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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分明是用一个错误去纠正另一个错误,可想而知其结果只能谬误百出。我们深感无能为力,惊叹人们的短视。这时候,我一直和老学者在一起探讨了许多问题,我十分敬佩这位学者的敬业精神,他更像一位哲学家。在他的办公室里,我看见他如坐针毡,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疲倦、焦躁和愤慨。尽管天气很闷热,但所有的窗户只好严严紧闭,排气扇嗡嗡作响。我们全身渗着汗水。这一切,更增加了我们的内心烦躁。他时而挪动椅子,坐得离开桌子远一点,仿佛桌子上安放了一个令他不安的定时炸弹似的。他时而站立起来,张开双臂,眼睛茫茫然地朝着窗外,看着往日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如今却是灰朦朦、冷清清的街市。他时而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把放在桌上的一个装满手稿的大文件夹打开又合上……从此以后,一种不祥的预兆缠绕在我的脑海里。不知从那天开始,有时竟然只隔一两天,我都做着同一个梦。第一次的梦境我现在仍然十分清晰。我站在山顶上,从高处的山峦往下望去,只见这个岛城一片肃瑟凄惨的景象,到处灰蒙蒙的天空,到处是刷得灰暗的建筑物,这是比过去的一段日子稍为洁净、明亮一些的日子,昔日几条首屈一指的、往常的繁华景象转瞬之间化为乌有。掉头一望,只见大海里一艘艘轮船纷纷改道;抬头一看,只见一架架飞机陆续返航。忽然,眼前岛城人声鼎沸,一个个市民背着行装离开了家园,走上了街头。瞬时间,汇成一股人潮,人们在长长街道上争先恐后地跑呀冲呀,接着人潮又分叉几路,分别逃命似的争先恐后地向着汽车站、火车站、港口方向跑去。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国家只好调动军警把守各个路口,组成人墙不允许市民通过,又派出精干人员劝说市民近回家园。正在这时,有人高呼救命,知道有人突然昏倒,引发一阵骚乱,接着,不断有人高呼救命,人们发现身边的人一个个突然昏倒,引发了一阵更大的骚乱和恐慌。就在这个紧要关头,邻近国家的医疗救护队出现在面前,人们立即看到了希望,骚乱立即停止,人们纷纷加入抢救行列。接着,这场灾难牵动了全世界,各国纷纷伸出援助之手,联合国也组织专门医护人员前往救治,专门组织专家前来研究对策……
    我不知道一个人一生究竟会发生多少次梦,有许多梦根本毫无记忆,有许多梦永远也不会记起来,有许多梦只出现一次便永记脑海,有的梦却又不可思议的不断地在脑海里重复出现。这个梦就是这样。在每一次的梦境里都是相同的景色:丑陋的岛城,很脏,全是没有色彩没有活力的地方,只有山,只有水,熟悉的街道,熟悉的人,熟悉的事物,没有树木,没有花园。在以后的梦境里,我记得有一次发生在这个岛城欢歌载舞,正举办一个大型庆典活动的时候,这时,我在海滩礁石钓鱼满载而归,我背着沉甸甸的鱼娄,一手提着长长的钓杆,一手拧着一条活蹦活跳的大鱼,一步一步兴高采烈地向广场走进。我一边走,一边挥舞着钓杆,高举着大鱼,得意忘形地向人们玄耀自己的丰硕成果,人们停止了歌唱,远远向我靠拢过来。忽然,跑在最前面的人突然跌倒,接着,又有人一个个突然跌倒……有一次是我独自漫步海滩。这时阳光普照,太阳烤着沙滩,不论是美丽也好,庸俗也好,太阳总是用它那剌目的光辉照得真真切切,稀稀拉拉地长着蓟草和扎脚的灯心草的贫痰土地,冒出干燥的热气。我听到的只有金属蓝的苍蝇不间断的嗡嗡声。我好奇地看着这些苍蝇似乎一动不动地站立在闷热的空气中,突然改变位置,随后在另一处又开始它们尖利的、单词的歌唱。