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娑的紫槐树上托起一弯残月。金圆杂货铺里,李二顺脚上的破凉鞋沾满干土,裤管挽在膝下,上身的蓝大褂露着胸膛。他一只手捏着长条的纸牌,另一只手从整齐排列的纸牌中捻出一张,倒换了其中的一张纸牌,眼睛不住的盯着其他三个人手里发出的牌。
玩牌的人,打了一场又一场。
只见李二顺三两下洗好了牌,放在桌面中间,伸出手掌轻轻滑过,一叠长条纸牌犹如一把被撑开的扇子。四个人交涉过后开始中场清算,李二顺乐的合不拢嘴把桌上凑起来的零用钱,揣进自己的腰包。
明亮的圆月渐渐的漂移,悬挂在当头的顶空。
李二顺显出有些疲倦,开始打哈欠流眼泪。
“不打了,不打了,困了。”
“二顺,今天我们三个人都没有你点好,财神爷在你身后为你助威哪?”
“要回去睡觉了,实在支撑不下去了。”
“再陪着玩两把,等我把钱输光了咱们就散场。”
到了下半夜收场了,李二顺感觉到头脑昏昏沉沉,回到自己在牛屋的床铺上,倒头就睡下了。
一个个鬼鬼祟祟的黑影,翻进了李二顺的家。那个黑影慢慢靠近了李二顺家养牛的东屋,悄悄推开了门。床上熟睡的李二顺鼾声响亮清晰。这人从腰间抽出一把尖刀,一下割断了立柱上拴的牛粗绳,拉着牛匆匆忙忙就往外走,那人顺手打开了院门,一头牛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二哥二哥,快醒醒。”一个人捏了胡二一把鼻子。
“三泥鳅,你是不是疯了?大半夜的叫我?”胡二撑着两只手半折身子问。
三泥鳅高兴地拍了一下手掌,拉开了胡二身上的棉被说:“四哥,别睡了,赶快起来,咱哥俩这回有钱花了。”
胡二坐起来点上一支烟。
“我搞到了一头大黄牛!”三泥鳅双手比划着。
“在哪里弄来的?”
三泥鳅贴在胡思耳边说:“李二顺的?”
“你说你偷了李二顺的牛?”
“阿。”
“我说你这不瞎胡闹啊,你。”
“咋了?”三泥鳅迷惑不解的问。
“你睁眼悄悄,咱们大庄园还有哪一个人比李二顺的日子过得苦?你这一招得逞,岂不是要了他们一家的命?”
“管他哪,不管他是死是活,得手就取。”三泥鳅听了胡二的话满脸的不高兴,把双手插进袖筒,坐在了床边。
“放屁!做人要讲良心。”胡思拍了拍三泥鳅胸脯。
“找你买牛你不去,我可去了。”三泥鳅起身弓着腰要走。
“你小子,敢?”
“你又不让卖,我现在该怎么办?”三泥鳅停住了脚步。
“给他们送回去!”
“哪有偷了东西还要还得理儿?”
“牛在哪里?”
“我拴在了村东头七姑坟那片树林里。”
“你马上去把牛放掉。”
“这…”
“听到没有?”
哑巴女人秀花,天还没亮就起了床,梳着头来到院子里,细心的她发现自家的大门是敞开的,马上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妙。
她推开牛屋的门,看到柱子上只留下一根被割断的绳子,牛却没了,转身抽掉李二顺头下的枕头,砸醒了呼呼大睡的李二顺。
李二顺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哑巴嫂子托着遗留的一支绳头,指给他看。
李二顺的脑袋一下懵了,只感觉眼前一片漆黑。
哑巴嫂子转身跑掉了,晃醒了睡梦中的公公。
李木匠见此情景火冒三丈,操起门旁的笤帚往二顺身上狠狠的抽,带着哽咽的声音说:“你昨天干啥去了,干啥去了你,大半夜还不见你回来,?说说说。”李木匠边说边往二顺背上抽打。
“在金圆杂货铺上打牌了。”李二顺满脸茫然。
李木匠把笤把对着李二顺的脸说:“都是跟谁在一起?”
“三泥鳅…”
“别说了,你上当受骗了,他不是个好东西。”
李二顺疑惑不解的瞬间,听到父亲的这句话一下幡然醒悟。
哑巴儿媳拉着公公的手臂,冲他摇了摇头。
“你,你气死我了,你。”李木匠猛地把扫帚摔在地上。
秀花走出屋外,俯下身子观察地面。
她一手拉着公公的手臂,一手指着地面上的蹄甲印给公公看,嘴里发出“呃呃呃”的声音。
李木匠马上镇定下来,大声说:“赶快顺着蹄甲印给我追!”
哑巴女人摇醒了熟睡中的孩子们。一家老小顺着牛走路留下的痕迹,一直追踪到村东头。
一家老老小小钻进了茂密的黄楝木林,他们踏着沾满露水的荒草四处寻踪觅迹,果然在人迹罕至的七姑坟前有了意外发现,在一片被牛踢腾散的碎土中留下一堆的牛粪。李木匠急忙弯下腰去,伸出颤抖的手一把将牛粪握在了手里,他满怀欣喜的说:“快看,牛粪还热乎着呐,应该不会走远,抓紧时间找啊!”
一家人分散开来各奔一头。
三个孩子一块奔着一条小道寻找。还是孩子们眼尖,在很远的一片豆荚地里他们终于发现了自己家的那头大黄牛。在君军的带头下孩子们慢慢逼近大黄牛,牛大概是受到了惊吓,看到有人过来狂奔了几步,停下脚步低下头啃着豆秧,连根拔起。
孩子们再次尝试向大黄牛靠近。牛在起跑的那一刻,李君军扑上前去恰好抓住了绳头,大黄牛拖曳着孩子在田野里走走停停,君军拽着绳子死死不放。
“你俩赶快过来帮忙!”>
两个孩子一前一后的跑了过来。
三个孩子紧紧拽着牛绳,紧一步慢一步的跟在牛的后面跑。
“来,把绳子绕在树上,拴起来。”
孩子们费了一番力气,终于把大黄牛松松垮垮的拴在了树上。
“我在这儿看着,你们俩回去叫爷爷来。”
李二顺拉着大黄牛进了村,父亲沾满看着自己沾满牛粪的手一个劲的傻笑,嫂子手掌捂着嘴高兴的直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