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爱情的风波张惠英和全单启订婚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郭家村这个小山庄。 人们众说纷纭,议论纷纷。这件事,更为郭家村农科站增添了新的谈话资料,因为他们多半是处男和少女啊!
张惠英这几天来,总觉得农科站里的伙伴们,见了自己老是挤眉子弄眼的,背着自己老是在窃窃私语,好像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一样。特别是张振强最为突出,他一和自己说话,就非常客气,有时看得出他的笑脸是强装出来的。张惠英觉得这种客气和笑脸,是意味着张振强在疏远自己!她猜不透以往和自己亲如兄妹的伙伴,为啥会对自己避而远之!这问题像一个解不开的迷,不断地在张惠英的头脑里转悠着。
这天下午,伙伴们都在农科站东面给“安农五号”洋芋锄三遍草,惠英有意去站西边观察小麦杂交的新品种。其实这也是惠英为了避开伙伴,想认真呆在僻静处想问题哩!她一这样做,正好给小伙子和姑娘们造成了评论的好机会,不知谁起了头,王向来就粗声粗气地说:“世上的稀奇事确实多,我咋样也没想到惠英会跟了全八斤的儿子全单启,难道像惠英这样好的人,就找不下个好对象吗?我要是个姑娘的话,嗨!世上的小伙子死完了,我也不会跟他全单启,不知惠英怎么就偏偏爱上那个龟孙子?唉!这真是一苗好白菜,叫猪给拱啦!”
有人说一句“你没听人说,皇上相猴,色中一点嘛!”
“图的啥?人家全单启是排长,惠英跟了他,不就成了排长的太太了吗?”李秀芹不冷不热地接上了话茬茬。
“哼,像全单启那个熊样子还能当排长?我看净是胡吹哩。”王向来又说。
“嗯!人不可相貌,海水不可斗量,你小伙子还不服气全排长?张画家,你说全单启当得了排长?”苏会珍自然地给张振强将了一军,然后得意地对着大家做了鬼脸。
张振强自从听说惠英和全单启订婚的事之后,心里感到很不是滋味,怪憋扭的!每逢别人议论,他很少多言;他心里难受,有时也只好强打精神笑笑。这会儿他正低着头给洋芋根子搂土,听见会珍向他挑战,便没好气地说:“我又没在部队,咋知道人家能不能当排长?”他给会珍了一个没趣。空气顿时紧张了起来。这时会珍转了话头说:“向来,你说人家全单启当不了排长,你没看当得了团长?”“屁!我看凭他的那身本事,给排长当个护兵还差不多!”
“哈啥……”在场的人都被王向来这句讽刺话给逗笑了。苏会珍和李秀芹笑得前仰后合的,张振强也笑出了眼泪。
本来正在想心事的张惠英,猛然听到东边的笑声,从那开心的甜蜜笑声中,张惠英知道他们谈起了啥有趣事,才发笑的。为了凑兴,她喊道:“会珍,看把你们高兴的,有啥喜事,说出来叫我也乐一乐!”张惠英这一问,农科站的其他姑娘、小伙子笑得更厉害了。“哟!没想到你们还这么保守的,有啥喜事还不告诉我!”张惠英追问了一句。
李秀芹放低声音对王向来说:“咦?向来,这回你咋不说啦?”
“我就是敢说!喂,惠英,你过来了,我就给你说。”苏会珍见王向来真地喊了起来,便悄声地叮咛着:“向来,你说话要注意,可不能说啥难听话,免得伤了惠英的自尊心。”“这我知道。”王向来这么一回答,苏会珍才算把心放下了。
张惠英离老远见王向来他们挤眉子弄眼的样子,就估计他们一定又是在说自己哩,她盼不得王向来能喊这一声哩!于是,她三脚两步地来到了王向来跟前,还是姑娘们的心细,苏会珍害怕王向来在张惠英的当面说啥怪话,就不等王向来开口,便先用亲近的口气说:“惠英,听说你订了婚,为啥不给我们说呢?”“是害怕我们要的吃糖吧?”王向来补充了一句。
哦!张惠英几天来积在心中的疑团一下子被说破了!她想了想平静地笑着问:“咦!这才怪了,我都不知谁向我求过爱?你们就说我订了婚。这话倒是从那里说起的?”“哈哈……,你再不要拿的明白倒糊涂了,咱全郭家村谁不知道你和全单启订了婚,成了排长太太,县委会委员的儿媳了?”王向来到底是个冒失鬼,他一见张惠英不认账,就忘了苏会珍的告诫,和盘端出了自己知道的关于惠英的订婚事情。张惠英是熟悉王向来的性格的,他对任何事都喜欢直来直去,心里有啥,嘴里就说啥。张惠英对王向来说的这些刺耳话,并没放在心上。相反地她还心平气和地解释道,“哎,向来,谁说这话你就相信哩?你该知道全单启在部队没回家,我也没离开过大伙,这婚谁没见谁就能订吗?何况,谁倒是给我们做媒当红娘来?”
