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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半夜闹鬼老太巴子进入祖坟地
    饮马屯公所的东屋里,年轻的牛得千和几个人在商量事儿,八、九岁的牛广娣坐在屯公所的桌子上,那是牛得千办公用的桌子。“广娣,你下去中不中啊?”牛得千撵小广娣下桌子。牛广娣不说话也不下那张桌子,“你下去!”牛得千提高了声音。“哇……”小广娣哭了,坐在桌子上哇哇大哭,“我要娘,我要找娘!”“好闺女不哭啊,爹不说你了,你在桌子上面玩吧。”“哇哇哇……”小广娣还是哭。“别哭了,爹抱抱。”“我要到饮马河去摸鱼。”“好,爹抱你去。”“不要,我骑在爹的脖子上。”“好,骑在爹的脖子上去饮马河。”屋子里的人们都同情这个从小就没有娘的孩子。“广娣不哭啊,广娣跟爹去摸鱼。”屋子里的人们都散去了。
    饮马河里,年轻的牛得千在河里摸鱼,摸到的都是小鱼。“爹,都是小鱼,不要,我要大鱼!”“好,爹去给你摸大鱼,广娣听话坐在河边不动啊。”小广娣坐在了饮马河边,几只蚂蚱在牛广娣的身边蹦来跳去,小广娣在饮马河边的草丛里抓蚂蚱,小广娣追着追着跑到了饮马河里。牛得千回过头来看见了喊,“广娣快回去,不要下河!”牛广娣不听话,还是往河里面跑。牛得千过去把小广娣抱上了河岸。“广娣,你不害怕吗?”“不害怕,有爹就啥也不害怕。”“走,回家,爹给你做好吃的。”“走,回家,爹做的好吃的。”回家的路上遇到了牛五爷,“广娣快叫五爷。”广娣叫了一声,“五爷。”牛五爷夸广娣,“广娣真听话,广娣是个好孩子。”
    牛得千家还是过去的三间平房,牛得千躺在炕上抽大烟,小广娣也摆弄大烟袋,小广娣又凑到爹的跟前,抽了一口大烟。又过了一会儿,小广娣又抽了一口大烟,小广娣笑了,幸福地躺在的爹的怀里。牛得千也笑了。
    “哇哇哇……”小广娣大声地哭,牛得千用笤扫疙瘩狠狠地打小广娣。“我不裹脚,我不裹脚,我脚疼!”“啪啪……”牛得千还是打。“你不裹不中,你没看见五爷家的女人都是小脚!”
    老太巴子从梦中醒来,天已经大亮了。她还想睡觉,睡觉能和爹在一起,睡着了能梦见爹,睡着了爹就会来,老太巴子真的又睡着了。不过,这一次睡着了再也没有梦见爹。
    昨天下葬以后,老太巴子趴在爹的坟头上哭,是牛大嫂和几个老牛家的媳妇们强行把她拉回了家。给爹住的东屋烧了炕,又铺上了被褥,让她睡觉了。老太巴子也实在太累了,躺下以后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她觉得半夜里起来接手。她也不知道侯大山啥时候回来的,侯大山就睡在她的身边,粗心的侯大山没有把尿盆拿进来,害得她半夜里去一趟后院的茅楼。侯牛氏睡了一宿,又睡了半天,外面的嘈杂的声音把他吵醒了。她睁开眼睛一看,外面很亮,她也不知道啥时辰。
    “哎,醒醒,看看是啥时辰了?”老太巴子推醒了睡在自己旁边的侯大山。
    候大板子两口子没有孩子,他们不能象老牛家那样叫大狗他爹或者叫大狗他娘。两个人有事都叫“哎!”
