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闹因为不识数,他的工资历来都是嫂子代领的,不过钱对他来说没什么概念,他只知道嫂子对他好,把他所有钱都给他存着,说是将来要给他娶媳妇用,媳妇早有了正规人选,就是嫂子常说的娘家的那个表妹。 又后来哥哥出了车祸,嫂子把所有的钱挪到了哥哥身上去用,没钱也就不再提表妹的事了。虽说不提表妹了,但来闹对女人的幻想还是没有破灭,有时候他心里想的是四川小妹,但更多的时候还是想着嫂子不提了的那个表妹。
来闹一直惦记着表妹的事,比起那些拿一张四川小妹的照片欺骗他的工友们,他更相信嫂子不会骗他。有了被四川小妹抚摸头皮的实际感受,他对女人充满了更为强烈的幻想,他在心里描述过无数个表妹的具体形象,把每一个从面前经过的女人都自认为是表妹,他对女人的认知一直停留在表面,总不愿深入进去分出个好坏,只要是个女人,他才不管你流露出怎样厌恶的表情,而把他对你的喜悦溢于言表。在他脑海里没有爱情这两个字,他固执地认为别人和他一样,之所以别人有女人而他没有,那是因为他们总是抢在他的前面。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有一天他想明白了这件事。别人问难道你哥哥也不是好东西?他说:除了哥哥一人。别人再一个个追加一些和他亲近人的名字,他也把好男人一个个加上去,到最后问到底好男人多还是坏男人多,他仍然是‘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那句话,这就是不识数的好处,你饶了一大圈回来,对他来说等于放屁。
来闹知道怎样偷懒,知道下工后跑在最前面,也知道晚饭后迅速换掉脏衣服。在所有颜色里他最喜欢白色,他有一件白衬衣,一双白球鞋,一双白袜子,每当他把自己这三种招牌式的行当穿出去,总能博得无数叫好,这是他所能展示的一切,他喜欢大领导夸他比那些‘肮脏的猪’干净,他从不看电视,也不赌博喝酒,他有的是时间洗脚打扮自己,但他却不知道一加一等于几。
有人不相信他不识数,反驳说数指头有点抽象,就用馒头来比喻。给他一馒头,问是几,他说一,再给一个,他有点困惑,好心人提醒说是二,他跟着说二。问这个馒头加上那个馒头是几,他说二,再给一个馒头,他又困惑了,起哄的说多了记不住,明天再教三吧。好心人算了一个帐,一天学一个数,一年下来有多大的数字算不来?老师为之振奋,但第二天温习功课,学生对二的认识重又回到原点,别人哈哈大笑,他觉得受了侮辱,居然连一都不学了。
来闹经常受到数字的惩罚,工地上的所有材料他基本上都认识,什么模版、架杆、扣件,还有扳手钳子之类的小工具,因为每天打交道,他总能一口报出,但如果别人捉弄他说:“来闹,抬两根架杆去。”帮忙的人给他肩上压给两根,他弓着腰一直等着,不说走他以为还没完,别人看着来气,故意一根又一根压上去,直到他龇牙说:“两根太多了,我撑不住了。”
开工典礼后,铲车和挖机怒吼着从第一棵树铲起,瞬间断裂的茬口雪白如骨,让人毛骨悚然。有想起自家烧柴短缺叹息道:“多好的烧柴埋了,如果离家近些,开一辆农用车来,给家里拉它个柴山,几十年都够烧了。”有人发现树林里面有好多铁锨把板凳腿之类的小材料能顺带几根回家,于是赶在挖机扫荡过来抢救在手里。至于那些抬不动的够大梁的大树,还是盼着埋葬得越快越好,不但省了人工搬动,还消灭了罪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