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嘿嘿,命运总是和我这个人开玩笑。我从来没有一点儿心理准备,整个过程也没有费多大的心血,然而事态发展却让我坐享其成,财源滚滚。
情况不言自明,道理非常简单,我的别墅不知不觉间演变成一间“诊所”。患有这种怪病的人在我的别墅里仅仅休养调整几天,差不多都能神奇地“康复”“出院”了——当然,出了院的病人也有不少继续来求医的——这下可好啦,于是,我的别墅每天挤满了各种各样的病人。他们把我的别墅称之为“圣地”,我也不知不觉被人们称为一名无牌的医生。其实,我要做的工作,除了给他们安排好食宿之外,没有其他特别的事情需要我操心。因为找我的人实在多不胜数,造成我只好采取收费的办法收留病人,还得按先后次序排队等候。于是有一段期间出现了争先恐后的混乱局面,有病人主动出高价钱希望提早给他安排,有的病人甚至愿意为此不惜血本。由于这个城市患这种病的人越来越多,花钱求我收留的人几乎让我应接不暇,我因祸而得福——有些人这样评价我。我必须声明,我可不这样认为,不过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词表表述,那就只好权且暂用这个成语来表述——一笔横财无端端的从天而降,我的收入像泉水一样滚滚而来,想挡也挡不住。
事情缘由就是这样。必须说明,面对这滚滚财源,我感到平淡如水,并不觉得特别兴奋,当然也觉得没什么不光彩的。我扪心自问,我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别人。我曾经逢人便说出我们患这种病症的根本原因,可是无论我如何百般解释,依然没有什么人相信我的观点。于是,我把自己的经验和做法印成宣传单张散发给每一个病人,但最终我取得的收效也只是微乎其微。我想说的并不是人们不会相信我,他们既不会完全相信我,也不会一点儿也不相信我。他们给我提出诸多至今我仍然无从解释的问题,他们更加愿意相信我的井水有一种能医百病的“圣水”的传说。事情往往如此,你越是解释,人们越是从相反的方向来理解。我应该做的和能够做的都做了。有一段日子,我日以继夜地将自己所收集的资料和每天的记录进行墼理,形成一份学术论文,试图通过宣传媒体或杂志发出去,希望让更多的人对此有一个正确的认识,却因为我地位低微,既不是什么专家,又没有什么知名度,因而没有任何一份报刊编辑愿意刊登。我设法上门找到他们,也由于他们实在太忙碌根本没有时间顾得上,也没有耐性坐下来分析我的研究是否有道理,就草草一口否定我所做的一切工作的价值。我自顾不暇,又势单力薄,那我还能怎么办呢?一切事情只好听之任之了。如果说我现在对此仍然心有余悸,稍微感到有点过意不去的话,那是因为由于受到出水量的限制,只好停止向人们免费供用井水。我美其名为给那些最需要的病人,实际上这样做其实万不得已。我不是一个慈善家,我向病人提供吃提供住,我修辑了房屋,进一步改造了花园,为病人提供了更好的环境。这一切,都需要花钱。我聘请了保姆前来帮忙管理。她给我及病人养鱼养鸡种菜,收拾房间,煮饭做菜,所获得的报酬也是合情合理的。
一切事情都是水到渠成的,我住的别墅自自然然成了一家“疗养院”。我不折不扣地成了一个没有人任命的“院长”。
我用自己最大的能力接纳了各式各样患有这种怪病的人。在这里,他们获得了喘息的机会,摘除了吊针,脱去了病服,随意穿上便装,精神状态日渐好转。我这里成为一个**的王国。随着他们的迅速康复,他们可以摆脱轮椅站立起来,可以走路,可以走出房门,可以走到我的花园散步,可以走出我的家门到小区里溜达,他们整天如同获得了新生般喜悦。由于井水的供应量不足所限,我只好实施严格的用水限制。我专门购买了一套能装两立方水的贮水设备,日夜抽水,按需分配,合理用水。如果对此我觉得仍有愧疚的话,那就是由于别墅容量有限,只好将不少前来“求医”的人谢绝于门外。有不少人是携着父母、子女或恋人前来百般恳求的,有的人甚至在我面前下跪请求收留。此情此景,让我永生难忘。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是怎么也想不出也做不到这样无情地拒绝他们的。看着他们绝望的背影,我想到了他们正一步一步地朝着死亡的之路走去,我如万箭穿心,五脏六腑都掏空了般绞痛。这段期间,我体验到什么叫起死回生,什么叫悲惨绝伦,什么叫冷酷无情。世界上什么人生百态、生死冷暖我都见到了、碰上了。
