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正在肆虐,被卷走的帐篷在沙丘群中狂颠乱滚,第八维被裹在帐篷中心,好像在飞驰的混凝土搅拌车中受搅,他感到骨头散了架,五体分了家,自己的脚打在自己头上,五脏六腑好像翻了手套,有一个短暂时间几乎失去知觉,他软的皮肉硬的骨头好像要被搅匀了。他只知牢牢抓住系紧帐篷天窗的绳子,好像抓住一个坚定的念头:“顶住,不松手,死不了!”他四肢拼命撑持,竭力控制自己不受乱颠,稍微清醒一点,就感到尘沙满嘴,呼吸越来越困难。“需要空间、空气”,他脑子骤然一凉,那是意识到死亡威胁的一种理智的挣扎反应。他使劲用脚和背撑大他的空间。帐篷在翻滚……又在腾空……又被摔在地上……这些他都有清醒的感觉,幸好是被裹在这个大软包里,落地又有风鼓着,只是偶尔有点摔痛感,最难受的倒是闷的慌,翻滚得令人头晕目眩。当他感到再次腾空又被摔在地上的时候,一个尖锐的东西扎疼了他的右股。随着帐篷翻滚,又是一下扎在左股上。“什么东西?”脑子发出问号,便立即得到回应:“小刀,刘后宁的小刀。”他这才想起刘后宁应该在帐篷的另一面。
刘后宁一开始就被裹得很紧,憋得透不过气,又被猛烈翻滚摔打,已经晕过去了。第八维使劲扩大空间的时候,又挤小了他的空间。第八维这时悟了,摸寻刘后宁的小刀。他感觉到了刘后宁的身体,他隔着篷布摸着他挨刀扎的地方是刘后宁的手。他意识到小刀连钥匙链子可能挂在刘后宁的手指上,刘后宁肯定晕过去了。小刀这时不知在哪里,他真希望自己再被小刀扎一下,可帐篷还在不停地翻滚、腾空、摔下,小刀被抖的到处乱窜。“刘后宁有被小刀致命的危险!”他这样想,意识更清醒了。他拚命扯开了两根系天窗的绳子,头和手便钻过去了。他摸着了刘后宁的脚,摸到一些湿糊糊的,顺势再摸去,果然,小刀链子套在刘后宁的手指上,刀尖扎在刘后宁的臀部。“谢天谢地,刘后宁必有后福!”他拔出小刀。这时,他感到帐篷在沙漠上比较平稳地向前滑去,他有时还感觉到了沙丘造成的起伏跌宕。这是一个好操作的时机。他想将帐篷割开大口子拉着刘后宁一起钻出帐篷,一转念,又觉得那太危险了。刘后宁失去知觉,帐篷又不可控制。被卷在帐篷里,倒有个保护层。现在只要透气,只要弄醒刘后宁就好了。他先将天窗绳子全都割断,又连续割破两层篷布,拉开两个口子。他感觉到透气多了,这才意识到他已经闷得浑身被汗水湿透了。他想到掐一掐刘后宁的人中穴,使他苏醒过来。他摸着刘后宁的脸,紧紧托住刘后宁的下巴,用大拇指使劲掐人中。他感到刘后宁动弹了。这时,帐篷又被腾空掀起。这一回,帐篷透气了,整个地在空中抖开又折卷,折卷又叠揉,揉一阵又彻底在空中摊开。第八维忙将小刀摺了,把链环套在右手中指上,一把抓住天窗顶子上那个提拉帐篷的粗绳环子,左手拧住刘后宁的上衣,两人吊在篷布的两面。