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为什么不回去
蒋函函自从进门后到现在一言未发,似乎忘记了她此来任务似的。 在来的路上她其实想好了很多安慰他的话, 除了安慰以外,还有许多要问要说的,但就是因为要说的话太多了,蒋函函一时无从说起,此时她的脑子里很乱。 沉默像一匹巨大的黑布笼罩在房间里,两人的心头都乌云一片。两人对望了一眼,目光交汇之后又各自急忙躲避,沉默在继续,谁也不想说话。他们都清楚,现在横亘彼此心间的是一块巨大的伤疤,谁也不愿意轻易地将它揭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还是沈小伟首先打破沉默,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蒋函函你回去吧,回老家去,我们都回老家去,我陪你一起回去。”沈小伟想,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把蒋函函先送回老家,等她安顿下来后,自己再回来找刘哥。 蒋函函抬眼看了一眼沈小伟,眼里闪烁着一丝感动的亮光,但很快就黯然了。 “说话啊,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沈小伟又说。 蒋函函的肩膀抖动了几下,泪水唰的一下涌了出来,但她压抑着,防止自己嚎啕大哭。 沈小伟在蒋函函的身边坐了下来,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只这轻轻的一拍,蒋函函那颗本已脆弱不堪的心已经受不了了,终于“呜呜”地哭出声来。 柔情从沈小伟的心底升起,他张开双臂拥住了蒋函函:“函函别哭,我知道你受苦受委屈了,我们回去吧,好吗?是我把你从老家带去华城的,还得有我把你安安全全地送到你父母身边。” 蒋函函在沈小伟的怀里抽泣,终于说出了她见沈小伟之后的第一句话来:“小伟,你回去吧,我暂时不想回去。” 沈小伟问:“不想回去?为什么?” 蒋函函哽咽着说:“不为什么,我就是不想回去,在这里已经待习惯了,回去了反而不习惯。” 看着明显言不由衷的蒋函函,沈小伟忽然想起了汪晓月的话,她可能和刘哥有个约定,看来这是确有其事了。这千刀万剐的刘哥害了我还不够,还想害蒋函函,我不杀了你这辈子就枉做人了。一股怒火从沈小伟的心头“嘭”的燃起,她搬起怀里蒋函函的头,直视她的眼睛问:“是不是刘哥威胁你?告诉我,是不是?” “你别问了好吗?小伟求求你别问了。” “告诉我,是不是!?”沈小伟的眼里冒着火。 蒋函函无力地低头说:“是。” 沈小伟“腾”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说:“函函别怕他,别信他的威胁,我们回老家了他根本不会有办法,我们走,现在就走。”说着就拉住了蒋函函的手。 蒋函函仰望着沈小伟,柔情和幽怨参半。“小伟,你不知道的,无论我们走到哪里他都会找到我们,只要他想。” “怎么可能?”沈小伟不相信。 “可能的,你不知道他的能量,我告诉你,不但能找到我们,就连我们的父母住哪,有些什么爱好,每天从哪些地方过,他都搞得一清二楚。” 沈小伟愕然了,这个天打五雷轰的东西,竟然这样下三滥。“这些他都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可能他有特别的渠道吧,开始我也不信,可是后来他把我父母每天的行踪说得清清楚楚,我就不得不信了。” “你是怕自己走后,他报复我们的父母?” “是啊,这才是我最担心的。我们可以躲得远远的让他无法找到,可是父母总不能因为我们也一起躲吧。他这种人,什么事都有可能干出来。” “那怎么办?我们报警吧。” “报警?”蒋函函凄然地一笑,“报警没用的,你忘了华城的事了,通过这件事你应该清楚,警察队伍里有一些蛀虫早已被他收买了,他们串通一气,欺上瞒下,我们根本没有他的办法。再说以什么名义报警啊?搞不好他受不到任何惩罚,吃亏的反而是我们。”蒋函函本来想把王亚洲都让他三分的事和沈小伟说,可是话到嘴边又停住了,她猜想自己在华城所从事的职业,目前为止沈小伟还不知道,没有必要和他提王亚洲。 沈小伟顿时像一只泄气的皮球:“那你说怎么办?