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一屁股把庆生撞到墙角,转身端来一个盛猪食的盆子,三下两下舀满一盆,端到院子直接就倒进了猪食槽,一大一小两头猪抢上来,张嘴就叭嗒,这下可糟了,刚出锅的猪食,烫得厉害,两头猪直烫得嗷嗷叫。平时可不是这样,得放在院子里凉下来,这才倒进槽子。猪就是猪,这里好不容易把抢时嘴里一口食吞咽下去,转头又叭嗒一口,又烫得嗷嗷叫。水仙一看不好,这要再下去,非把猪嘴烫坏了不可。于是去拖猪食槽子,那槽子是石头打的,倒进猪食后越发的沉,她一个人拖不动。
庆生听到猪叫,也来倒院子里,看到水仙拖不动,就上去帮忙。可水仙一看到他来了,反而一个转身又进了厨房。好在庆生力气比水仙大了很多,一个人也能把猪食槽子拖出猪圈。做了这事,又进了厨房,嘴里说着有没有要帮着做的事,手手脚脚却又往水仙身上挨挨擦擦。水仙这回没用屁股,用手推了庆生一把,嘴里说,你那脏手脏脚,别碰我。
庆生以为说的是拖猪食槽子弄脏了手,说道,“你没看见我洗了手。”
水仙说,“一瓢清水就能洗得干净?不干净的东西,你就是用了香胰子,也洗不干净。再说了,如果那香胰子本来也是脏的。洗哪儿脏哪儿,臭哪儿,越洗越脏,越洗越臭。”
庆生听到这话,这才听出味来,原来这婆娘是吃香胰子的醋呢。难怪又拉马脸又撅蹄子。于是嘻着脸皮,又往水仙面前凑了凑,说,“我闻闻我闻闻,香胰子是臭还是香。”
水仙知道他会来这套,更知道这会可不能给他好脸色,于是手里继续用锅铲舀猪食,嘴里说,“我后脑上可没长眼睛啊,我转身,这盆猪食撞人身上撞猪身上我可不管。”
庆生火了,“你眼睛长哪儿了,你眼睛长脑门上了。我看你不光眼睛长脑门上,还长得鼻子不是鼻子嘴也不是嘴了?”
水仙转过身来,长长地咦了一声,“你倒来气了。你……你瞧瞧你自己,”水仙本来想说的是,你撒泡尿照照,话到嘴边,到底没敢那么损,“眼睛倒是眼睛嘴也是张嘴,就人不是个人。”
庆生说,“我不算个人,这村里还有谁算得上个人?你数,从东头数到西,你给我数出一个来。”
水仙被噎了一下,眼睛转了一转,想不出更好的话,只好说,“村里没人比你能,可也没人比你坏。”
“我怎么坏了?”庆生说,“你凭良心说话。”
话说到这时,水仙反而没有退路了,心想,今天不把事情说清楚,以后就得由着他去坏,于是干干脆脆挑了话头,“你怎么还不坏,你用了花子的香胰子,你还和她睡了。你说,你坏不坏。你算不算坏人,该不该场子开斗你的会。”
水仙说完,瞪眼看着庆生。
庆生脸色一白,没接水仙的话,衣袋里掏出烟盒,捏了一捏,瘪的,在街子都抽完了,一只烟也没剩下。于是,转向拿来烟丝和纸,动手卷起烟来。水仙看着他,自己这样费力的话说出口了,人家心不慌,手不抖,慢条斯理卷好一支烟,伸出舌尖湿了湿卷好的烟,点上火,吸了一大口。水仙当然不知道,这期间,庆生脑子里已经转过三百六十转,庆生转什么呢?
一口烟吐出来,庆生不再转脑子。他想好了,要说就说个明白,不然,以后还不随时你想捏就捏,你想撅蹄子就撅蹄子。
“你要照这个评判,就认定我是坏人,老实说,咱们芳华公社十一个大队,六十五个生产队的队长,就没一个好人了。我不敢往县里省里去比,就这六十五个生产队长,在他们当中,我是最好的那个人。凭一个事就把一个人看坏了?那咱做了百十件好事就不算好事了?”