“嗯,老槐树都能当月下佬,难道书信就不能交流思想吗?他没回来,你没去,可你们都是一个村里长大的,谁还不认识谁吗?”
李秀芹见王向来对张惠英步步紧逼,怕张惠英招架不住,便说:“惠英你说没订婚,只要你给我们发个咒,我们就相信你说没订婚的事。”
“好,我从来都不会发咒,今天是被你们逼上梁山了,那我就发咒啦!谁要是和全单启订了婚,就是地上爬的四条腿!”
“嘻嘻……”农科站的姑娘、小伙子又都被张惠英的赌咒惹笑了,其中就数张振强笑得开心。“那你不跟全单启,得是要跟西安你的姨表哥吧?”王向来又调皮地说了一句,“哈哈……”大家又笑了起来。“我把你个烂舌头的,净是满嘴胡说!”张惠英要打王向来了,李秀匠就赶紧拉住了她……。
一阵笑声过后,大家又各干其事了。张惠英感到心乱如麻,她索性找了块空地坐了下来。显然,她并不是被王向来带刺的话刺疼了心,而是被“恋爱”二字又一次勾起了少女对往事的回忆。
张惠英的姨夫,在西安铁路上的一个工厂里当党委书记,姨母在百货商店工作,日子过得很如意。只是姨母一辈子坐了五个月子生了三男二女,到老来只守了个独儿子名叫陈学庆。他夫妻二人由于没女,就把张惠英看作比她亲生的还贵重,经常给惠英捎东西,问寒问暖,真是关怀备至。张惠英的表哥也喜欢她,在张惠英上学期间,他将父母给自己的零花钱积攒下来,买成学习用具寄给惠英。他高中毕业后,因是独生子女,才幸免接受再教育,留在了城市,进了父亲的厂子当了修理工。陈学庆用第一次劳动换来的报酬,给张惠英买了件涤良上衣寄了来。张惠英一家,每逢提起陈学庆一家,无不感激万分!
张惠英在表哥的帮助下,度过了小学阶段,以各科平均九十二分的好成绩,考进了县中,她一家都感到非常高兴,张惠英也向表哥报了喜。陈学庆收到张惠英的信,第二天就给她寄了十元钱,让她作为开学报到时的支付费用,并用热情洋溢的话语,给张惠英写了封信,鼓励她再接再励,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眼看就要开学了,谁知惠英妈却偏偏得了一场大病。张惠生急得到处请医诊治,医生开了药方,张惠生明知惠英有十元钱,但他想无论如何也不能要她上学的钱,所以他就出去借钱。结果跑遍了全村,只借了五角钱。这怎么行呀?这情况被整天守候在妈妈身边的惠英知道了,她赶紧将自己准备上学的钱,取出伍元给了哥哥,让给母亲治病。结果伍元钱花完了,吃了四付药,母亲的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加严重了。惠英含着泪,将自己剩下的伍元又交给了哥哥,盼着妈妈的病早些好。
张惠生一边给母亲看病,一边给姨夫写了封信,告诉了自己家的困景。陈学庆一家接到信后,当天各人都请了假,第二天就搭早班车赶到惠英家,惠英妈见了亲人,病先好了一半,加上惠英姨夫的安排,张惠生和学庆的跑腿,她的病情好得很快,三天以后,惠英妈就能坐起来了。陈学庆一家五天的假期满了,在临走的前一天晚上,惠英妈老姐妹俩说了一夜的话,要叫惠英到西安上学……。
西安,这个中外闻名的古都,宏伟的建筑,宽广的马路,繁华的商场,这些对来自秦岭深山的农村姑娘张惠英来说,什么都觉得新鲜!