难道真的就‘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就像绵羊一样,眼睁睁的乖乖的任由他摆布和宰割?”沈小伟气得浑身哆嗦,在屋子里团团转。 “沈小伟,你自己好好活吧,一定要活出个人样来。至于我,你就别操心了,我和他说好了,只一年,一年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的。” “不行,我要去找他,找这狗日的算账!”沈小伟说着就要往外走。 蒋函函起身从后面抱住他,招式和汪晓月如出一辙。沈小伟心里烦透了,心想这些女人都怎么了,这么怕他。你们可以怕他但我不能,因为我是男人。 “小伟听我一句好吗,不能去。”蒋函函说。 “为什么不能去?”沈小伟回过头望着蒋函函说。 “我们不是他的对手,起码你现在不能报复他,你想过报复之后的后果吗?” “大不了一起死。”沈小伟气咻咻的。 蒋函函撒开抱住沈小伟腰的手,指着沈小伟的鼻尖口若悬河地说:“看看,你就那么点出息,就喜欢走极端,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我心里难道就没有,但是我们总不能不顾后果的意气用事,即使就是要报复他也要想一个万全之策,和他同归于尽对你有什么意义,不要忘记你不是为你一个人活,还有父母,你要是再犯浑了,他们怎么办?” “不用你来教训我。”沈小伟的说话的声调明显有所降低,听到父母二字,他的心忽然变软。 蒋函函把沈小伟拉回沙发边,让他坐下来后说:“小伟冷静点算我求你了,你要是再出事了,对得起谁啊?如果再出事,恐怕没有这次这么幸运了。” “我知道这次全亏了你我才得以出来,但我并感激你,我没让你这么做,我宁愿在里面呆一辈子,也不要你这样。你也不看看那个刘哥多大年纪了,你还和他在一起,一想到这个我就恶心。”沈小伟说着,忽然从口不由心地嘴里蹦出难听的两个字:“下贱!” 沈小伟的骂声像一根钢针一样扎在蒋函函的心里,她的胸口一阵绞痛,泪水再次挂满了她的双腮,这次是委屈的泪。 怨气在蒋函函的心里急剧上升,她以牙还牙道:“是,我承认我下贱,可是你呢,和汪晓月这样一个老女人搞在一起,你就不下贱了?” “我和你的情况不同,你也不看看那个刘哥可以做你父亲,不,甚至可以做你爸爸了。” “对,情况确实不同,我和他在一起你为了你,而你和汪晓月在一起是为了什么?” 沈小伟一愣,忽然明白刚才那句不该说的话太伤人了,不管她下贱与否,都不能当她的面这样羞辱她,毕竟人家为的是自己。于是沈小伟赶紧说:“我不是那意思,你知道的。” 蒋函函一边流泪一边说:“那你是什么意思?是怪我当初离开你?我承认在这件事情上我有错,当初离开确实对不起,可是你也不能一直耿耿于怀啊,记得我给你打过几次电话你都不接。你也不想想,我那时的离开能怪我一个人吗?那时的你整天无所事事,随便换成那个女孩都会离开你。” 不知怎的,沈小伟也流泪了,他慢慢地说:“蒋函函,我的意思是你不该用这种糟践自己的方式换我出来,你这样做我受不了,这无异于往我心里捅刀子。虽然我们已经分手,但我们还是同学,还是朋友,我不能眼看着你被那狗杂种糟蹋。” 沈小伟的一席话说得至真至纯,声情并茂,蒋函函哭得更凶了,眼泪也流的更加欢畅,只是流泪的原因有所变化。原来沈小伟还是在乎自己的,只这一点就足够了,仅凭这一点,为他做的这一切都值得了。 情形发生了变化,本来是汪晓月发信息,让蒋函函来劝沈小伟不要冲动,反而变成了沈小伟劝她。本来沈小伟是不想多啰嗦的,但是看着蒋函函在不住地哭泣,只好不住地在她耳边说:“蒋函函不要再哭了,小心伤了身体。” 一句不行,就再来一遍,沈小伟一连说了多少次,蒋函函的哭泣才终于止住了。时间不早了,窗外已经寂静一片,蒋函函准备告辞。起身的时候,她说:“沈小伟记住了,不要贸然行事,做任何事情都要三思而后行,一定要为父母着想。” 沈小伟为了让她不再为这件事情啰嗦,违心地说:“我知道了,放心吧。” “还有,你最好离开省城,如果不离开也要搬离这间房子,不能再和那个汪晓月在一起了,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痛,她不是一个好女人,答应我好吗?” “是了,我明天就搬出去。” “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好自为之吧。”