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省城后,沈冰一直忙着工作的事,经常是早出晚归。而谭鸿宇也时常出差,即便是回来,也只是在沈冰住着的隆盛一号那里待一两个小时就去别处住了。沈冰也不好问他去哪里,现在这样霸占着他的房子,她的心中也很是过意不去。
回来后,她不止一次去过罗逸辰在延平路的那个房子,只不过从来都没有进去过,只是在门口站着,手中拿着的钥匙不曾去。她不敢将钥匙锁孔,也许是害怕他已经换了锁,也许是害怕里面变了模样,成为了另一个女人的天地。每一次,她都是在那个门口站几分钟,听到门响就赶紧躲了起来,每一次都不是他,而是别人家的门。
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胖了还是瘦了,是不是还是她记忆中的那个模样?
回家的那天,妈妈告诉她,这些年罗逸辰给家里帮了许多忙,沈冰有几个刚大学毕业的表弟表妹堂弟堂妹都在他的帮助下领上了财政工资。听妈妈这样说,沈冰不知道该怎么想。他为什么要这样?是因为他还在——
她不敢想他是不是还爱着自己,害怕见面之时受到打击。经过这四年,她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爱胡思乱想,不再计划未来了。
回来后,她当然要和老朋友们见面,首先就是韩晓和白岚。去年,韩晓终于和陈立文喜结连理。沈冰回国前给韩晓打电话,才得知韩晓怀孕了,回来后,就特意去了他们的家看望他们,给未出世的小宝宝带着礼物。
如果,她和罗逸辰的那个孩子还活着,都已经上幼儿园了啊!
韩晓和陈立文知道那件事在沈冰的心里是一道疤,所以,夫妻二人尽量在沈冰面前不谈孩子的话题,倒是说了很多工作上的事。陈立文和韩晓博士毕业后都留校了,陈立文留在了医学院,韩晓在留在了植物研究所。大家都是好朋友,又是同行,沈冰现在又是有长江学者的身份在,有平台大家可以一起用,将来对谁都是有好处的。特别是陈立文,他和沈冰的研究方向有很多交叉的地方,合作前景很大。回国前,沈冰让陈立文把他的一些研究材料发给她,这次见了面,两个人就开始准备联合申请课题了。
除了这几位同学,沈冰还给郑华打电话,可是郑华的手机早就换了。后来,她听刘洋说郑华离开了朱老师那个实验室。现在去了哪里,也不知道。
出国这些年,沈冰也从来都没有联系过廖飞,她一直觉得很抱歉,可是,她这样做,也是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向他打听罗逸辰。回来后,她终于还是拨通了廖飞的电话。
“对不起,廖飞!”她道歉道。
“没关系,只要你平安就好。”廖飞道,“你要是觉得抱歉的话,明天就来帮我布置新房吧!我要结婚了!”
从廖飞的话语里,她听出了他的幸福和喜悦,她也为他高兴。
“好啊,你的新房在哪里?我明天早上过去。”沈冰道。
“那好,那我们明天见,我现在还要去忙。”廖飞道。
“那你忙去吧!恭喜你,廖飞!”
要挂断电话前,廖飞又说了句:“沈冰,你回来就好!一切,都会好的!”
“嗯,我知道,谢谢你!”
廖飞要结婚了啊!也是,都四年了,都该结婚了!
那罗逸辰呢?他是不是也——
沈冰将手机拿在手里,坐在窗前的地上,环抱着双膝,望着茫茫夜色,想着罗逸辰。她抬起手指,按出他的手机号。这个号码,从她决定不再和他联系之时就从手机里删除了,可是,这十一位数字,她从来都没有忘记。哪怕是在梦里,都可以背诵出来。
不止一次,她都没有拨出那个号码。哪怕是在英国学业最艰难的时候,她也没有给他打电话寻求安慰。她害怕一旦听到他的声音,就会迫不及待地飞到他的身边。那样一来,她一直的努力就白费了。于是,她坚持着坚持着,不管遭受怎样的不公,不管压力多大,她都在坚持。
现在回来了,她多么想见到他,想到都会哭。可是,见了他说什么?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
坐在窗前,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影子,她再一次看着手上的戒指。
第二天早上,她先去了新房子看装修,和装修公司的人员聊了会。回来快一个月了,房子装修的很快,合同上定的是四十五天交房。根据她的要求,房子装修的很简单,有种古典美。不过,新装修的房子还要晾,等她搬进去,估计还要四五个月,那就到秋季了。
从新房子出来也就快十点了,她和廖飞约的十点。去人家的新房,也不知道要带什么,想着水果应该还好吧,就买了些时令水果带上了。
廖飞的新房子在省军区的一个新建的小区,一幢高层里的二十三楼,那个高度,视野应该是很好的。
按照廖飞说的地址,她到了二十三楼,开始找他的房子。
新房里,廖飞、罗逸辰、潘蓉和赵海超夫妻都在,男人们贴着红喜字,女人们整理着软装饰的摆放,屋子里一派欢声笑语。
突然,门铃响了。
“逸辰,你开下门。”廖飞往门口一看,罗逸辰正好在客厅里摆喜字,就冲他喊道。
罗逸辰放下红喜字,拉开门。
防盗门缓缓打开,他无意地抬头往门口看了一眼,表情突然僵住了。
门外的人也是,她没有想到是他,定定地盯着他,嘴唇颤抖着,不知道说什么。
门就那样开着,谁都没有动,只是盯着对方。
思念,不解,一切的一切,都在两人的眼中闪过。
这一幕,不止一次在两人的梦里出现过。
曾经无数次想象着和他相见的场景,却不知道今天见了,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谁来了?怎么不进来?”潘蓉走过来。
两人这才恢复了神智。
“原来是你!”潘蓉惊道。
怪不得罗逸辰这么久都没动静,原来是他见到了沈冰!