华岳仙掌,太白积雪,骊山晚照,雁塔神钟,曲江流引,灞柳风光,草堂烟雾,咸阳的古渡,这些西安的八大景和碧波荡漾的人工湖,雕梁画栋的花园小亭,尽管陈学庆把这些都讲地是那样的引人入胜,但惠英却呆在姨母的家里,连什么地方也不想去!这并非惠英不喜欢早已向往的地方,而现在惠英最大的事情,就是能不能在西安上成学的问题:哦,明天就要开学了,西安的学校收不收我?为什么姨夫早上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可能是事情不好办吧?惠英忧虑地想。
吃午饭的时候,姨夫回来了,乖觉的惠英便迎上去,给姨夫倒了茶,端了个椅子让他坐下。“英英,你上学的事情办好了,就在我们厂的子弟学校念书,明天让你表哥把你领去报到。”姨夫高兴地对惠英说完了以上话,然后又看了老伴和儿子一眼,好像这些话也是给他们说的。惠英一听姨夫说这些话,兴奋得脸上像一个熟透了的苹果,红通通的,她心里很感动,但嘴里不知用什么语言,感谢姨夫着好,她只对着姨夫笑笑,又对着姨母和表哥笑……。
张惠英虽说在秦岭深山的学校里看起来是成绩优秀的尖子学生,但山区的学生质量,到底没有城市的高,因为条件差嘛!张惠英到西安上学的第一学期,学习还有点吃力,每次放学回家,她总是先帮着姨母做完了家务活,然后就坐在电灯光下刻苦钻研,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啊!到初中的第二学期,她的学习成绩一下就跃为全校的尖子。第二学期结束时,学校的高校长在全校的师生大会上表扬了张惠英,并授给了她一枚“三好学生”证章。张惠英不仅在数理化上名列前茅,而且在文学修养上也有独到的功夫。她爱借景抒情、喜欢编歌作剧、她作的《夏夜》等三篇文章还被登上了《中学生作文选》。在文艺上,惠英拉得一手好二胡,由她拉出的曲子,使人感到特别的娓娓动听。而陈学庆也是博览群书,熟知古今中外的名著。他也吹得一手好笛子,虽不及收音机里播出的笛子独奏,但他吹起调子来,也是够悠扬迷人的。
惠英和学庆表兄妹俩放学、下班后,除看些专业书外,就经常在一块谈古、今文学的特点,论、杂文、律诗的区别;有时他们就你吹我拉的欢乐一阵子,每当姨夫、姨母看到这些情况时,就从心里往外乐哩!
时间过得真快,惠英已十八岁,她这时已是高中的学生了,她也慢慢懂得了人生的必经之路——爱情生活的乐趣了!虽然她还没有来得及认真思考过爱情的真实价值,但姨表哥的影子就不知不觉印在了脑海里……闯进了她青春少女的心房里,而且怎么也赶不走了!她觉得学庆和自己是表兄妹,对自己好是应该的,谈不上神秘的爱情,但理智总是推翻了她下的这个结论。“唉,表哥确实对自己太好了!冬天,表哥为自己早早买好了护肤霜和棉围巾;夏天,他又早早地给自己买好煽风的扇子;雨天,他不等自己起来,就把雨衣早早地挂在自己睡的房子门口;书店来了新书,表哥挤破肩膀皮也要为自己买回来。人人都说男孩子粗心,可表哥为什么这样心细地会体贴人呢?”
陈学庆对张惠英的关怀,确实是到了无可复加的程度,他不但喜欢惠英外形长得好看,也更喜欢她内心的美!他对惠英超群的才华是敬佩的,他早就把自己的命运和惠英连在一起,而且把他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到了表妹的身上,他正用自己一颗火热的心,来换取另一颗少女的心!
啊,青春少女的心中,爱情的火苗燃烧起来了,而且越烧越旺。张惠英对表哥魁梧的身材,白净的脸庞,善良的心地无限热爱;对他那过人的才华,从心底里由衷地感到钦佩!况且表哥和自己有着共同的爱好,姨夫、姨母又对自己特别的好,跟亲生女儿一样。学庆和他家庭的生活条件是这样的优越和温暖,少女的心呀,怎么能不被陶醉呢?