蒋函函说完,就真的离去了。 沈小伟本来想跟踪她以便知道她住哪,说不定在那个地方找刘哥算账会方便点,可是想了想还是算了,他不能再让蒋函函受牵连。 第二天,沈小伟真的从汪晓月为他租的房子里搬走。报仇已经势在必行,其结果还不知道怎么样,在搬家这事上就听蒋函函一次吧。虽然沈小伟感觉出来,蒋函函对汪晓月有些敌意,甚至还有些醋意,但她的话确实也有一定的道理。这个汪晓月还真是个谜一样的女人,有些事情确实让人琢磨不透。现在刘哥的家已找到,和她见不见面都不太重要了。 沈小伟又到郊区租了一间房子,盘算着他的报仇计划。 虽然知道蒋函函汪晓月劝他的那些都有一定的道理,但他更知道,此仇非报不可。刘哥这种人之所以怎么嚣张,就是因为被他们欺压的人太善良了。长期以往,恶性循环,造就了这么一群飞扬跋扈忘乎所以之徒,我要让他们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是人人都好欺负的,总有一天他们造的孽都要偿还。正是那句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经过几天的思考,沈小伟终于想好了具体的报仇方法:他要杀了那个刘哥。沈小伟狠心地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有一股英雄气概在心中激荡,颇有些替天行道的味道。沈小伟同时也想好了具体的步骤。 根据前几次的观察,刘哥有时候回去得很晚,沈小伟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冬日的午夜时分路上几乎没有行人,沈小伟准备在这个时候下手。 他自制了一个简易的破胎器,用特大号钢钉钉在木板上,让锋利的一头像刺猬的毛一样露在外面。沈小伟确信这种钉有钉子的木板,随便什么车辆从上面经过,都会爆胎。这样的板他一共做了两块,把他们对合着装在一个塑料袋里。 然后沈小伟又从街上买来一把锋利无比的尖刀和特制的墨镜,尖刀当然是用来扎刘哥胸膛用的,而墨镜是为了方便晚上看清对面行驶过来车子,夜晚车子行驶在路上都开前灯,灯光让对面的人目眩,看不清车子的模样,而戴上这种特制的墨镜就能看清楚。 除此之外,沈小伟还买来了一瓶二锅头。 一起准备就绪,沈小伟打电话给那个摩的司机预订,说晚上十点半要用车。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是因为沈小伟想在十一点的时候赶到预订的地点。根据上几次蹬点的结果,这里的富人们生活比较规律,一般晚上十一点前该回家的基本上都回家了,只有这个闲不住的刘哥是个例外,他出入的时间从来没有规律。 司机奇怪地问:“十点半你要用车?那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沈小伟故意轻描淡写地说:“你不要问那么多,想赚钱就来。” 司机答应后,沈小伟关了电话,这几天来蒋函函和汪晓月都不停地打电话找他,沈小伟一个也不想接听。 当天晚上天气很冷,司机把车开到沈小伟指定的地点,沈小伟早在那里等了,司机嘟嘟啷啷地说:“你也真是的,这大半夜的,天寒地冻,你这是要干什么。” 沈小伟对司机一笑:“不干什么,只和上几次一样,盯梢。” 沈小伟跨上车,摩托车“嘟嘟”地行驶在通往刘哥家的那条路上,沈小伟怀揣尖刀手提装有破胎器的塑料袋坐在车上,寒风吹得他只打哆嗦。昏暗的街灯照在他的身上,他的身影在夜色中便有些模糊。别以为这个时候他会感慨,其实这个时候什么杂念都没有,一心一意只想杀了刘哥,并且一根筋地朝着自己设计的结果飞奔。 到地方后,沈小伟让司机把车停在大道旁边等,并告诉他千万不能走,一定要等自己回来。司机说等在这里好冷啊,沈小伟说兄弟,你就坚持坚持吧,我多给你钱。司机再次关心的问,你到底想干吗,沈小伟说放心吧,不是犯法的事。 沈小伟之所以这样说,一方面怕司机走漏风声,一方面也是不想连累司机。 然后沈小伟戴上墨镜,提着塑料袋,埋伏在离转弯处不远的地方,这是一个最佳的位置,有一块大广告牌挡住了路灯投下的光,黑暗一片,离小区的门口比较远,门口的保安不会太在意,而且离大道也不远。一旦得手,几十米即可跑到停摩的的地方,乘车快速离去,可谓神不知鬼不觉。 现在的沈小伟一心只想杀了刘哥,至于后果他早已置之度外了,能够逃脱更好,不能逃脱也是命中注定。