“快请进!”潘蓉一如既往地笑着,伸手将沈冰拉进来。
沈冰对罗逸辰浅浅一笑,没有说话,从他身边走过去。
“我去洗水果,你先坐着!”潘蓉微笑道。
沈冰还没做,廖飞就过来了,笑着说:“几年没见更漂亮了嘛!”
“嗳,廖飞,你说话可小心点,新娘子可在这里呢!”赵海超道,走过来跟沈冰握手了。
罗逸辰关上门,站在门口看着她对别人微笑,和别人说话握手,却是张不开嘴,也迈不开步。
“廖飞,新娘子呢?”沈冰笑问。
“琦琦,出来啦!有客人!”廖飞冲着客卧的方向喊道。
罗琦闻声跑了出来,见是沈冰,也呆住了。
没有问候沈冰,罗琦先是寻找哥哥的身影,才发现他一人在往阳台上的花盆里浇水。
“沈冰姐,是你啊!廖飞早上说有意外的客人来,我没想到会是你啊!”罗琦拥抱着沈冰,笑着说。
见新娘子是罗琦,沈冰一时没反应过来。
“廖飞,你娶了——”沈冰惊道。
廖飞憨笑不语,潘蓉从厨房端着水果出来,笑着说:“我们都说廖飞老牛吃能草呢!竟然偷偷摸摸地把琦琦娶到手了!”
罗琦挽着廖飞的胳膊,幸福地笑着。
“什么老牛吃能草,那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赵海超笑道,“我们家琦琦谁都看不上,竟然看上廖飞了,真是怪事!”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姐那么厉害的,你还不是爱的死去活来?你忘了那时候天天往我姑家跑,给人家打扫卫生的?我姑到现在都说‘海超擦油烟机可专业了,比那些师傅都擦得干净!’”罗琦得意地笑着说。
屋子里笑声一片,唯有罗逸辰一人在阳台浇花。
“嗳,我说,逸辰啊,别光顾着干活了,快来吃点水果润润,等会咱们继续!”赵海超喊道。
罗逸辰看了一下沈冰,沈冰听见赵海超叫罗逸辰的名字,下意识地循声望去,结果,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相遇,却又很快地极不自然地避开了。
“琦琦,你们也够抠门的,抓我们来当苦力,连点水果都不预备?”罗逸辰恢复镇定,走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来。
“有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啊!”如雪洗了手,走到客厅看见了沈冰。
其实,如雪和罗琦在客卧里,自从罗琦走出去,如雪就看见沈冰来了。她很奇怪,怎么沈冰突然就出现了?这么多年一点消息都没有,现在又是——
众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如雪和丈夫在一起,罗琦当然是和廖飞挤着了,而罗逸辰身边坐的是潘蓉,只不过,两人不像其他两对那样将亲密表现出来。沈冰作为新来的贵客,和新人共坐一面沙发。
“沈冰,你结婚了?”如雪看见了沈冰手上那枚戒指,清晨的阳光照进来,戒指正好有点反光。
众人便望着沈冰,沈冰一时之间有些局促。
“沈冰姐,你不会真的——”罗琦的余光瞥着罗逸辰,惊讶地问。
她不是很爱我哥吗?怎么几年不见,就结婚了?难道她之前那些都是假的?罗琦心想。
沈冰不自觉地看了罗逸辰一眼,见他并未像其他人那么在意,心中忍不住痛了起来,却依然面带笑容答道:“还没呢!只不过,我答应了他的求婚而已!”