看不见的情线,已把两颗火热的心紧紧地连在了一起,而且是越拉越紧了!他们互相对对方都有爱意,但谁也没有向对方表白过。尽管他们的学习和工作都很紧张,双方都在要求着上进,而各人却都想办法抽出时间,来共同漫步在那宽敞的大街上,低声地说长道短;肩并着肩地在莲湖公园的花间树下,互相探讨着人生的幸福;他们二人促膝对坐,脉脉含情地享受着爱情的乐趣,有时他们对坐一个多小时,谁也不说什么话,而他们的心里,却比三伏天吃西瓜还感到舒服和甜蜜哩!
一个礼拜六的晚上,当惠英看完了故事片《金铃传》后,他们踏着明亮的秋月往家里走着,陈学庆鼓足了勇气,先开了口:“英英,我多么希望咱俩和电影中的他俩一样呀!你答应吗?”说完,他站在电灯光的暗处,用青春男子特有的期待的眼光,看着惠英。这时惠英的心狂跳着,少女的脸,红完了,她见陈学庆的眼睛看着自己,便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不知所措地看着脚尖。陈学庆见惠英默不作声,就一把拉住了惠英的手说,“英英,你到底愿不愿意跟我?你说话呀!”惠英用另一手捂着发热的脸,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我愿意和你共度一生!”姑娘吐露了真情后,飞也似地跑了。陈学庆鼓足了力气,紧追了一阵才撵上了惠英……。
从那以后,张惠英和陈学庆除过学习和工作外,更是形影不离了。他们一对青春男女,互帮互学,互敬互爱,真是情投意合!高中的第二年,张惠英光荣地加入了中国**。打那以后,她在学校的工作多了,有时不能按时回家,学庆下班后,总是在校门口等她!张惠英也是一天见不到学庆,心里就感到空落落的,好像丢失了什么东西一样……
人,往往是爱谁的话,觉得他身上的一切都是好的。人,也往往是爱谁的话,也总是希望自己的所爱之人是完美无缺的!大概这种思想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会有吧!可就是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对象,是个不懂人情世故,混账无能的糊涂虫!由于这种思想是恋爱的人都有的,所以惠英在这一方面也不例外,当她在一天中午和陈学庆谈话时,张惠英有意识地谈起了前途与理想的问题,刚拉开话题,陈学庆就表态了:“英英,我是有远大抱负的人,但在这样有靠山就能青云直上的社会里,我看透了世界上的红尘,打算安于现状。对于我来讲,只要你能吃好穿好,父母的身体健康,我就心满意足了!至于那些虚无瞟渺的所谓革命的崇高理想,我再也不想入非非了!”
“啊!真没想到你会有这种思想!”张惠英惊奇地看着陈学庆说,“表哥,你是新中国生的、红旗下长的少年的得志者,年轻轻地就有了工作,怎么竟说出了这种没有进取之心的颓废话呢?”
“我是纵观了从文化大革命到现在的真实历史,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以前我也是想给自己的灵魂插上翅膀,到世界各国去自由地飞翔。努力学些东西,为人民做出应有的较大贡献,然而理想不等于实际!你没看当今的社会上都是些啥风气?拍马溜须的,你欺我骗的,虚报冒领的人哪里没有?走后门,寻靠山、抱粗腿的事,在哪里看不见呢?尤其说假话很是盛行,谁的假话说得越多,牛皮吹地越大,谁就爬地越快。”陈学庆像打机关枪一样,很快说完了心中的话。
“哎呀,像你以上说那些话,好似世界上就成了一片黑暗了?中国到处都没有个光明面了?我看我们学校的老师和校长就是有是非界限的人,他们谁好就表扬谁,谁犯了错误就批评谁!根本就不是你说的那样好坏不分的!”张惠英被陈学庆说的话惊呆了,她镇定了情绪后,就用学校的实际情况来反驳着他。
“唉!你咋这么糊涂的?那些歪风邪气制止都制止不住,还敢大量提倡?学校是培养人的地方,尽管老师在学生面前教导他们要规规范范地做人,有些学生都沾染上了社会上的坏风气,蛮给老师贴大字报,要是放开了手,学生还不翻了天?学校还能办成吗?”陈学庆给张惠英解释着其中的有些道理。
“你上面谈了咱中国社会上的那些阴暗面,这不是说明中国的社会有问题了吗?”惠英又提出了问题。
“不瞒你说,咱中国现在的社会,名义上是社会主义国家,实质上早都跟资本主义没有多少差别了!你想社会主义还兴尔虞我诈吗?可这些东西确实就在我们的社会里存在着。所以,我以前对前途抱着很大的希望,现在呢?我对前途也不抱多少幻想!我爸只是一个工厂的书记,他也没有多大的社会活动量,指望他能给我创造个好的工作条件,哪比登天还难!为此,英英,我坦白地对你说,我现在唯一的希望,是生活上能过得好一些!”陈学庆完全掏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张惠英对陈学庆的谈话没置可否,但她的心里却感到隐隐作痛。她满以为陈学庆胸怀着革命的理想,有远大的抱负,没想到他对人生,竟是这样一种态度!惠英失望了,对未来充满信心的她,觉得自己瞎了眼睛,找错了对象,他对前途和自己没有共同的志向。所以惠英慢慢地和陈学庆疏远了!当她表哥发现惠英对他有了冷淡的态度时,陈学庆很是后悔,他曾多次给惠英解释,给她道歉,用实际事倒给她打比方,这样才勉强维持了不太热火的恋爱关系。也许是更加细心观察的原因吧?继这之后,惠英又发现了陈学庆身上还存在着和自己的思想格格不入的东西,那就是他不近情理!
