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了一月,农田忙完,药婆子穿戴一新,去城里给儿子‘匹配’。起先,林家轩死活不答应让六十多岁的老妈给自己‘匹配’,药婆子说,你不让我‘匹配’我就不活了。媳妇周小燕紧跟着说,你不让妈给你‘匹配’,你是打定了主意一心等死。看来我没必要白等你一场,我走。
周小燕说到做到,十几天不去医院露面。最后,林家轩妥协了,他主动给周小燕打了一个电话,他说,你来吧,我同意让妈给我‘匹配’。放下电话,他哭了,药婆子也陪着落泪。林家轩在心里盼望化验结果是他和母亲不‘匹配’,这样就没了长久的良心谴责,也不会再让周小燕和亲妈以死相逼。
因为提前做了大量说服工作,甚至药婆子要给医生下跪,这一下把表面上冷漠不近人情的医生吓出一身冷汗。他连忙点头答应让药婆子给自己的儿子‘匹配’,不论怎么说,冒这个风险也是救人一命,这种伟大的母爱也能感动一颗职业的责任心。
有了医生的一路绿灯,所以一切手续都很顺利,当天药婆子就随医生进了内室。化验结束,医生说你们就在病房里等着听消息吧。也不知在焦急中等了多长时间,终于主治医生进来了,他招手让药婆子一人出去,不一会从走廊里传出药婆子低低地哭泣,林家轩心里暗喜,知道一定是‘匹配’不成功这个他最想听到的结果。
化验结果就像一个晴天霹雳,把药婆子所有的希望都炸飞了。医生告知, 两人血型不相符,还有什么记不住名字的化验是阳性,不符合捐肾的基本条件。
看着药婆子嘤嘤哭个不停,林家轩反而心里轻松了,故意不露声色,把心中的喜悦不带到脸上,他安慰亲妈说,我等得起,这世界上总有和我‘匹配’的一个肾。
周小燕失望极了,自言自语说,如果再这样熬下去,我会死在他前面。药婆子收住哭声说,你不能说这样不吉利的话,要是个好妻子,你就该知道现在怎样安慰自己的男人。周小燕说,你从来看我什么都不顺眼,这辈子我和你没有婆媳缘分。药婆子说,这个时候,我不和你吵,那个婆媳缘分也没什么用,你让我反过来把你叫妈我都愿意,我能掂来哪头重哪头轻。
周小燕知道自己不是婆婆的对手,也就懒得搭理,留下一个轻蔑的表情,提上自己的名牌小包,一溜烟走了。剩下母子一对,相对无言,不是在沉默中憋死,就是在沉默中爆发。
药婆子跳起来自打自己的嘴巴,狠狠骂着自己:“我这张破嘴,就不是个嘴,还说自己能掂来轻重,就没想想这时候的亲妈哪能和一个被窝里的人相比。你屁股一拍走了,过日子还不是他们。”
儿子安慰亲妈说:“你这种性格,也不要自己把自己气死,我们的关系,不在于你说这几句话,她已经变了一个人。”
药婆子说:“她本来就是这么个人,只是你鬼迷了心窍。”
药婆子就是在这个时候想起来闹的,他长什么模样她都有些模糊了,但这不妨碍她想强烈认这个被抛弃三十来年的儿子。因为把不准母子相认的最终结局如何,她没敢告诉另一个儿子来宝她的这个惊人决定。于是她一个人去了新建村,也就有了前面她做人一辈子最打动人心的一次哭泣,她认为自己那不是表演,也不是偏心,来闹这个儿子,是她一辈子的心病,只是赶巧了和来宝得病的事搅合在一起了,骂就让别人骂吧,两个儿子都是心头肉,她会一碗水端平,即使吸过一个奶头的亲兄弟俩,谁帮谁,谁救谁,这都是天经地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