揍他一顿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只有杀了他,才可以一了百了,才会让这个罪该万死的王八蛋不再危害人间。 杀了刘哥的念头,是在知道蒋函函被迫委身与刘哥之后才有的,刚刚来省城的时候,沈小伟只想报复一下刘哥,最多揍他一顿,解解心头之气,根本没动杀念。 但蒋函函的事让沈小伟失去了应有的理智。 后来沈小伟在成为亿万富豪之后,回首往事唏嘘不已。那时候太冲动太愚蠢太不可理喻了,用流氓的方式对付流氓,自己不也就是流氓了吗?何况还有搭上性命的可能。 沈小伟从塑料袋里把破胎器小心地取出来,放在地下随手可以拿到的地方,然后戴上墨镜,站在黑暗中。他的样子很古怪,这个时候如果被巡逻的人人看见,一定不会放过他。但是这里人烟稀少,仅有的一个高档别墅区还是封闭小区,因为治安状况一直良好,夜里没有巡逻——这点沈小伟已经打探清楚了。 即使就是有人巡逻沈小伟也不怕,他早已编好了说辞,这份说辞很可信,和已经发生过的事一一对应,足以让他在还没有实施杀人行为的时候,不会被定性为杀人犯抓起来。 天寒地冻,风儿很冷,沈小伟站在马路边瑟瑟发抖,他靠在一根电线杆上,掏出怀里的酒猛灌几口,黑暗笼罩着他的全身。二锅头浓烈的酒味刺激着沈小伟的口腔和胃,他感觉到稍微暖和一些了。 喝酒的过程中,沈小伟还目不转睛地盯着路上有没有车转弯朝这边开。路上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响动,但沈小伟并不着急,发财机会难等,等个人应该很简单,我就不信等不到你。 过了很久,终于有车灯射过来,沈小伟浑身一阵亢奋,立即像一个战场上的战士一样,投入战斗准备。他把破胎器提在手里,随时准备扔过去。车子离得近了,沈小伟透过墨镜一看,不是刘哥的车,刘哥的车是黑色的,而即将开过来的车却是银白色,车牌号码也不对。 “妈的,瞎高兴一场。”沈小伟在心中骂道,懊丧地继续等待。 第一天晚上,沈小伟没有如愿看见刘哥的车,直到夜里一点的时候才悻悻的收工离去,因为根据判断,刘哥这个时候不回家,就不会再回来了,或者当天他根本就没有出去。 第二天也一样。 一连两晚无功而返,沈小伟丝毫不感到气馁,他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这种事情实施起来肯定不是那么简单,太简单的话个个都去干了。沈小伟早已打算过,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坚持下去,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第三天的下午,有些不耐烦摩的摩的司机打来电话问:“兄弟,今晚还有去吗?” 沈小伟说:“当然去,老时间老地点。” “你还是换一个人吧,我晚上实在冷得吃不消,你冷还有酒喝,而我开车不能喝酒。” “坚持坚持吧兄弟,就当是帮我一个忙。”沈小伟央求。 “你总得告诉我是干什么啊,我真有点害怕,每天深更半夜待在马路上,别人还以为我们抢劫呢,抓起来了可不好说。” 沈小伟想,有拦路抢劫这么简单就好了。他索性将欺骗进行到底,不过这是善意的欺骗,自己干的事司机不知情,他就只是个载客赚钱的摩的司机,如果知情并且协助,性质就两样了。 沈小伟说:“你放心肯定不是拦路抢劫,你看我是那种人吗?我只是要调查一件事情。” 当天晚上摩的司机还是和往常一样,将沈小伟拉到了预定的地点,这个晚上,沈小伟如愿以偿地等到了刘哥。 老天爷似乎是配合沈小伟行动似的,这个夜里,往日里呼啸的北风小了许多,天上乌云密布,月亮躲进云层,零点时分,城郊结合部非常安静,天地之间黯然一片,可谓天时地利。 十二点刚过,还不见刘哥的鬼影子,沈小伟想今晚可能又是白等了,就在他准备收工的时候,转弯处忽然亮起了灯。沈小伟把墨镜扶了扶,定睛一看,是一辆黑色的车。 像听到冲锋号似的,沈小伟浑身一个激灵,再一看车牌,果然不错,是刘哥的。沈小伟的心“咚咚”地跳着,很猛烈,似乎想要蹦出胸膛,他的呼吸在瞬间变得急促起来,大口大口喘出的粗气,飘到灯光处,迅疾化成一缕缕青烟。 沈小伟手提破胎器,做了一次深呼吸,他告诫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这个时候慌乱有可能导致功亏一篑。