    “晌午歪了。”侯大山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坐了起来 ,趴在窗户台上往外面看太阳,冬天的太阳是斜射的。
    “起来吧,做饭吃饭。”侯牛氏说。
    侯牛氏穿上了棉袄棉裤在炕上坐了一会儿,又想起爹,爹没有了,再也看不见爹了,心里仍然有些难过。想了一会儿,侯牛氏就转身下地,饿了,先吃饭要紧。
    老太巴子穿衣服下了地,推开里屋的门到了窗户地,窗户地的景象把老太巴子吓了一大跳,窗户地的两口大锅都不见,锅台的里面都是黑灰,还有燃烧尽的灰白色的草木灰,刮进一股风来,草木灰就轻轻地飘动。两个锅台上,有两个挂满炕洞灰的大黑窟窿,仿佛是两个大深坑,令人恐怖的摆在侯牛氏的面前。
    “这是咋回事?”侯牛氏站在门口大嚷大叫,“是谁把我的大锅给拨走了。”
    “哎、哎、哎!大锅哪去了?我的两口大锅哪去了?侯大山,我的两口大锅没有了?”老太巴子又冲屋子里睡觉的侯大山喊。
    “哎,哎!来了。”侯大山连忙穿上衣服从里屋出来,也站来到了窗户地。
    “大锅呢?我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还有呢!咋地,睡这一觉大锅就没了?两口大锅都没了?”老太巴子质问侯大山。
    “昨天晚上,广信带人来拨走的。”侯大山回答。
    “他凭什么拨走大锅?”牛娣又问。
    “是你答应的,广信还跟你说话了,你躺在被窝里答应广信了,你说,拨走吧,我答应五爷了。拨吧。说完了你又睡着了。”
    老太巴子似乎也想起来了,昨天晚上,她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就听到外面有拨大锅的声音,她在睡梦中还问了一句,“谁呀?”小信子跟她说话,“大姐,我爷让我来拨大锅的,你也答应了,我打完灵幡以后象征性地继承家产,拨走我大爷留下的两口大锅。”“你拨吧,我答应了,让你姐夫帮你拨走。我再买新的。”
    老太巴子翻身又睡着了,侯牛氏在昏睡之中听到了窗户地撬大锅的声音,接着又是拨大锅的声音,最后是把大锅抬走的声音。侯牛氏太累了,侯牛氏睡得很沉,睡得很死,过了一会又把这一切都给忘记了。
    她半夜里起来接手的时候,黑灯瞎火的也没瞅锅台,也没看大锅还在不在?她回来到屋子里又睡着了,老太巴子太累了。
    侯牛氏不能接受这眼前的现实,两口大锅都没有了,她拿什么做饭?这日子怎么过?她怎么活?这两口大锅是爹活着的时候留下来了,是留给闺女的。当时,牛五爷说拨走大锅是一个象征,侯牛氏也没有在意,没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两口大锅吗?今天,当她真的看到两口大锅没有,留下来的是两个大黑窟窿的时候,侯牛氏惊讶的不得了。这哪是拨走了两口大锅呀,这是剜走了她的心!她不能做饭,她没处去吃饭,她出来进去就是看见那两个黑洞,比剜走她的心还要难受。剜走她的心,她可以眼不见,她可以去死!拨出了两口大锅,她不能做饭,还要天天见,日日烦。
    “哇……哇……”侯牛氏坐在窗户地的地上嚎啕大哭,比哭爹的声音还大,比死爹还要难受,侯牛氏的心碎了,她恨老牛家,她恨牛得万,她恨牛五爷。
    “我出嫁了,我不是老牛家的人啦,你们老牛家的人就祸害我,还要我爹的一半家产,不给家产,拨掉我爹用过的大锅,我让老牛家的人都不得好。最坏的是牛得万,他一直就惦记着我爹的财产,他一辈子都贪心不足,我恨不得一刀杀了他,我恨不得把他们家的房子和土地给夺地来。老侯,你记住了这是仇,这是恨,不报这个仇,不解这个恨,我侯牛氏誓不罢休。还有那个牛老五,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表面上是假仁假义,说的比唱得都好听,是他主张的拨掉咱家的大铁锅。牛老五的这一招太损了,太缺德了,都是你牛老五出的坏主意。这日子可怎么过呀,牛老五你是成心不让我过日子,你比牛得万要一半的家产还狠毒。牛老五,今天跟你没完!牛得万我也跟你没完!你们是合起伙来,要算计我一个女人家。”
    “别坐地上了,地上凉。”侯大山扶起老婆。
    “你是老爷们吗?你老婆这样被人家欺负,你连个屁都不放!”侯牛氏又开始骂侯大山。
    “老牛家哪有我说话的份啊。”侯大山委屈。
    “他们来拨你家的大锅,你也不拦着!”
    “我不敢,你都答应了,我更不敢了。”侯大山更委屈。
    “没有大锅了,咋办?咋做饭?”
    “买两口大锅再安上呗,你都当那么多人的面答应了,你还能要回来呀?”
