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真标看着妻子进去了,他猛然想起了三年多以前,申燕第一次跨进他办公室时的样子,一想到这儿,吕真标忍不住一个激灵。
吕真标回眼一瞧赵三中,见他也往办公室看去,他忽然想叫他去办公室外边看一下,可又一想,进去的是自己的老婆,即便要去看也应该是自己去,不能让自己的兄弟去做那种偷听别人说话一类的不光彩的事。更何况如果让他去偷听了,就说明自己连老婆都不信任,一个大男人,活到这份上还有什么意思?
不过,话又说回来,老婆去见的人是王和呀,那种人能随便相信么?
王和长着一双色眼,吕真标和他说话时,只要一有女人在不远处走过,他的眼神就会像逐臭的苍蝇一样迅速地漂移过去!每当那个时候,吕真标不管说什么他都哼哼哈哈地答应着,可是等女人一过去,再问他答应的事儿,他就会矢口否认自己曾经答应过!两三次过后,吕真标就再也不会在他看女人时和他说话了。
申燕是自己的老婆,有几分姿色是大家共认的。以前申燕并没有见过王和。吕真标和赵三中找几次王和拨款都不太顺利,他也动过把申燕带在身边的念头,可一想起王和看女人的眼神,他又从心底感到害怕,所以一直没有敢把那种念头付诸实施,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申燕居然主动送上门去了!
赵三中忽然回头看着他,眼睛里充满着焦虑,吕真标心里猛地一沉,他凝神一听,办公室里隐约传来申燕的笑声……
眼前的这些杂草就好像饱餐了一腔愤怨的工人们的汗与泪的滋养一样,疯狂地在夏秋之时生长着,要不是它们的基因决定了只能长那么高,换作是在热带雨林的话,很有可能连那三十多米高的楼层都不是它们的对手。
它们生不逢地。
就靠那一点工人们的血汗,就算它们生命力再强,在严冬到来之时,它们也得向自然界的冷酷无情低头。
也正是因为野草低头了,我才得以看到坐在杂草丛中的男人。
听到摩托车的声音,他慢慢地回头看着,这时候,我终于认清楚了,他就是吕真标。
虽然胡子拉茬的他脸上失去了许多十多年前年轻的光泽,但那棱角分明的轮廓上深深地刻着的刚毅烙印却是任凭风霜刀剑如何剐割都无法剥除的。
吕真标看到来人时,慢慢地站了起来。在远处无法看到他的神色,但可以看到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拉住来人的臂膀,然后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紧接着,他的整个身子都在风中微微抖动。
来人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就像哄小孩子一样轻轻地说着话,然后两人转身走向摩托车,这时,我才看清楚了,来人还真是赵三中。
两人走了几步,吕真标猛地站住了,他忽然回头,急急地向楼房走去,赵三中跟在他身后,却并没有伸手去拦他。
吕真标走到钢筋水泥的柱子边站住了,他抬手拍了拍柱子,又仰起头向上看着。他究竟在想些什么?谁也无法进入他的内心世界,但可以肯定的是,吕真标这时无论如何也没想通,自己为什么就会突然走到这一步。
站了几分钟后,吕真标向已经倒塌了一半的曾经的临时办公室走了过去。办公室的门窗早已经被人拆走了,就连砌墙的红砖也被人拆了不下一半了,恐怕那些门啊砖的早已经被附近的农人第二次利用来修什么猪圈鸡舍了吧。那些只会吃不会做事的畜生,要没有个关拦,就会到处拉屎撒尿,弄得个满世界臭气熏天的话,那还了得?
就是在这间曾经的办公室里,吕真标和赵三中和王和签下协议,曾满怀希望能带兄弟们挣上一笔钱,虽然到头大家都没能得到期望的价值,但至少吕真标并没有亏待他们。他手上的工人,自从王和消失了后,吕真标就用自己和赵三中的钱打发了所有人。
所有人,所有曾经和吕真标打拼的人,所有曾经跟着吕真标也算是挣了不少钱的人,所有在吕真标顺利时叫着吕哥吕老板、陪着笑脸的人,在这个工地上,在吕真标倒霉时,少有人会主动提出自己的工钱就不用急着给,却都争先恐后地跟在吕真标身后巴不得拆了他家的房子。
吕真标拿出自己所有的存款,再加上赵三中提供的两万块钱,才将所有的工人打发走。其中有几个跟了两人好多年的老师傅,好像不忍心看到这个局面,突然良心发现一般提出自己的工资是不是可以少算一点。
赵三中冷笑着说道:“你们没有落井下石,已经不错了,咱们说了该给你们多少就给多少,不会少你们一分钱的。你们放心,咱吕哥虽然这次倒了霉,但总有一天他还会东山再起,到时还是要请你们大家来共同发财的。都请回吧,吕哥要休息了!”
吕真标是要好好休息一下了,老婆跟人跑了,父亲病了还在医院里,需要钱才能治好回家,可现在家里还有什么?好像除了几样家具和他这个活人,就再也没有什么了。
吕真标光着膀子疲倦地坐在椅子上,风扇不停地转着,可扇起的风却没有一丝凉意。想起所有的事,想起所有的人,他心里的烦躁就如同火山快要爆发一般憋得他相当难受。赵三中处理完所有的事,打发了所有的人后,急匆匆地向屋里走来。
遇事很少不冷静的赵三中这次犯了个大错。
他也是没有料到一直坚强的吕真标在这次不小的挫折中受伤太深,以至于伤了心力神力而突然病了。
赵三中边往屋里走,怒声吼道:“挨千刀的王烂人,老子要是碰到他,非戳他几个血窟窿不可!”
吕真标猛然看到赵三中的影子向他扑来,又听到“戳他几个血窟窿”的话,一阵急火攻心,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射而出!
赵三中见吕真标吐血,一下子吓傻了,他怔怔地看着吕真标慢慢地从椅子上倒下去,咚地一声睡在了地上,他才醒悟过来,猛地扑上去,一把抱起吕真标,呼唤着吕哥。
吕真标昏迷了。
赵三中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把软绵绵的吕真标背在背上,刚要向院子里走去时,他老婆王兰桂提着东西进了院子。
“兰桂,快去把三轮车弄来,吕哥病了!”
两口子手忙脚乱地把吕真标弄上车,送到医院里,吕真标昏迷了两天两夜后醒了。
吕真标虽然醒了,可是他的神志却有些模糊了。
吕真标并没有疯。只是他脸上没有了昔日的笑容,他也不会随便招呼人了。除了他父亲吕老爷子,除了他兄弟赵三中两口子,他不再和其他人坐在一块儿了。
时不时地,他会让赵三中陪着他到这个工地来走走,散散心。
赵三中也从来不会让他独自一人到处乱走。今天,是赵三中去城里办事,王兰桂也下地干活去了,吕真标才独自一人走了出来。
吕真标是不会走丢的,他只是下意识地走到了这个让他一蹶不振的半拉子工地上。
吕真标站在废弃的办公室前,他仿佛又听到了申燕曾经在这个办公室里传来的笑声。
申燕在这里从第一次发出笑声之时,就好像是吕真标所有霉运开始之时。
其实申燕开初的想法是确确实实要帮丈夫拿到工程进度款的,只是她所面对的人并不是善类,所以才有一切噩梦的开始。
只是所有的噩梦对吕真标来说,来得太过于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