“你做什么好事,我怎么就不知道。”水仙听庆生这么说,心开始软下来,但仍然嘴硬。
庆生扬了扬眉毛,“这还要说吗,那好,咱远的不说了,说近的,就说昨天,刘小四家姑爷,部队上那么大的干部,人家巴巴的上你门上来道谢,咱就不说那几轱辘毛线,咱也不说那两瓶子酒。”庆生嘴上说不说,却还是说道,“那是好酒,咱喝得起吗,我不是还让你回家给你爹带一瓶子去吗?咱说人家那心意,我不算好人,人家能有那份心意?”
水仙没话。
庆生接着往下说,“再往前,咱说前天的事。刘万成家妈,悄悄就把咱家的菜地给泼了。人家凭什么给你泼菜地啊?你要说凭我当着队长,在我之前几个队长了,人家给谁泼过?我给你数一数……”
水仙打断了庆生,再让他说下去,他还不成了这天底下最好的男人,“那你跟我说说花子。”
“要说花子,那得先从老坛说起。”庆生说着,又卷了一支烟,“老坛爹死得早,就一个老娘去年也死了。谁给他老娘送的葬,谁让他老坛没被饿死,又谁给找了媳妇有了家。还不都是我。”
“我晓得都是你,那你又说说,你既然做好人,又为什么要去睡人家媳妇。睡了人家媳妇,你还算好人?天底下还有你这样的好人?”
“你这个婆娘,”庆生嘴里长长嘶出一口气,“你怎么就咬着我睡了花子。”
“那你说,”话终于转到最要紧的话头上,水仙当然要咬住不放,“你到底和她睡了没有?”
“你管我睡没睡。”庆生被逼得急了,一拍腿,站起身来,“我就是睡了花子那女人,我也不亏他老坛。”
“那你亏不亏我?”水仙咬牙切齿。
“我谁也不亏。”庆生说了这话,转身就往外走,“你要是容不得我,我告诉你,我就去吃百家饭,睡百家床。看看这一村的人容不容得下我。”
水仙一纵身拦住了去路,水仙知道,庆生不要去吃百家饭,就只会这副模样去了谁家端上碗,那事情就不收拾,既然斗不过他,那又何必要斗,心里这样想着,自己先软了下来,嘴上说,“我是你老婆,你睡没睡别的女人,我怎么不能问了。”水仙说着,两行眼泪就下来了,“我给你生儿,给你生女,给你做饭,给你打洗脸水倒洗脚水,我就问问,你抬脚就走人?就去抬别人家饭碗?”
水仙一软,庆生也就顺坡下驴,“我那会真抬别人家碗呢。你老那么叮着问,我说什么呢?我说了那么多,你也不听。”
“我怎么没听了,我想到的比你说的还多。也不害臊,自己说自己好,你这一说那有个完。说了昨天说前天,说了前天还有大前天。”
庆生说,“其实我也就只想说到前天。就没想大前天的事。”庆生说着,拍了拍水仙的肩头。本来看到女人哭,想搂一搂的,但又怕水仙不给搂,反而就着再给他一个拐子。好男人都是要脸的,刚才挨了一蹄子,这会可不想再挨一拐子。
没想到,这才一拍,水仙就主动往自己身子上靠。于是就了手去搂,水仙身子假意扭了两扭。但到底是多年的夫妻,庆生知道这扭的意思,于是干脆把抱了起来,就往睡觉的屋里去。
水仙身子一个的软了,奇怪怎么就那么想,却又问道,“啥时候?”
庆生说,“放学还早呢。”
水仙又说,“院门大开着呢?”
庆生说,“我自会去关上。”
说话间,已经进了里屋,弯腰放下女人,到底大白天,水仙害羞,脸向里,侧着身子蜷缩在床上。庆生突然发现,女人侧身的样子实在是好看,不及关院门,就在水仙屁股上又摸了一把。水仙身子猛可一颤,浑身上下打了个激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