    “那今天咋办,你用啥做饭?”侯牛氏又给牛大山问住了。
    侯牛氏没有预备现成的锅来安上,她要想过日子就要自己去买大铁锅。不过,还不能马上去买,买大锅到城里去来回得一天的时间,今天是爹去世的第六天,明天是爹去世的一七,一七要给爹上坟,只能上完坟以后到城里去买大铁锅。过了一七就是腊月二十九,三十过大年,城里的店铺也放年假了,大过年能开门吗?只有等到过完正月初五,,正月初六才有开门的店铺。正月初六去买大锅,这些天的日子可怎么过呀,他们俩没有锅拿啥做饭哪?他们俩不能到老牛家的任何一家去了,她已经不是老牛家的人了,她是老侯家的人,侯牛氏也没有娘家了,她的娘家就是一个爹爹,已经埋葬到老牛家的祖坟里去了,她只有自己做饭,她只有自己想办法。侯牛氏怎么也想不出办法来,她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来做饭,没有锅就没法子做饭,没有锅真的没有家了。爹活着的时候,家里有天大的事情都用不着自己去操心,有爹哪!只要有爹,牛广娣时代衣食无忧。今天是侯牛氏了,侯牛氏没爹了,所有的事情都要自己操心。
    侯大山也是很着急,他恨牛得万,也恨牛五爷,不过,当下之急,恨谁也没有用,吃饭要紧,他们俩个人要解决的是做饭问题,他们俩不能不吃饭,急需要有一口大锅,一口能做饭的大锅。侯大山把侯牛氏送到屋子里,让老婆坐在炕沿边上,自己到院子里转了一圈,到各屋子去看了一遍,他想找出做饭的办法。
    “我找到了一个能做饭的地方,怕你不乐意。”侯大山转回来,跟老婆商量。
    “你就说吧,啥地方都中,只要能做饭,只要能吃饭,只要饿不死,只要我侯牛氏还有明天,我就要和老牛家势不两立!”
    “那你就跟我来看看吧。”
    侯大山把侯牛氏带到了下屋做猪食的铁锅面前,那只大铁锅脏兮兮的,锅里锅外和锅台上沾满了猪食,铁锅除了脏兮兮和猪食之外,那只铁锅还是锈迹斑斑。这口大锅能做饭吗?做出来的饭人能吃吗?人敢吃吗?侯牛氏看了以后邹起眉头,站在那里什么话也不说。
    “哎,你先回去,我叫你再来。”侯大山说。
    侯大山劝走了老婆,自己动手收拾大铁锅,他先把猪食掏出来,把大铁锅用水刷净,又拿半块青砖在大铁锅里一个劲地擦洗除锈,最后又拿猪油把大铁锅炼了出来,这一切都拾掇好以后回到上屋去叫侯牛氏。
    当侯牛氏再一次来到下屋,再一次看到那口大铁锅,那口大铁锅已经面貌一新了,当侯牛氏看到这口崭新的大铁锅的时候,她楞住了,这只大铁锅能做饭,做出来的饭人能吃!侯牛氏看了看大铁锅,看了看侯大山,看了看侯大山,又看了看大铁锅,侯牛氏感慨万千。
    “哈哈哈……哈哈哈……”侯牛氏坐在锅台上大笑起来,“我的大铁锅呀,我们老侯家还有过日子的大铁锅呀,我也用不着求着你们老牛家,只要我们老侯家的人不死,我就让你们老牛家的人不得好死!”
    “你别笑了,你回上屋等着,我给你做饭吃!”侯大山劝老婆回去。
    “老侯,你中,我看你中!”侯牛氏不笑了,从锅台起来,仿佛不认识侯大山一样,死死地盯着他的脸。
    “你这样看我干啥?我的脸有啥好看的?”侯大山被老婆看蒙了,他不知道老婆这样看他是啥意思。
    “老侯,你能把这口大锅刷干净,说明什么?”侯牛氏第一次叫老侯。
    “刷口大锅能说明什么?”侯大山反问老婆。
    “说明什么?说明你老侯能活下来,只要能活下来,老侯你记住了,从今天以后,这个家所有的家产都是你老侯的!从今天以后,我也要指望你了。老侯,只要你听我的,你就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只要你听我的,咱们老侯家要有自己的祖坟。只要你听我的,你老侯还要当官,要当大官,以后,让老牛家求着咱们老侯家!”
