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君瞪他一眼,这丫老以兄长自居,颇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六七个年轻人聚在一起,能有多少烦心事?气氛渐渐又活跃起来、开始有说有笑。
坐在小君身边的欧阳蝶说道:「君弟,今儿一大早不见你,问寒姨也不知你去了哪儿,我便到门主那儿呆了将近一天,她老人家气色还不错,今天你过去请安了么?」
「一大早就去了,本想留在娘身边侍候的,可娘非要赶我走,说我老是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嫌我碍眼。小弟粗手大脚不会侍候人,娘回来这几天全赖大姊照顾,真是多谢啦!」
欧阳蝶白了他一眼,「咱姊弟俩还客气啥?其实门主也不是嫌你碍眼,而是她老人家已有两个月身孕,你说的那些话她不爱听。」
小君做出一脸无辜的模样,定摊摊手说道:「我又说啥啦?我是气她肚里的孩子,不外就是劝我娘要顾及门主身份和我的面子,别再跟萧无月那厮……」当着这么多同门师兄妹,他虽然满腹怨气,有些话却实在说不出口,不由得双拳攥紧、咬牙切齿地道:「要让我遇上这混蛋,非让他吃尽苦头不可!」
小奇似也深表同感,恨恨地道:「下次出去游历江湖,我一定要专程赶到济南府找那厮单挑!」
小君白了他一眼,啐道:「你也不是啥好东西,多年兄弟的便宜也想占!感情想做我……俗话说朋友妻、不可欺,对朋友的娘也该当如此,柳姨也是大美人一个,可你瞧瞧兄弟我对柳姨多尊重。嗨!这些陈年老账,不提也罢!」
欧阳蝶叱道:「君弟,瞧你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既然认小奇是兄弟,又提这个干嘛?该罚酒三大碗!」
小君一脸无辜地看看小奇,「小奇,我这话又说错了么?」
小奇看看紧靠在一起、亲密无间的姊弟俩,很有点吃味儿的样子,耸耸肩道:「你姊弟俩的事儿,小兄本不该多嘴。不过就事论事,我还是要站在蝶儿姊姊一边,该罚!」
「唉!可怜的我总是孤军奋战,好兄弟也不帮我。」小君壮士断腕般悲壮地长叹一声,也不迟疑,又连干三大碗。
虽处于戴孝期间,欧阳蝶仍不禁扑哧一笑,君弟不仅是豪气冲天、铮铮铁骨的男子汉,而且很有幽默感,她最喜欢这样的铁血男儿,真是爱死他了!小奇对她的满腔情意她也知道,可她不喜欢小奇这种稍显柔弱的美少年,只好对他的情意视而不见。和君弟虽然一向亲密如姊弟,可他对自己始终若即若离,令她琢磨不透,她为此很伤了不少脑筋!
她想了想说道:「对了君弟,大姊冰蝶苑里开了一株奇花,据说每年只开一个时辰哦,你不是最喜欢各种稀奇古怪之物么?大姊这就带你去见识一下。」言罢拉起小君就走。
她体态欣长婀娜,在四女中身材最高,甚至比小奇还高些,和小君走在一起却矮了大半头,也纤细许多,倒象是小君的妹妹,然而姊弟俩的神情却相反,小君就像是在外闯了祸、被姊姊强拉回家准备教训一番的淘气小弟,看似很不情愿地被欧阳蝶拉走了。
琴音三女看着姊弟俩离去的背影,一时有些意兴阑珊,也起身向小奇告辞。小奇不满地道:「我说琴音师姊,你们都是咋回事啊?小君不在就不能跟我聊聊么?」
他话音刚落,长孙寒匆匆而来,四下扫视一眼,问道:「奇儿,方才听二姊说,君儿在你这儿饮酒赏梅,咋不见人呢?唉,你母亲独自呆那边儿挺寂寞的,你不去多陪陪她,成天就知道饮酒作乐!」
小奇见是小君的师父,忙起身见礼道:「师侄见过寒姨,我娘一向好静,我去陪她倒嫌我烦呢。对了,小君的确一直在此,不过刚才被蝶儿姊姊拉走了,说是去冰蝶苑赏一株奇花。」
长孙寒黛眉微蹙地道:「奇花?蝶儿这丫头又想出什么幺蛾子?」言罢也没工夫啰嗦,挥挥手又匆匆而去,看似急着找小君。
琴音三姊妹也联袂告辞而去。
