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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再清和费国昌刚到一只黑灯的小包房里落坐,温州的胡老板和高老板好象预约好似的,紧随着就进来了。他们身后还有一位端着托盘的小姐跟着,托盘里是一瓶拿破仑XO酒和几只酒杯。小姐开亮了灯,倒好了酒便退出去了。
一看这胡老板和高老板,就不是做小生意的角色,他们的脸上始终都是定型的表情,目光里透着狡谲,老谋深算。那胡老板应该是个读过书的人,他看人的眼睛总带着几分质疑,还有些对所有人都不屑的神情,又象是个只有他知道答案的同学,总是想等着你来回答题目,然后由他来验证错与对,再展现出自己一份天才的得意来。而那高老板虽然让你感觉他也文绉绉的,骨子里却看不出有胡老板的那份自信和轻狂,应该是个读书不多的人装出来的斯文,就是穿拖鞋打领带,赤脚穿皮鞋的那种,粗看是个文明人,细看就是一个暴发了的财主。
他们四人围着茶几坐着,陈再清端起二杯酒,一杯递给了费国昌,说道:“费老板,首先恭喜你,我们大家敬你一杯。”
费国昌感到奇怪:“我?我有喜?莫非那两丫头还是处女?”
“费老板,别老想荤的,我和你说正经事。你驸马高升,还不是大喜?”
“噢,原来你是在说我那大女婿,他能有什么长进!”
“费老板,这就见外了吧?”陈再清碰碰他的酒杯,“不要假之三眼,你连我也想瞒过?”
“八字不见一撇,都没定盘的事。你们怎么知道?”费国昌心里在想,自己都是中午才知道消息,怎么他们会知道,便脱口问了。
“谁说没定盘?你以为南老板会是马后跑?来来来,这一杯算敬你的,干!”
四人四杯酒,一起干啦。高老板还用他的西装衣袖擦了擦嘴角的酒,而胡老板则是用手捂了一把嘴,那嘴唇上沾着的点酒自然也就消失了。
陈再清一边帮大家斟酒,一边对费国昌说道:“费老板,这么多年,我们兄弟俩合作得应该说还灵光吧?不管怎么讲,大家从没伤过和气。”
费国昌已经喝了几杯酒,多少都有点神之糊之了,这陈再清有事找自已商谈,态度是一反往常,这让他倒先酒醒了七分,他尽量不出声地听他说。
陈再清继续说道:“这吴梁也就是唐瀚民,加上你和我,才能算是真正的房地产大亨!如今唐瀚民去世了,就剩下了你我两人。我俩要是联手,这吴梁还有什么摆不平?以前我俩就挺合作,大家都蛮够意思,以后就不用说了。凡赚大钱的顶目,你不会忘记小弟,当然有赚大钱的项目,小弟也不会忘记你‘大帅’#葫以,今天就是特意请你来商量的。胡老板、高老板都在,大家有话就不兜圈子。胡老板、高老板还有我们南大哥,他们三人的实力,我俩的家底子加在一起,恐怕也就只能凑上他们一只角。更何况,现在国外的大量资本都要通过南大哥的渠道进来,现在我们什么都不愁,就是钱多得愁!今天,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我们不搞虚头霍闪!如果能干,我们立马就干,不能干,也没关系,我们就当今天没在一起!”
费国昌已经听出有文章,但他仍装得是半醉半醒:“陈老板说到哪去了,咱哥俩是谁搭谁啊!以前唐瀚民臂把粗,我俩再怎么合起来用力也没用,劲没他大。如今他已经去世,我俩还有谁好怕的。要是你有好项目,只要你豁翎子,我费国昌说一就一,说二就二,横世横,拆牛棚,我们操家伙就上!”