    侯大山直楞楞地看着老婆,今天的老婆是怎么了?他跟老婆过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到象今天这样,侯大山的心里非常纳闷。侯大山此时还真的不明白他的老婆了。
    斗转星移,日月如梭,人生的一切都在变化之中,牛得千的一生几十年转眼之间就过去了,牛得千经营了一辈子的老牛家,如今已经变成了老侯家。原来的老太巴子,爹活着的时候骄生惯养的闺女没有了,如今已经是地地道道的老侯家的媳妇。她过去的名字叫牛广娣,如今是名符其实的侯牛氏。老太巴子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历经了和爹的生死离别,她又历经了这一场家产的风波,老太巴子脱胎换骨了。
    侯大山再也不是上门女婿了,又是当年的侯大山了,老牛家的万贯家产已经属于侯大山,他还是饮马屯公所的所长。
    生活就这样捉弄人,命运就这样改变人,老太巴子再也不是从前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了,她要过着从猪食锅里盛饭吃的生活,她要丢掉自己过去的高傲和尊荣,老老实实地做侯家的媳妇,
    她和她的侯大山从这一天起,每天都用猪食锅做饭,每天都到猪食锅里盛饭吃。侯牛氏忍耐着一直到过了大年,一直到了正月六。
    侯牛氏吃猪食锅里的饭能忍受,再受点苦,再遭点罪也能忍受,最不能忍受的是锅台上的两个大黑窟窿,一天之中出来进去几十个次,每一次进出都看得见那两个大黑窟窿。还有晚上睡觉要烧炕,没有大锅,就没法烧炕,数九寒天,北风呼啸,不烧火炕怎么能中。还是侯大山想出了办法,他把烧大锅的灶坑眼儿用土坯堵上,又抹上了泥,然后在屋子里扒一个灶坑门儿,从屋子里的灶坑门儿烧火,小炕又热又暖和,锅台还不冒烟,这一下又给侯牛氏高兴坏了,她发现侯大山也是一个能干的人。
    侯大山和侯牛氏用猪食锅做饭一直熬到正月初六,他们两口子赶着大马车到城里去买大铁锅。数九天的东北已经是冰天雪地,大正月特别寒冷,侯牛氏坐在大马车里面把棉袄和棉裤都冻透了,侯大山赶着大马车,时不时的在地上跑。到了城里,正月初六这一天,城里的店铺开门很晚,关门又很早,两口子等到快晌午才买到大锅。店铺里的掌柜的还很奇怪,大正月的家里出啥事儿,哪有正月初六就买大锅的?还买了两口大锅!店铺掌柜的从他们俩买锅开始,到他们两口子出了店铺,一直盯着这两个怪人,一直都纳闷儿。
    侯牛氏买来大锅以后,坐上马车就开始笑,刚开始,侯大山也跟着笑,他以为老婆见到大锅高兴了。过了一会儿,侯大山就觉得不大对劲儿,老婆笑的有点奇怪,笑声有点不太正常。“哈哈哈……嘿嘿嘿……嘻嘻嘻……”
    “哎,你笑啥呢?”侯大山问。
    侯牛氏不说话,还是一个劲儿地“哈哈哈……嘿嘿嘿……嘻嘻嘻……”大马车一直赶到家,侯牛氏一直笑到家,侯大山问话侯牛氏都不回答。
    到了家以后,侯大山安上两口大锅。侯牛氏似乎好了一些,吃了晚饭,侯牛氏就不笑了,看来精神没有大问题,侯大山也挺放心的。到晚上两个人都睡觉了,睡到了后半夜,侯牛氏突然醒了,坐在炕上不睡了,穿上了棉袄棉裤,围着被子一直瞅着后门,好象门外有什么人要进来。
    “你咋不睡觉?”侯大山也醒了。
    侯牛氏不回答,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后门。
    侯大山也不敢睡觉了,担心老婆出了什么事情,他也坐起来陪着老婆。
    “爹,你回来啦?,爹,你咋不进来呀?”侯牛氏突然冲后门说话。
    侯大山吓坏了,不知道是真还是假?他战战兢兢地到外屋地去看看,外屋地连个人影也没有,他又开开后门到外面看看,后院“黑咕隆咚”地啥也没看见,只有寒冷刺骨的北风,侯大山回去以后上炕钻进了被窝。
    >    “爹,你咋不进来呀?哎、哎,你出去看看,我爹在后门外面不进来!”侯牛氏叫侯大山出去。
