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儿时伙伴  齐闹水底奇石洞
    身入宝库  身在宝中不识宝
    一九七二年，那一年我八岁，正值那轰轰烈烈的“史无前例”(注:"史无前例"指开始于1966年,终于1976年的"文化大革命",也称"十年浩劫",1981年6月，中国共产党十一届六中全会作出决议，彻底否定了“文化大革命”。)在全国范围内的开展，作为一名小学生，我们游行、示威、写大字报全都赶不上，那是“大人”们的专利，他们可以不做事，不读书，整天在想方设法整人，但人总是要生活啊，农业生产也总不能被放下吧，于是乎，生产队里的放牛、喂猪、打牛草、打猪草等任务自然是落在我们这些还没长大的孩子身上了。
    放牛、割草、喂猪，玩游戏、捉迷藏、瞎打闹，就成了我们这群无法无天的孩子每天的功课，同时也是我们这群孩子的乐园。
    “小涛！”随着生产队长杜三员的一声喊声，我浑身一震，出生以来还从来没有踏出生产队周围三公里范围的我，生产队长是我们当时见过的最大的官，他的指示就是“最高指示”，他的命令我们必须地条件执行！
    “到！”我见过当时进行的民兵训练，为了表现我的男子汉气概，我像个军人样应了声。
    眼睛偷偷地瞥了眼周围，见到大家拚命忍笑的情形，我毫不在乎，“我知道，我今天的任务是放好三条牛，打好三百斤牛草，喂好三头猪，全天的工分是三分，不知道队长还有什么指示？”我一口气说完我平时每天的“功课”，示威性地看了看周围，看着当时那些一天九个工分的大人们，我心里暗自自豪，“你们一天做的事还没我一半多，拿的工分却比我多六分，哼，我对社会主义的贡献比你们要大！”
    “砰！”脑袋上被敲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爆梨，队长收起双手，板起脸孔，对我说道“小涛，我知道你比较能干，你做的事确实比你得的工分要多，但这是我们社会主义的分配制度，你有意见吗？”
    “没，没……”开玩笑，在这个年代，谁敢跟领导有意见？谁敢跟政治开玩笑？我记得在去年，上小学一年级，黑板上方有五位领袖的画像，分别是“马、恩、列、斯、毛”，书本中有一幅列宁的画像，我总是想，他怎么不像马克思那样有满腮的胡子呢，于是乎，我将马克思的胡子全长到列宁的脸上去了，下课时，政治老师检查作业，发现了我这个政治错误，将我关了四节课的“禁闭”，虽然在这四节课中，政治老师宿舍对面的校长院子中的柚子少了四个，但却改变不了我在同学心目中“现行反革命”的印象，最终因为年龄小，这件事不了了之，但却在我这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一个永不磨灭的印象“领导的形象不可侵犯！”
    “没意见的话还不快滚去干你的活！”
    “好，好，我就滚！马上就滚！”我在脏兮兮的地上一路滚着离开了。
    “自由了，解放了，毛主席万岁！”见远离了那些人的目光，我一蹦而起，哈哈，今天我又不要参加你们的学习最高指示和跳忠字舞的活动了。
    “人民公社风光好，层层梯田绕山腰，粮如金山棉如海，大寨红花遍地飘，哟……哟……，抓革命，促生产，天天高唱丰收歌，人民的生活无限好，就像那芝麻开花，嗨，芝麻开花节节高哟！”嘴里哼着学校老师教给我们的仅有的几首“革命歌曲”之一，从牛栏中赶出三头牛，挑起比自己差不多高的草担，拿起一把生了锈的镰刀，高高兴兴地朝河边走去。
    哈，在那里，有我放牛的伙伴，我在那里可是“老大”，牛嘛，不需要我放，草嘛，不需要我割，猪草嘛，自动有人孝敬，只要我组织好他们玩好，让他们天天有劲头，这些事不是我这个“领导”要做的哟！
    哦，对了，今天到哪去玩？对面的山上玩遍了，没意思！那个蟒蛇洞也钻过了，反正钻不到最底层，那里也实在吓人，不去了！洞门口的几个太极图青石座也被我们坐得越来越光滑了，好像也没练出什么武功，不好玩！邻近生产队里的香瓜、西瓜还没熟，不好吃！今天干什么好呢？伤脑筋啊！我这个“领导”也不好当啊！
    啊……等等，有一个地方！我突然想起前几天在河里游泳时发现的一个水底石洞，那里还没去过，哈哈，今天我们就去那探险！