篷布展开,好似大鹏展翅。第八维被摊展的篷布托住,刘后宁被他拽住挂在下面。帐篷越飞越高,奇迹般地相对平稳了。第八维害怕帐篷翻转来,两人就都失控滑下去了;被帐篷卷着滚也好,摔也好,受伤也不一定致命,这么高摔下去可就没命了。“得把自己栓在帐篷上。”他趁机将脚往帐篷顶子那边挪,脚够着环子了。他将右脚伸进环子,再又绕进一次,感到很牢靠了。可就在这时,预想的情况发生了。暴风一拧,帐篷向上一翻,又向下一窜,像一只雄鹰俯冲地面的猎物。一个折叠,一个展开,帐篷在将要贴近地面的时候,又完全翻了个个儿。刘后宁被帐篷平托,第八维右脚被环子吊住,身子往下一坠,刘后宁被重力一拉,哧溜溜从天窗掉了下来,被第八提着,第八也被倒吊着,两个都成了空中飞人。
第八维在朦胧中看到了沙丘,他想,这时落地,正是好时机,可他的脚已被套得牢牢的。他顾不得自己了,瞅准帐篷低飞,刘后宁接近地面红柳沙丘的时候,一撒手,刘后宁掉下去,正好被红柳丛茂密的梢冠托住了。
刘后宁一落地,帐篷骤然失重,又猛地向上翻飞。第八维在空中倒吊着,消失在夜空的黑风之中……
章队长指挥着两辆卡车,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开着车灯,打着手电,快慢交错地细心搜索前进。首先在一个沙丘上发现了一只叉开五指竖直的胳膊。大家扑上去抓住胳膊一拉,从衣服认出是陈小根。发现了陈小根,大家更有信心更来劲了。一面在车上抢救陈小根,一面继续开车搜索。但是,戈壁滩渐渐消失,沙丘越来越多,汽车行动更困难了。又搜索了好几公里,两辆汽车都被沙丘挡住了去路,再也不能前进了。章队长命令一辆汽车将刚刚苏醒过来的陈小根送回去,立即返回,带些食品、药品和水来。
不知折腾了多长时间。黑夜再长,天也该要亮了;风暴再大,它也该喘口气歇一歇了。先遣队员注定就要这么先遣拚搏吗?没谁注定,可也难免。他们渴、饿、窒息、困乏,风镜无异于瞎驴的眼罩,口罩简直是堵嘴的沙包,防护用品都成了累赘。鼻孔、牙缝、嘴唇、眼角、嗓子里全是沙土,咽喉都要冒烟了。老半天咕嘟一点口水,就和了泥,吐吧,可惜那一点湿润,咽吧,实在打不开喉咙。但是,他们都是血性男儿,抢救战友的紧张搜索不能稍停。他们三人一组,一字儿排开梳过去。开始遇到一些长满骆驼草和红柳的沙堆了,这是近处或许有水的象征。他们意识到接近罗布泊边缘了。所有的手电和他们的精力一样疲软了。搜过了一片红柳沙丘,他们发现了几件撕破的带花带色的衣服,挂在树枝上。巴山雨认出这些花衣服是几员女将的。手电一照,他就沙声大喊:“‘美人蕉’的,封桂的。方向路线没错!”大家一下就又紧张来神了。翻过沙丘,脚下有了踩在硬壳上的感觉。天色也有了微明。风暴也小得多了。章队长下令道:“大家特别注意,可能就在这一带!”
