逼视的双眸,却是使得她无法遁形。
“小花狐狸……”
两片濡湿的唇瓣贴上狐九瑟因着茫然惊愕而微张的双唇,辗转反侧,细细描摹。她略一错愕地往后一仰,却被他伸手扣住后脑,牢牢固定。舌尖长驱直入在她口中横扫掠夺,她的身子不能抑制地轻轻颤抖,这般陌生却又熟悉的滋味,引得她心中不知有何种情绪蓬勃而出,蔓延成片。
片刻之后,她靠在他肩头,听闻着耳边花不迟的喘息渐浓,侧脸望见他莹白的耳垂,鬼使神差般探舌亲了一亲,又吮吸吻咬一番。
花不迟浑身重重一颤,伸手抚着她背上滑顺的黑发,哑声道:“瑟瑟,你何时才能明白(看经典来——>http:///书农书库)?你何时才会……才会……”
他顿了顿,“瑟瑟,我很贪心。你仅仅是欢喜我却是不够,我希望你能爱上我……再无少觅,再无他人,仅仅是爱我一人,可以么?”
情爱,又究竟是个什么物什?狐九瑟抬起迷茫的眉眼,不解地将他凝视着。他终是低低叹息一声,俯首衔住她柔软的唇瓣,便又是一个深远绵长的吻。
思绪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只觉周身一切似梦非梦,似真非真。
砰——!
耳边突地一声巨响,狐九瑟惊得倏然睁开双眼,却见着一簇亮光被洞口强大坚固的结界弹飞开来,化作一道渐然暗灭的流光跌落不见。
“我我……我并非有意打扰仙姑歇息……”
抬眼望去,便瞧见一张怯生生略带无措的面容,如清晨着露的羞涩花朵,带着一股清新淡雅的意蕴。
狐九瑟打了个哈欠,眯了眼随口道:“无妨无妨,不必在意。”
虽是这般说着,却是有些心不在焉,隐约记得自己适才似是做了一个十分风流的梦。梦境中花不迟着了一身绛红的衣衫,与她紧紧搂着。然二人搂了一番之后,竟互相啃起嘴来,她依稀尚能记起花不迟气息不稳,自己心跳如雷。
然不知为何,若是以往,她瞧见花不迟一身红色衣衫,不过觉着是身狐狸毛罢了。然适才梦中一见,却忽的忆起凡间男子成亲之时的喜服,便也是这般扎眼的颜色。
白潋见她神色恍惚,以为自己方才发出的那声响动惊着了她,当下憋红了脸,结结巴巴解释道:“我我……仙姑莫怪……我不过是想试试可否能打破结界,却未想是自己不自量力了。却还惊了仙姑歇息,真是对不住……”
狐九瑟回过神来,瞧见他一脸冒犯了自己的羞窘面色,便伸出爪子覆上他略略无措的手背,笑眯眯道:“无妨,我也睡够了。却不知小白你这副柔柔弱弱的模样,竟还能弄出这般大的动静,倒是我小瞧了你。”
白潋一张精致的面容红扑扑一片,尤其那张艳红艳红的唇,恰如一颗沾了水的诱人红杏。
“仙姑?”白潋见她望着自己默不作声,便当心翼翼开口轻唤。
狐九瑟却叹了口气,仍旧紧盯着那张红唇,道:“小白,你明明是株灵芝仙草,却怎的生了张这般祸水的面孔?”