刘哥的车徐徐朝这边开了过来,沈小伟的心态也越来越平稳。这是他最为优秀的素质,越是遇到大事越是冷静得出奇。 沈小伟屏声静气,静等刘哥的车靠近,他要在最恰当的时候,准确无误地把破胎器丢到车轮底下。沈小伟算过,最好是丢在他车轮前一两米的地方,以让他刹车不及。丢早了不行,太早了刘哥会发现,发现后他会停车或者倒车逃走,太晚了也不行,太晚了无法准确地丢到车轮底下,起不到破坏轮胎的效果。 刘哥的车越来越近了,三十米,二十米。 当车子离沈小伟只有十米距离的时候,他猛然从黑暗中钻了出来,迅疾而准确地将一块破胎器丢到刘哥正在滚动的车轮前面。 路旁边的黑暗处突然钻出个人,刘哥的心咯噔一下,这一惊非同小可。再一看车前面的钉有钢针的路障,刘哥本能地以为碰到打劫的了,他一脚踩在刹车上,再猛一打方向,想绕过去,但终于躲避不及,车的右前轮结结实实地从破胎器上驶过。 沈小伟精心制造的破胎器并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能够让刘哥的车立即爆胎泄气,但却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只听“咔嚓”一声,刘哥的车前轮被卡住了,钉子和木板被卷进了车壳,宝马在一阵颠簸之后停在路中央,动弹不得。 突然而至的状况要是放在别人身上,早已吓得魂不守舍了,但刘哥是老江湖,他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坐在车里装成很淡定的样子,等待打劫的人现身。他还在心里骂:“是哪个吃了豹子胆的家伙,敢劫老子的车?” 沈小伟一个箭步冲到车前,用拳头“嘣嘣”地擂着窗户玻璃,口中喝道:“下车,快。” 刘哥不知道地方底细,当然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打电话。他知道这种时候打电话往往会激怒对方,万一对方有抢呢。他将车窗开了一道很小的缝,问:“请问是哪路朋友,为什么要拦我的车?” “少罗嗦快自己走下来,省得老子砸玻璃。”沈小伟恶狠狠地说。 刘哥不紧不慢地点上一根烟,吸了一口之后问:“你想干什么,要钱吗?” “谁要你钱,快滚下来。” 刘哥感觉声音有些耳熟,再一看有点像沈小伟。不错,果然是沈小伟这狗日的。刘哥在心里笑了起来,这狗日的,华城号子里的罪还没受够啊,又跑到这里来撒野,是不是活够了。 “噢,我以为是谁呢,是你狗日的沈小伟啊。”刘哥很从容地打开了车门,走下车来。 他之所以下车,不是因为沈小伟的威胁,而是当确认半夜拦他车的是沈小伟后,刘哥想下来会会他。多日不见,刘哥倒是对他恋恋不忘的,最不能忘怀的,是沈小伟曾经给过自己的奇耻大辱。 现在他的女朋友已经睡在自己的怀里,这只让这份耻辱感有所化解,但还不能完全释怀。刘哥甚至设想过,如果有可能有一天一定要当着沈小伟的面,和蒋函函来一次亲密的接触,只要这样才能解除心头之恨。刘哥猜想,沈小伟现在找他一定是为了蒋函函的事,至于华城被抓,刘哥认为那根本不值一提,是沈小伟先不对,和汪晓月有瓜葛,之后才有那些事,这事就算扯平了。为了蒋函函,深更半夜守在这里拦我的车,算你有种。正好我还正想找你呢,你倒找上门来了。 刘哥走下车的时候还在悠闲地抽烟,当然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沈小伟已经动了杀念。在他的印象中,沈小伟是个毛毛躁躁的小伙子,打架闹事有可能,但让他杀人是万万不敢的。 他低估了沈小伟的仇恨,也低估了他的能量,更不会知道仇恨会让一个人疯狂。根据经验,凡是和他有过过节的人,在吃过大亏知道不是他刘哥对手的时候,都会俯首称臣,从此在他面前销声敛迹,更谈不上报仇。他想沈小伟也应该一样,现在找自己,无非是说说没用的气话,最多比试一下拳脚。 而比拳脚刘哥不怕。 虽然明知道有可能不是年轻的沈小伟的对手,但刘哥愿意和他过上几招,年轻的时候刘哥经常和人打架,那时候输赢乃兵家常事,打输了重整旗鼓再打一场是家常便饭。但自从在市面上有了地位以后,刘哥再也不愿意当面和人以拳脚论英雄了。但是为了女人的事,不妨一试。上次在华城的时候,刘哥就想揍沈小伟一顿,只是当时汪晓月在场,怕打输了威信全无,所以忍住了。