    侯大山更害怕了,他也觉得后门外真的有人,真的是老丈人回来了,半夜三更里就在后门外等着他。
    “爹,你在哪?爹,爹……”侯大山第二趟起来,开了后门喊了几声,他的声音都颤抖了。黑夜里没有人回答,侯大山又回来了。
    “咣郎!”侯大山上了炕刚躺进被窝,就听后门一声响,后门被风刮开了。
    “后门了刮开了,我去把后门关上。“侯大山要从被窝爬起来。
    “你别动,你不许出去,我爹从后门进来了!”侯牛氏说的活灵活现, “咣郎”的又响了一声,仿佛真的有人走进来。
    “是刚才,刚才,我忘记关后门了,是风把后门刮开了……”侯大山吓坏了,侯大山围着被坐在炕上,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是你忘记关后门了,是我爹不让你关后门,我爹想我了,我爹要进屋来看我。”
    侯大山被老婆的话吓得毛骨悚然,他把屋子里的油灯点着了,他借着油灯的灯光看一下老婆,老婆依然是脸对着门口,好象又看见了什么,精神集中在后门口。
    “快把灯吹了,我爹不让点灯。”
    “咣郎、咣郎……”后门又摆动几次,接着,里屋的门也被北风吹开了,侯大山觉得他把里屋的门闩上了,为什么也被风给吹开了。没等侯大山多想,屋子里的油灯又被风吹灭了。顿时,屋子里一团漆黑,侯大山更加恐怖。黑漆漆的屋子里,北风还在屋子里打转,侯大山不知所措,战战兢兢地看着屋子里的门来回摆动,还有,后门一会被刮开,一会被关上的拍打声。他觉得真的有人进了屋子里,真的有人在地上走动。
    “爹,你在哪儿啊?我看不见你!爹,你带我走吧?我跟你走啦!”侯牛氏突然的大喊了一声,接着就穿鞋下了地,她从后门出去了。
    “哎——黑灯瞎火的你干啥呀?”侯大山喊。
    老太巴子不吱声,老太巴子也不回头,出了后院的门一直朝着饮马河的北河走去。侯大山也连忙穿鞋下地追了出了后门,侯大山总觉得老婆的前面有一个人,前面的人走多快,老婆就走多快,前面的人往哪走,老婆就往哪走。平时走路费劲的一双小脚,今天走路飞快,侯大山小跑才能跟得上。老婆上了饮马河厚厚的冰上,平时,老婆的一双小脚不敢在冰上走,今天晚上,老婆简直在冰上小跑,侯大山跟在后面滑倒两次,侯牛氏稳稳当当地走在饮马河的冰雪上,一次也没有滑倒。过了饮马河,侯牛氏一直往“半坡地“走去,那就是老牛家的祖坟坟地。
    “这是后半夜了,你坟地来干啥呀?我的天哪!”侯大山追不上,在后面喊。
    “半坡子“地里一大片坟包,黑压压的,那就是老牛家的祖坟地,祖坟地里老牛家的先人们大大小小的坟包,在漆黑的后半夜显得阴森森的,每个坟包上都长满了干枯的野草,坟包上的荒草在冬天的北风中摇曳。侯牛氏行走在黝黑的坟地里,她徘徊在偌大的一片充满恐怖的坟场里,侯大山也不知道老婆从哪里来的胆量。平时,她连耗子都害怕,今天晚上,侯牛氏顺着一条小道,一直朝着爹的坟走去,那是一座新坟,一座刚埋上不久的新坟。这座坟头上面没有荒草,只有新土,侯牛氏离这座新坟越来越近,她脚步不停地往坟地里走。她要在半夜里看她的爹。
    侯大山只好跟在老婆的后面,胆怯地走进那片坟场,那片连白天都没有人敢进去的坟场里,仿佛有无数个人站在你的身旁,他们是鬼,龇着牙,咧着嘴,张开血盆大嘴地盯着他们两个人。侯牛氏胆量越来越大,侯大山越来越害怕。
    突然,当侯大山走到离那痤新坟几丈远的地方,在新坟的周围,冒出两团鬼火,一团大鬼火,一团小鬼火。两团鬼火在黑漆漆的夜里围绕着爹娘的坟在打转,爹的坟和早年死去娘的坟是紧挨着的,一个光秃秃的新坟,一个长满荒草的老坟。那两团鬼火在新坟和老坟之间来回的闪动,两团鬼火一会儿跳起来,一会又落下去,一会儿左,一会儿右,一会儿远,一会儿近,侯牛氏就要走近那两团鬼火了。
    “哎,哎!”侯大山不敢大声,胆怯地小声地叫。
    侯牛氏没有听到侯大山的叫声,她继续奔向那两颗闪亮的鬼火。
    “哎,哎,站住!”侯大山再也板不住了,他不顾一切地大声喊。