没有经历生与死的考验,不会如此深刻体会到我们个体生命的宝贵。可是,有的人到了自己大难临头那一刻,亦不会悔过自身。不管他们有意亦或无意地危及他人的生命或健康,他们也从来不去反醒自己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他们其中一些受到病魔的折磨,我不知道这是否存在必然的因果关系。小时候,我已经去世的亲生母亲时常告诫我做人要讲良心。她经常引经据典给我讲了一些做人要些有良心的故事。这些故事套用在我同一病房的三名病人身上再恰当不过了。当我经过验证获得重大成果时,我立即明白他们这些麻木不仁的人就是这个世界无数制造或参与制造这种怪病的罪魁祸首之一。他们简直十恶不赦,天理难容。一想起他们,我便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前去剥去他们一层皮。现在让我再回过头来看看这三个病人吧——不,是两个病人,那位推销员已经死了,年纪轻轻的就死去了——没想到,脸上有一颗青痣经理和中年老板娘还能奇迹般活到现在。那一天,当他们找上门时,我真不知道如何表白我那悲愤交加的心情。啊,许多人因此而都失去了生命,按照道理来说,他们罪该万死,是些最不应该活到现在的人。可是看见他们要死不活的可怜模样,我什么也做不出来。他们两人已经不能说话了,只有男人灰黑的脸上那颗青痣的颤动和女人还在眨动的两只呆滞的眼睛表明他们还有一丝气息。从他们泛泛的目光中,我仿佛感到他们在哀求,仿佛感觉到他们鼻孔里发出断断续续慨叹。难道这就叫做人之将死,其鸣也哀。这叹息居然在我的身上产生了效力,引起了我内心固有的恻忍之心,一时竟然使我不分敌我,萌发尽可能帮助他们的念头。只不过我当时实在无能为力。这时我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在一场台风过后,我曾经在山岗草丛中拾获一只从窝里掉下来的雏鸟,一只拳头般大的猫头鹰。可我把它带回家里时刻守候,可无论我如何悉心照料,一点一点地细心给他们喂食,最终也凄惨地死在我的手掌上。我知道,他们这时就像那只奄奄一息的雏鹰,脏腑已经糜烂,回天乏术,我想倒不如将机会交给那些还抱有希望的人。报应啊,报应啊!那些作恶多端的人,人们没有能力收拾他,自有上天来收拾他!我看见这些恶奸商惟钱良心尽泯,黑作坊批量制售假的人,我真的时常为当时曾经有过的想办法收留他们的念头而脸红。过去我这样想,现在依然这样想。他们害了那么多人,难道还值得我解救他们么。可是,在许多时候里我心里还是十分矛盾,有时候我心里责怪自己不能这样做。因为我自认是一名“医生”。虽然至今我仍没领取牌照。我也不打算今后领取牌照。但我自认我是一位有道德的“医生”、有责任心的公民。
现在再让我说一说那位董事长吧。他是我曾经特殊收留的病人之一。现在,只要闻到臭不可闻的粪味,我就联想到他,联想到他那已经倒闭的养殖场。前一段时间,我听闻一则好消息,由于这位“收购大王”的病,附近那家早已由他经营的养殖场濒临倒闭,猪和鸡已经卖个清光,我高兴得一宿没睡。我满以为困扰我们多年的臭气可告一段落,终将得到妥善解决,很快会还给我们一个清新的环境。可是事情并非我想象般如此简单,由于没人管理,污水横流,远近依然臭气薰天,空中混杂着猪粪和沉重的雾气。就在前天晚上,在主治医师和女护士的领着他们他到来的时候已经病入膏肓,不醒人事。现在你无法想像这位在当地的铁腕人物是这么一个样子。他已经风光不再。他显得非常虚弱,身子软沓沓的,他身上的一切只有那习惯的动作唯一的保存下来,但已经手势变了形。如今身子越发肥胖,常常看见他弓着背,歪斜着身子,体力不支地站在一个角落里。一连几个小时,他都保持着这种极其滑稽可笑的姿势,尽管外面浓雾下的光线很微弱,但他早已经不习惯这种光,眼皮耷拉,皮肤袋肿胀,像蛆一样白的皮肤松松垮垮。痛不欲生的他直到目前为止依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在我这里经过几天的休养,他的心情才静下来。渐渐地,他的脸色才有些红润,失灵的鼻子和他已经退化的神经现在正慢慢的恢复正常,仿佛今天才感受到其臭无比的气味,才知道人们在这种恶劣状况中生存似的。还好,他终于悔过自身了,他决定不允许收购他企业的人不能再在这里办养殖场。他明白,过去他像着了魔似的追名逐利,如今树倒猢狲散,政界同僚烟消云散,他的亲友一个一个离他而去,只有他那患哮喘病的随从仍然死心塌地地跟随他。过去,他简直没有时间去思考自己以及别人的生活。他实在太忙了。他整天忙得不可开交,不断冲锋陷阵,工作过后还有没完没了的饭局,以致每天晚上都由于精疲力竭而无力把钱箱里的钱出清,把自己的一份留下来。如今他终于以这种残酷的方式让他平心静气地坐下来,观察这个社会,探讨一些问题。是的,如今这个充满求生**的病人终于明白,我们赤条条而来,赤条条而去,别看有的人平时不可一世,一旦有了重病,面临生死,都是同一样的货色,无论你是总统和公民、老板和员工,在生命面前其实都是一律平等的。
我不禁萌发无限感慨:人啊,为什么只有在这个时候才像个人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