这是一片盐碱滩。再往前去就有希希拉拉的芦苇。章云说:“天还没亮,先别进芦苇荡。上红柳沙丘再搜索一遍,两头幅面拉大一点。”
大家便分东西两组,向沙丘的东西两头搜去。在西头,巴山雨首先发现了一丛较高的红柳,梢子上好像有一件衣服在风中飘摇。“又是女将的衣服。”他爬上沙丘,拉过红柳梢子,取那衣服。忽然,他觉得有点蹊跷,红柳是被人编成三股辫子的,衣服是用撕下的布条牢牢系在红柳辫子上的。他大喊:“有情况!”又仔细辨认衣服,衣服的一片前襟被撕掉了,另一片的下摆有血,但他还是认出,这分明是刘后宁的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装。
章队长被喊过来了,他看了看衣服,肯定地说:“是刘后宁,人就在附近,快找……”
章云站在高处四面一望,东面不远处有一个豁口,连着豁口向东北延伸,有一条黑带。那是一条汇流入湖的旱沟。章云立即向那边跑去:那里上有红柳丛,下有坎子,可以避风,可以藏身。他喊过几个人,叫在坎子脚下找,叫大家齐声呼唤。
“刘后宁──第八维──”
“‘黑管刘’──‘万能胶’──”
“哦噫──”是谁想到,用尖嗓子高音在风中穿透力强。
在大家实在喊不出声音,嗓子干得发裂的时候,那边突然爆出了一阵杨八斤沙哑的狂呼:“找到了……找到了……找到刘后宁了……”
大家冲着喊声,向沙丘豁口跑去。两个工人已经将刘后宁从红柳根下一个沙窝里半拖半抬弄了出来。刘后宁浑身软瘫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天亮了,风也息了。卫生员弄醒了刘后宁,刘后宁说他的感觉是他落地后第八维还吊在帐篷上。抬走刘后宁,剩下的人三人一组用绳子串连着在芦苇丛中继续搜寻第八维。串连的绳子上,不时有人陷入沼泽又被拉了上来。实际上已经搜索到了湖滨,再也不能向前了。章队长只好下令分头拉开距离往回搜索……
汽车送陈小根回到营地,天亮了,陈小根又昏迷过去了。卫工程师和卓振威商量,决定他和封桂一起将陈小根送指挥部临时医院,并向指挥部汇报,请求支援营救。指挥部首长听了汇报,立即派了五辆卡车一辆指挥车,一个搜索加强连的兵力,还有三艘橡皮艇,立马出发前去救援。
发兵之后,首长心情沉重地对卫工程师和封桂说:“在你们东面三十公里处,有岷江部的一个营。两个月前,一位战士割芦苇盖‘干打垒’,神秘地失踪了。当时派了上千人次拉网式地寻找,毫无踪影。上个星期,那个营的一位女技术员在帐篷门口晒衣服,一阵风把衣服刮跑了,她提着裙子去追,风并不大,可她再也没有回来。又出动全营人马去找。女技术员没有找回来,却在原来找过多次的地方找到了上次那位失踪战士干枯的遗体,水壶、手枪、镰刀都在身边。”首长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要奋斗就会有牺牲。现在他们正在筹备给那位战士开追悼会哩!有人提出女技术员也一起开,我说女技术员暂时不开,生要见人,死要见遗体嘛#蝴们说下面的人伤心,说那个女孩子‘绝无生还之理’,说我心太硬,说不开追悼会军心不稳。我是希望找到啊!可这,你们刚到,就又……”两鬓花白的首长睁大了泪水汪汪的眼睛仰望帐篷穹顶。
两天过去了,第八维连同帐篷毫无踪影。大家听了刘后宁详细的回忆,听了搜索连的汇报,心里都认定,第八维连帐篷一起,掉进了罗布泊。罗布泊上万平方公里,第八维能不落入罗布泊么?他也是“绝无生还之理”啊!
