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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不是有一句话叫“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吗。 王彦顺今天就是怀着这种心情走进村委会会议室的。他左手提着钱,右手叉着腰,先是乜斜了一眼坐在屋门口的康唯业,康唯业对他不屑一顾。紧接着又乜斜了一眼靠里边一点儿的杨晓平,杨晓平也不动声色。
    “王彦顺,我看你今天就不用投标了吧?”这时,坐在最里边的身后站着个漂亮姑娘的高志远转过身来说。
    “为什么?”王彦顺以为他小看他,顿时就有些生气。
    “过不了一会儿果园就是我的了!我不但投资冷库,还准备建一个罐头厂,再修一条铁路专线!我看你干脆就给我做个总管吧!”高志远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
    “我给你做总管?”王彦顺见他吹得没了边儿,也吹开了:“我还准备找一个总管呢!我还准备建一个飞机场呢!”
    雪建成笑了,说:“我看这样,如果你们谁真能承包住西古城村果园,我就去给你们做总管!我干脆也不开我的汽车了,改开你们的火车或者是飞机算了!”
    人们大声笑起来——连端着架子的康唯业,郑重其事的杨晓平也笑了。
    “好了!好了!”这时王建军不耐烦了:“王彦顺你如果真准备投标,就赶快过来交钱,不要在那边闲磨牙了!”他沉下脸来大声朝王彦顺说。
    王彦顺乜斜了他一眼就恼了:“怎么?……你多嫌我?我不能来参加投标哇?”
    “我没说你不能来参加投标,我是让你少耽误点儿时间!”王建军非常强硬地看着他说。
    “我耽误了时间?这果园年前就应该承包出去!这时间是谁耽误了?难道也是我?”
    “年前承包不出去自有年前的理由!你要想闹明白你来当领导好了!”
    “我来当领导?你以为我当不了哇?我是不想当,想当还不一定有你的份儿呢!”王彦顺的声调儿也大起来。
    “对,有人不愿意当就让咱们王彦顺试试!”高志远也在一边帮腔了。
    会议室里的气氛紧张起来。
    院子里的人们也纷纷朝门口涌。
    说起王彦顺和富强冷库的矛盾,还得从前面说起:
    那年一进入八月份,果园就不断地迎来看果、买果的人。他们中间有走热果的,也有搞水果储存的。
    富强冷库也是在这一年投资建成。
    为了能订出一个与市场相适应的销售价格,康云路、王志勇、刘承彦、王彦顺,把周围几十里的果园都转了一遍——尤其是有可比性的羚羊河北岸的堤北村果园和往南二十里的旧城村果园。这两个果园虽远没有西古城村果园的面积大,但管理水平和果品质量都和西古城村果园不相上下,而且都已经订出去了。
    在天远县西古城村这一带,这些年风行的水果卖法,一谈就是“净树”。所谓“净树”就是一旦谈定了价格,树上所有的果——病虫害除外——就都是买家的了。至于能出多少等级果、哪个等级的多与少,全凭个人眼力。再就是自采、自装、自运。
    堤北村果园和旧城村果园的鸭梨和雪花梨价格,定的都是三角钱。
    这天上午,康云路召集王志勇、刘承彦、王彦顺、还有会计高喜全,在果园办公室开会。说他们富强冷库打算把果园的鸭梨、雪花梨,大概三百多万斤都要了,让大家伙儿商量价格。
    几人到齐后,康云路开门见山,首先发表自己的意见:“我看把它订成两角八分钱你们看怎么样?”
    “我看不行,这不公平!要多要少一个样,咱们又不是卖不出去!”王彦顺一听他这样说就站起来了。
    康云路一见王彦顺这么不给面子,脸一下子就变得非常难看了:“那你说应该卖多少钱呢?”
    “最少三角钱,如果你们不要了我能卖到三角二分!”
    “那我们不要了,你去卖吧!”康云路的权威第一次受到了挑战,他站起来大发雷霆。
    会议一开始就陷入了僵局。
    王志勇低着头,谁也不看——在这种情况下他是轻易不发表意见的。
    高喜全更是个老好人——他平日里除了管账是从来不过问任何事情的。
    “云路哥你先坐下,王彦顺你也不要着急!”这时候刘承彦也站起来了,他先劝着康云路和王彦顺坐下去,然后说:“我说说我的看法,我看把它定成两角九分……”
    “这不行!”