这个结论是从何而来的?一次,陈学庆请他厂里的两个朋友看戏,实在不凑巧,四个人买了三张甲票,一张乙票。既然请人看戏,理应把好票给他的两个朋友,于是张惠英给陈学庆说:“表哥,我不是外人,你把乙票给我,你和朋友在一起看戏吧!”陈学庆把戏票拿到手里,不肯给张惠英。他是想和惠英坐在一起看戏的。他的一个朋友看出陈学庆的意图,就一把从他的手里夺过那张乙票,独自到楼上看戏去了。到了中间剧场休息时,张惠英用胳膊撞了下陈学庆,给他朝楼上努了努嘴,调了个眼色,让他去换楼上人。陈学庆勉强地依了惠英的话,站起身给另一个朋友啥也没说就怏怏不乐地上楼换下那个朋友,让那个朋友坐到了甲票的位子上。等戏演完后,惠英和他的朋友,都在等陈学庆。可一等没见,再等还是没见他的踪影。直到剧场没有一个人,也没见陈学庆。惠英喊了几声,也没见动静。那两个朋友觉得这个戏虽好,但陈学庆悄悄而走,使他们感到扫兴!惠英再三请他们到姨家去坐会儿,他们都没答应,径直回厂里去了。张惠英知道陈学庆是生了自己的气,才不告而辞先回了家,等张惠英到了姨家,陈学庆早就气呼呼地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当惠英问他:“表哥,你看完戏咋不等我就回家了?”陈不庆沉着脸说:“我等你干啥?你看戏都不让我和你坐在一块,走路你难道肯和我一道走吗?”惠英心里暗暗好笑,她对陈学庆说,“哎呀,你这人咋是这样不明智呀!你既然请人家,咋能叫朋友坐不好的位子吗?哦,你连这一点都想不到,还怪我的啥哩?”惠英不想给他多解释,就进了她的房子睡觉了!她躺下后,很长时间睡不着觉。她心里嘀咕着:“表哥呀,你咋是这样不近情理的人呢?你、我以后是终生在一起的夫妻,难道我一次为照顾你的朋友坐好位子,就惹你生气了?唉!看起来你是落落大方的人,实际上才是个小气鬼!你连起码的生活常识都不懂,还胡怪人哩?”她痛苦地想着:这人的一生时间是漫长的,如果自己和他以后结了婚,陈学庆动不动就耍脾气,那还了得?那不把人气死着?张惠英对陈学庆有些不满意了,恨他为啥是铁,而不是钢呢?
还有一次,张惠英和陈学庆到汽车站去送一位老师上了车后,发现自己村里的四个人在要饭,张惠英上前和他们说了一句话,扭过头来就不见了陈学庆。原来他嫌惠英不该跟讨饭的人说话,怕降低了自己的身份。陈学庆就走到远处等她。张惠英事后很反感,觉得陈学庆的眼睛是长在额颅上,看不起穷人的。她心里泛起了不满陈学庆的浪花,常言说,娘家门上一条狗,都是亲的,何况这些是贫困到了极点的乡党邻居?想到这里,张惠英认识到陈学庆和自己的性格不同,自己爱可怜、同情穷人,而他却看不起穷人,以后的日子能过成吗?她伤心了!