    “你喊啥?”侯牛氏站住了,回过头来,有点不乐意的语调。
    “别往前走了,那是鬼火!”侯大山快走了几步到老婆的跟前,拉住了侯牛氏的褂子。
    “啥鬼火,那是我爹和我娘在召唤我,让我过去!”侯牛氏摔开了侯大山拉着的手。
    当侯大山拉住老婆说话的时候,鬼火也停住了。侯牛氏说完话又往前走的时候,两颗鬼火又跳跃起来了,两颗鬼火还带着侯牛氏一直往坟地的里面走。
    “哎,哎,你不许往前走了!”侯大山又在喊。
    “我爹我娘在等着我,不让你过去!”侯牛氏回话。
    鬼火往哪跳,侯牛氏就跟着鬼火往哪走。两团鬼火带着侯牛氏走到坟地里老祖宗的坟头,侯牛氏就跟到了老祖宗的坟头。鬼火从老祖宗坟转了一圈,又回到了爹娘的坟头,侯牛氏也跟到了爹娘的坟头。
    “哎,哎,你往后退点,我跟爹说话呢。”侯牛氏开始撵侯大山,侯大山往后退了十几步远。
    “哎哎,你再往后退点,中不中啊?”侯大山又往后退了十几步远,侯大山离老太巴子和爹娘的坟很远了。
    侯大山不敢往前走了,他站着看一会儿,接着又蹲了下来,等候老婆跟爹娘说完话好接她回家。
    侯大山一直待到天快要亮了,他才敢走到坟地里去,他看见老婆正半靠半躺在爹的新坟上,侯牛氏睡着了,睡得很香,还伴随着打鼾声。
    “哎、哎!”侯大山推醒的老婆。
    “你咋来了?”侯牛氏惊奇地问。
    “你忘记了,我昨天晚上一直跟着你?”
    “你跟着我干啥呀,我爹我娘想我了,刚才,我爹搂着我睡着了,都让你给叫醒了。”
    侯大山跟着老婆折腾一宿,这会儿,他也跟老婆一样半靠在老丈人的坟包上,他的身体挨着老婆的身体。侯大山在坟头靠了一会儿,他发现有一大片坟地挡风,老丈人坟包的南面不是很冷。侯大山也闭上眼睛,累了一宿,提心吊胆地过了一宿,他也想眯一会儿再回家。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半坡子“地边上的小道上,有人挑着担子路过,担子很重,扁担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侯大山和侯牛氏随着响声不约而同地睁开眼睛,是谁?大清早往地里挑啥?这可是大正月啊!
    影影绰绰之中,有三个人影在坟地边上的小道走过去,这三个人都挑着担子,走了不远,把挑撂到“半坡子”地里,然后又把挑子里的东西倒在“半坡子”地里。
    “好象是往地里挑粪的?”侯大山小声地跟老婆说。
    “挑粪的?是谁往‘半坡子’地挑粪?这‘半坡子’除了老牛家还谁家有?”
    “不知道?”
    “不知道,问问去呀!”
    不一会儿,侯大山回来了。
    “谁挑粪呢?”
    “是老吕家大柱子、二柱子和他爹。”
    老太巴子知道了,这“半坡子”地不全是老牛家的,还有外人的。突然,一个想法在老太巴子的脑袋里一闪,半夜里我爹让我到坟地里来干啥?让我在“半坡子”修老侯家的祖坟,我死了不能给爹顶脚,我死了能给爹做邻居。
    “哎,你去问一下,这‘半坡子’地都是几家的,各有多少地?”侯牛氏又一次催促侯大山。
    不一会,侯大山又回来了。
    “问清楚了,一共是六倾地,老牛家有四倾,有一半是坟地,另一半是牛五爷种的。还有两倾是老吕家种的,年年种苞米棒子。”
    “够了,两倾,二十亩地,够了。”
    “干啥够了。”
    “跟你说你也是不懂,你这个山沟里长的野杂种,到啥时候都是个榆木脑袋瓜子,你就别打听了,姑奶奶累了,走不动了,你回去赶大马车来接我。”
    “哎。”侯大山答应一声,下了“半坡子”地,回家赶来大马车,把老太巴子接了回去了。
    一直回到家,侯大山也没明白老婆的话是啥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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