在座的人都知道她和罗逸辰的事,这几年她不和罗逸辰联系,回来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也难怪,当初那种情况,哪一个女孩子能够坚持的?她答应别人的求婚也很正常!
“那恭喜你了,沈冰!”潘蓉笑着说,却在心里犯嘀咕,沈冰到底会答应谁的求婚呢?不会是谭鸿宇吧?应该不可能啊?
潘蓉心中虽如此怀疑,却没有说出来,也不会追问那个未婚夫是谁。她用余光瞥了身边的罗逸辰一眼,他的脸色果然很阴沉。
这些年,罗逸辰的性格改了很多,至少在和工作有关的场合不再像过去那么孤傲了。他此时这种神情,潘蓉真是很少见到。
果然,他还是在爱着沈冰的!
罗逸辰吃了一颗橘子,就说:“咱们早点弄完吧,下午不是还有婚庆公司要来确认婚礼现场的事吗?”
他这句话,将大家的注意力收了回来,他首先站起身,拿出红喜字往电器上摆放了。廖飞和赵海超也都站起来干活了。
“我也来帮忙吧!”沈冰微笑道。
罗琦虽然不明白沈冰为什么会抛下她哥哥和别人结婚,不过,对于沈冰当初的遭遇,罗琦很是同情,因此,也不怪怨她,就说:“沈冰姐,你把桌上的花瓶摆摆。我们去收拾屋子里。”
沈冰答应了,/77读书-更新最快便开始工作。
潘蓉和如雪、罗琦三人在卧室里摆放软装饰,客厅里就剩下罗逸辰和沈冰两个人。
谁都不说话,偶尔视线相接,也就避开了。
沈冰不知道,罗逸辰的视线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她,还有她手上的戒指。只不过,每次看到那枚戒指,他的眉头就会蹙起来。
那枚戒指,真的好扎眼!
从刚才的情况来看,潘蓉似乎和罗逸辰很亲近,难道说他和姚静没有结婚,而是潘蓉?沈冰心里想着,突然一转身,撞到了他的怀里。
“对不起!”她下意识地说了声,抬起头,眼中却是他那复杂的神情。
是欲望,还是怨恨,她说不清。
他伸出双臂想要拥抱她,手却始终抬不起。
两个人离的好近,呼吸也不禁急促起来。她觉得好羞耻,赶紧闪了身,回头却见他正弯腰往花瓶上摆放小的红喜字,眼眶不自觉地润湿了。
原来,心是不会骗人的!
廖飞从餐厅过来,对沈冰说:“中午大家一起吃饭,你就别走了,留下来,好久没见你,大家好好聊聊。”
“好的,位置订了没?要不我去订?”她问。
“就在门口,咱们过去就行了。你看我最近也忙得顾不上,等婚礼过了,再单独为你接风!”廖飞笑着说。
“不麻烦了,大家都很忙!”沈冰说。
“我们都在的,逸辰他过去是在莱州,下下周就要在省发改委上班了,也就离的近了,聚会这种事,随叫随到!”廖飞说,又对罗逸辰道,“是吧,罗主任?”
沈冰疑惑地望着罗逸辰,怎么又调到省里了吗?
她当然不知道,就在今年的人代会上,陆书记的省委书记一职被停了,调到北京去了,没有实权的职位,现在是徐省长在代理书记。至于姚天宇,早在去年就被中纪委审查了。徐省长在这场博弈中获得了完胜,当然,他必须论功行赏。这一战里,罗逸辰出了不少的力,再加上他父亲也是有功之人,他的舅舅等都出了力,徐省长是忘不了的。因此,徐省长就想把罗逸辰从莱州调回来。至于职位嘛,最后还是给了他省发改委副主任。因为罗逸辰的专业是经济学,而徐省长现在大权在握,最需要的就是经济学的专门人才,就让罗逸辰去了发改委。又怕这样擢升罗逸辰,引来别人的闲言闲语,就只有让他做副职了。这些日子,罗逸辰没有正式上班,又碰上妹妹结婚,就时常在婚礼上忙碌了。
“恭喜你!”这是四年后重逢以来,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而他,显然不想听到这话,只是“嗯”了一声,就往卧室走去了。
望着他的背影,沈冰的嘴角流出苦涩的笑。
“真的,订婚了?”廖飞悄声问。
沈冰抬起手,展示在他眼前,说:“你不觉得眼熟吗?我整整戴了四年。”
廖飞一脸惊讶,说:“我以为你说的是别人!”
“是谁都不重要了。有了它,至少证明我也是有人要的,并非嫁不出去的人!”她有些自嘲地说。
廖飞想起沈冰进门后罗逸辰的表现,便轻声问沈冰:“你们,难道一直没见面?”