现在这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又没有别人在场,倒是一个锻炼拳脚的好机会。 “你还认识我啊,刘哥。”刘哥走下车后,沈小伟摘下墨镜往路边一扔,不由分说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认识啊,老朋友了咋能不认识呢。”刘哥将香烟扔在地下,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 “认识就好,今天我让你死个明白。”沈小伟说着从腰间掏出了那把尖刀,对准了刘哥的胸口。 刘哥显然没有想到沈小伟会用刀对着自己,那刀足有一尺长,寒光闪闪,此时刀就对准着他的心脏部位。如果沈小伟用力往里一桶,他即会血花飞溅一命呜呼。 刘哥微微愣了一下,但没有被吓倒,笑了笑说:“嘿嘿,还真带家伙啦,怎么,你想杀我?” “你难道不该杀吗?”沈小伟反问。 “你才该杀,整天无所事事吃软饭,你这种人活在世上简直是浪费资源。” “是,我是吃过软饭,但不像你尽做伤天害理的事,看看你干的那些事,哪一件不该死。”沈小伟双眼冒火气势汹汹。 刘哥没有回答,此时他已经感觉到了沈小伟满脸杀气,看来这狗日的不是开玩笑。他眼盯沈小伟的手,准备候机夺刀。 “给我老实点,双手抱头。”沈小伟喝道。 刘哥没有照做,他不屑地说:“你想干吗,还玩真格的啊?舞刀弄棒的算啥英雄好汉,有本事把刀放下,我们拳脚论高低。” “少来那一套,手举起来!要不然就捅了。”沈小伟用力将刀往刘哥胸口抵了抵,刘哥感觉刀快捅破他的衣服了。 刘哥无奈地举起双手说:“你狗日的给我冷静点。” “少废话!刚才我说了让你死个明白,我问你,你是不是把蒋函函给糟蹋了?” “什么叫糟蹋,那也叫糟蹋?是她心甘情愿和我在一起的,怎么能叫糟蹋。” “她心甘情愿?如果不是你逼她,她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她还不是为了你。” “你说对了,她是为了我,可我还不是你给害进去的,你为什么要害我?”沈小伟抓住刘哥衣领的那只手不知不觉中加了把劲,刘哥呼吸困难起来。 “手松点,老子快出不了气了。”刘哥艰难地说着。 沈小伟的手松了松,他还不想刘哥这么快的死去。“不准玩花样,不然我的刀可不听我的话,说,为什么要害我做牢。” “你狗日的自己想。” “嘴巴干净点,老子就是不知道,所以在你临死前问清楚,就为了我和汪晓月在一起,你就要陷害我做牢。” “那还不够吗?我玩了你的女人你就拿刀对我,你玩了我的女人,让你坐几天牢你还耿耿于怀?”面对沈小伟咄咄逼人的气势,刘哥也不甘示弱。 “好,我再问你,你是不是要求蒋函函和你好上一年?” “确实如此,一年之后我完璧归赵,你我之间两清。” “你是不是让人把我们家都给摸到了,并且还调查了我们父母的行踪?” “不错,确有此事。”刘哥承认得很干脆。 沈小伟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刘哥会如此恬不知耻地承认。 “算你狗日的有种还敢承认,他妈的下三滥,你死有余辜了,明年今日就是你的祭日,到了阴曹地府可不能怪我杀你。”沈小伟说着,脸阴沉得像一片乌云,拿刀的手往回缩了缩,准备用力刺过去。 刘哥知道悲壮的时刻即将来临,这个时候,他的眼里才有了一丝惊恐。刘哥好后悔刚才逞强下车,如果坐在车里,量他沈小伟一时半会奈何不了自己,坐在车里打个电话,只要几十分钟,他的救兵就会赶到。可是后悔已经晚了。眼看着沈小伟的刀就要刺过来,刘哥大声地说:“你狗日的给我利索点,好让老子有个全尸。” 刘哥说完闭上眼睛,等待着最后时刻的来临。 就在这时,只听背后一声大喝:“住手!” 沈小伟本能地回头,可是还没等他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觉得颈部一麻,接着便全身痉挛站立不稳,刀也“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是小区里的保安用电棍将沈小伟击昏的。也活该沈小伟倒霉,或者说活该他走运,最终没有成为杀人犯。这条通往小区的道路,虽然在小区院墙外面,但装有监控设施,本来因为治安状况一直良好,值夜班的保安晚上都坐在门卫室里打瞌睡,根本没人去看那个监控器。 