由于气候环境恶劣,条件艰苦,大戈壁大沙漠神秘莫测的环境,7268部队进驻罗布泊地区和黑河滩地区的数万大军,连续牺牲了一些干部战士,恐怖笼罩着人心,神秘失踪的故事越传越离奇,影响着一些部队的战斗情绪。赣江部一位战士夜里出帐篷小解,没有星星月亮,可也没有风沙,他被“鬼打墙”迷住,围着四个帐篷跑了整整一夜,脚迹让他一个人踏成了半径两三百米的大圆圈,他也活活累死在他踏出的跑道上了。有人细心考查了一下,他跑了五十多圈,九十多里路。汉水部一个班在孔雀河边割芦苇,大家眼见一个战士“咕咚”一声落入苇叶下面的水中,还来不及援救,就见他在下游一百多米河中心激流里冒了出来,时沉时浮,追了好几里,打捞上来,牺牲了。“九号”那边延河部也是刚刚扎下营盘,一阵黑风将五个战士卷入黑河中,牺牲了两位……大家都不知大戈壁大沙漠的脾气,还有些闹病闹邪的神秘怪事就举不胜举了。鉴于这些情况,为了安定军心,总结经验教训,指挥部决定开了一个隆重悼念牺牲干部战士的追悼会,那位女技术员也还是列入了被追悼者的名单。
章队长、封桂和杨八斤代表湘江部先遣队参加了追悼会。指挥部要求章云也去,就是考虑到第八维还没找回;尽管还留了一个班的兵力在那里昼夜守候,反复搜寻,指挥部首长还是叫他去商量一下后事,交代并强调一下环境恶劣和人员安全问题。他们一回来,追悼会那沉痛的气氛便也扩散到了这湘江部先遣队。章队长召集大家开会,传达指挥部有关安全防范的命令,通报了“八号”和“九号”与恶劣环境奋斗的经验。
作为先遣队队长,章云失去了一员得力战将,犹如折了一条臂膀,剜去一块心头肉。提到“第八维”三个字,想起他那“万能胶”的能耐,和他那一股子冲劲,他就伤心地往肚子里咽眼泪;难道第八维真的就这样……
其实刘后宁摔下去后,第八维的险情有了转机。当时,第八维感到帐篷失重,猛地向上一提,倒悬的身子在空中自转开了。踝骨勒的好疼。他意识到了身子旋转的原因,连忙伸手乱抓帐篷,幸好抓住了一个被他割开的破口。帐篷又一下翻转过来,他被平托在帐篷上面了。由于他的体重,帐篷被压了一个窝,他躺在窝里,有了一点放松的机会。他忽然感到风很柔和,帐篷在平稳地翱翔。形势好转了。他现在只是自己顾自己了。他的脑子也在转弯。他的“飞机”和“粘怪”特性被开发了。前一阵求生的本能使他不知痛不知累,使他全身心紧张地对付事变;现在形势缓和了,他却又立即产生了冒险精神。他感到有帐篷作依托,不但不足为惧,还逐渐意识到心里产生着一种生命历险欲望的延伸和满足。已经较量过了,也就是那么回事,他想。他凭着搏斗过一阵的经验,想了想帐篷被风暴裹挟的运动规律,自己处在帐篷中心的位置,下面又是水,怕什么?不但不可怕,还有一种大鹏展翅的“逍遥感”。他想,又没有山,不会迎面撞在什么硬体上,随它飞去,落地咋样也会是轻轻的。手里有一把小刀,落在任何地方他都不怕。况且有这个大帐篷,就像乌龟有壳,蜗牛有窝。风向是由东北向西南的,下面是罗布泊,靠近孔雀河,早晨相对湿度、温度都不同,应该是这场风暴的终点。落在水里?落在沼泽地里?落在芦苇荡里?落在盐滩上?帐篷鼓着空气,像降落伞落地,没有什么可怕的。落在水里更好。小时候,家乡发洪水,连续两天,洪水隔断了去镇上的路,他把湿裤子脱下来,两条裤腿一扎,见了水,就能充气,充了气,头枕在裤衩上,躺在水里,轻轻松松,来来去去,上学一次也没耽误。这么大一个帐篷,手上又有一把小刀,要是落在水里,他能轻而易举地弄出气垫,他能躺在气垫上游到岸边。没有火,他能搞出火来;没有淡水,孔雀河是淡水河,他往那个方向游。