时间像流水一样地飞快逝去,张惠英高中毕业的时候,学校动员居民的子弟都上山下乡,接受再教育,农民的后代当然要回乡务农了!在这种情况下,张惠英的姨夫给她找了个临时工作叫张惠英干,这是陈学庆给他爸说的结果。他看惠英对自己不像以前那样好,才叫爸爸给她找了个暂时安身的地方,想把惠英稳在西安,不然她回乡以后,西安离秦花县二百多里路,双方隔得远了,张惠英会把自己淡忘的。因为时过境迁,感情疏远的事情是屡见不鲜的。所以爸爸给张惠英找到了临时工作后,陈学庆感到慰籍,他兴冲冲地跑到学校门口等张惠英,准备给她报告好消息。陈学庆满以为张惠英听了消息,会高兴的,谁知她听了陈学庆的话说:“我打算回去和我妈商量后再决定。”
“为什么要商量呢?你离不开秦岭深山的石头,还是离不开你们那儿的穷地方?”陈学庆好心地劝惠英,“表妹,你要听话,再别任性了,你该是从小就吃够了家乡的苦楚了吧?你们那地方要粮吃,没粮吃;要钱花,没钱花。穷乡僻壤,一年半载看不到一回电影,你在西安当临时工,再不好,也比你们秦花强!”
“秦岭深山是比不上西安市的繁华,但那里世世代代都住着人哩!我在西安当临时工,当到何日为止呢?”张惠英说。
“你舍得扔下我一个人回家去吗?你不是答应和我共度一生么?怎么现在又变心了?”陈学庆着急地问。
“表哥,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你看是不是让我回去劳动两年,说不定以后我表现好了还能上大学,到咱们的年龄够了结婚的标准,我的户口也成了居民,咱生活在一起,那该多好啊”惠英把回乡的目的,告诉了陈学庆,她是想自己闯前途哩!
然而陈学庆一点儿也不理解张惠英的心情,以为她是和自己过不去,想甩开自己!当然,西安市年轻美貌的姑娘也有的是。不过陈学庆觉得由人介绍的对象,是萍水相逢,毕竟没有自己培育起来的感情有意思。鉴于这一点,陈学庆才极力主张让张惠英留下来的。因为他们建立的爱情,不是一天两天,而是三年呀!他是离不开惠英的,舍不得她走远啊!张惠英虽然对陈学庆有些不满意的地方,但姨夫和姨母的大面子和恩情自己不能忘记。所以打算婚后,再给陈学庆好好劝说他应怎样做人,现在她心里想的全是以后给自己建立个幸福家庭,日子过得好一些,当个正式的国家职工,免得叫人看不起。她固执着要回乡,陈学庆说破嘴皮她也不听。陈学庆生气了:“我说英英,你别趾高气扬的以为我离了你,我就再也娶不到媳妇了?告诉你,世上的漂亮女子多地很!有些人想跟我,我还不要她哩!”
“我也并没说你离了我,就娶不到媳妇了!我回家的目的,还不是想叫咱今后的生活能过得好一些。我又不是说不跟你了?”惠英对表哥的生气是理解的,他之所以发那么大的火,是嫌自己没顺着他的意思办。因此,张惠英一点没动气,倒是想办法和颜悦色地给他解释自己的想法是什么目的哩!
“别说那些漂亮话!我的家里不缺你给挣几个钱,你要是真的爱着我的话,就不要离开西安,回到秦岭山区那蝇子不下蛋的地方去。英英,你们那里一些人,想出来到关中落户都爬不出来。你为啥要回去?我看两年以后,你不一定就能上了大学,相反的倒是会被生活折磨得不成样子的!”陈学庆又说。
“哎呀!看你说的多玄,好像我的家乡,就是杀人场似的。其实我们秦花县住着四十万人哩!过去我们祖祖辈辈都住在那里,虽然现在粮食不够吃,但国家年年都给销粮,”不等张惠英说完,陈学庆就截住了她的话:“请不要强挣地说话吧!你们那里的地方好,为啥还有人出来到关中要饭呢?难道你在西安见你们那里的要饭人还少吗?”陈学庆捡最能打动惠英心的事说。
张惠英不说话了!她难过地低下头,觉得陈学庆说的话太不好听了。富有强烈民族自尊心的张惠英,被陈学庆的几句话说得心都在疼。事情明摆着,自己的家乡就是穷嘛!不然为什么会出现要饭吃的情况呢?不过,你陈学庆作为我的未婚夫,就不该说这话呀!你分明是揭我家乡人的短嘛!张惠英痛苦的心里一阵阵绞痛。唉!也怪家乡的人民不争气,要是下大功夫,把山治得好好的,把地修得平平的,把粮打得多多的,看他谁还能说咱的地方不好,谁还敢看不起咱吗?
