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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八
    聂狗宝拉着架子车一瘸一拐地回家,刚走到村口就不行了,脚疼得不敢挨地。
    聂狗宝让几个在村口玩的半大孩子给家里捎信。过一会儿,蓝娥慌慌张张跑过来,让聂狗宝坐到架子车上拉回家去了。
    一进院门,蓝蛾就哭起来了,问这是怎么了?伤到哪儿了?
    聂狗宝说:“脚被瓦碴子扎烂了,没大碍。”
    蓝娥说:“路都走不成了,还没大碍?”
    聂狗宝瞅瞅院子四周问:“俺爹不在家?”
    蓝娥说:“你还不知道,咱队里弄了个**食堂,你爹到食堂里帮忙做饭去了。”
    聂狗宝扑哧笑了:“俺爹也会做饭?”
    蓝娥也笑了:“做不好还做不坏啊。”
    娘儿俩在家里说了会话,聂狗宝说,我得赶紧找队长去,那边快要断顿了。蓝娥说,队长这会儿在食堂吃饭呢,咱也该吃饭了。
    碾头镇七队的**食堂刚刚成立几天,本来队上的意思是来年麦收以后再建,因为碾头镇的人从来都是麦后吃麦,秋后吃秋。**食堂一开张就吃秋粮,不坏了**的名气?
    但大队支书传达了上面的精神,要跑步进入**,不能等,要等不得到猴年马月?七队社员们就把家里的口粮和猪羊交给队里,在仓库旁边盖了几间新房,找了几个大队小队干部的家属当炊事员,**食堂就开张了。
    开张的头三天,队里杀猪宰羊,欢庆**即将到来。
    队长站在饭桌上给全队社员讲话,现在我们一只脚已经迈进**,只要全体社员大干苦干,不等几年**就会实现。
    有人问:“**到底是什么样啊?”
    队长说?:“到了**社会,那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耕地不用牛,全是机械化;白面加苏打,好吃好消化……”
    吴二疙瘩他娘说:“队长,到了**社会能给俺二疙瘩找个媳妇不?”
    队长说:“那是肯定,**就是想啥有啥,要啥有啥,只有你不敢想的,没有实现不了的,别说给俺疙瘩兄弟找个花滴滴的新媳妇,就是给婶子续个新老头子也不成问题。”
    社员们大笑,笑得吴二疙瘩他娘脸上泛起了红晕。
    七队的**食堂开张猛吃三天后,食堂司务处研究决定,全队的伙食标准为两干一稀,粗细搭配,以粗为主,吃饱为止。
    一次吃饭的时候,骨朵边给队长打饭边问:“咱们一只脚已经迈进**了?
    队长说?:“这还有错吗?“
    骨朵指着柳条筐里的玉面窝头说:“那怎么还吃这么多的玉面?”
    队长说:“不是还有一只脚没进入**吗?”
    骨朵问:“等两只脚都进入**了是不是一年到头都能吃白面?”
    队长说:“这还有假吗?我在公社开会的时候,公社的马书记也是这么说的。”
    骨朵说:“到时候都吃白面了,玉面怎么办?”
    队长说:“俺叔瞎操心,人不吃,猪还不能吃?”骨朵说:“那就是说,到了**粮食就多得可以随便糟踏了?”
    队长说:“不能这么说,猪吃了上膘快,咱们可以天天吃猪肉嘛。”
    聂狗宝跟娘到食堂的时候,多数社员已经吃完饭,正围坐在饭桌旁边打嗝边用长指甲刮粘在牙上的饭垢,刮完又把粘在指甲上的饭垢抹在鞋底上或弹在地上。
    能够从牙齿上刮下厚厚的饭垢说明饭吃得好,只有在这样的饭后碾头镇的人才会这样从容不迫地从牙上刮饭垢。
    骨朵正蹲在盛窝头的柳条筐旁就着一大碗菜汤吃窝头,看见聂狗宝进来,连忙打了声招呼,又见聂狗宝走路不稳当,把饭碗撂下,问长问短了一番,知道并无大碍,才放下心来,给娘儿俩打饭。
    蓝娥打完饭要回家吃,用手指着厨屋旁边的一个小套间问骨朵:“队长在司务处吧?”
    骨朵说:“在里边正吃呢。”
    聂狗宝说:“娘,你先回家,我给队长说完话就回。”
    蓝娥说:“走前不管咋到药铺把脚看看。”
    队长见聂狗宝瘸着走进来,问怎么回事?
    聂狗宝简单说了情况,说完就提到拉粮要钱的事儿。
    队长说,刚好,司务长也在,我吃完饭还有事,让司务长给你解决吧。司务长是队里仓库保管兼的,听队长的话,说先吃饭,,完饭再说。
    队长临走的时候告诉司务长,钱粮紧着挖河工地上用,别亏了队里的劳力。
    吃完饭,司务长带着聂狗宝到队部找到队里的会计,商量好钱粮的数目,会计问聂狗宝准备什么时候动身,聂狗宝记着娘的话说,我得先去把脚看看,后晌准走。会计说,到时你找司务长拉粮取钱就是了。
    聂狗宝去了趟药铺,药铺没人。聂狗宝直接到东头找吴会远先生去了。
    吴会远是碾头镇名医吴二先生的长孙,被人们称为大先生。原来是自己开药铺的,现在大队药铺里当先生。
    大先生看了聂狗宝的脚说:“麻烦。”
    聂狗宝就知道麻烦了。
    吴家几代行医,给人看病的时候要是说麻烦那意思就是这病缠人,不容易好。
    不过,说麻烦总比摇摇头什么都不说好,要是那样的话就没治了。
    聂狗宝说:“大先生啊,这伤有什么麻烦的?”