可是这天晚上偏偏有个保安夜间上了一趟卫生间,在他放松完了正打着太极走回座位的时候,无意中瞟了一眼监控器。一辆停在路中间的车引起了他的主意,细看之下吓了一跳,只见一人拿刀对着另外一个人。情况紧急,报警已经来不及,他赶紧叫醒同伴,两人带上警棍悄悄地朝出事地点摸去。确认行凶者只有一人之后,便迅速采取了行动,沈小伟当即被击昏活捉。 两位尽职的保安问刘哥有没有受伤,刘哥说没有。保安又拿出对讲机,对刘哥说报警吧,刘哥说暂时不用,麻烦先把这人带进保安室。于是几个人一起将沈小伟拖进了门卫室。 高档小区就是不一样,门卫室里都装修得很不错,雪白的墙面,干净的地板砖,两只日光灯将屋里照得如同白昼,除了两张黑色办公桌外,还放有一只黄色的三人真皮沙发。沈小伟被带进门卫室后,就是被横着丢在沙发上的。他的双手双脚被一根手指粗的绳子反绑着,鞋也被脱去,整个人像一只被众人按在案板上的猪一样动弹不得。门被关紧,窗帘也被掩了起来,门卫室里成了一个封闭的小世界。 这个时候他从被击晕中醒了过来。 真该死!白白浪费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都怪自己罗里啰嗦和刘哥费那些口舌,要不然现在已经大功告成,现在行动失败,打草惊蛇,以后恐怕很难有今晚这种机会了。看了看两个洋洋自得的保安和安然无恙的刘哥,沈小伟的肠子都悔青了。 刘哥的脸上带着一种古怪的笑容,居高临下地问:“沈小伟,现在感觉怎么样?” “给老子松开,你们背后使黑招算啥本事?”沈小伟艰难地蠕动着身子说。 有个保安喝道:“给我老实点!” 刘哥对保安挥挥手,示意他别插嘴,然后说:“他们这叫黑招?你那才叫黑招,半夜三更往我车下丢东西,还拿刀对我,告诉你狗日的,天底下还没有人拿刀对过我。” “放开我!”沈小伟又大声喊叫:“你不是说我们以拳脚论高低吗?放开我,我们单打独斗比试一下。” 刘哥哈哈大笑:“你现在说以拳脚比高低啦,刚才你狗日的咋不愿意呢?告诉你我现在也不肯,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沈小伟说:“别得意太早,你罪孽深重早晚有报复的一天。” 刘哥说:“是吗?我吉人自有天相,有老天保佑,你注定不是我的对手。” 沈小伟说:“老天会保佑你这种人简直笑话,今天他们是睡着了。” 刘哥说:“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小子服吗?” 沈小伟说:“服你妈的头,早晚有一天我会捅了你。” 刘哥说:“哈哈,你没那个机会了。” 沈小伟说:“你想怎么样,痛快点。” 刘哥说:“我想怎么样?我让你输得心服口服。”然后顺手从屋里的一角上拿起一只喝空了的酒瓶,不由分说地对着沈小伟的头上用力砸去。 “啪”的一声巨响,玻璃碎片四处飞溅,砸在墙上又被反弹最后落到地面,白色的地板砖上便有了许多透明的物体,这些玻璃碎片看上去杂乱无章,锋利无比,令人望而生畏的。 沈小伟的头上的血就是这时候渗出来的。 两个保安也被刘哥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了一会,一左一右地拉住刘哥,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先生,请你冷静点。” 刘哥被保安左右夹攻动弹不得,心里很是窝火。他斜眼看了看两边,耐住性子客气地对他们说:“你们放心我很冷静,刚才你们救了我,我得谢谢你们,改天请你们喝酒,叫上你们队长,现在请你们放开我。” 这刘哥下手太狠了,两个保安生怕在保安室里闹出什么事情来,死死地拉住他不肯放手。 “放开!”见客气不行,刘哥改用了命令的口气。 “你冷静点。”两人还不放。 “知道我是谁吗?”刘哥问。 其中一个说:“知道,您是大名鼎鼎的刘哥。” “那还不快放手?”刘哥几乎是吼叫了。 在刘哥威严的命令声中,两个保安放手了。刘哥把地下的玻璃片用脚划拉到一处,然后走上前,一手抓住沈小伟的头发把他拖到了地下的玻璃碎片中,再对着他的肚子就是凶狠的一脚。手脚被绑的沈小伟在地上痛苦地扭曲着身子,玻璃碎片因为受力,在他的身体下发出清脆的断裂声,他光光的脚也被划破了。头上的血在渗,脚上的血在流,鲜红的血液在白色地板砖的映衬下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服不服?”