陈学庆见张惠英很大一会没作声,以为自己的话说服了她,也就不再说什么。回家给父母说了惠英同意当临时工的事,惠英的姨夫、姨母就没再提起此事。直到张惠英拿着高中毕业证,要回秦花时,她的姨夫才说了要她别走,马上去当临时工的事。张惠英当时嘴里没拒绝,只说要回秦花县看了母亲和哥哥后再来西安当临时工。其实她在陈学庆谈了她家乡的要饭人多后,惠英就暗下决心,回家改变家乡贫穷面貌了。她抽空到省农业科学研究所,买了些优良品种,准备回乡大干一番,叫粮食翻番,给山里争一口气,再不叫人下眼观!
张惠英从西安回乡以后,她想:恋爱不能图对象的家庭和本人的条件好,关键是看他的思想,是否和自己志同道合,有没有共同语言!如果对象的家庭条件好,以后他就会动不地说自己娘家穷,条件不好咋哩的,随便欺负人,那不叫人生气吗?鉴于这一点,张惠英觉得自己和陈学庆只能保持表亲关系,不能结为夫妻!为什么她要这样想?因为陈学庆的条件好嘛,而自己住的地方穷,条件相差悬殊太大,确实有天地之别,结了婚的日子也过不成!因此,张惠英在年关佳节给姨家去的问候信中,说明自己不打算到西安当临时工,而要回乡劳动,劝陈学庆再别等她,赶快寻个自带粮票的姑娘结为夫妻,省得以后为子孙加熬煎!陈学庆尽管写了八封信给张惠英解释和赔情道歉,说自己并无轻视她的意思,张惠英却不管他怎样解释,她也没改变自己的主意。张惠英在给学庆写的信中说:“我们这里是出要饭吃的地方的人,怎么能和西安市人结为百年之好呢?别看我们的地方穷,可我人穷志不穷,我不会到你跟前奴颜卑膝地求施舍的!没结婚你都看不起我们山里人,结婚了你还不是用下眼观我吗?”就这样,张惠英用了个快刀斩乱麻的办法,断绝了和陈学庆的关系。唉!你看王向来直到现在,还说自己以后要跟姨表哥成亲,这不是笑话吗?
时间已到了傍晚,是放工的时候了,郭家村农科站的姑娘小伙子愉快地说着,笑着向家走去,只有张振强一个,悄声地跟在了人们的后边,在独自想着他的心事!张惠英扭回头问他:“振强,何支书叫你作的郭家村的远景规划图,你画好了吗?”
“好了!”张振强正聚精会神地想自己的心事,猛听到惠英问话,就随话搭话地说。
“你画好了,哪咋不给何支书拿去哩?”张惠英问张振强。
“我只画了图,想请你给图上加些解说词哩!”张振强原先低落的情绪,和张惠英一说话,马上判若两人,他神采奕奕地笑着对惠英说。
“再甭谦虚了,我还不如你呢!咋会给你画的规划图上加解说词呢?你自己给画的图画上加上些话就得了,再不要给别人身上胡推了!”张惠英认真地对张振强说。
“你再不愿给我帮忙了,哪,哪我就凑合着给写吧!”张振强见解说词的任务推不出去,只好这样说。
王向来给张惠英说:“嗨!惠英,你可别听画家瞎说,前几年你没从西安回乡时,咱大队写材料都是振强的手艺哩!”
张惠英笑着说:“我知道他是个秀才,所以才不敢班门弄斧哩!”
