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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山 沟 交 心
    同是这天上午,离陈湾大队十几里开外的引丹渠,像一条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长龙蜿蜒在空旷的丘陵中。 渠坝的半腰,用石灰水刷着“水利是农业的命脉”、“ 农业学大寨”、“愚么移山,改造中国” 等振奋人心的标语。坝顶上,红旗招展,人山人海,“陈湾大队民兵连”的红旗,格外醒目。
    30多岁的大队革委会副主任周石磙,浓眉方脸,是个棒棒响的车轴汉。他戴着一顶草帽,穿着汗湿的白汗衫,手里拎着一把铁锹,在坝顶平面上来回吆喝着拉板车的男女倒土。
    一台东方红履带拖拉机,轰鸣着前跑后退地碾轧着。
    19岁的马立秋,身材匀称,脸色白里透红,上穿一件有补丁的短袖衬衫,头戴一顶半旧的小草帽,两只刷子辫垂在帽窝左右,显得朴实健壮,丰满漂亮。这时,她像个男子汉似地掌着车把,汗流浃背地拽着满车土的板车,在两个男青年使劲帮推下,上了坝顶。
    周石磙过来,帮他们竖起板车倒罢土,朝着马立秋说:“对下边的人说歇会儿。”
    马立秋点头“嗯” 一声,喘口气,拉着板车往坝下跑着喊着:“周主任说休息了!”
    在土场里刨土的 、铲土的 、上车的 、拉车的,都高兴地陆续坐下来休息。
    25岁的陈小玉,上身穿着蓝的确良短袖,身材高挑,线条清秀,白嫩细腻的鸭蛋脸上,嵌着两只水灵乌黑的大眼睛。端庄秀丽的鼻子下面的小嘴,色泽红润,棱角分明,柔唇微启,便露出一口洁白如奶的牙齿。这时,她坐在锹把上,手里捏着草帽煽风,脸颊上淌着几滴晶莹的汗珠,越发显得文静贤惠,温柔漂亮。
    马立秋来到她面前,弯下身子小声地:“ 解手去。”
    陈小玉瞥了她一眼:“我还没有。”
    17岁的马寒露是马立秋的同胞大妹妹。她们姐妹俩的长相、身材几乎一摸一样,但马寒露的皮肤要白嫩细腻些,性格也活泼开朗得多,特别是她那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睛,既闪着诱人的魅力,又泛着逼人的气势,让一般男人见了又喜爱又胆怯。她还有一个特色是嗓子眼儿粗得像男孩,说话声音粗旷豪放,素有“假小伙” 之称。她比姐姐穿得更破烂简单些,上身就一件空筒大翻领的补丁巴短袖衬衫,坚挺的**又把衬衫顶得很高,裸露出白花花的肚皮,显出浪蝶狂蜂的样子。本来她还是三级劳力,没有她出工的任务,但她哭着喊着要来工地。因为姐姐不在家,家里还有7口人吃饭,上有双目失明的奶奶,下有小姐弟仨,她不但要下地挣工分,还要干一日三餐的家务活,何况到工地,队里每天毎人补助两毛菜金一斤粮,能吃饱饭。所以,她把家务活硬推给哥哥,自己以走了之。这会儿,她瞅着马立秋,俏皮地笑着说 :“姐姐真憨,人家都是干活时解手。”
    马立秋脸一红,不好意思地:“ 等不及了嘛。”说着,她把手朝陈小玉面前伸了伸。
    陈小玉会意地从裤兜里掏出一卷纸递给她。
    马立秋捏着纸,向写有“女厕所 ” 的标牌走去,下了一条山沟。
    陈小玉下意识地把手伸进裤兜里摸了摸,瞥一眼坐在那边的孙庭贵,惊慌地向马立秋追去。
    27岁的孙庭贵,留着漂亮的青年头,鼻梁高挺,胡茬浓密,掖在西装短裤腰里的衬衫,湿漉漉地贴在胸脯上,显得身材高挑,英俊潇洒。这会儿,他坐在板车把上,一边用手捏草帽扇风,一边偷眼望着陈小玉的背影,心驰神往得不能自己。
    山沟里的“女厕所”,地上到处都是大块小块的纸片和粪便,还有沾着血渍的“马鞍”,臭味臊味腥味熏人,一片狼藉。
    马立秋蹲在地上解手,把手里的纸卷展开,准备擦屁股,不料一张写着字的巴掌大的纸片掉落在地。她迅疾捡起纸片一看,眉毛一扬,轻声念起来:“亲爱的玉,晚上桥头见。庭贵。”她擦罢屁股,把纸片捏在手心里,搂着裤子站起来,心想着“可找到牵线搭桥的” 了,脸上露出得意的一笑。
    陈小玉胀红着脸赶过来,把一只手伸到她面前。
    性格內向的马立秋,只顾心里高兴,还没想好啥时找陈小玉吐露真情,没想到,她正快就撵来了,一时紧张得竟吞吞吐吐地 :“ 得……得有个条件。”
    陈小玉没好气地 :“ 啥条件?你说。”
    马立秋拍拍胸脯,鼓起勇气,大胆地:“小玉姐,你得帮我。”
    陈小玉疑惑地:“我?帮你做啥?”