沈冰点点头,眼中闪过深深的悲哀。
廖飞的心头一紧,不可否认,即便是到了即将结婚之极,他还是无法彻底对这位自己爱慕过的女生忘情。只不过,也是因为即将结婚,他很清楚,不管怎样的不能忘记,有些事,是绝对不能做的,有些想法,也是绝对不能有的。
“既然回来了,就好好谈谈,这些年,大家都不易!”
即使廖飞不这么说,沈冰也知道罗逸辰应该是很艰难度过这些年的,从他的脸上就可以看出来。他的眼睛,比过去深邃了好多,让她有些看不透。
廖飞说完,就听见罗琦在喊他了,赶紧过去,又留下沈冰一人站在客厅。
此时,她却看不见罗逸辰的影子。
罗逸辰一个人坐在主卧外的阳台上抽着烟,今天是个好天气,虽然最近天气不稳定,时冷时暖的,可是毕竟是三月的天了。
他以为见到了她之后,会很想拥抱她,会想要吻她,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连个招呼都没有打。亲密的人之间,是不需要那么客套地打招呼的,不是吗?
他以为她会像他一样那么渴望重逢,可是,她显然没有。她是那样的镇定,似乎面对着的他是和其他人一样的一个人。如果还爱着的话,是不会那么镇定的,不是吗?
还有就是那枚戒指,怎么那么碍眼?好像是针一样扎进了他的心里,此时,他的脑海里全是她戴着戒指的那只手。
曾经,他不是也给她往那根手指上戴过戒指吗?她是不是早就把它给扔了?
那枚戒指太过普通,是他那天早上急匆匆跑去珠宝店买的,至于戒指到底长什么样,他已经完全忘记了。他只记得是很简单的样式,因为她不喜欢装饰过于繁琐的东西。
好像她现在戴的那枚戒指也是很简单的,看来,她的未婚夫很爱她,要不然,怎么会这样尊重她的喜好?
想到她的心已经被另一个男人占据,想到她或许和另一个男人有了亲密的关系,他的手指就不自主地攥了起来。
好恨!
为什么你知道她在哪里却不去找她?如果你早就去见她了,她还会答应别人的求婚吗?罗逸辰,你这个笨蛋!你太天真了,她怎么还会等着你?
都说“小别胜新婚”,要是分开的久了,就什么感觉都没了!
闭上眼,他仰起头,烟头上的火星烧到了他的手指,他却完全没有感觉。
潘蓉找到了他,她没想到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她没想到沈冰真的抛弃了过去抛弃了他。
“逸辰,你怎么了?”潘蓉见他闭着眼坐在藤椅上,担忧地问道。
他睁开眼,摇摇头,这才发现手指被烫了,赶紧将烟蒂扔进烟灰缸。
“烫坏了没有?”潘蓉很紧张,赶紧过去拉住他的手,盯着那根被灼伤的手指,问道。
“没事!”他说。
潘蓉放开他的手,说:“你等着,我去给你拿药箱!”
“没关系,你怎么老是这样大惊小怪的?”罗逸辰说道,他的语气里,明显有些不舍地抱怨。而当他的视线从弯着腰的潘蓉身上掠过时,才发现阳台门口站着的人,她的眼中,明显有些红意。
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几下,却又好像她不存在一样,对潘蓉道:“你去忙吧,我在这里坐会儿。”
“那你别抽烟了,对身体不好!”潘蓉道。
他点点头。
潘蓉回身,并没有碰到沈冰,因为她已经从这里离开了。
如果是四年前,遇到这种情形,她会拿起沙发靠垫砸他,并说:“为什么要对别的女人那样温柔?”
可是,经过四年前的事,还有这些年的磨练,她是不会那么做的。就算是心痛至极,她也不会发作,只是将所有的一切都压在自己的心里,然后换上一层笑容。
她不知道潘蓉的背景,不知道这些年来,潘蓉都为罗逸辰做了什么。如果知道了,她还会再抱有那种和他继续见面的想法吗?
走回到客厅,花瓶和桌上的小饰品们都乖乖地待在自己的位置,沈冰从包包里取出自己的钥匙,从中取下延平路那所住宅的两把,攥在手里。
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她凄然一笑,返回主卧的阳台,他依旧坐在那里。
其实,在进门后,她就想着用还钥匙的借口和他见面。不过,这之后的事件,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里,她是不会再去了,他,也是不会再见了。那就在这里把钥匙还给他吧!
藤桌上,突然有了一丝声响,虽然小,他还是听见了,就转过头,没想到她站在眼前。而那发出声响的物件,竟是两把钥匙!
他望着她——