且说欧阳蝶和小君进入后院一座精致的跨院,低声交谈着徘徊在一派萧索的花园中,最后停留在一株齐腰高的白色花卉旁。小君凝神瞧去,但见花开两枝,花萼呈红色筒状,二十多片淡紫色圆片状花瓣层叠绽开,拳头大的花朵优雅迷人、光彩夺目,阵阵清香四溢。
小君很兴奋,并非因为花朵美丽,而是他从未见过,不禁好奇地道:「蝶儿姊姊,这是什么花?开在如此寒冷季节,而且只开一个时辰,果然神奇,这园子我也来过,咋从未见过这种花呢?」
「这是姊姊去年特意托人从大老远的西边带过来的花种,今年还是首次开花,君弟自然没见过了。花名儿我也不知,只知此花有个很美丽动人的传说。」
「哦?可否说来听听?」小君很好奇。
「传说此花原是一位花神,爱上了每天给她浇水除草的年轻人,此事给天帝得知,大发雷霆,将花神抓了起来,把她贬为每年只能开一个时辰的奇花,不让她和情郎相见,把那年轻人送去神山出家,赐名太虚,让他忘记前尘,忘记花神。多年过去,太虚果真忘了花神,潜心习佛,渐有所成。花神却怎么也忘不了他,知道每年暮春他总要下山为佛祖采集朝露烹茶,她就在那时把集聚一年的精气绽放出绝世美丽,希望太虚看她一眼,能想起她。可千百年过去,他一年年下山采露,奇花一年年默默绽放,太虚始终没记起她。直到有天一名枯瘦男子从奇花身边走过,看到花神忧郁孤苦之情,便问花神为何哀伤?花神惊异,凡人是看不到花神真身的,他明明是凡人,如何看得见自己的真身?花神犹豫片刻,只说你帮不了我。仍默默等待太虚。八十年后一个枯瘦老人又出现在花神面前,看起来奄奄一息,他依旧问了当年那句话。花神答道:在您一生问过我两次,但您毕竟是凡人且已奄奄一息,还怎么帮我?我是因爱而被天罚的花神。老人笑笑,说我是来了断当年没结果的那段缘分。说完闭目坐下,时光渐渐流逝,夕阳最后一缕光线从老人的头发向眼睛滑去,老人抓住花神,夕阳滑到老人的眼睛,随即圆寂,抓着花神同去神山。花神在神山见到太虚,他终于想起前世之事、下凡重续未了因缘……」
欧阳蝶眼中迷雾笼罩、黛眉间一片轻愁,话音越来越低沉,终至声若蚊呐。小君凝神欣赏奇花之美,如此传说看似并未引发他的感触。
欧阳蝶黛眉一挑,「君弟,我娘很少回来,几个姊姊均已出嫁,俊儿弟弟一直跟在我娘身边,自父亲过世后,这座偌大跨院就只剩姊姊一个人住,知道我为何不愿离去、且把院子改名为冰蝶苑么?」
从君弟的神情来看似乎知道,但他只是摇摇头。
「姊姊也是为了等……」她话未说完,便见寒姨匆匆而来,似施展出轻功,眨眼间便已到眼前,她只好见礼道:「寒姨好!」
长孙寒走得很急,玉颊上潮红隐现,看看那株花说道:「这就是那株奇花?果然美丽绝伦、芬芳四溢!」
欧阳蝶点头笑笑。长孙寒转向小君,「君儿害我一阵好找,天色不早,快跟师父回去,要过年了,你得帮我准备年货,别整日价出来乱晃、游手好闲!」
小君看看天,皱眉道:「师父,尚未到掌灯时分,着啥急嘛,没见孩儿正赏花哩,听蝶儿姊姊说此奇花每年只开一个时辰,这会儿不好好欣赏,可就看不见啦!师父,不如咱们一起赏花、花谢后就回?」
长孙寒仔细看看爱徒的表情,见他一副聚精会神赏花之态,一时弄不清他是真想赏花呢、抑或仅仅是托辞?可他的理由实在充分,也不好强拉他回家,便与蝶儿并肩站在他对面一起赏花?
之所以打个问号,是因为并肩而立的两位绝世佳人虽年纪相差悬殊,盈盈眼波却都凝注在小君身上,哪里是在赏花?分明是在欣赏人、这位凤骨峥嵘的美少年。
小君似被两位大小美人如刀似剑的美眸盯得有些不耐,却无论哪位也得罪不起,便把那个美丽的传说重述一遍给师父听,希望她把一贯聚焦在自己身上的注意力转移到奇花之上。
欧阳蝶对他的记忆力之好暗自佩服,刚才他看似听得心不在焉,未曾想却记得一字不差。
然而小君的努力没有丝毫效果,或许在长孙寒看来,世上最美的娇花也赶不上爱徒那般光彩夺目?她的注意力没有丝毫转移,听完传说甚至有些感动的样子,凝注他的一双妙目中愈发情爱横溢,「咱家花园里也有几株并蒂莲,其传说比这更加凄美动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