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穿云裂石的爆炸声几乎惊动了半个京都城,京郊的西山此刻正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本城最大的朝阳集团近日标下了西山方圆上百公顷的土地用来开发游乐园, 今天正是打桩的日子。
环山开发免不了要炸开部分山体, 刚才的惊天巨响就是炸山发出来的,滚滚硝/烟过后媒体们一轰而上。
这个开发项目从招标开始就受到了无数争议。
一方面如此宏大的占地面积, 标志着“朝阳游乐园”即将成为全世界最大的游乐场, 势必会促进整个城市的就业和经济发展,另一方面, 西山作为为数不多的原始山陵,很多人基于环境保护的意识反对这样的过度开发。
此刻的西山工地人声鼎沸, 炮声轰隆, 重型起重机伸展着钢铁巨臂,铲车来回穿梭着运送挖掘出的尘土巨石,工人们在烈阳下挥舞着工具干得汗流浃背,工程总经理赵一岩戴着安全帽在几个工头的簇拥下正接受记者的采访:
“赵总,关于西山开发一事外界多有质疑, 听说天师协会曾联名反对开发西山, 京大历史学院的程克敬教授更是认为西山在远古时存在神秘部族文化, 毕竟三年前曾有人在此捡到一块至今都不能勘测出成分的古玉牒, 针对这样的说法您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赵一岩胖若玉盘的脸微微一笑:
“我们尊重一切宗教文化,但是经济发展是顺应市场规律的,不是遵循宗教思想,‘朝阳游乐园’一切招标程序公开、公平、公正, 我们这个项目是响应政府‘打造东洲之都’的号召, 力求建造一个面积最大、设施最完善、体验最完美的东洲第一游乐园, 给华国的孩子们一个游乐天堂,这会是未来全华国孩子们共同的童年。”
那记者也不是吃素的:
“但是西山可能存在远古文明,游乐园的建造如果破坏了这种文明,那是全人类的损失。”
“我国从建国起至今对西山进行了至少六次大规模勘探,无数历史学家和文物学家在此投入了巨大的精力和心血,已经可以证实西山从古至今没有大规模人群聚居生活过,更没有发现过任何墓穴和丧葬痕迹,只凭一枚不知真假的所谓玉牒,是不能说明什么的。”
“但是……”
赵一岩却把脸转向另一位记者,继续回答起别的问题。
这边负责人和记者们唇枪舌战,那头远远的一个穿着黄色工服的人急匆匆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喊着:
“赵总赵总,您快来看看!”
“干什么慌慌张张的!”赵总身边的一个刘姓工头认出是自家的工人,呵斥道,“有话慢慢说!”
那工人狠狠喘了一口气,抹了把满额的汗,急促道:
“挖……挖……”
“挖什么?”
“……刚才打桩,挖出来一块石碑!”
“别慌,山里面挖出来石碑很正常,西山年代久远,山岩自然形成碑状也是常有的事,”眼见记者们都神情一凛眼睛发亮,赵一岩赶紧出声安抚。
“不是!”工人急道,“那碑很奇怪,您去看了就知道!”
一群人呼啦啦全都移到了新挖出来的坑道旁。
赵一岩看着眼前的石碑额角青筋直跳,旁边的记者们更是把相机对准了黑色的碑体正面反面侧面进行无死角拍摄。
赵一岩到的时候工人们才挖出一半,又等了半个小时,完整的碑身才全露了出来。
那碑与人等高,通体漆黑,材质十分特别,一眼看去光滑锃亮得能照出人影,这明显不是石头,敲击上去声音沉厚,几近于铜钟发出的闷响,也不是玻璃,那么多人那么多工具毫无章法的挖铲撬掘,居然连一块角都没碰下来。
如果一定要给碑块的材料下个定义,应该是玉比较合适。
光滑如玉,冰凉如玉,通透如玉。
但是有什么样的玉,能硬实到锤子都敲不碎的地步?