“费老板够爽,我就直说了吧!南大哥早就决定要在吴梁做大的,现在还需要一个本地的帮手。我是竭力主张找你费老板,就凭你东华汽车配件市场的宏才大略,你也就不应该在唐瀚民之下。”
“人家都是这样说,但我是断不会这样想。”费国昌洋洋自得地如是说。但他心里不是真的想和唐瀚民去比,他自己明白,职业敲拳击的和只会打打直拳的是不能在一个拳击台上比的,他只是想刚才在包房里自已比较坍台,现在也想在温州人面前一吐被人误当为小草的不快,他心想我能和唐瀚民比肩,我看你们闪不闪。但这话虽然是说出了口,他心里还是虚的,毕竟这唐瀚民的名气不是吹出来的,所以他很快就转了话头:“你们准备做那支大的?用得着我费国昌的,我当然愿意合作,有钱不赚那不是猪头三吗。”
“这吴梁能做得大的,当然只有老城区嘛!”陈再清说道。
“这老城区项目已经是汉人集团在搞了,要翻过来的可能性不大吧?”费国昌想先摸摸对方的底。
陈再清故作神秘:“这可不一定!最终会是什么结果,现在谁还都说不准。如果费老板与我们合作的话,这老城区就有可能是我们搞了。”
“这不可能,我没有这个噱头!”费国昌脱口便说。
“你女婿现在就有这个能耐啊!”陈再清直言道:“只要你女婿让老城区拆迁不成,这就大功告成!胡老板、高老板,还有南大哥他们看中了老城区,觉得老城区的房子至少也应该卖到二万元一平方,现在的房价是被严重低估,他们会一路炒上去。房价涨上去了,就看汉人集团要怎么补偿?还按照市政府原来的补偿价格?老百姓会答应吗?只要老百姓闹起来,看他汉人集团还能怎么做?”
“咳,陈老板啊,陈老板,你和我真的想到一道去啦!”费国昌象是找到了知音,恨不得要马上就紧握陈再清的手,他激动地说道:“我今天还在和我的手下说,必须要发动群众斗地主。要让群众大声地叫:要回迁,要补偿!乘枪势里拆迁上访的人多,啥人会以为我们在触壁脚?只要让几十个人往北京跑,几百个人往市政府大院门前一坐,那他什么拆迁都休想搞得成!要是能再动员上几百人去睏京沪铁路,只要睏上去几个钟头,那他什么拆迁都得先停下来!然后再来一出象上月底南京邓府巷的拆迁户自焚事件,到拆迁办公室浇上汽油一烧,这事就闹成世界影响,看他汉人集团还能怎么往下头做?”
“这才叫英雄所见略同吗!”陈再清再次举杯敬他,“不过,睏铁路不作兴,国家损失太大!出人命的事更不能做,太缺德,冤枉孽帐我们不要再欠。我们做事达到目的就好!”
费国昌一脸的无所谓:“唉,再清兄小儿科了!这事要做啊,就不怕弄大,死点人效果才会更好!”
陈再清反对:“不不不,这不是图痛快,不好太促客!其实,只要有人闹了,他汉人集团就得考虑增加补偿,叫得唐瀚民死了,否则百发百中!但唐瀚民死有死的好处,要是现在每平方多补偿上一二千元,唐瀚民可能还会想办法做下去,但没有了唐瀚民,那汉人集团就一定不会再做下去!这老城区项目就得又回到重新规划上来,那我们大家也就都有了机会。”
一直在一旁默默不语的胡老板终于开口说话了。那胡老板一副大老板腔调,说道:“你们吴梁老城区要是按唐瀚民的搞法,肯定不行,生意人不能这样做#蝴以为他是李嘉诚啊?生意人就是生意人,不说唯利是图,至少也是要追求利益最大化。他到好,要把房地产做成文化产业,这怎么可能,他一个高中生显格格想白相文化,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贻笑大方吗?反正他现在已经翘辫子了,我们也不用再对死人去说三道四。”
那姓高的咳嗽了一声,咳出了一口痰,朝角落点的地毯上吐了过去,陈再清见了,忙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纸巾扔在了茶几上,那费国昌假装着一切都没注意,仍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默默地在听胡老板说。
胡老板继续说道:“现在老城区项目,虽然市里已经和汉人集团签约,但这只是个表象,你们不必顾虑。政府签的这种合同,你可以说它是份合同,也可以说它就是张废纸,这就要看让谁来说。如今是我们南大哥在说,南大哥说它是张废纸,那它就只能是张废纸,没有二话好讲!你们放心,我们从不说大话,没有十分把握,我们不会轻易下手!”
费国昌仍不动声色地听胡老板说,心想,这个赤佬,黑铁嘛答,吃他不杀。先要敁敁他的份量,看看到底是啥个大好佬。
胡老板见费国昌一副认真的神情,便凑近了他点,压低了点声音,故作神秘地说道:“我们已经查过唐瀚民的靠山,绝对没有我们原先想象的那么厉害#蝴的靠山没出吴梁市,就是你们的市委书记张为民!我们发现这张为民不光是唐瀚民的靠山,其实他就是唐瀚民一手扶植起来的代言人!张为民是收了唐瀚民大钞票的……”
“哈哈哈哈……”费国昌终于忍不住了,他失声大笑了起来,心里对这位胡老板即刻就没有了敬意。他笑着又是摇手又是摇头,打断了胡老板的话:“兄弟,你这话坍版啦!来来来,先喝口酒,喝口酒。”
那胡老板和高老板被他笑蒙了,连陈再清也不知道这大帅耍啥花头,紧盯着看他,等着他下文。
费国昌喝完了酒,这才说道:“兄弟啊,这吴梁的事情呢,你们下埭要调查谁,要找我‘大帅’!这张为民书记是唐瀚民的靠山?张为民收了唐瀚民的大钞票?你们这些外地来的老板墨涂涂里,想当然了,搞错啦!而且是大错特错!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张为民书记绝对是清官!是好官!这点吴梁市老百姓也好,我们这些生意人也好,都看在眼里,心里明白着呢!
