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下来帮银花捡红苕,想起今天中午我跟姚祖英争吵时,单春艳和巴红梅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的神情,我就说:“你银花是背后充好人,她姚祖英不一定会买你的账。
银花说:“买什么账呀?”
我连忙解释说:“就是领你的人情呀。”
银花说:“她姚校长不领我的人情其实不要紧,我只是不想你跟她把关系搞僵,我们以后还得在一个锅里吃饭,脸面上不好过嘛。”
哦?她想到的竟然是这一层?一下子,我觉得这个山里姑娘特别可爱了。我说:“单春艳和巴红梅与你想的就不一样,她们在一旁还看得蛮有滋味的。”
银花说:“当然啦,她们两个都怀有一堆鬼心思,巴不得你跟姚校长闹。你们闹得越僵,她们就越开心。”
我说:“她们两个都怀有什么鬼心思?”
这时,银花又吞吐起来,说:“这个,这个是不好讲的,以后……以后你会清楚的……”末了,她为了掩饰自己,就举手里的锄头挖起红苕来。
我有些急了,追问道:“这有什么不好讲的?你照直讲嘛。”
银花没理会,依旧在挖红苕,她扬起的锄头明显比先前快了一些。我真想夺下她的锄头,想她告诉我。可又忽然觉得那样恐怕不好,就缩回自己的手。
银花挖了一气,停下来,回头对我说:“你莫怪我只讲半句话,其实,其实我们山里人是不在人后乱说人的。”
见银花把脸闷得通红,鼻梁与额头都沁出了汗,我晓得是我那一句话把她逼的。我想,单春艳和巴红梅能有什么鬼心思,只不过是出于女人的本性,喜欢瞅热闹罢了。
我把新挖的红苕捡成一小堆,然后再一一装进背篓里。
我说:“可惜没刀子,不然我想削一个紫香苕,尝尝新鲜。”
银花说:“你怎么不早说呀,来,我帮你削一个。”
银花放下锄头,从红苕堆里挑出一个饱满些的红苕,先在苕藤上擦擦泥土,再将手伸进罩衣里,随便在腰上一摸就摸出一把单刃匕首来。
银花边削红苕边对我说:“你莫把眼睛瞪得那么大,在我们这大山里,大多数姑娘的身上都藏有一把刀子,一来方便守身,二来可以壮胆,三来可以实用嘛。”
我的确为银花随便在身上一摸就摸出一把匕首来而惊诧,心想,这样的姑娘果真是惹不得的。
银花继续说:“在我们苗寨,伢崽年满十六后,都得到寨堂里受光头礼,寨首也就授一把腰刀给他。而我们姑娘受的却是梳头礼,寨首没肯授刀,那我们姑娘就只得自各去谋求了。”
银花削红苕时很小心,为的是不让削好的地方粘上泥巴。她还时不时将粘上泥土和苕浆的刀刃在自己手背上擦。我有些担心,担心她不小心会把手背割破。我从裤兜里掏出餐巾纸来,抽一张递给她。
银花问:“做什么?”
我说:“擦刀子呀。”
银花说:“擦屁股的纸哪能擦刀子。”
我说:“这叫餐巾纸,是专门用来擦嘴巴的。”
银花却笑了:“你们城市人真有意思,擦嘴巴叫餐巾纸,擦屁股就叫卫生纸,其实都一样是纸嘛。”
银花这么一说,我就哈哈地笑出声来。银花见我大笑,就收紧脸,不好意思地问:“怎么,是我说错了吗?”
一时,我也懒得跟她讲解餐巾纸与卫生纸的差别,就说:“没错,没错,都一样,都是纸。”
银花将削好的红苕递过来,望着水汪汪紫灿灿的红苕,我一时不知怎么去接。
银花说:“这么接,你先把我的手握住,用手指掐住红苕,我再慢慢抽出手就行了。”
遵照银花授意的方法,我把红苕接了。握银花的手时,我感觉是温温的,又润润的。我咬了一口红苕,果真是又香又脆又甜,特别爽口。
银花问:“甜吗?”
我点了一下头。
银花又问:“香吗?”
我却故意摇了摇头,说:“甜倒是有点甜,可一点香味都没有。”
银花露出一脸的疑惑,说:“不可能不香呀。来,让我也尝一口。”
我笑着说:“要尝你就另外削一个。”
银花说:“偏不,我要尝就尝你手里的这个。”
我不让,银花就下蛮捉住我的手,在那咬缺的红苕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她边嚼边说:“你净哄弄人,这不,又香又甜又脆咧。”
我笑而不答,银花就踢我一脚。她说:“你咬过的红苕我咬了,可我咬过的红苕你敢咬吗?”
稍稍迟疑了一下,我说:“这有什么不敢的,你看……”我有意夸张地咬了一口,并嚓嘎嚓嘎地嚼了,咽下肚去。
见我这副样子,银花就把脸羞红了。她扭过头,望着远处,轻轻说了一句:“丫摩古亚那。”
我说:“你说什么呀?”
银花没回头,似乎还在害羞中。
于是,我故意以生气的声气说:“你该不是骂我吧?”
银花瞟我一眼,应道:“我就是骂你了,怎么啦?”
我猜,她刚才骂的那句苗话,很可能是疯子或者傻蛋的意思。我缓下声气,说:“骂一下也没关系,反正我听不懂你们的苗话,你骂也等于白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