    “你不要再往下说了!”
    康云路和王彦顺又几乎同时站起来表示不同意。
    “你们都先坐下,你们先听我把话说完。我的理由是云路哥你们虽然多掏了一分钱,可你们如果转手卖出去二百万斤你们的成本就能降到两角七分。这实际上是给你们让了三分钱。王彦顺咱们果园的帐是不是应该这么算,每斤少卖一分钱,大概就是三万块,咱们全园一百五十个人,每人也就是二百块钱。领导们头一年建冷库,就算支持他们一下儿。虽说在商言商,有时候人情还是要讲一点儿的……”
    “我看行!”王志勇看着是时候了,就赶紧附和了一句。
    高喜全也抬起头,像个大眼贼儿似的眨巴眨巴眼说:“要不就这样,一头让一步差不多也就算了!”
    办公室里的气氛由紧张变得融洽起来,康云路和王彦顺也慢慢坐下去,因刘承彦的意见显然已经是大多数人的意见了。
    第二天,西古城村果园和富强冷库的梨果买卖合同就按以上的价格和卖法签订了。
    这一年,刘承彦除了做好果园的工作,还抽空儿培育了十亩杜梨苗。他在富强冷库进了园,一切都稳定下来后,就请了半个月假,从山西绛县请来了八位嫁接果树的专职技术员,开始嫁接梨苗。
    这天早上起了雾,太阳出来得很晚。他到果园去采接穗时高喜全正急得什么似的等着他:“刘承彦,出事了!”
    “出事了?出什么事了?”刘承彦的心里一沉。
    “王彦顺昨天让人打了!”
    “让人打了?……谁打的?”刘承彦惊异地看着他。
    “有王建军的儿子王跃进,谷双红的儿子谷磊,还有康云路的弟弟康云桥!”
    “你是说……他们三个人打了王彦顺?……那为什么呢?”刘承彦有些着急了。
    “昨天上午他们三个人说果园故意使用做过手脚的磅砣坑他们。当时是王彦顺在看磅,王彦顺说他们胡说,可他们当即就从磅上拿下那个五十公斤的磅砣让人们看。当时我也在场,那个磅砣上确实有车床旋过的痕迹。他们说这是王彦顺在搞鬼,王彦顺就说是他们栽赃。没几句话就讲岔了。三个人上去就把王彦顺打了一顿。王彦顺被打得不轻,今天也没有来上班儿。”他说到这儿,又四下里看了看接着说:“你是没看见人家那个横劲儿,见了能把你气死!我觉得他们是在翻后帐,故意找茬!”
    “那入库不是都打标准箱吗?干吗还要过磅呢?”刘承彦想了想不解地问。
    “他们说头一年入库,找来的包装工又都是生手,掐个儿一时掌握不了。可他们把王彦顺打了以后,康云路也不和我们商量就找了我们园的康新凯过磅。你知道康新凯是个见了干部就摇尾巴的人,他们有什么交易我不知道,他故意每磅多给他们过出去十几斤。可咱们果园里的人们看着,谁也不敢言语,真是气死人!”
    “那么你呢?那你是领导你也就不说话?”刘承彦看着高喜全。
    “那我……那我说什么人家能听吗?”高喜全支吾着。
    “那王志勇呢?”
    “他带着人们监督他们摘梨。我跟他说了他也很生气。可他说他管不了,让我去找你。我昨晚有事离不开,所以也没去找你。”
    “好了,我明白了。你们就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我来处理这件事。需要你们配合的时候我再告诉你们。”刘承彦说完,连接穗也没采就转到了正在过磅的那一边。
    天气很热,知了扯着声叫着,草丛中有几只蜥蜴在爬动。刘承彦站到不远处的一棵梨树下面朝那边看:磅周围站着好多人,其中有果园的康新凯和富强冷库一个人在看磅,有记账的,还有一些搬箱子的。康新凯每次都是把磅砣打到头,但磅杆儿根本压不下来。实际上是他报多少是多少。他就那么旁若无人地一磅磅过着。磅周围的人们有说有笑,有的,有时看一眼,有的根本就不往那上边看。
    刘承彦简直就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康新凯是上一届村委委员,和王建军、康云路并没有什么私交,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勉强抑制着心跳,闭了一会儿眼就离开了这里。
    这天中午,刘承彦去看王彦顺。王彦顺先是大概和他说了说昨天上午发生的事,然后就从桌子上拿起那个磅砣让他看。他的脸上、脖子里青一块紫一块的,但也就是皮外伤。
    “你知不知道这个磅砣是谁给你换的?”刘承彦接过那个磅砣后反过来正过去看了好几遍。
    “不知道。”
    “那当时是什么情景呢?”