一群人面面相觑,百思不得其解。
最诡异的是,碑身上还画着一个巨大的图案,青面獠牙,状似鬼魅,与电视剧里面常出现的牛头马面倒是极为相似,图案下面刻着三个清晰的鲜红字体,却无人能分辨出那上面写的是什么字。
有记者拿出手机,赵一岩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便友善地阻止了记者意图第一时间曝光的举动。
“赵总,这块碑石不论是材质,还是上面的图案和文字都十分特别,这很有可能是古文物,”又是那个难缠的记者最先发话,“您是不是应该通知上级部门,让文物专家过来鉴定……”
“鉴定是当然的,”赵一岩四两拨千斤,吩咐工头,“老刘,你让几个人把这个碑运送到京大去。”
老刘应声,点了几个人名让他们把碑块挖出来运走,那几个都是魁梧的汉子,因为天热都只穿着无袖的t恤,黝黑健实的肌肉在烈阳下闪闪发光,彰显着令人骄傲的男性力量。
他们挥舞着工具,把碑块周边的尘土全部铲开,几个大汉一人扶住一个角,当头有个人喊号:
“一二三——起!”
大汉们手臂上的肌肉纷纷鼓起,显而易见用了力气,然而那块碑却纹丝不动。
“一二三——起!”
大汉们都涨红了脸,碑依然屹立不摇。
老刘又叫了几个人下去,十几个人跳在坑里,十八班工具样样都用上,众大汉弄得面红脖子粗,可那碑块依然稳如磐石。
工头里也有粗通偏门的,他在赵一岩耳边悄悄嘀咕了几句,赵一岩神情几度变幻,最后只得让人好声好气地请走了所有的记者,才对那工头颔首。
一时间场上的众人都忙活了起来,有人去请香案香烛,有人去买猪头烧酒,东西很快就置办了齐全。
那位工头先是举杯三敬,再捏着线香对着碑弯腰拜了三拜,他的姿态十足恭敬,有些不太信这个的,都忍不住捂嘴窃笑了起来。
就在工头想把香插/进香炉中时,明明山中无风起,那三根线香和一对香烛居然都熄灭了。
在场的人不论是嗤之以鼻的,还是将信将疑的,个个都脸色沉重了起来。
工头果断双膝下跪,结结实实叩了三个响头,口中念念有词,他抬起身再站起来的时候,额头上青肿一片,双手都哆嗦着。
他一迭声地让人换了新的香烛和线香再次抖着手点燃,这一回烛火中一缕青烟扶摇直上,线香的灰直烧到根才断开来。
所有人心中既敬且畏,原本热火朝天的山中工地一时沉寂如深潭,大家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地摒着,生怕再冲撞了什么。
就在这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那块沉如千钧的碑,终于被挖了出来。
赵一岩连连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这种事情若非亲眼见识,哪里敢相信会发生在青天白日,谁知赵一岩的一口气只松出半截,一波刚平另一波又起,只听坑底的工人又忽然大喊起来,声音里带着更加惊恐的颤抖:
“这下面还有东西……是棺材!”
————
“郝天师,您终于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伴随着一个中年男人十分恭敬的声音,郝老六迈步走进了这栋极其富丽堂皇的别墅里。
客厅的沙发上坐满了人,有身穿灰白道袍头戴道簪捋着胡须的,有披着袈裟双手合十的,还有穿着中山装一脸高深莫测的,杨朝站在自己母亲罗岚的身边,状似低眉顺眼,实则一直在悄悄打量着众人。
杨朝今年十六,高中刚入学不久,之前他一直住校,这个周末父亲亲自去学校把他接了回来,然后告诉他今天家里会来很多天师,让他不要害怕。
朝阳集团开发游乐园却挖出了奇怪的石碑和棺材这件事传得满城风雨,杨朝又哪里有不知情的。
当时第一具棺材出土后,负责人吩咐人把棺材起出来,却发现棺材之下还有棺材!
最后一路挖下去,竟挖出了整整一百具!
