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咧开干瘪的嘴,将脸上的皱纹使劲撑开,对着苏阳一笑,缓缓地把刀递给他,“你的刀吧,还给你。”
苏阳紧紧地握着刀,心里一下子安定了许多。也许是武器在手给他增添了一点勇气,也许是老人的放弃刀子让他降低了危险感,他声音中也减少了点颤抖:“请问你是谁呢?”
老人似乎听而不闻,她只是用混浊的眼神看着苏阳,近乎自语地问道:“你找谁呢?”
“我……”苏阳飞快地在大脑中转了个念头,既然这老人会出现在朱素的家里,那么肯定是与她有着莫大的关系。“我找朱素。”
“朱素?”老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你找朱素做什么呢?”
苏阳干咽了口唾沫,“我是她男朋友。我找不到她了,就想她是不是回家,所以过来看一看。”
老人眯缝起眼,细细打量着苏阳。苏阳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只觉得有无数的针芒在扎着似的,真恨不得推开老人,夺门而逃。
“朱素这孩子现在还活着吗?”老人眼中的光芒消减了下去,重新换上她那一副风干了的表情,“只是这里除了我这个老婆子外,再没有任何一个人。”
“即便有人,也早就被你吓死了。”苏阳在心里念叨了一句,但他却不得不堆起笑脸,“那,请问您是朱素的什么人呢?”
“我是她奶奶,那一个畜生的母亲!”老人突然提高了声调,表情也变得无比狰狞,将苏阳吓了一大跳。
“您老人家别激动。”苏阳再度咽了口唾沫,他强克服着心头的畏惧,畏缩地伸出手扶着老人在床头坐下,“您能给我讲一点关于朱素的事吗?”
“说来话长哪,”老人深沉地叹了一口气,眼睛里重新翻卷起浓重的阴云,“那孩子也真的就是苦命。不到五岁就死了母亲,那一个畜生父亲从来就不把她当作人看……”
苏阳忍不住打断老人的话头,将一直盘旋在心头的疑云托出:“她父亲为什么就对她不好呢?再怎么说都是他的亲生骨肉啊。”
老人的眼中滴落下一滴浑浊的泪水,“造孽哪,都是造孽啊,都是家门不幸。那畜生强奸了朱素她娘,把她强娶了过来。但谁知道朱素她娘原本就有着自己的意中人,两人谁也舍不得谁,就背着那畜生偷偷地约会,结果有一天就被那畜生撞见了,他一枪就把那男人的脑袋给崩掉了,尸体就埋在后面院子的树下。”
苏阳听得有几分悚然,虽然听过刘长格说起过朱素她爸的残暴,却没想到竟然如此草菅人命。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连忙问道:“那您的意思是,朱素并不是她爸的亲生女儿,恩,就是那畜……畜生的亲生女儿?”
老人似乎在努力地回忆着什么事,又像是极力要把那些悲惨的记忆从大脑中驱赶走,只是沉浸在个人的情绪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像是突然醒来地全身一个颤抖,抓着苏阳的手问:“你刚才说什么?”
苏阳只感觉老人的手又冰又硬,真的就像是死人的手一般,一股寒意从老人的掌心直传达苏阳的心脏,让他忍不住血液为之一凝。他假装要拍身上的灰尘,把手从老人的掌心中抽出,强挤出个笑容,“我是问,朱素是不是不是她那当警察的爸爸的亲生女儿?”
老人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谁也不知道那女孩究竟是谁的骨肉,那畜生曾经用板凳砸过那女人,把她打得血流满面,逼问孩子到底是不是她跟那男人私通生下来的,但那女人就是不肯说,只是翻来覆去一句去:你将来会有报应的。报应,报应……”老人又陷入了自我的情绪中。
苏阳不得不再干咳了一声,“那……我听说朱素后来有生了一个孩子,是不是真有这回事?”