    大先生说:“伤本来不算重,但伤口没有清理,里面已经发炎化脓了。”
    聂狗宝说:“那怎么办?”
    大先生说:“我先给你清理伤口吧,你得忍点疼。”
    聂狗宝说:“我从小不怕疼。”
    大先生用镊子夹着酒精棉球在伤口里擦洗了几遍说,伤口已深及见骨了,亏你忍了这么多天,再耽搁你这只脚未必保得住。
    聂狗宝听得胆颤心惊,额头上的汗珠也滚下来了。
    伤口清理完,大先生进屋拿了瓶黑乎乎的药,用药棉蘸着填进伤口里,外面用沙布包好。
    ;  大先生说:“我这是祖传的半蚀半长的伤药,一面把伤口里的烂肉蚀掉一面长新肉,现在什么感觉?”
    聂狗宝说:‘里边像刮小刀子风一样,凉嗖嗖的。“
    大先生说:“这就对了。”
    聂狗宝问:“那我什么时候能好?”
    大先生说:“新肉十天就能长好,完全好至少一个月吧,长新肉的时候,不能下地活动。”
    因为聂狗宝的脚走不成路,队里另派人把钱粮送到挖河工地上了。队长让聂狗宝在家里养伤。聂狗宝心里很惭愧,觉得自己没有好好争上游,对不起**,恨那只不争气的烂脚。
    聂狗宝按照大先生的吩咐卧床静养。饭都是他娘从食堂送的。
    过了**天,伤口里的新肉差不多长好了,把塞到里面的药棉都顶出来了。但伤处依然是疼,毕竟长出来的是新崭崭的嫩肉芽。
    第十天的时候,蓝娥回家时没有给聂狗宝带饭。蓝娥说,食堂司务处规定,所有社员必须在食堂集体吃饭,不能把饭带回家,不知道哪个龟孙子把饭带回家又喂鸡又喂狗的。我给队长说,俺家狗宝可是公伤。队长说这个他知道,但**讲公平,聂狗宝算头一个,今后连伤带病谁也不能把饭带回家。
    聂狗宝看他娘带着气,安慰道,这有啥可气的?又不是针对咱一个。
    蓝娥说,你能走路不,要是走不成,我哪怕跟他吵一架,也得把饭给你打回来。
    聂狗宝说,能走,你给我找根棍子,我拄着棍子走。
    聂狗宝拄着棍子吃了几天饭,脚伤越来越疼。又找大先生看了一回,
    大先生揭开纱布看了看说:“麻烦,伤口又发炎了。”
    聂狗宝急了:“这点伤总也好不了。”
    大先生说:“新肉十天长好,九天半都不能下地走路,你非要逞强,现在只能重新清理上药。”
    上完药后,聂狗宝问:“这次新肉几天长好?”
    大先生伸出一只巴掌说:“五天就能长好。”
    聂狗宝被蓝娥用架子车推着吃了五天饭。聂狗宝嫌被车推着让人笑话,天不亮就让他娘把他推到食堂里,吃完饭,又让他娘推回去。
    社员里就有人说怪话了。
    碾头镇七队的青壮劳力都被派出去大炼钢铁和搞水利化了,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冬闲时节虽然没什么事,但家家户户的年轻人都出去争上游了,聂狗宝在家里吃白饭大家心里就有气。集体吃饭的时候你说一句我接一句让聂狗宝脸上挂不住。
    第二次上完药刚过五天,聂狗宝就跟队长说想去挖河,队长说,你的脚不能去挖河了,过两天大炼钢铁去吧。
    队长说现在大炼钢铁正在节骨眼上,需要的人多,大队要再派批人去,过两天就走。队长没有跟聂狗宝说有很多人从大炼钢铁那儿溜号了。
    碾头大队参加大炼钢铁的男女一百多人,是由大队长崔守德带队的。按上级规定所有人员要实行军事化管理,小队的编成排,大队的编成连。
    大队崔队长成了崔连长。
    崔连长前两天从大炼钢铁那儿回来了,一进村就召集各生产队队长开会。
    会上崔连长气急败坏地宣布,碾头镇的队伍垮了,去了一百多,跑了五十几,这些人都他妈跑哪儿去了?
    各队队长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道那些人都跑哪儿去了。
    日他奶奶,不给**干,别吃**饭,各队都给我看紧,社员全部在食堂吃饭,只准吃不准带。
    队长们都点头说已经做了规定。
    还有,崔连长说,把各家的鸡鸭狗也收到队里,除了人,家里不准有出气的东西,把各户的烟囱看好,谁家的烟囱也不准冒烟。
    队长们说这也好办,治安可以昼夜巡逻,防止有人回家吃小灶。
    还有,崔连长咬牙切齿地说,把各家的锅都给我砸了,支援大炼钢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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