他吓不倒,饿不死,只有一点比较可怕:正好落在一群饿狼中间。一两只狼他都不在乎,但饥饿的群狼那可是能够撕碎狮子老虎的,那就命中注定是它们的肉了……帐篷飞得好平稳,奇迹!不再是风暴了。是气流,是向上平托向前平滑的一股气流。帐篷完全平展开了。好从容的一种滑翔感。他惊奇,他惊喜#蝴这才发现帐篷下方拖着三根绳子,绳头栓吊着粗粗的铁桩,中间一根铁桩挂了一大团被拖带拔起的荆棘红柳。我的神!原来是你#蝴意识到,正是这铁桩和荆棘红柳,像风筝的尾巴,起了平衡作用。铁桩铁桩,你这害人的捣蛋鬼,现在变成了救人的乖宝贝。你不扎根地下,要飞到空中来显能#蝴很惬意,庆幸自己命大。他又强化了冒险感耍人感。他环顾四方,左面远方露出了一抹黎明,天渐渐大亮了。他要设法使自己放松舒适一点。他趁机将脚脱出帐篷拉环,右手伸进环子,绕紧了,抓牢了,索性坐了起来。透过天窗,俯瞰下方。下方朦胧一片。可东方发白了,他认出了一抹水光。啊!下面就是罗布泊?是的,没错儿,是罗布泊#蝴完全明白平稳翱翔的原因。他曾多次观察琢磨湖滨的鱼鹰鸥鹭。它们为了侦察鱼群和便于俯冲,从陆空向水空冲去,那水空向上的气流托起水鸟平展的翅膀,使水鸟轻而易举地上升和滑翔。他感到自己没有多少生命危险了。他预见到他降落的情景了。他必然平稳安全地降落在罗布泊西南边缘的芦苇或红柳丛中。那是一个使人感到惊险浪漫的野域。他竟然希望像现在这样多翱翔一会儿,让太阳升起,让他从空中俯瞰罗布泊。他想起了《庄子·逍遥游》,他好庆幸,他好愉快,他的心情获得了一种难以美文形容的高峰体验。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那水击三千、扶摇直上的大鹏。假如李白没有用超想象浪漫主义手法作过那首大鹏诗,他现在也能以现实主义浪漫主义交融的情感吐出胸中块垒。他竟然脱出右手,高举双臂,大声呼唱──
大鹏一日同风起,
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
犹能簸却沧溟水。
……
这个“狂徒”骨子里的“狂素”得到了最大限度的释放。“轻狂”也罢,“浪漫”也罢,“个人英雄主义”也罢!这一回谁也说不成了。第八维居然在空中陶醉着庄生的旷达、李白的豪放和自己的“粘怪”,权且享受享受这个人放羊的自在……他还想狂喊,意念中他的喊声叶子能够听见,他便狂呼:“叶──子──‘飞机’飞来啦──”……
帐篷向前下方倾斜,向下划出弧度平滑的轨迹,下面是芦苇沼泽边缘的沙滩。第八维在离地面不远的高度,及时调整了姿势,双脚朝下,平平安安地着陆在芦苇希疏的盐碱沙滩上。
没有狼,没有什么麻烦。天亮了,风温和了,他脚踏实地了。他庆幸,他也茫然……
第八维一着陆,就莫名其妙地闻到一股臭味,紧接着,两只大苍蝇“嗡”地飞来,在他身边绕飞一周,又迎风向臭味方向飞去。
“有人!这里也进驻了部队?还是沙匪?”第八维又高兴又紧张,他曾听说罗布泊周围有一股沙匪呢#蝴警觉地四面张望。背后是一片绿浪飘飘的芦苇,前方不远处是一长溜儿红柳沙丘。草草观察一周,没发现有人的迹象。“要在这里过日子了!”他一阵轻松,先想到要把这太大的帐篷分割开来。他至少先得割下几块帆布,准备找个安全的地方先睡一觉。
他打开小刀,开始动手分割帐篷。突然,一个恶狠狠的声音从密密的芦苇丛中传来: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