拜社交软件所赐,西山挖出一百具棺材的消息长了脚一般飞快传遍了整个京都城,记者、网播、看热闹的百姓一波波涌过来,项目负责人一边严密控制现场,一边飞快上报给国家相关部门。
很快有国家工作人员赶来,警局的,地质局的,文化局的,甚至还有更特殊的部门也派遣了人来,先是探测了棺材的材质,发现所有棺材都是玉质的,材料和最初掘出来的碑一模一样,然后工作人员无论用任何方式都无法撬开棺盖,这些棺材就像是一个整体,棺盖牢牢和棺身铸在了一起。
地质学家认为这是西山在漫长的进化史中内藏的矿脉形成的特殊形状的矿石,文物学家认为这些是古代某个尚不为人知的部落的丧葬风俗,特殊部门请来的天师们则坚持那块碑是阴阳两界的交界碑,碑石被挖开,代表着鬼门关大开,阳间将再无宁日。
最后一种声音理所当然不能散发开,但连日来发生了无数离奇古怪的事,让百姓们越来越自发地往这个方向猜测。
先是参与西山项目的所有人,自总经理以下,到当时开车挖碑甚至后来到现场探查的工作人员,全都染上了怪病,他们一个个面目青黑,眼窝深陷,上吐下泻,动辄身瘫腿软,许多人甚至连进食的力气都没有。
尽管上头以传染病为由将所有人都隔离治疗,但现在信息渠道四通八达,更别说挖出棺材的当日有许多网红主播带着摄像头前去,西山挖出棺材后现场所有人被鬼魂缠身的说法如今闹得满城纷纭。
之后城里的传言就越来越多,比如刚出世的小孩发出阴森尖锐的笑声,午夜的出租车司机收了钞票回家一看居然是冥币,医院的太平间夜里鼓乐笙鸣,还有行人好端端走在路上忽然帽子眼镜被人摘了去,漂浮在半空……
许多似假还真的消息被有意无意地四处扩散,事件发生的源头朝阳集团的股价更如同山洪爆发一样狂泻不止,杨晨勋几十年刀口浪尖走过来,竟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棘手,不但舆论如山,连上头的管理部门都在不断施压朝阳集团必须尽快处理。
杨晨勋请全国各地的玄门中人今日齐聚一堂,为的就是解决这桩怪事。
而杨朝为什么一定要在场,那是因为西山土地被标下后,游乐园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朝杨游乐园,名义上他就是这块土地的主人,要祛除西山的邪祟,当然要以主人的名义。
杨朝一早就跟着父母接待登门而来的大师们,如今他看向门口正走进来的“郝天师”。
这一看之下,杨朝不免有些失望,这位天师一不仙风道骨,二不风度翩翩,就一个老年人来说,他长得很有些猥/琐。
一张饱经风霜树皮一样的褶子脸上点缀着贼眉鼠目,几绺灰白的山羊胡,黄色的道袍松松垮垮地挂在他的身上,活像只套了件衣服的硕大老鼠。
“大老鼠”点着头背着双手慢慢踱进来,一双小眼睛精光四射,活脱脱就是一副电视剧里的“江湖神棍”的模样。
杨朝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他正捂住嘴遮住自己打呵欠,眼睛随意一拐,不由愣了愣,同时他听到父亲杨晨勋在说:“小天师也请进。”
这老的后面还带了个小的,杨朝眼前顿时一亮。
————
那小少年左手托着罗盘,右手举着一把桃木剑,一身红色长袖t恤衬得他白皙的脸面如冠玉,乌溜溜的大眼睛占去了半张脸,顾盼神飞间,灵气逼人。
他往屋子里一走,好似一线阳光骤然射入,先前阴冷的客厅像是吹进了一阵暖风,杨朝觉得自己自昨日回来后就觉得酸疼的骨头都瞬间舒适了。
郝老六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红衣少年立在他身后,十分乖巧的样子,注意到杨朝在看他,少年黑漆漆的眼珠子也盯着杨朝看了一会,露出颊边一个小小的涡儿,却没有说话。
“徒儿,饿不饿?”
郝老六一坐定,就顺手拿了桌上的一盘点心往后面递过去,“先吃点东西垫垫,等人齐了去西山前,肯定会先开饭!”
少年抱住盘子,先是闻了闻,那点心是榴莲酥,他许是不喜欢这个味道,皱着鼻子撇着嘴又放回去,把盘子塞回给郝老六。
“不喜欢?”郝老六拈了一个塞进自己嘴里,眼睛一亮,直咂摸嘴,“很甜,好吃得很,乖娃子,赶紧尝尝!”
