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篇】
今天是我在这里面的第五天。(从12点到12点半)
也就是说,这是我第五次失眠了。
每一次,几乎都是在同样的时间,有同样的火车经过。
睁眼望去,绿色的军毯,让人无限温暖。这种温暖,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多的,是一种心灵上的安慰和鼓励。
这一次,我失眠的时间最少,因为妻子的关系吧,想一想往昔的幸福,不自觉间就沉沉睡去。
在梦中相会,我们又可以相拥相亲,相互依偎在蓝天下。
这一切,从梦境到现实的距离,不会相隔太长的时间。
起 床 后
早上起床,回首望去,看到那绿色的毯子,想起半夜做的那些幸福的梦,感到心头还是甜丝丝的。
从今天开始,我也要开始收拾被褥。尽管我的被子就是褥子——半夜睡觉就将其一半垫与身下一半盖于身上。如果我不能在短期得以释放的话,就要好好善待这条褥子了。
因为,见褥子如见妻子,它的上面,有我的无限感慨和寄托。
褥子不沉,而且其压缩性能很好(是winzip 还是winrar?)很容易地就塞进刘猛的箱子内。
尽管洗脸,漱口还是徒手“徒嘴”,没有任何道具(刘猛的毛巾我实在不敢用),但比起初入看守所时的一无所有来说,已经倍感欣慰了。
吃饭的时候,李建国再也没有招呼我扒蒜,而是让大家自助,真让人庆幸那条内裤没有白给。
当然,唱狱歌的时候,诸人还是嫌我唱的调子颇为拔高,但是李建国居然还耐下心来教我正确的唱法。
事在人为,路在人走。关系在人如何相处。
在监室内,送内裤等生活品比送人民币还好,因为物以希为贵。
——这是我自己总结出来的道理,正确适用与否,尚请诸位读者(尤其是其中的过来人指教)。
唱完狱歌,破例的没有坐板,我正纳闷期间,便听见看守所的大门口传来一阵柴油机的轰鸣声。
片刻,一辆东风“康明斯”便停在了看守所的院子中央,从窗口望去,卡车上的袋子堆成了高高的小山。
不用说,那些小山般的袋子里,就是我们要挑的豆子,只是照这个架势来看,不知道会有多少豆子让我们来挑。
我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阵势,自是默默在心头估算工作强度,而那些过来客则已经开始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
农用车、卡车都开过的韩建惠瞅了那车两眼,摆出一副专家的架势发言道:“我看,这些至少得有两万斤!”
“我看,只多不少”亮亮补充道。
见众人没有异议,韩建惠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能不得意嘛?好容易有了当权威,长大脸的时机,又有人配合,可算出了回风头——可见人都有争名夺利之心)
“就是不知道这回呀,挑的是什么样的豆子。”扬所叹口气道:“要是象我原来和阿三挑的那种小青豆的话,那可就惨了。”
“小青豆?那上回我们挑的豆子是啥豆子?我觉得那个就挺难整的。”亮亮纳闷道。
“上回?!”吕小刚嗤之以鼻的“哼”了一声,“那是芸豆,个大好挑,那豆子挑两袋,小青豆你也就最多挑一袋。”
顿了顿,吕小刚又道:“亮子,你们城里人,五谷杂粮分不全,现在到这里可以好好接受教育,起码几年下来,可以分清豆子了。”说罢,还向我附带的扫了一眼。
其意不言自明。
杨所叹了口气,话语间多了缕幽怨:
“唉!想想当年挑青豆的时候也就是我和孙哥,还有阿三几个。那时你们还没来呢,那才叫个苦,还是去年春天的事情。”
杨所叹了口气,我感觉到他的话语间更多了一丝压力。
“想想当初,一晃一年多了,也不知道阿三去哪儿服刑了,挺想这个兄弟的。唉!”
“是呀,物是人非……“吕小刚缓缓道。
“阿三是谁?”我好奇地问道。
没有人作答,有的只是沉默。
所有人暂时的,都停止了言语,陷入了一种无形的默默中,空气中,充盈着淡淡的哀愁。
我心中还有N多的问题,诸如杨所为何关押一年还没有判决服刑,一年要挑几回豆子之类。但看看诸人,便将到嘴边的言语生硬咽了回去。
侧着身子望去,依稀看见杨所的那缕山羊胡子在轻微的飘动,是风,还是它的叹气,我不知晓。
山羊胡子很长,因为长时间的疏于修理,不免有些乱七八糟,不过倒更加映衬着杨所此时的颓丧。
每人每世界,看似“山羊”的杨所,内心也有着重重的隐秘,不为人知,默默藏于心底的痛苦惆怅。再看看周围诸人,谁能担保他们背后没有潜藏着或惊人或骇人或感伤人的故事呢?
那一瞬间,我不由的萌生了一个念头——多呆一段时间,好深入了解他们的过去,了解每个犯罪人员的过去,从普通人到犯罪嫌疑人的心路历程,这无疑是最原始最真实最有震撼力的材料。
在这里,我等于做着一次关于社会心理和人文心理的论文设计,而且,所要得获的信息,绝对原始真实新鲜。
想到这里,写书的念头又一次涌动在我的心头,感觉愈发强烈。
少时看过许多类似的《监狱大揭秘》之类得纪实文学,但看来看去,总是停留在揭秘探奇的形势上,在附之以若干犯人对比,有执迷不悟者挫骨扬灰,有幡然悔悟者得之善报,还有就是管教干部如何不辞辛苦帮助犯人回头是岸,最后蜡烛化成灰,春蚕到死丝方尽。大抵都是如此这般云云。
简单的思路,单调的重复,固定的格势,几乎不变的结局,让人看来看去总觉得少点什么,感觉就好像一只没有筋骨的老虎。
待到自己真正的置身其中,才发现这些文学作品中一个真正的缺陷(在我看来甚至是致命的)——
没有把每个犯罪嫌疑人当做人来描写!
当然,我不敢自诩我的这本书对人,有多么人性深刻真实地描写,我只是更多地描写一些感受,努力做到客观,站到每个人的立场上来描写,只要末了能给与读者诸君一些全新与众不同的感受,我也就足以自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