    “小山，小良，小伟，小云，小喜，小亮，小开，小梅……兄弟们，我来了！”
    还未来到我们天天聚会的地方，我早就喊开了，就像几年后看到的《红楼梦》中王熙凤出场一样，所谓“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可惜，除了传来几声“哞哞”的牛叫声外，竟无往常一样的众人回应，气死我了，是这样对待你们老大的吗？看今天我不把你们整惨！我犹自在心里嘀咕，却发现原本应该热闹异常的放牛场现在却冷清得有些可怕，哈哈，你们想躲起来跟我开玩笑，冷不防从哪个草丛中跳出来吓我一跳，可惜我不怕！我是老大我怕谁？
    我把三头牛往草坪中一放，让它们自由自在地去吃草去吧，我找到最中间的太极图座位，那可是我长期的宝座啊，只有老大才有资格坐上去的。一屁股坐下来，你们不出来？哼哼，以为我会去寻你们，做你们的美梦去吧，我独自躺下来，就着初升的太阳，体会着晨露的凉爽，感受着身下太极宝座的温馨，眯着小眼，心里打着等下如何整治他们的算盘，不知不觉校函了过去。
    等我睁开双眼，蓝天白云下，仍只有二十几头在那慢条斯理啃草的牛儿，不时“哞哞”地叫几声，不远处的小河中的河水静静地流着，越发衬托得四周静的可怕，这里周围没有什么稻田，也没有什么人家，历来是我们这些放牛娃的天堂。他们到哪里去了？不会这么有耐心吧，想捉弄我，平时不是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但没有哪一次有这么久没动静啊，不对头，究竟哪个地方不对头，在我八岁的头脑中还没有这个概念，不行，我得找他们去，这样太无聊了。
    我拿起挑草担的扁担，东戳戳，西挑挑，累得我出了身臭汗，实在是找不到他们，我不由急了，“小山，小良，小伟，小云，小喜，小亮，小开，小梅……你们再不出来，我就回去了，你们今天就别想玩了，从今天起，我与你们绝……交！”说到最后，我心中一阵酸痛，说绝交，开玩笑还差不多，真的绝交，我的生活还有什么趣味？特别是小梅，这是我们伙伴中唯一的异性，童年不知情滋味，但几年来的交往，几年来的友情，哪是说绝交就绝得了的？
    可惜还是没有回应。我心中大急，别是他们出了什么意外？不行，我得找到他们！我狂奔，能找到的地方都找遍了，还是没找到他们？怎么回事？怎么办？我六神无主。
    不好，别是他们都到我想到的地方去了？有可能，小山那天不是说过，他要去看看那里到底有什么好玩的吗？他们竟敢不经过我的同意就私自去那，还把我这老大放在眼里吗？想到这，我把全身的衣服全部脱光，向水底石洞的方向冲去！
    “兄弟们，等等我，没有我，你们玩不出什么名堂来的，我来了！”
    果不其然，小河边，十几件小小的衣裤零乱地散落在靠近河边的山坡上，这个河岸比较陡峭，一边是高高的山峰，另一边就是我们找到石洞的河流。我看到了小梅的衣服也在其中。在七二年这个年代，还没有什么花布料出现，在路上，人们的衣着不是灰色就是黑色，连白色的布料做衣服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但小梅身材的娇小成就了衣服的与众不同，我一眼就看出了。我不由大急，你们都玩玩完了，我还玩个屁！我跑到河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扑”的一声，一招“饿狗抢食”入水式，人已经钻进了水中。
    河不算很宽，大概只有三百多米宽，但水很深，水流也很急，水底全是光秃秃的石头静静地嵌在河床上，岸边也是怪石林立，我钻进河水中，微睁开眼睛，边欣赏着游鱼和水草，边寻找着石洞的方位，不远处，黑黑的石洞在河底像张开大嘴的鱼怪，正等着我自投罗网。
    到了，靠近洞边，我感觉心闷，赶紧浮出水面换了口气，继续潜入，侧着身子钻进洞子，浑没想着万一这个洞子中没有一个换气的地方会是什么结果，也没想过万一出不了这个洞子会怎么样，寻找伙伴玩耍的念头占据了整个心灵，拚命地往前游去。