“惠英姐,咱唱个歌吧!你听山上的人都唱山歌呢,咱们和他们比比,看谁唱的好,你看行不行?”李秀芹向张惠英建议着。
“我赞成!”本来王向来听别人唱歌,他的喉咙就痒,所以他听了李秀芹的话,不等惠英答应,他就表了态。
“好!咱就唱个歌唱党和**的歌吧!”惠英大声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给了伙伴,她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领着大家唱了起来:
亿万人民热烈地欢呼放声歌唱,
歌唱**亲手培育的中国**。
半个世纪前仆后继英勇奋斗,
**上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伟大的党,光荣的党,正确的党,
您是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
郭家村大队从有史以来,都很少有人唱过新歌,只是在文化大革命时,大家跟着串连的学生学会几条语录歌,唱了一个时期。现在人们一到山上,不是唱花鼓戏《十里情》,就是唱《姐夫闹小姨子》的戏词,听进人耳朵里的都是些有浓厚色情味的哥哥妹妹之类的使人肉麻的调子,像张惠英给农科站伙伴教唱歌颂**和**的歌,在郭家村里是没有人会唱的。所以为了比比谁唱得好,农科站的姑娘小伙子放开了嗓子,用充满感情的圆润歌喉放声高唱着,这优美动听的悦耳歌声,叫人听了感到高兴啊!真是高山听见歌声舞,河水听见歌声笑,鸟儿听见歌声忘了飞,农民听了歌声齐夸好!
姑娘小伙子正起劲地唱着,被放工要回家的何兴杰支书听见了,他指着年轻人笑着说:“哈哈!你们这些小家伙唱的歌叫人听了,简直都不想吃饭了!”郭家村的带头人表扬了农科站的年轻人。
“何支书,你别笑我们,这歌是惠英教给我们的。她一个人唱的时候,用了无限赞美的感情唱,那才好听极了!”张振强给何兴杰说。
“惠英,把你给农科站教的歌,遇到大队开会时,也给社员教一教。”何兴杰时刻装着社员的情绪表,就这样给张惠英说了一句,他等惠英点头答应后,又说,“惠英,你再把咱大队的青年人组织起来,成立个业余宣传队,抽空排些节目给大家演一演,叫咱山里人也有戏看嘛。你把咱们郭家村的空气也给活跃活跃!”善于见缝插针做工作的何兴杰的话刚一落点,就马上得到了农科站姑娘小伙子的拥护。
“嗨!咱大队从来都唱不起戏!成立个宣传队,还不是三天两后响就塌火了,可能不行!”张振强想说还没说出口的话,王向来就给抢地说了。
“看你说的,事在人为哩么!只要宣传队的领导人工作扎实,善于组织,既懂排戏技巧,又会做人的思想工作,这样,宣传队成立的时间再长,也解散不了。”何兴杰的话,说得大家直点头称是。
“何支书,你说的条件那么高,我可能不行,你另选人吧!这我可并不是说,把自己的责任就推卸个一干二净,我是说叫别人领导,我可以帮帮忙!”张惠英怕自己完不成这么重要的任务,就给何兴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员从来都是挑重担子的,怎么惠英倒想挑起轻担子来了?世界上的任何事,只要下决心就能办成!难道世界上还有克服不了的困难和过不去的火焰山吗?”何兴杰笑着给张惠英鼓劲。
“那既然组织信任我,咱就试试看吧!”张惠英唯恐自己才疏学浅,缺方法少经验,害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告诉何兴杰自己不行后,勉强才把此项任务接到手里。
“惠英,我们相信你是一定会胜利完成组织交给你的任务的。你有啥困难,就及时报告党支部,我们一定支持你!”何兴杰极力主张惠英成立宣传队,希望她能把农村的文娱活动搞起来,演上几场戏,叫农民们心情愉快地搞生产和过日月,那该多好啊!
“我一定不辜负组织对我的殷切希望!”张惠英态度明朗地对何兴杰说。然后她又对农科站的姑娘小伙子说:“你们还要给我多多帮忙哩!”
“没有问题!你是头雁带头飞,我们是群雁尽力追。惠英,你放心吧!我们只能给你补台,一定给你当好助手!”张振强看何兴杰苦口婆心地说了很多的道理,张惠英才表示了要搞好宣传队的决心,为了给她撑腰打气,他觉得应该在精神上多给张惠英些支持。
“惠英,我是你咋指挥我咋干,绝对不和你胡捣蛋!”王向来调皮地说了这些话后,大家都让他给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