老人的脸扯动了一下,看得出她有着无尽的痛苦,“那畜生不是人哪。也是朱素那孩子命中注定的劫难哪。自从那孩子13岁以后,那畜生就占有了她。可怜的孩子,我都时常半夜听到她的惨叫。我去骂过那畜生,结果被他一脚踢晕了过去。也真不知道那孩子是怎么熬过来的。朱素生下的那孩子也就是那畜生的孽种。都是造孽啊,上天看不过去降下惩罚的,才会生出那么一个怪胎。”老人泪流满面。
“那……”苏阳试探地问,“那孩子后来怎样了呢?”
“扔进井里淹死了!”老人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的凄厉,“那畜生不知听信了谁的谣言,说那孩子是个魔鬼,刀枪不入,只有把他扔进水里才能淹死他。而且只有喝那泡着孩子的水,才可以解除那附在孩子身上的诅咒。那没人性的畜生,竟然也就真的这么做了。只是更可怜了朱素,每天喝着亲生孩子尸体泡的水,生生把她逼疯了……”
苏阳觉得身体里的寒意一点一点地在扩散,身体都开始有了一点僵硬。之前听刘长格说到此事他还有一点半信半疑,而如今从老人口中得到证实,他心头的震惊真是无以形容。他实在无法想象朱素的“父亲”是怎样的一个人,竟然可以残忍、血腥到如此!
“我听说后来朱素的母亲显灵,才保住了朱素的一条命,是有这事吗?”
老人眼神空洞地看着苏阳,阴惨惨地一笑,“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苏阳心头一颤,他只觉得老人的神情有着说不出的奇异,如果要指认这世上有鬼的话,那么他肯定毫不犹豫地把此刻里的老人归列进去。
老人见苏阳默然不语,得意地一笑,“那你就是相信有鬼了?”她拖长了一点声调说:“只是我活了这么一大把的年龄,什么人不人鬼不鬼的都见过,就是没有见过真正的鬼。所谓的朱素母亲显灵都是镇上人的传言。不过那畜生自从朱素生完孩子后,就没再碰过她,大概他自己心里也怀疑朱素是他的亲生女儿,是他的乱伦才生出那样的怪胎。再后来过了几年,他就因为打死了人,被迫走了,我也就不知道他们一家人究竟去了哪里,是不是还活着……”
“对了,那你怎么没有跟他们一起走呢?”
“我?”老人咧开没有牙齿的嘴,“咻咻”地笑着,“我一个半截身子埋进黄土的老人,跟他们背井离乡地做什么?再说了,那畜生哪会关心我的生死?我也就是坐在家里等死好了。”
“那这些年你都怎么过来的呢?”苏阳好奇地问。
“地窖里有一些粮食,像我这样的半死人,随便捡把柴火熬个粥就可以了。”
苏阳突然想起之间在厨房里看到的那一锅老鼠汤,心头一动,忍不住问道:“那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厨房里的那一锅汤,是不是就是您老人家煮的?”
老人笑了起来,“是不是吓着你?那是大黑抓到的,我好久没沾腥了,所以就把它杀了改善一下伙食。你要不要也尝一尝?”
苏阳慌忙地摇手,“不,不,不,还是您留着慢慢吃。”他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对了,您怎么会睡在棺材里呢?”
“天冷了,就那里最暖和了。再说了,像我这样的半截入土的人,也许哪一天一躺下去就再也醒不来。到时没有人给我收尸,与其烂在床上,还不如自己躺在里面更方便些。”老人眯起眼看了看窗外,“天快亮了,我也累了。娃儿你扶我去睡吧。”
苏阳默默地掺着老人枯瘦的身体,带着她走出房间,就着屋顶明瓦漏下来的一点光明,摸索着来到厅中的棺材,看着老人慢慢地爬进棺材里,合衣躺下。老人的脸上又浮现出一种奇异的笑容,望着苏阳说,“好了,娃儿你也回去吧。”
苏阳怔忪了一下,然后才想起跟老人道别,“那您老人家好好休息,有空我会多来看望您的。”
“你不会再看到我的。”老人冒出了这么一句话后,盍上眼睛,看也不再看苏阳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