    “当时磅周围老是乱哄哄的,康新凯还喊我说有个买残果儿的让我去说价儿。”
    “那你就去了?”
    “去了。”
    刘承彦第二天找了个自己人,让他拿着这个磅砣在周围挨家找能做这种活的车床,并且让他想办法查出这个磅砣是哪家做的和谁去订做的。
    这个人很快就把这一切都查明了——这个去订做磅砣的人居然就是康新凯。
    这年九月十二日中午,刘承彦在过磅的现场组织了一个全园一百多人的临时会议。王志勇、高喜全、王彦顺都参加了。康云路、王建军和富强冷库的其它成员以及王跃进、谷磊、康云桥,因正在拉箱子,也都在现场。
    阳光很强,微风徐徐吹着。刘承彦高高举着那个磅砣问康新凯:“我拿的这个东西,是不是你搞得鬼?”
    全场没一丁点儿声响,就连知了好像也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一样骤然停止了鸣叫。
    康新凯的脸煞白煞白的!
    “你跟大家伙儿说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刘承彦狠狠地盯住他。
    康新凯的汗下来了,但他抬了抬头想说什么,可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康云路第一次看着这种场景很气馁。王建军和他的其他冷库成员也显得极尴尬。全体果园成员的心也都在怦怦地跳。
    “你不想说是吧?那你就不用再说了!”刘承彦轻声细语地说到这儿,又突然厉声说:“王彦顺你跟我打他!他们是怎么打你的,你就跟我怎么样打他!”
    王彦顺早就等的不耐烦了,上去就把康新凯打倒了,他骑到康新凯的身上第一拳就打在他的鼻子上……
    康新凯顿时就叫他打得哭爹叫娘!
    这时,王跃进和谷磊不管不顾地就朝着王彦顺冲去。刘承彦照准王跃进的腿弯就是一脚,一脚就把他踢倒了。紧接着揪住谷磊的后脖领子,往后一拽就把他摔倒在地上:“你们想干什么?这是我们果园的家事,跟你们别人有什么相干?……你们想看热闹就看,不想看就跟我滚蛋!我看你们一个个就是给脸不要脸!”
    刘承彦把王建军、康云路和其它富强冷库成员一起骂得脸由红变白,又很快地由白变红了。
    “从现在起,让王彦顺继续过磅,你们同意不同意?”刘承彦把目光转向了大家伙儿。
    “同意!”一百多号人异口同声。
    “今天就把康新凯驱逐出果园儿,让他听候处理,你们说行不行?”
    “行!”一百多人众口一词。
    尽管王彦顺、刘承彦和全体果园人员为捍卫自身利益已做出了最大努力,但在富强冷库入库的煞尾阶段,出于同情和信任,还是让他们的阴谋得逞了。本来合同约定,摘哪一棵树就要摘完,摘哪一块地就要摘清。可在后来的实际采摘中,他们提出来要先把鸭梨80、96的,雪花梨45、60的摘下来,不够这个标准的再长长。果园基于这也合乎情理,就答应了。他们接着提出来信用社的一部分贷款过几天才能下来,要启动保证金。本来保证金是在结算时才启动的,可他们强调当时没有支付能力了,并且保证一定履行合同。果园又基于他们头一年建冷库,又都是村领导,就又答应了。可在他们摘完了大果儿、启动完了保证金,树上的小果儿还有四十多万斤的时候,突然宣布小果儿不要了。这本来两角九分钱一斤的果,果园最后卖了一角四分。光是富强冷库的毁约一项,果园就又损失了六万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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