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嘎眼里噙满泪,那泪水始终没能滴落下来,在灯光的映衬下,乌黑的眸子里像含有无数颗晶亮的星星。 她的鼻翼微微合动,胸口在剧烈地起伏。
我端起酒杯,将杯里的酒尽数撒到地上:“朵嘎,这杯酒我们敬书僮,他一定在那边瞧着我们呢。”
朵嘎轻轻地将酒一点点撒到了地上,这个过程持续了很长时间,那酒似融进了她的千言万语。
她端着空了的杯子立在那,一脸的茫然,像一尊感伤的女神。
“来,朵嘎,我们把酒斟上。”
我举起酒杯,与朵嘎的杯子撞了一下,酒杯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这杯酒我们干了,当着书僮的面,我要对你说,好朵嘎,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书僮,会像他一样照顾好你,你的孩子,不!是我们的孩子……”
今夜的月亮不圆、却很亮,躺在床上就能看见它、像一块扁了的饼高高悬在天上。
那是一张宽大的床,朵嘎蜷缩在床的一边,中间隔着薄薄的被单,这是朵嘎的房间。
从餐厅到客房的一路上,谁也没说一句话。我的房间到了,却没停下脚步,今夜我要和她在一起,无论如何都要把家的温暖给她。
她开了房间的门,我们一同走进去,依旧没有一句话,平静地看她褪去裙衫,沐浴,然后裹着短短的睡衣躺到床上。
我躺在她身旁,却背对着她;幽暗的室内似乎总有一双窥视的眼睛,我只能将脸朝向窗户那边,那儿有明媚的月亮。我将那扇巨大的窗户当坐标,寂寞地看月亮一点点地漂移,从窗棂的这边缓慢地向那边移动。
没有一丝激动、也没有杂念,心平静地像黄昏的池塘,只有水蛭细细的爪,挠起圈圈细微的涟漪渐隐渐现,那是无序的回忆盈满在心间……
我努力不去想那些不知滋味的往事,可那些往事却蜘蛛网一般,密密麻麻布满我的脑丘;青春年少时的理想、**广场上《大海航行靠舵手》雄浑的歌、云南边陲的早晨、金三角被枪毙的陌路人,以及朵嘎坐在自家门前大榕树下的样子……
所有点点滴滴的往事交织在一起,跳跃着在眼前闪现,一会这、一会那,心混乱的像一条被网进网里的鱼,左右挣扎,却始终突不出这张网。
命运啊!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神灵?你强势的魔掌干嘛要制造出这么许多人间悲苦,让活着的人饱受摧残,让心盛满忧伤。今夜该是一个神圣的时刻,可来到我心中的却不是天使,那么多的禁锢锁着我、以至于让激情荡然无存。
人世间所有的肮脏、丑陋、血腥本该由我们男人来承担,可你却让朵嘎卷入其中,还有怡迈,她们本该幸福的活在一个男人的怀抱,可此刻却被命运的绳索牵缚着,捆上前途未卜的战车。
“你在想什么?一鸣。”朵嘎问,她探起身子扳着我的脸。
“我在想许多过去的事情,想命运……”我答。
“我也在想,想你们是如何来到我家的,想你们给我带来的快乐……有时感觉一切都像一个梦,这个梦很短,又很长,一会醒了,一会又在梦里,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了。”
“是啊,都像梦一样的,梦一般的轮回,抓不住,又落回到梦里。”我拧亮了台灯,不想让黑暗继续俘获我的心。
“开灯干嘛?我喜欢黑暗中的感觉……”朵嘎灭了灯。
“一鸣,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愿意听吗?”朵嘎说。
“愿意,什么事呀?我听着呢。”
持久地沉默,朵嘎似乎在想什么,欲言又止。
“说呀,干嘛不说了,我在等你说话。”
“不说了,都过去了,说也没有意义了。”朵嘎拉起被单蒙住脸。
“我现在到真想知道你想说什么了,快告诉我。”
“真想听那我就告诉你,把耳朵凑过来……”朵嘎孩子一般快乐起来。
“你和苏僮在我家的时候,我喜欢的其实是你。你不爱说话,但我知道你老是在看我,你和苏僮不同,他喜欢就说出来,可你不,你埋在心里。告诉我是这样的吗?”
我惊诧,心中这个貌似懵懂的女孩,其实那么敏感。“接着说,我听着。”
“你们临走前的那个晚上,我在榕树下想,你应该过来和我道别,和我说说话,可是看着你走进房间,再也没出,倒是苏僮来了,他告诉我,你们明天一早就要走了,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他说他喜欢我,要带我一起走,我们就这样一直说到深夜。后来爷爷房间的灯熄灭了,苏僮说送我回房间睡觉,他却挤到了我的床上……
”
“我不敢叫,爷爷就在隔壁,我哭了,苏僮说他一定会对我好,他知道你也喜欢我,说你笨,不敢说,他必须先说。”
命运啊,冥冥之中将一切就这么安排的天衣无缝,转过一个惊心动魄的弯,最终回到原点。我深深叹了口气,那束缚住情感的绳索在一点点松开。
“你还没告诉我,苏僮说的话是真的吗,你喜欢过我吗?”
我点点头,用手臂将朵嘎娇柔的身体拥进怀间。朵嘎孩子般笑了,脖颈上的红松石紧贴在我们的两颗心之间,那是苏僮送给她信物,此刻让我们的体温捂得火热。(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