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太太的孙子国有、国儒到姑奶家避难后,姑爷和姑奶非常疼爱两个孩子,给他们做好的吃,让表叔领着他们玩。但是,两个孩子还是想家,想奶奶,想妈妈,想大姐,想弟弟,想他们远方的爸爸。每天,他们都站在姑奶家门口向家乡遥望,一道土岭挡住视线,看不到家乡的房舍,只看到一棵苍劲的老杜梨树屹立在坡顶,像剪影般映在灰色的天幕上。
每当暮色苍茫之际,他们更加想家,想亲人,钻进被窝蒙住头就呜呜哭起来。这时姑奶就安慰他们,陪着他们哭。姑爷几次去王庄打探消息,都被放哨的民兵拦回来。
秋去冬来。1947年冬季特别寒冷,雪也特别大。刺骨的寒风时不时地吼叫着,卷起鹅毛大雪任意抛撒,把整个世界搅成一片混沌。每当风住天晴,小哥俩就遥望故乡,只见满山遍野白茫茫的一片,不见人影,不见鸟飞,只有那棵老杜梨树仍然屹立在大雪之中。家到底变成什么样啦?奶奶、妈妈、大姐和弟弟都好吗?大灰猫咋样啦?……,望着望着,眼泪就模糊了眼睛。
六岁的国儒更想家,每天都哭着哀求国有:“哥,领我回家吧!哥,领我回家吧!”姑爷见他们思家心切,安慰说:“别着急,等我去看看能不能回家。”姑爷踩着大雪真的去了,回来对他们说:“我见着你奶你妈了,她们都挺好,说让我明天把你们送回去。”小哥俩高兴得流着泪拍着手跳起来。
第二天,姑爷领着小哥俩冒着寒风踩着大雪上路了。在村口遇到了站岗的民兵,姑爷说明来意,民兵放行,并告诉说:“他家人都住在大庙坡。”他们迤逦来到大庙坡中间的一个小院门前,门口有民兵站岗,姑爷说明来意就让他们进去了。
院内三间破旧的土顶正房,姑爷领着他们进了东屋,只见炕上挤坐着妇女,地下站满了男人,都是本村财主家人。国有和国儒一眼看见了挤坐在一起的祖母、母亲、大姐和在母亲怀里的弟弟,她们愁眉不展、面容憔悴。小哥俩哭着叫了一声“奶!妈!”就扑过去,祖母也哭叫着“国有,国儒,奶的好孙子!”一把就把他们拉上炕紧紧搂在怀里。
在“地主集体院”,地主家都靠乞讨过活。每天快到饭时,大姐国珍就带着国有出去讨饭。他们讨饭并不是对着大门“大爷大奶给碗饭吃”地喊叫,而是选择老实厚道的中农户迳直走入堂屋,主人一见,立刻把他们的瓢碗装得满满的。互相不说一句话,主人只是同情地看着他们,面露怜悯之色。就这样,地主们白天顶风冒雪沿街乞讨,晚上挤住在四处漏风的破屋之中。
就在国有和国儒回来不久,王老太太和秦氏就听说土改工作队派民兵把王瑞庭从黄家村小学拘捕来,关押在北秦庄村,罪名是国民党头目。她们非常着急,想去探望。秦氏得到村里监视人员的默许,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早晨偷偷去了北秦庄。秦氏到北秦庄后,打听到丈夫被关押在一个小院。秦氏去该小院时,见看守丈夫的两个民兵正是丈夫的学生,他们也认识秦氏。两位看守给以方便,允许夫妻相见。
秦氏进到屋里,见丈夫的双臂被麻绳捆着,盘腿靠墙坐在土炕上,面色灰黄、眼窝深陷、目光呆滞黯淡。秦氏哽噎着问:
“你,你,你到底是什么罪?”
“有人咬我是国民党。”瑞庭小声说,岔开话题,问:“妈和孩子们都好吗?”
“都…都好。”
“你快回去吧,不用惦记我。你要照顾好妈和孩子,带着孩子们好好过。”瑞庭说完这句话就双目紧闭往墙上靠了靠,用力往肚里咽着什么。他又慢慢睁开眼,望着妻子,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有啥话你…你就说吧。”
瑞庭长叹了一口气,只重复了一句话:“不用惦记我,你要照顾好妈和孩子,带着孩子们好好过。”
秦氏哽噎着答应:“你…你…放心吧,我一定照…照…你的嘱咐做。”
夫妻泪眼相对,再也说不出什么。瑞庭撵妻子走:“你快回去吧,晚了路上不好走。”又叮嘱:“不用惦记我,你要照顾好妈和孩子,带着孩子们好好过。”
这时,看守进来催促秦氏:“快回去吧。上边吩咐是不许探望的。”夫妻俩只好洒泪而别。
王瑞庭是在对地主“扫地出门”的时候被民兵拘押到北秦庄村的。
去黄家村小学逮捕瑞庭的两个民兵,是瑞庭在秦庄小学当校长时的学生。他们向老校长介绍了家乡土改乱打乱杀、‘扫地出门’的情况,谈了“国民党案”被拘捕的人数和逼供信的残酷情况。他们劝老校长在半路上逃跑。
“王校长,你快跑吧!这里离火车站很近,逃跑方便。一旦回到秦庄,想跑也没办法跑了!”
“唉!我跑了你们怎么交差?岂不是连累了你们。”
“我们都是贫农,大不了开除我们的团籍,不让我们当民兵。”
瑞庭一怕连累了这两位好心人,二觉得自己没有做过坏事,和伪镇长李杰山和伪乡长侯大麻子不同。“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不相信自己会有什么危险。他终于没有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