少年将信将疑地拿了一个榴莲酥放在嘴里,试探地咬了两口,眼里瞬间迸发出激烈的神采,他又把点心盘接了回来,一口一个,小仓鼠似的吃得不亦乐乎。
郝老六扭着头,涎笑:“给爷爷也吃一个?”
少年歪了歪身子,把盘子搂得更紧,好像没听见。
杨朝看得眼角直抽,这老头一会喊少年“徒儿”,一会又自称“爷爷”,也不晓得两人究竟是什么个辈分,那少年长得漂亮乖巧精致如画,可到了别人家里头又半点礼数不懂,虽然东西确实是给客人吃的,但把整个盘子都抱在怀里……这是什么样的家教?
杨小少爷目中透出不屑和嫌弃,一开始因颜控而对少年升起的好感荡然无存。
大概是他的眼神过于直接,红衣少年扭过脸又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一抿,居然对他笑了笑。
杨朝倏然一愣,这少年对他笑成这个样子,倒好像是认识自己似的。
新来的一老一少引起了客厅里其他人的注意,一位年近五旬的清矍道长皱眉问杨晨勋:
“杨居士,这位是?”
杨晨勋虽然是巨富,但是在这些高人面前却十足恭敬,他介绍道:
“这位是最近在京都名声赫赫的郝老六郝天师,”他又转向郝老六,向郝老六一一介绍其他的人,每一个名字都铿锵入耳,都是郝老六以前想见都见不着的角色。
郝老六站起身,率先对着发问的那位三元观刘真人伸出手:
“久闻诸位天师大名,幸会幸会!”
刘真人勉为其难伸出手擦过郝老六的掌心又很快缩回来:
“敢问郝天师师从何门,贫道孤陋寡闻,竟从未见过郝天师?”
其他的和尚道士也纷纷蹙眉,今天被杨晨勋请来的,无不是这个国家的玄学会里最神通广大的人物,只有这个不知来历的郝老六,样貌丑陋,举止粗俗,身上甚至看不出半点修为灵力。
简直贴了明晃晃的“江湖骗子”的标签!
刘老六完全不在意众人或质疑或鄙视的目光,他龇牙一笑:
“小道自创栖凤观,忝居栖凤观观主,这是我的开门弟子凤十一,十一啊,来见过各位玄门前辈。”
杨朝看着郝老六身后的那少年咽下了最后一块榴莲酥,走了过来乖乖巧巧地喊:
“各位前辈们好!”
“自创门派?”
诸位大师神色一凛,刚想接着追问,目光落到那红衣少年身上,却都不约而同眯了下眼。
好相貌!
这三个字一瞬间齐齐浮现在所有大师的心头,这少年长了一双点漆美目,明若清泉,亮如璨星,他走出来的那一霎灵气四溢,周身竟似有赤红金光缭绕。
但众天师再仔细捕捉,那抹灵气却又飘忽无踪,仿佛这孩子带来的明泉灌顶一般的通澈只是一场错觉。
只是个过分漂亮的美少年,并没有修行根基,诸位天师彼此用眼神交流之后,终于确定了最后的猜想。
修行之人讲求因果,即便是想收个根骨出众的徒弟都有缘分讲究,如果这少年确实有灵慧,那众天师对郝老六的观感自然会重新评估,现在发现红衣少年并没有什么天赋,一群和尚道士的脸色就摆得不那么好看了。
“想不到郝道长竟是开宗立派一代宗师,失敬失敬!”刘真人身边坐着的是王大师,他穿着黄色的道袍,头上插着道簪,脸型方阔,他嘴角微弯,眼睛里却毫无笑意,“只不知贵门派奉的哪位上尊?又擅长哪路道法?”
“既是栖凤观,小观奉的自是奚尧山陵光凤凰真君。”
郝老六对着小徒弟的方向一拱手,倒像是拜了自家小徒弟一般。
“凤凰真君?”刘真人诧异,“我道宗何时有了这样一位上尊?”
“阿弥陀佛,”一个年逾花甲白眉白须的和尚奇道,“从来只闻我佛教有凤凰明王,殊不知道门竟还有凤凰道君,郝道友可愿详解?”
