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高四学生，原来的玩伴已经大多散了，同学们不是落榜回到乡下就是考上大学走了，林秀本身又变得沉静许多，不再像以前走马灯似的换着玩伴。
    念书念累了的时候，林秀就会“出来透透气”，找吴苹和我碰头，然后在附近散散步。
    有时林秀也会带着老石一起来，通常先到吴苹家，然后把我叫过去。
    老石听说活泼好动的吴苹成了一位“穿着老虎皮”的民警之后，盯着吴苹看了半天。我这才想起，“地痞头子”不就是警察的重点管理对象？难怪老石用那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她。
    吴妈妈十分好客，不管吴苹带回来的是谁，她都会谦卑地迎接、请坐、倒茶，然后自己去干别的，让出空间给客人。
    对此，几乎所有来过的人都说：真是让人觉得十分的感动和过意不去……唯有我，觉得哪里都不自在。我实在不习惯这种谦卑啊！我们又不是什么人，不过是她女儿的朋友罢了！既然是朋友，就无需有这么多的讲究＃葫以，我面对吴妈妈的客气常常手足无措。
    事过境迁，再次出现在吴家的林秀又变得沉稳许多，吴妈妈虽然不见得对她有多欢迎，但是至少不明显排斥。吴苹的家，成了聚会之所。
    老石毒舌依旧，不过目标有所转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吴苹披上警服的缘故，老石话语中针对她的时候多了起来，几乎达到与林秀平分秋色的地步。
    “你看，这身警服穿在吴苹身上，就跟小丑似的，一点也不相称！”老石看着我说：“你说就吴苹这个个性，整天嘻嘻哈哈的，做个幼儿园老师还差不多，你说她做什么警察？这不是有毛病是什么？”
    我看看吴苹，吴苹嘻嘻笑着，双手在胸前交握做梦幻状：“幼儿园老师！多好啊！我最喜欢跟小朋友一起玩了！整天开心的玩乐就够了，不用长大，也不用想很多烦恼的事情……如果我再有一个快乐的童年，我希望我能整天穿得漂漂亮亮地，像个公主一样。身边的人都很宠爱我……”
    老石目瞪口呆，短路中毒舌自动罢工。
    我叹了口气，摇摇头。吴苹的幻想还是10岁小女孩的幻想，这一点我是早就明白的。我不明白的是，吴苹每次描述她的梦想，都要被我和林秀强烈鄙视。可她的这个幻想，怎么就跟打不死的蟑螂似的，总是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
    吴苹的毫无对战反应令老石觉得十分无趣，再次把目标转向林秀：“吴苹是个多么天真的女孩，怎么就认识了你这么个野小子呢？如果不是跟着你整天到处玩，搞不好现在正在哪个大学里好好的读着书哩！害自己也就算了，还要害人——这已经过去了，就不说了。就说现在，说是复习，你有复习的样子吗？还不是一样这里逛那里逛？你这个样子，今年会考得上去才怪！”
    吴苹继续沉浸在幻想中，看上去完全没有听到老石的话。
    林秀的笑容有点凝滞：“谁说的！我现在很用功了，只是出来透透气的时候找找她们两个，别的朋友都很少往来了！”
    我不知道应该做何反应好。斗嘴就斗嘴吧，斗到这种程度，未免超出常理太多——这种“斗嘴”的内容，已经完全不是娱乐，而是赤裸裸的揭人伤疤了。这个老石，他到底想干什么？就算不是朋友，也没有这样伤人的道理。
    可老石不是我的朋友，我只是作为林秀和吴苹的朋友，一个陪同者的身份出现在这里。如果这样的老石，就是林秀和吴苹所喜欢的，我又能说什么呢？
    我只有沉默。或许，对老石无所顾忌的言辞，我已经有了一定的免疫力，所以还能保持一副平静的样子。
    老石抛出一通杀伤力很大的毒言毒语之后，惯例要拉票。看看吴苹依旧沉醉于公主梦的表情，别无选择，只能向我拉票了。
    “张珊，你是个诚实的女孩，跟那个没主张的吴苹不一样。你说，林秀是不是很不像话？”
    我的确是个诚实的女孩。于是我回答：“林秀比起以前来，努力了不知多少倍。虽然我认为还可以再努力一些，但是适度的放松还是要有的。”
    不知道为什么，老石除了说我天真、幼稚、没阅历、不知人间险恶……从来也没有攻击过我。在我的心里，隐约觉得，老石对于他看在眼里的人，表达重视的方式，就是冷嘲热讽——我想，跟老石朝夕相处的人，一定要有完全无视攻击的强韧神经才行。
    老石脸上有些无趣。左右看看几眼，重振旗鼓，再战：“张珊啊！像林秀这种人，女孩不像女孩、男孩不像男孩，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在外浪荡。你一个好好的姑娘家，人又老实，一看就知道是个乖乖女，怎么会跟她这种人混在一块呢？我实在是想不通啊！跟她在一起混有什么好？不要像吴苹一样，她是已经被带坏了，中毒太深，无可挽回。你还是趁早和林秀这种人划清界线的好，免得将来误了自己，后悔都来不及。”
    我笑了，心头突然有了一种明悟。对我们三个坚定的友谊，老石觉得极度的不爽和不愿意相信。因为某个我不了解的理由，他受到了伤害——好象这种我所不能了解的理由，只会出现在一个男子的地位在一位女性的心目中没有另两位女性的地位重要之时。于是“男性的尊严受到挑战”，心中忿忿然，最后就导致了老石这种四处煸风点火企图破坏别人友谊的情况出现。
    虽然我不能理解，但是这一刻，我真的了解了老石的心态。我想林秀和吴苹一定是早就已经了解，所以才会不介意他的言行。我微笑着对老石说：“我已经长大了，懂得分辨什么人是可以交往的，什么人不行。虽然我们三个的性格脾气都不相同，但是我们有共同的地方。这一点，你是不会了解的——反正，你也不相信友谊。”
    老石大受打击，一脸郁闷地喃喃自语：“我不相信，我就不相信……女孩之间，怎么可能存在什么真正的友谊？这个世界上，一旦涉及到私利，还会有什么友谊！我一定，会把你们三个的这种不正常关系打破！”
    我们三个，都笑了。默契无声流转。除了我们自己，不会有任何人，特别是一位男性，能够影响到我们之间的情谊。老石真是可怜，枉比我们多活了那么几岁！
    事后，林秀叹笑着对我说：“鹅啊鹅，真的要比谁说话更‘毒’的话，其实你比老石要更胜几分！”
    我莫名其妙：“你怎么能拿我跟他比呢？我哪有他那么恶劣！我从来都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就是因为你是不加修饰的实话实说，所以才显‘毒’啊！让人家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吴苹深以为然，加了一句：“最最厉害的就是，你一句话已经把人噎个半死连话都说不出了，你还完全没有自觉，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她们说的话，我有听没有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