没想到,刚才还那么明亮耀眼的天空,忽然收敛光辉,接着变得一片昏暗。我正感到这种昏暗终于使眼睛舒服一些的时候,一个在海滩上游泳的人突然猛烈挣扎沉没海里,接着沉没在海里的泳客又有一个、两个……如果早期的梦不是每次都在这情况下惊醒,我极有可能在梦中找到比现实更合情合理的解决办法。这是我从无数次恶梦中得到证实的依据。而事实上,在后期这个不断重复的梦境中,我印象最深刻的结局出现了三个不同版本:第一个版本是当时我们坐着汽车向海滩方向逃去,到了山脚下,汽车突然坏了,只好在路边停下来。这时月亮早已升起,乳白色的天向各处投下淡淡的阴影。在我们身后是倚山而建层层叠叠的建筑物,从那里刮来一阵带菌的热浪,促使我们一个个弃车逃窜,快步跑向海边。我们向一个士兵出示证件。士兵仔细端详了很久才放我们过去。我们从他身边走过去,再穿过山间小路,跑向到处散发着酒味和生鱼味的土堤。然后向防波堤坝的方向走去。快到达目的地时,一股碘和海藻的气味告诉我们大海就在前面。接着我们听到了涛声。大海在防波堤坝的巨石基脚下发出轻柔的嘘嘘声,我们攀登大堤时,无垠的碧波展现在我们面前,像丝绒般厚重,像兽毛般柔滑,可是来不及了,后面一个个人被追赶扑过来的带毒的热浪扫倒,眼看就要扫在我身上了,我正在考虑纵身汹涌澎湃的大海还是坐以待毙的万分危急时刻,反方向迎来一阵猛烈的强风,我得救了,我也醒来了。第二个版本是正在我们得到联合国和各国救助的时候,忽然间听毁灭性的灾难在不同国家同时发生的消息,有的是因为毒气,有的是因为瘟疫,有的是不明病因,在这种情况下,联合国和各国被迫撤走专家和救医护人员,他们必须分派到另外的一些受灾的国家去,我们重新陷入茫然无助和一片混乱的境地。这个时候,我终于在轮到自己胸口作闷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惊醒了。第三个版本是背井离乡逃亡的洪潮正不断扩大,很快便成为一股不可阻挡之势冲破军警的层层封锁,人们上船的上船,游泳的游泳,纷纷越过边境,企图逃亡到一些尚未发生异变的国家去。接着这个版本,有一次竟然以这种不堪设想的场景出现:我们好不容易登上岸正要呐喊欢呼万岁的时候,迎接我们这些人的居然是这个国家正在垒筑坚固的城墙,在尚未完工的残墙碎瓦上架起一辆辆重型机枪,使我们进退两难,哭爹求娘……同样让我觉得惊奇的是,醒来后觉得梦中整个过程是那么合情合理,按照推理分析,一点也察觉不出什么地方有一点儿破绽,仿佛每一个情节的发展都是由一位真正的家预先暗中策划推动似的,并非凭空捏造。同时,有一段时间我曾盲目自傲,认为由于这一不堪的担忧证明自己在某方面比别人具备一种先知先觉的本领,能够早早预测到将要发生什么事,让我及早考虑如何防备的重大问题,而且这种预感不久便得以证实。由此可见,一个民族无论自诩多么优秀,多么自命不凡,但也不能无视我们这个已经变得不堪重负的地球。我们的地球再也经受不起任何拆腾了。面对我们几千年的生态文明,在这短短几十年间全改变了模样。因此之故,我对这个全球将来的结果的种种现象不想继续预测下去了。也就在那个时候,我对闻到的气味非常敏感,我还强烈地为时已认识到自己早知道那种异常情况的存在,望着这个岛国所发生的一切,连我这个狂人也终于感到失望,晓得真的要出事,真的要尽快离开了。
    于是,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傍晚,在这个国家下令封城之前,鼓动说服了老学者,和他一起既依依不舍又深感内疚地离开了这个城市,离开了这个小岛国,各自返回自己的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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