    马立秋红着脸,羞涩而又恳切地:“请你在大树哥面前说说好话,我喜欢他。”
    陈小玉听了很吃惊,因为她知道她说的“喜欢” 的真正意思,没想到平时沉默寡言的她,早在心里做大事。想到自己家里是地主,明知弟弟根本沒那份福气,一时竟不知该咋回答。她纳闷着顿了一会儿,故意把话岔开说:“一个营子的人,又一起长大,像兄弟姐妹一样,互相喜欢是好事。”
    马立秋急得直跺脚:“哎哟,你咋在打岔呀?我说的意思是嫁给他,给你当弟媳妇。”
    面对她掷地有声的既热切又忠恳的话,陈小玉感动不已。她不好躲闪,只有实话实说,悲观失望地叹口气:“唉,这咋可能呀?我们家是地主,你们家是贫农,你爹又是大队干部,不可能呀。”
    马立秋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头“嗡” 地一下像要炸裂。她认为她还在“两小无猜” 时,就从心眼里喜欢陈大树。随着年龄的增长,很自然地把喜欢变成了爱,深深地爱上了他,心里旱就对他暗许了终身,但一直羞于启齿。她喜欢他忠厚正直勤奋,喜欢他口稳身稳人品端正。莫看她家里穷、读书少、礼义差,缺少青春勃发的活力,有时似乎还有点儿像家庭主妇一样,我行我素,固执己见。但从小就挑起家务重担的她,却敢爱敢恨,认准的路能倔强地走到黑也不拐弯。今年开春以来,她对他竟爱到了朝思暮想的程度,有时甚至激动得想向陈大树敞开心扉,疯狂一回,但又总是沒那股勇气,同时也没寻到合适的机会。眼下,能找到他姐把话挑明,一吐为快,没料到她会摇头说“不可能” ,一时窝火得头晕目眩。她悻悻地忍了好大一会儿,才冷静下来羞怯地反问道:“孙庭贵家是右派,你咋解释?”
    陈小玉脸上绯红,低声地解释说:“我不是对你有意见,我担心你爹不会答应。”
    马立秋嘟着嘴,不高兴地:“我才不管那些。是我嫁,又不是他嫁。”
    陈小玉心里想“真是哑巴蚊子咬死人呐” ,这姑娘正固执、正有狠气。她张了张嘴,又没啥好说的。说实话,她很了解她,也打心底里喜欢她,喜欢她勤劳持家能吃苦,朴实忠厚守本分,且人长得漂亮,成份又好。但因为她深知弟弟的心事,她跟他的看法想法都是一样的,总认为天远地隔太错谱。眼下,在她面前又不能硬生生地完全拒绝,伤了她的面子和感情,所以只有沉默不语。
    马立秋满以为她默认了,转忧为喜地:“谢谢姐姐同意了。”她随即把纸片还给她。
    陈小玉最担心的是自己的事,对她叮嘱道:“我和孙庭贵还没当面说过话,心里还没底,好妹妹可千万要替我保密。”
    马立秋有些不相信她的话,认为她和他肯定早就打开窗户说过亮话,已经有了秘密关系,正想掏问一下她“谈恋爱” 的经验,忽听周石磙在喊工。于是,对着她笑着点点头:“小玉姐,你放心好了,你的事,你知我知,保证不外传。我的事嘛,”她打个忍,拉着她边走边说:“我巴不得你架广播喊,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陈小玉听了心里发怵,一时弄不明白她为啥这样说,疑疑惑惑地跟她并肩向刨土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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