    刚进来时的洞口还很狭窄，我只能侧着身子进入，不过由于年岁小，身子也较单薄，进来并不有太大的问题，一钻进洞子，发现里面的空间还很大，只不过光线太黑，看不清究竟有多大，我摸着洞壁，一路向上浮去，没多大功夫，我钻出了水面，一阵凉风吹来，身上也不由感到一份凉意。
    等了一会，我的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趁着水将河里的光线的反射，也大致能看到一些东西，我光着身子向前走去，但却没有意想当中伙伴的踪影，我麻着胆子叫了几声，也没听到丝毫回应，只有洞壁的水滴掉在地上的响声在断断续续地响着，估计他们可能不在这儿，他们究竟到哪去了？人不在，衣服在河边，难道是下河游泳被河水冲走了？不可能，像我们生活在水边的人，这点水性还是有的，我在这些伙伴中水性不是最好的，我自己都觉得不可能出现被水冲走的事情。自我安慰了一会，继续往前走去。
    “哇！哇！”一声声凄厉的鬼叫声突然在洞中响起，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听着他们带着童稚的鬼叫声，我分辨出是他们几个伙伴的声音，除了刚开始由极静到极动的震惊外，我马上镇静了下来。
    “几个鬼家伙还不出来，老大来了，还不迎接！”我高声道。
    从几个隐蔽的石头后面一下子蹦出了那几个伙伴，他们叽叽喳喳地围着我，一下子打闹个不停，呼，找到他们了！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起了今天的经过。
    原来，他们今天比我来得早了一点，看到我没来，他们开始研究今天的玩耍方案，除了小梅外，大家都一致同意对这个石洞进行探险，小梅本来不同意，怕黑是女孩的天性，但这几个小家伙却以不参加行动就要承担全部的放牛、扯牛草、猪草任务相威胁，小梅拗不过他们，在大家的威逼利诱下，同样怀有猎奇心情的小梅也参加了这次行动。我到来时，他们正在河边脱衣服，听到我的叫声，他们本来想跟我开个玩笑，没有答应我，个个悄悄地顺着山坡溜下了河，钻进了洞子，想让我着急一回，想看看我出臭的样子。没想到我在那个宝座上却睡了过去，浑没去管他们的感受，确实让他们伤心了一回，本来想出来找我，正准备出来时，我来了，就想吓我一下，就出现了前面的事情。
    笑闹够了，他们提出这个洞子太深，想出去的想法，我说“大家既然来了，我们干脆就玩到底！”大家按捺不住玩心，决定跟着我这个老大继续探险！
    如果当时没有我这个决定，也不会出现后面我们长大后的探宝大行动，也不会由此改变我们几个伙伴的一生的命运。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我们几个放牛的娃娃，平时没事时有时偷点公家的豆子啦、红薯、南瓜之类，用自己带来的火柴堆起一些稻草或草叶、树枝等烧起火烤熟了吃，虽然吃得满嘴的柴木灰，但也其乐融融，在外面一个隐蔽的地方还放有我们的一些火柴和从家里偷出来的煤油等，我和小山两人重新潜出，用平时用来防雨的塑料纸包好火柴、煤油及大家的衣服等，重新潜入了山洞。
    大家穿好衣服，由我打头，用地上的浮柴扎了几个小火把，小梅紧拉着我的手，跟在我的身后，其余的伙伴依次跟上，我们继续开始了这次的大探险。
    我们打打闹闹地走了大约一个小时的时光，火把换了一把又一把，都是就地取材，一根枯枝，几个草团，浇上点煤油，凑合着一路前行。沿途，凡是能捡起来投掷的东西都被我们拿来砸到了洞壁上，听着远处洞壁传来的回声，我们个个放声大笑。玩久了，也没意思了，大家叫得也累了，喊得也口干了，所有听过的故事都被翻出来讲了个遍，再也提不出什么话题来说了，所有能发挥出我们想象力的结果我们都想完了，也讲完了，最后，终于到了这个石洞的尽头，看着前无去路，我们的兴趣也降到了最低点，大家也走累了，将周围的浮材都聚起来，生了一堆火，都坐下来休息一下，然后准备原路返回。
    趁大家休息的时候，我拿起一个火把，将周围走了个差不多，在这个山洞中，除了有些被水冲来的枯树枝和石头外，均看不到什么起眼的地方和东西，阴湿的环境容易让人身心疲惫，我们玩也玩够了，按照我们所走的路程，大约我们已经走到了这小河边的山坡的最中心地带，但具体到了什么地带，我们这么小的年龄也无法估算。