费国昌指着陈再清道:“你有听说过谁能有本事行贿张书记?肯定没有!张书记拿死工资,从来就不贪。我都想打通他啊,记得上次是为了改红线图的事,当时尤成勇市长就不同意,我就找了张书记,向他反映了那红线图不合理的地方,我特意给他留下了一只档案袋,里面揣了五万美金。后来他过问了这事,规划局承认是搞错了,红线图就改了过来。那天,市委吴秘书长来到我公司,狠狠地剋了我一顿,骂得我是狗血喷头啊#蝴说这行贿是可以拿我去法办的!市委吴秘书长告诉我,张书记已经代我将那五万美金捐给了民政局,算是给下岗工人困难户的救济金。吴秘书长还带来了民政局开的一张五万美金捐款的收据,后来民政局还敲锣打鼓上门,送来了一块‘乐施助贫’的匾,这匾现在还在我办公室里挂着呢。
“所以,我相信张书记绝对是清的#旱真的,在这吴梁城里当官的,要让我费国昌来说,他绝对是个好官,是个清官!如果连他都不是清官,那就没有第二个啦!这么说吧,如果张为民真的也是个贪官,我费国昌都认为他仍然是个好官!
“张为民在进市委工作之前就做了十一年的省劳模,七年的全国劳模,年年都是优秀共产党员。他在工厂做厂长的时候,轻纺机是吴梁效益最好的企业,老工人新工人,至今都在怀念他!这不是电视里、报纸上宣传的,这是真的!是老百姓圈子里传的。最最主要的是,他在任时,轻纺机的干部队伍是最最廉洁的。正是因为他廉洁奉公,当时的市委书记贾济国才看重了他……”
那胡老板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也喝上了一口酒,说道:“‘大帅’啊,我可以告诉你,那完全不是贾济国看中了张为民,那是唐瀚民看中了张为民!”
费国昌同样也是不以为然地对着胡老板笑笑,仍是一副坚持的神情,说道:“你们坍版啦,唐瀚民呢,是我老交,我还能不了解。唐瀚民在上头绝对是有大人物罩的,但他在吴梁干部圈子里没有铁哥们!再说唐瀚民没有一官半职,他看中张书记有个屁用?要说这张为民,从前还真的是和唐瀚民熟悉,轻纺机的宾馆就是唐瀚民投资的,但后来唐瀚民将那宾馆过给了轻纺机的三产公司,他唐瀚民也没赚到什么钱。张为民去了市里工作,唐瀚民和张为民连来往都没有。唐瀚民自己亲口说过,张为民是市里的干部,我们生意人与他最好就是井水不犯河水!”
那胡老板神秘兮兮的笑了笑,心里在想这“大帅”远不是唐瀚民的档次,他哪里会懂这资本的话语权?又哪里会懂这资本的代言人?就别说中国这民主刚刚在萌生的国度了,就是民主健全的美国,报纸上不也是天天在揭露大资本正在左右着美国大选?和这傻“大帅”不能多说这深层次的话题,说了也是对牛弹琴。于是便转了个话题问道:“费老板,你知道你们张为民书记有几个小孩吗?”
费国昌觉得胡老板这样问他是有点门缝里看他了,便象放机关枪似地喷出一连串的话来:
“一男一女二个啊!儿子在美国留学,女儿在清华大学读书。他老婆是江南大学的教授,很清高,除了与大学里的人来往,在社会上没有一个朋友。生意人要想摸她的门,非吃笤帚不可。张书记有一个小舅子,是在上海搞网络的,也是个老板,与他姐姐关系不错,但与张伟民是没往来的。张书记是个孤儿,除了他老婆娘家人,就没有其他亲人。张书记的同班同学,连省党校、中央党校的都在内捋捋刮刮一共有104人,在吴梁的只有3人,都在轻纺机,全是搞专业的工程师,没有一人经商。张为民不好女色,没有红颜知己,他从来就没有踏进过娱乐常葫一个脚趾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