刘哥一脚踩在沈小伟的脸上问。 “有种你就打死我。”沈小伟说。 刘哥的脚一用力,玻璃片锋利的锐角便刺进沈小伟脸上的肌肉中,锥心的疼痛接踵而至。但沈小伟紧咬牙关,没有喊叫。沈小伟不服软,刘哥很是气愤,又抡起脚对着沈小伟胡乱地踹了起来。 一下,一下,又是一下。 刘哥边踹边恶狠狠地问:“服不服?再不服老子今天打死你个狗日的不可。” 沈小伟不服,现在面对的是和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这人和在华城号子里的那些人不同,当然不能服软。他挣扎着扬起满是血污的脸对刘哥说:“你狗日的有种就打死我,要我服你这种下三滥,呸!你要是今天不打死我,有朝一日我一定要你的狗命。”宁折不弯的沈小伟这个时候做好了准备,那就是宁死不屈死不认输。 “去你妈的。”刘哥又是一脚飞踹过来。 两个保安实在看不下去了,这刘哥太心黑手辣,再不拉可能真的会出人命。两人对望了一眼,双双上去拉住刘哥,其中一个说:“刘老大,还是报警吧。” 刘哥说:“报警?报警干吗?” “他这持刀杀人,难道不应该报警吗?”这个时候保安已经对沈小伟产生了深深的同情。沈小伟刚刚被捉进门卫室的时候,他们还为抓到坏人而沾沾自喜,现在刘哥的残暴,使得他们的心理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两人不约而同地想,交给警察处理吧,让警察把这个人带走,总比受这种非人的折磨强。 沈小伟一听保安要报警说他企图杀人,急忙连喘带喷着呼喊:“保安大哥,你怎么能说我持刀杀人呢?” “难道不是吗?”保安一边说一边像沈小伟使眼色,“不管是与不是,先到派出所再说吧。” 沈小伟说:“肯定不是,我只是向他要一个人。” 保安糊涂了:“要一个人?要什么人?我可看见你拿刀对着人家。” “我的女朋友被他骗走了,我只想要回女朋友,根本没想杀他,我用刀对着他就是要他带我去见女朋友。”沈小伟把早已编好的,万一不成功就被抓住要对付警察的说辞对保安说了一遍。 两个保安听了,似乎恍然大悟。一个说:“那是我们理解错了。”另外一个保安问刘哥:“刘老大,是他这样吗?” 刘哥气哼哼的,不说话。 “刘老大,那您看要报警吗?”保安又问。 刘哥不准备报警,在沈小伟对保安的申辩中他在心里权衡过,这狗日的沈小伟真的会编,编得滴水不漏。再说企图杀人是大案,一旦报警,警察有可能深究,一旦深究,在华城诬陷沈小伟的事就有可能败露,省城的警察局不是哪一个人的,都打点到几乎是不可能的。在社会上混迹这么多年,刘哥深知一个道理,再好的关系都需要一种平衡支撑,而太过分了就会打破这种平衡。所以要求警方朋友的帮忙,一定要在合理的范围之内,不能大事小事都麻烦人家。再说现在沈小伟有两个证人汪晓月和蒋函函,警察调查起来,这两个人肯定不会站在自己一边。 于是刘哥说:“不用报警,我们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 保安说:“那行,可你不能再打他了,赶紧送医院吧,要不然我们得报警,职责所在,请刘老板原谅。” 这个时候刘哥打累了,也想歇一歇,往办公桌前的椅子上一坐说:“放心,他只是一点皮肉伤,死不了人的,行,我不打他了。” 刘哥说完掏出手机给蒋函函打电话,他想让蒋函函过来看看此时沈小伟的熊样。这个时候沈小伟见到蒋函函,定是别有一番风味在心头吧,这一定是一个让人特别解气的场景。刘哥电话里对蒋函函说:“蒋函函你快来一趟,你曾经的男朋友持刀找我要你,被保安抓住了。” 蒋函函一听就急了:“沈小伟他找你?持刀?” 刘哥说:“是啊,胆子不小呢,你来看看就知道了。” 蒋函函说好,我马上就到,刘哥你先别为难他,然后又问了地址。 沈小伟卷曲在地下的玻璃碎片中,一听蒋函函要来,气得七窍生烟,但无奈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力气和刘哥口舌了。 保安看沈小伟太惨了,实在于心不忍,于是对刘哥说:“现在可以放了他吧,反正他也跑不了了。” 刘哥说:“不行,待会总会有人放他,也会有人送他去医院。” 保安不管违令,只好任由沈小伟躺在血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