    我走回来坐下，小梅坐在我的旁边，大家也都散坐在火堆周围的地上，边借着火堆照明，边无聊地打屁聊天，休息了一会，觉得精力恢复了一点，站起来，开始原路返回。
    我心不甘，总觉得像这样的探险就这么结束太无味了，但现实如此，我又能如何？想起洞中一路的平坦，总像有人在此居住过一样，总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压在心头，心中的一股气无处发泄，我捡起一块我身边最大的石头向最近的洞壁砸去（呵呵，年龄小，搬不动太大的，也丢不出太远）只听得“咣”的一声，四飞的石屑差点砸中我的额头，我赶快躲开，准备熄灭火堆，然后跑步去追上同伴。
    在洞壁传回的声音中，我愣了一下，不对，先前大家砸出去的石头碰到洞壁传回的全是厚实的声音，这回……有些不同！其他的伙伴也听了出来，都往回跑了过来。
    “老大！老大！你刚才砸的哪个地方，快领我们去看看！”小良大声叫道。
    我回去找到了我砸石头的地方，从地上捡来了块尖尖的石头，沿洞壁一路敲了过去。大家有样学样，也一同敲了起来，终于我们找到了传出异声的地方，借着火堆微略的光线，我们看到洞壁上有一些人工修建的痕迹，我们又开始兴奋起来了。说不定背后有金银财宝，我们这辈子就发了（那个时代武侠校旱还没流行，网络校旱更加不用说了，所以我们从来没有想到还会有什么武林秘籍、绝世武功之类的东西，一心只想发财了，哈~哈~）。
    我们来了劲头，重新捡来洞中的枯枝和败叶，将火堆烧得更旺，借着更加明亮的光线，搬起大大小小的石头，对着洞壁就是一顿狂砸，也不知过了多久时间，只听得“轰隆”一声，那面石壁轰然倒塌了下去。在漫天的灰尘中，我们依稀看到后面露出了一个更大的洞口来，洞中，一个个木箱被码得整整齐齐，一起堆到了洞顶，每个箱子的体积比我们的个头还要大上好几倍，在最上面的箱子上有几个繁体字“永乐大典”，数了数，写了字的共有七十二个大木箱。
    我们走进洞中之洞，被这突然的发现惊得口瞪目呆，这是什么啊？我们当时最大的人还只读小学二年级，学校基本没上过多少课，政治思想教育反而是放在各科的最前面，“政治是统帅，是灵魂，是一切工作的生命线”，这条最高指示我们倒背如流，但简体中文字也还认不得多少，更不用说那些什么繁体字了，老师不能教，一教就说你想“返古”，返古就是“复辟”，要“复辟”就得被打倒，要“踏上一万只脚，叫你永远不得翻身！”我们不认得，只记得这几个字大概的形状，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地底之洞，外面的环境还比较潮湿，但在这个洞中却没有一丝潮湿的感觉，所有的东西都非常干燥，我们不知道原因，也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们只想找点能让我们发财的东西，我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打开了一个小箱子，可里面全是纸张、书籍和陶瓷之类的东西，后来接连打开了几个都是如此，我们感到非常失望，金银财宝一样都没找到，纸张、书籍对我们来说有什么用啊，上面还全是我们看不懂的文字，绝对不像我们在学校学过的那种，陶瓷除了好看点之外，在家里我们不就拿它们来盛饭、装菜，大人们用来喝酒，有这么漂亮的有什么用，反正漂亮的也被队长他们全收走了，说是要与旧社会划清阶级界限，我们拿回去还不得让他们把我们批斗？不要，全都不要！
    没用，全都没用，这哪是什么宝物？分明是在骗我们，欺骗我们革命的红后代！
    大家找累了，没劲了，金银财宝一样没找着，什么东西也不想要，垂头丧气地准备离开。临走前，我想起自己的叔叔经常拿我的作业本卷喇叭筒，我顺手拿起一本书，用塑料纸包起，准备给叔叔一本卷烟抽，免得我的作业本和书本遭灾。
    临走前，我和我的伙伴重新封闭了这个山洞，这些东西现在对我们没用，说不定我们长大后也许有点用也说不定，还是封闭了好。
    我们相约，今天的发现谁都不能说出去。这是我们大家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