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韩秋很像死去的菊花
    在彭辉的眼里，女人只是一件衣服，喜欢就穿，不喜欢就随手扔掉。自从一猛子扎进商海以后，彭辉就从来没把哪个女人放在心里过，他觉得现在的女人都他妈太认钱，太认钱的女人都他妈不干净，都他妈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彭辉曾不止一次对别人说过，要是有哪个女人能打动我，除非她是个仙女或者是个妖精。
    可是自从昨晚遇到那个餐厅服务员以后，彭辉就像着了魔一样，真可谓心旌荡漾、魂不守舍了。连彭辉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有些荒唐可笑，我他娘的这是怎么了？我他娘的不会是在做梦吧？
    近几年，彭辉接触过的、睡过的女人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了，其中也不乏有姿色有韵味的，还没有一个女人能让他如此梦牵魂饶，还没有一个女人能让他如此废寝忘食，还没有一个女人能让他把生意抛在脑后而昼思夜想、醒时梦里都是她。
    彭辉一向很敬业，从没让女人分过心，否则他的装饰公司不会像滚雪球一样迅速发展起来。
    彭辉的装饰工程公司已经成立五年了，三年前接了一个写字楼的装修工程以后，他就把公司从京郊迁到了城郊接合部。彭辉租了一座独立的三层小楼，一楼经销装饰材料，二楼办公，三楼是员工宿舍。后面的院子也充分利用了起来，组织自己的工人盖了几间平房，做车间和库房。彭辉讲究脸面，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进行了装修和粉刷，给人的感觉这是一家很有实力的公司。
    彭辉的装饰公司与楼外楼饭店只有一楼之隔，因为经常招待衙门口和工程的甲方人员，彭辉很快就成了那里的常客。楼外楼饭店是私人承包的，承包者是个姓梁的北京人，据说是区里某位领导的小舅子，有靠山就有客源，所以那里的生意一直很红火。一楼是潮州风味的餐厅，彭辉喜欢潮州菜的清淡爽口；二楼是夜总会和桑那洗浴中心，有一百多个小姐，大都是江南妹子，彭辉觉得南方小姐比北方小姐娇柔；三楼至八楼都是客房，五楼六楼装修得最豪华，彭辉在这两层常年包房，图的是安全、方便和清净。
    近两年，彭辉每年都得在楼外楼饭店消费百八十万，在那里被他拉下水的官员和甲方也以三位数为计了。彭辉没有过硬的后台，他一步步发起来就靠两块敲门砖：一块是金钱，另一块是女人。两块砖一起砸出去的时候，作用最为明显。
    昨天晚上，彭辉在楼外楼饭店宴请的是区文化局崔副局长和具体负责区文化活动中心装修工程的行政科长老魏。依旧和前几天一样，一请就是一个系列，两位政府官员显然已经上瘾了。
    崔副局长生得清瘦白皙，戴一副很考究的金丝眼镜，说起话来喜欢咬文嚼字、引经据典，总以文化人自居。老魏则生得虎背熊腰，面色黑里透红，一看就是个实干家。老魏虽比崔副局长大三岁，再过两年就该知天命了，可他对崔副局长一直都是毕恭毕敬，因为他是行政科长，崔副局长是主抓行政的副局长。现今的官场依然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老魏在崔副局长面前就跟个碎催似的。
    在餐厅包房里服务的女服务员是个新手，始终有些手忙脚乱，上汤的时候手一抖，汤撒了出来，弄脏了崔副局长崭新的皮尔卡丹西装。这身西装是彭辉前不久送给崔副局长的，崔副局长甚是喜欢，还是第一次上身，崔副局长说这身皮尔卡丹起码让他年轻了五六岁。望着衣袖和前襟上的西湖牛肉羹，崔副局长一反往日的儒雅，立马把智慧的眉头拧成两个肉疙瘩，把清秀的脸拉得比驴脸还长。崔副局长不仅连连骂出了几句脏话，还张牙舞爪地非要把餐厅经理叫来不可。
    彭辉很在乎崔副局长当晚的情绪，自然也是一脑门子官司，因为第二笔工程款是再拨六十万，还是再拨八十万，全凭崔副局长一句话。彭辉站起身刚要发火，却见那个一脸惶恐的服务员在抹眼泪。彭辉这才仔细瞧了她一眼，这一瞧不要紧，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因为那个服务员抹眼泪的样子太像一个人了。
    太像菊花了！
    菊花是彭辉喜欢的第一个女人，确切地说，菊花是彭辉惟一真正爱过的女人。彭辉总觉得自己同菊花的那段感情应该算是他的初恋。彭辉在二十年前与菊花分手的时候，菊花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不停地抹眼泪，就如同眼前这个服务员可怜兮兮的样子。
    彭辉把顶到嗓子眼的脏话咽回到肚子里，扭曲了的国字脸也倏然恢复了原有的形状。一般的男人都是看不了女人流泪的，彭辉也一样。彭辉的身材和相貌可以用英武二字形容，属于挺有阳刚之气、挺有魅力那种男人。彭辉眯起双眼忍不住再次端详那个服务员，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身材、脸盘和眉眼，简直就是二十年前的菊花。如果她留得不是短发，而是也像菊花那样梳两条过了腰的大辫子，彭辉一定会失态地喊将出来的。
    “你是哪里人？”彭辉的语气既不生硬，也谈不上柔和。
    “山东临清。”服务员没敢抬头，怯怯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的确带有很重的山东味。
    彭辉的心一下子凉了大半截，因为他的菊花是河南商丘人，而且彭辉不记得菊花家有山东的亲戚。即便这样，彭辉仍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怎么看怎么像菊花，尤其是那几粒不太明显的雀斑，其分布情况几乎与菊花无二。
    “再给我们加一瓶法国干红。”为免除眼前的尴尬，彭辉把她支走了。
    “呆会给她一百小费。”彭辉悄悄吩咐自己的工程师李彤。
    “我知道了。”李彤点点头，然后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