白潋稍稍一怔,目光望着她略有些委屈。
她伸出爪子抚了抚额前的毛发,又乐呵呵道:“不过这说到底却也不是什么坏事,我总瞧见有些个戏文本子里的女角儿,虽是被唤作祸水,却是活得风生水起,意气风发,快活的紧。”瞧了眼微微呆滞的白潋,补充道,“便是如同我这般……”
“仙姑……”白潋这才听出她却是在变相夸赞自个儿,心下只觉好笑,望着卧在他膝头的一团毛绒,眼神越发柔软地似是能沁出水来。
狐九瑟却是丝毫不觉,顾自继续说道:“小白你也不必与我客套,如今你我一道被关在此处,自是要相互帮衬着些。而且我向来并没有那些个品阶之分,你也不必唤我什么仙姑,便直接唤我瑟瑟罢。”
“那……瑟瑟,可有好法子能够脱困?”舌尖轻柔跃出稍显亲昵的称呼,却引得少年更为羞赧,莹澈剔净的面容陡然生出三三两两几片红晕。
她仍是不觉,一派自在地兀自托了腮忖了忖,片刻之后,轻飘飘道:“法子么……却是还未能想到。”
白潋担忧道:“这妖狐法力高深,又是生性残忍。若是待他再回洞中,我怕他会对瑟瑟不利。”
“小白放心,你我定会安然无恙。”狐九瑟却是斩钉截铁回答道,“那妖狐如今迟迟不归,定是被小花狐狸与少觅所困,不出几日,小花狐狸便会来此处将你我救出去。自小到大,他从未失信于我,这次定也不会例外。”
她似是忘了,那花不迟却是在梦中作出承诺,可信不可信尚待查究。
白潋见她这般信誓旦旦,抿唇一笑,白皙的掌心抚上她油光水滑的皮毛,轻轻柔柔道:“那小花狐狸怕是瑟瑟的心上人罢……适才我偶然听见瑟瑟梦中呓语之时,竟是也唤着他的名字。”
狐九瑟微怔,旋即面上竟陡生热意,含含糊糊道:“唔,许是罢……”
此番心境却是稍有些复杂,不知是因着适才的梦境,抑或是因着其他什么原因。然突地又忆起凤君清雅的面容,到底心下又是纠结了一番。
白潋见她面色忽明忽暗不定,疑惑唤道:“瑟瑟?……”
狐九瑟翻转身子露出白花花的肚子,却是毫无一丝羞涩。探出小爪子按了按自己瘪瘪的腹部,望着他可怜兮兮道:“我被那妖狐关在此处这么多日,既未能进食,又未能吸得日月精华,早已饿得饥肠辘辘。不知小白可有些食物,予我充充饥罢……”
“这……”白潋微蹙了眉想了想,便浅浅一绽笑靥,唇边梨涡时隐时现,“我倒是能种出些香菇木耳之类,但眼下这情形却是无法生火,只是不知瑟瑟可否吃得惯生食?若是不然,我却也别无他法了……”
瘦死的骆驼总是比马大,那香菇再不济却也能填填肚子。
于是她瞧着白潋手中幻出一朵又一朵饱满的香菇,蘑菇,金针菇,茶树菇,白木耳,黑木耳等等菌菇之后,瞠目结舌道:“小白,我只当你这株灵芝仙草与这些个菌菇颇有些渊源,却不想你们原是最最熟稔不过的近亲呐?!”
白潋抿抿嘴唇,腼腆一笑。
狐九瑟一边努力往手中塞着食物,一边又不忘抽空伸出爪子往他肩上拍了拍,喟叹一句:“小白你果真是个根正苗红的好娃儿,我甚是看好你!”
然这爪子到底是不比人手好用,一个不当心,一朵香菇便自她爪中掉落,顺着白潋的膝头骨碌碌地滚落在地。狐九瑟即刻探下身去要捡,却不妨身后之人亦俯下身子,先她一步将香菇执于手中,递到了她面前。
她抬头望去,却是恰好对上笑盈盈的面孔中的那张莹粉唇瓣。
脑中恍然浮现出梦境里花不迟那张彤红诱人的嘴,与辗转舔舐中那股曼妙销魂的滋味。神色一个恍惚,竟搭上他的手腕,就势向前一仰,伸出粉嫩的舌尖在他两片薄唇上轻轻舔了一舔。
唔,滋味虽是不错,却不知为何没有心跳如雷的那般感觉。
白潋却是被她吓了一跳,如遭雷劈一般。睁大了眼愣愣地将她望着,似是有些不敢置信,却又似是有些莫名的羞涩。
就在二人两两相望之际,洞口处却传来一声怒极之吼——
“你二人这是在做什么?!”
狐九瑟回首望去,但见花不迟一身绛红站于洞口,长发湿漉漉垂散于肩,面上微蒙水泽,瞳中似有什么决堤而出,渐染得眸底一片恼怒痛楚之色。
果真如她所料,花不迟确是来了。但他那副模样,却不像是来救她,倒是像恨不得将她撕碎一般。
原来,她猜中了开头,却是未能猜着那个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