杨朝不喜欢郝老六,也不喜欢其他天师,他心里腹诽着,一群现代人,文不绉绉的,讲点人话不好吗?他虽然不是很明白几个天师说的什么,但是一群老头合起来在欺负一个老头,他还是看懂了的。
郝老六对所有人的问话闭口不答,笑出一副莫测高深的模样。
他这样子却更让大家坚定了郝老六是个骗子的想法,刘真人眉间隐现怒气,好在杨晨勋适时接口:
“人来齐了,请诸位随杨某启程,我们先去吃饭吧。”
一溜车队载着十数位大师往京都最有名的饭店驶去,十一当然和郝老六坐同一辆。
“怎么样娃子,爷爷没骗你吧,这家的东西是不是特别好吃?”车上郝老六堆着满脸的笑,在司机诧异的目光中近乎讨好地哄着红衣少年,“没让你白来吧?”
十一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好吃是好吃,但是没有我哥哥呀!”
“要是咱们能帮这位杨先生解决了问题,他一定有办法能找到你哥哥,这位杨先生啊,本事可大着呢!”
“半年前你就这么说了,”十一有点怏怏地看了一眼老头,“可你到现在还没帮我找着呢!”
郝老六忍不住辩解:“你只有一张手绘的画像,连个名字年龄都没有,这样找起人来肯定会很困难啊,再说……”
郝老六压低声音,“你这么大本事自己都找不着,更不用说普通人类了不是?你啊,再有点耐心,我们只有先找到最有本事的凡人,才能一步步找到你哥哥啊。”
十一点点头,他又看向车外,杨朝的车子正好从他的旁边开过去,两个少年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十一又对杨朝笑了笑,他有些雀跃地对郝老六说:
“这次我可能真的快找到我哥哥了!”
杨朝和宋扬长得一个模样,既然已有故人出现,哥哥大概也离自己不远了。
郝老六嘿嘿笑着,搓了搓手:
“那等一会,要是去了西山,你可得把镜子借给爷爷用一下……”
“骊山昆仑镜你启动不了的,它只听我的。”
十一所处的是骊山昆仑镜中的世界,每点亮一块都能开启相应的功能,赤色琉璃的功能便是“大观世界”,大到此间三界地图,小到仙冥二府的名册,甚至生死簿上的名姓,全都记录在内,可惜这里的神仙十一一个也不认得,只能自己在凡间寻找昆仑镜魂。
但是有了这个功能,十一却能帮到郝老六许多,小到帮助信众寻找失踪人口,甚至铁口断人生死时辰,大到堪舆点穴,查验风水,那是百测百灵。
郝老六在极短的时间里,能在高人云集的京都城占据一席之地,全是因他捡到了这枚凤凰蛋。
“听你的就好,听你的就好,然后你只要用传音术再告诉爷爷就行!”
“好啊!”
说到十一怎么跟郝老六混到了一起去,时间要追溯到半年前。
骊山昆仑镜的赤色琉璃被完全点亮,十一就离开了韩峥的那个世界,等他醒过来时,就跟郝老六大眼对上了小眼。
当时郝老六半蹲在一颗蛋面前,嘿嘿嘿地流着口水,一双干枯的手正探向那颗比寻常鸡蛋大了足有两倍的蛋:
“……天无绝人之路,竟然让我找到一颗蛋,嘿嘿,今晚好歹有水煮蛋可以吃了,这么大颗,是个鹅蛋吧?”
十一这才发现自己此刻是蛋形,他心道糟糕,几次穿梭时空这是最倒霉的一次,蛋形的他不能进食,得不到补给就一直不能化人,这是个恶性循环,而眼前这个人居然还想要吃他!
小凤凰一时急糊涂了,他忘记了自己的蛋壳坚硬无比,莫说凡人想要敲开他,就是雷公电母齐齐来劈,也不可能把他劈出半条缝来,他惊慌之下,第一个反应就是,滚!
老头和凤凰蛋一个要抓,一个要逃,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郝老六的五指堪堪悬在蛋身上空,就见那颗蛋咕噜噜滚了出去。
“嘿!”郝老六捋起袖子,“我郝老六倒了大半辈子霉也就罢了,今天连你这个区区小蛋都敢戏弄于我,看我不抓住你先煮后炒,连蛋壳都给你敲碎!”
岂有此理,十一一边晕头转向地滚,一边在心里怼:吾乃堂堂凤凰真君,才不是区区小蛋,你个没文化的凡人,讨厌!
彼时月明星疏,苍穹笼罩着一望无际的四野,一人一蛋就在郊外的荒田里追逐了起来。
那人一天没吃东西,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眼前金星直冒,那蛋初来乍到,连人形都化不出来,也是昏头昏脑蒙头转向,许久之后,郝老六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挥着当扇子,他这时才觉出不对劲来:
“嘿哟!这蛋怎么这么古怪!”
老头三角眼倏地倒竖起来,他后知后觉地直到此时才露出惊恐,“这难道这是个妖蛋?”
“你才是妖怪!你全家都是妖怪!”十一在原地直转,气哼哼地反驳,作为一只全能的金刚小葫芦娃,他怎么能忍受被人诬陷为妖怪!
郝老六惨嚎一声,吓得屁滚尿流,一颗会说话的蛋,不是妖怪又是什么?!
十一却很快琢磨过来不能让这人跑了,他已经饿到极限,如果彻底丧失体力那可就彻底完蛋了,毕竟再不会有青龙神殿的人打着火把一路把他寻回去。
他此刻必须有人类帮助才能化形,于是小小一颗玉白色的蛋跟在郝老六身后咕噜噜地滚,一边滚一边喊:
“你别跑,别跑呀!”
那声音稚嫩清脆如孩童一般好听,但是郝老六却觉得那是催命的铃声,吓得魂飞魄散。
“妖怪啊啊啊啊——”
郝老六脚下尘烟滚滚,好似踏上一对风火轮。
一人一蛋各自转了方向,再次追逐起来。
然而跑的注定快不过滚的,最终郝老六耗尽了全部的力气,靠着一座废弃窑厂的墙壁像面条一样呲溜往下滑,身子软得再也站不住,他哭道:
“你老跟着我干什么啊?我一把年纪,骨头又老又硬,不好吃啊!”
“我不要吃你!”凤凰蛋在地上一蹦一蹦,弹跳得跟郝老六一般的高度,蛋身上一张小嘴开开阖阖,说话嘎嘣脆,“你给我找些吃的来,我会报答你的!”
郝老六抹着眼泪:
“我自己都一天没吃了!怎么帮你啊?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穷多倒霉……”
一个老人家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说自己一天没吃了,还长得这么丑,的确是很倒霉,十一怜悯之心大起:
“老爷爷,你助我恢复人形,我身上还有些吃的,我也能帮你的。”
“人形?”郝老六停止了哭泣,惊叫一声,“你还会恢复人形?”
一个能变成人的蛋那绝逼比一颗会说话的蛋更可怕!
“是啊!我会做人的!你不要怕,我不是孔雀不吃人,而且你这么丑,连孔雀都不愿意吃的!”
郝老六一脸懵逼:“这跟孔雀有什么关系?”
“孔雀爱吃人,你不知道吗?”
郝老六悚然一惊:“我从未听说过这么骇人听闻的事!”
“那是你没有文化啊,”十一再弹了几下,实在没力气了,他躺在地上,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些许,“我真的好饿啊,再不给我吃东西,我就不能说话了……”
这么聊了几句,郝老六也慢慢镇定了下来,他再怎么说也是个读过几本道书的人,妖怪的原形一般都决定了对方的性情,这个小妖蛋甭管是个什么来路,都不可能有太大的攻击性。
郝老六单腿跳出几步远,捡回自己跑丢的鞋子在地上磕了磕,套上后盘腿坐好,一脸正色地看着面前仰躺着的那颗蛋:
“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是个什么?”
十一犹豫了一下,郝老六抢道:“你要是不说,就别想我帮你!”
“好吧,”十一只好说实话,“我是只凤凰。”
“凤凰?”郝老六先是蹙眉,继而声音拔得直冲云霄,“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